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绝黛第38节(2 / 2)


  这故作坚强的模样看得他心疼,于是越发放软了语气,徐徐说道:“老人家现如今也过得不算好,原本是季府管家,说来也曾风光,当年父慈子孝,外人敬重,家中和睦,自从季家没了,他回到老庄子上,儿子儿媳都不孝顺,嫌他年迈只吃不做,对他动辄打骂,日子实在难熬……”

  “他为何与你一个陌生人说这许多话?”柳黛猛地回过头,瞪住一双剑眉星目,方才的质问顿时间没了气焰,“横竖你这张脸,世人见了都当你是个好人。”

  “哦?”他难得露出一点玩笑的意思,“那柳姑娘以为如何?”

  “不如何。你这人表面上坦荡,心底里还不知使这什么坏呢!我今儿不知道,总有一天能弄明白。”

  苏长青淡淡一笑,“嗯,我确是使着坏。”

  这却让柳黛突然间红了脸,不明白为何每每与他相处,她就变为不谙世事,蛮横不讲理的小丫头,而他便成了万事自有对策的长辈,任她如何翻腾,似乎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到底你打哪儿来的自信?分明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她处处都赢,却尝到输的失落。

  想来这世上万事,也不都靠拳头解决。

  苏长青又拿哄孩子的口气哄她,“你先喝口茶,我再与你慢慢说。”

  “……”柳黛看他一眼,望见他眼底尽是融融暖意,适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

  果然热茶润口又润心,她方才烦躁的情绪,现下已安静不少。

  “我给了他五两银子,又嘱咐他,若是在家中熬不下去,可到柳条镇小石头街,有一座名‘善济坊’的院子,那是普华山庄在京郊设立的善堂,专门收容这类无家可养的老人,也可说是由少庄主李茂新指明要来的,横竖他经常做这事儿。”

  柳黛听完,阴阳怪气道:“你好会办事,简直滴水不漏,难怪郑云涛那般中意你。”

  “也不是……”苏长青略略摇头。

  柳黛惊奇,“怎么?”

  “城中仍在搜捕刺客,我此时现身,恐有不妥,所以不能再休息,一炷香之后我们上路。”

  “去哪?你的伤……”

  “无妨。”苏长青摆一摆手,他唇色苍白,面容憔悴,一点也不像“无妨”的模样,全靠嘴硬,“一点小伤,无足挂齿。此处离普华山庄只有十里地,咱们抓紧些,想来能……咳咳咳…………”他连忙捂住嘴,咳得弯下了腰。

  柳黛忍不住挖苦,“我看你呀……可要当心别死在路上。”

  直起身,苏长青擦去嘴角一点血渍,对她的刁钻习以为常,他淡然道:“所以,柳姑娘若是想与季家老仆聊两句,就更得抓紧时间了。”

  “我才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同他说话?”她身子后仰,忙不迭与季家撇清关系。

  苏长青开始编瞎话,给柳黛找台阶,“老翁一直十分想念自己早年间远嫁河南的女儿,父女二人四十余年不曾相见,她出嫁时也正好是你这个年纪,我听他形容,那姑娘与你正有五分相似,便想来请柳姑娘与他见上一面,以解思女之苦。柳姑娘菩萨心肠,不会不答应的。”

  柳黛瞪大了眼,几乎要认不出眼前这个胡说八道、东拉西扯的男人究竟是谁。

  苏长青是不是疯了?

  然而她拧着眉毛点了点头,“可不是么,我就是个活菩萨。”

  苏长青释然一笑,“那就好,你们谈话,我不宜陪同,就在此处等柳姑娘回来。”

  “放心,我做事快得很,绝不耽搁。”

  “一定。”

  倒像是在约定一段不见不散的故事,催人泪下。

  柳黛回到前厅,那老翁还在。

  铁盆里的纸钱已经烧得七七八八,火苗渐渐熄灭,只剩星点的光。

  散落的幔帐被风鼓起,似游荡的魂魄一般在凉夜当中飘飘摇摇。

  柳黛踏近一步,伸手拂开卷曲的幔帐,忽而迎面是老翁骤然放大的瞳孔和不置信的神情,与无端端见鬼一般模样。

  柳黛问他,“你这般吃惊做什么?”

  老翁提起手指头,颤颤巍巍指向她,一面摇头一面后退,“像,太像了。”

  “像谁?”

  总不至于是像月如眉吧,要真是如此,郑云涛和南辛头一个就要跳出来杀她,哪还能等到她偷袭郑彤、放火烧山呢?

  “二姑娘!”老翁呢喃着不敢相信,再又上前一步,靠近一些观察,“你是二姑娘?是二姑娘回来了吗?姑奶奶,老奴给您磕头了,老奴没用,没能把‘长风’带出去,老奴有罪,老奴该死!”说着就跪下来咚咚磕头,没两下便磕得额头上一片赤红。

  柳黛看不过眼,一把将他提溜起来,“别磕了,我可不是什么二姑娘,这都多少年过去,你那二姑娘早怕是早就化成灰了。”

  这“二姑娘”,早年间她也曾听月如眉提起过,是个休夫归家的彪悍人物,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旁人都笑季家家风败坏,竟教出个如此伤风败俗、泯灭伦常的女儿,只季家上上下下护着她,教她十余年都在季家安安稳稳地过,直到一朝覆灭,满门遭难。

  听闻她风华绝代,名动京师,也听闻她巧捷万端,掌季家刀铸造秘法。

  然而一切都仅止于传说,“二姑娘”已然在十八年前化作尘土,归于万物。

  柳黛再次重复,“我不是‘二姑娘’。”

  老翁猛然一醒,“那……那你是……”

  柳黛想一想才答:“你看我与你那二姑娘生得如此之像,我能是谁?”停一停又腰带夹层里掏出那半块圆形蝴蝶玉佩,“自隆庆九年十二月,季悟清随身戴了十五年的玉佩便只剩下半片,;另半片给了个无名无姓的不知来路的女人,不过这后半截你们都不知道而已。”

  老翁眯起眼细看,认出玉佩。

  “你是说……咱们季家还有后人?”想到此处,老翁一改颓废老态,欢欣鼓舞,不住地感叹,“季家还有后人!季家还没死绝!哈哈哈哈哈,老天爷有眼,让季家一息血脉尚存,老天有眼啊!”

  他面色通红,仰天大笑,只怕激动得太过便要驾鹤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