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六回(2 / 2)


“非常难受。”



“那,就放弃吧。”



“也是。还是放弃吧。”



“放弃得了吗?”



“当然。”



“不过,那也很难受吧?”



“当然,难受的。”



“非常难受?”



“非常难受。”



小泉轻轻地笑了,像小猫的呼吸一般。然后她伸手遮住我双眼的眼帘。她的手很暖。



“像个傻瓜。就那么喜欢痛苦吗?”



“不可能喜欢的吧?”



“不过,比起不痛苦来说更好?”



“当然是不痛苦的话会更好。”



“是为谁痛苦呢?松田学姐明明已经不在了。”



你能正确地把我翻译出来吗?——有谁这样说道。也可能是我自言自语也说不定。



小泉的手离开了我的眼帘。我张开眼,就看到眼前是她的刘海。更前面些看到的是她那没有表情的双眼。她用双手抚摸着我的脑袋,带着些体重,稍微有点辛苦。



“感觉还好吗?像松田学姐那样的。”



我没有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要是点头,小泉会怎么做呢?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双温暖的手拿开了。



“看来,学长果然还是不得不写那份原稿。就算是不想跨越过去,那也必须得跨越。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时间才在流动,而肚子会饿啊。”



应该是这样的吧。就算是霍尔顿,他肚子饿的时候也会吃饭。吃饭这件事,一定多少能跨越些什么。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得到了饶恕,密室开出小小的缝隙。



“学长,我来帮忙写那篇原稿吧。”



“两人一起写吗?”



“既然写起来很难受,那说出来就好。我把它们记下来,整理成文本。”



“这样啊。”



我想着好像是个挺有魅力的提议。



如果只需要说话,那就比打字写松田那文本的后续要轻松多了。我觉得,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应该是能做到吧。



小泉从包里取出了笔记本和笔:“试试看吧,当作练习。请说说看。”



我保持着仰面躺在床上的睡姿,点了点头。



我找寻着松田打到最后那个“而那,”的后续,认认真真地找了个遍。不过找不到。这分明不是什么难事,却怎么也没有想法冒出来。我听到小泉开口:“什么都行。毕竟只是练习。就算是西瓜或者丝瓜也可以,随便说什么就行。”



而那、而那、而那、而那。



我屏住呼吸,用力闭上了眼:“而那,是为了再次感受从麦田坠落下去。”



仅此而已,我只说得出来这些,除此之外都无法说出来。听不到笔在纸上游走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手触摸着我的眼帘。我落泪了,连那眼泪也是装模作样地、自麦田滚落。我并不寻求什么捕手,但我希冀着在这坠落之前成为捕手吗?



小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什么也没说,她的手遮住我的视线,被我的眼泪沾湿。



晚安,她这样轻声说道。我就睡着了。







“真正的话语,是属于独自一人的东西。”霍尔顿如此说道,“真正的话语,大概什么都没有。没有发音,也出不了声。所以要向谁传达的时候,话语总会有所欠缺。但就像它即使不完全也还是能传达一样,它还是能用其他规则转换。用耳朵听的话语、用眼睛浏览的话语,这些都是译文的一种。”



我摇头。



这不是否定意义的摇头,只是感觉不舒服,想转移意识想法。但最后,我脱口而出了一些否定的话语:“如果闭锁在自己心里,那就不完整了吧。话语是要向某人传达的东西。”



“那也只是就差说出口的话语,就像破破烂烂的毛毯一样。你也知道话语是只属于一个人的东西,所以苦于写那文章。”



“不是,那、只是……”



我凭着理性断句。



停下那股势头后,我尽可能表现得不那么情绪化,继续说:“我是在害怕从麦田坠落。”



“明明已经坠落了?”



“坠落了好几次,每次坠落都会害怕。”



“为什么还没习惯呢?”



“因为习惯它也是一种坠落。”



“松田试图习惯它哦,至少,是试图接受坠落这件事。”



“这没法知道。不论是谁,都不会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情。”



“你这样写了——而那,是为了再次感受从麦田坠落下去——在她从那里落下之后越发地梦想着成为捕手。”



“没写,只是说过。”



“这没什么不同。”



“不过,那是我的文本,不是松田的。”



“这样啊。真正的话语,就是一个人的东西。不过你想翻译她的话语,翻译她那些已经没法再成为话语的话语。那在试图把真正的话语想法子转换掉,塑造成向某人传达的话语。”



“不是这样。我只是想逃出来。”



“从松田那里?”



“是这样。”



“不对,是从小泉那里。”



我噤声不语。



霍尔顿笑了:“这可就全颠倒了。我像是在把你翻译出来。”



果然,这少年不是霍尔顿。我想着。也不是于我而言的霍尔顿,毕竟印象差距太大了。 



“你,是谁?”



“这不可能得到解答吧?把我翻译出来是你的事。”



“你是我吗?”



“这真是简单粗暴的话。”



“回答我。”



“不是。译得太随便了,过于粗暴,无视了本质。”



“你说还能怎么更细致地翻译啊?”



“要理解话语啊。要解读那没有发声的真正话语。字里行间都听仔细,细心地转换那些细微的文意。我是霍尔顿,同时,当然也不是霍尔顿。我就是你,同时,当然也不是你。我是谁?”



莫名其妙。



这只是个荒唐的梦,我试图这样想,不过没能做到。我一定知道这个少年,当真,是知道的。



他发话:“你不得不爱着麦田。你都没怎么意识到这个,没法爱所以才会难受。企图去爱,但又不想去爱,没理由会爱上的,但其实爱着呢。别无选择了,一直都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太乱来了。”



“是吗,所以我在密室里,哪儿都没法前进。”



这种事情。这种事,我知道的。



什么都很装模作样。不管是跨越她的死亡、接受她的死亡,还是在她已死的深渊中持续悲伤或持续痛苦。如果笑了就很装模作样,如果哭了也很装模作样。都是谎言,全部都是演技。真正的东西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我感觉能理解这个少年的真面目了。



“真正的我,在哪里?”



听到我的话,霍尔顿笑了:“就是说要把这翻译出来啊。从头到尾都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不知道。



我在哪里?到底,被关在了哪里? 







醒来时,小泉已经不在床边了。



我睡着时似乎出了很多汗,喉咙极其干渴。太阳已经下山了,窗户间,天空的蓝和夕阳的红混合在一起,融汇成紫色的空气流泻进来。微弱的暗处,拉着长长的影子,我从床上起了身。站在厨房,用玻璃杯接自来水管的水喝。一杯还不够,正喝光第二杯时,房间里的铃声响了,是和耳鸣很像的铃声。



谁也不想见。要不假装不在家吧,我想着。这期间,铃声也还是像噪音一样,用它那不齐的音律、以同样的节奏持续响着。空气颤抖起来、然后平息,再次颤抖,又一次平息,像是工厂生产线发出来的噪音。



我暂且先把手上还拿着的玻璃杯放进水槽。



铃声停下后,就有听到声音传来:



“井上同学,在的吧?你门没锁。虽然我这边也能开,不过我觉得还是你来开比较好。”



而那,是古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