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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第297节(2 / 2)


  完了,韩卫东这个同知,算是做到头了。

  以前京中无人知晓,他尚可帮忙转圜一二,如今却直接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再无回转余地。

  不是说韩卫东不是好人,也不是说他不是好官,相反,他对待大禄百姓尽职尽责,不辞辛苦,但唯独不适合在边境城镇为官,因为这些地方势必会涉及到外族遗民,而韩卫东,恰恰就不具备处理这些敏感问题的格局和气度。

  阿嫖没有再说什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的成见也不是一朝一夕凭借她三言两语就能更改的,她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而且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另一件事。

  阿嫖不再理会明显乱了心神的韩卫东,转而看向王增,“王大人,我怀疑林子的另一端有辽金残部活动。”

  第233章 遍地开花(五)

  阿嫖的话题太过跳跃,落在听者耳中,颇有种上一句在说今天饭菜真好吃,下一句就突然换到你为什么不收衣服的错愕。

  王增定了定神,当即请他们去隔壁屋子详谈,确认无人偷听后才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姐慎言。”

  若果然附近有他国残兵活动,而他这个地方官没能及时察觉……此乃大大的失职。

  因方才安抚民心一事,阿嫖对他颇有好感,且此人也愿意认真聆听一个小姑娘的话,将她和董娘当成活生生的人,而不像韩卫东那般刚愎自用,当下笑道:“大人唤我阿嫖即可。”

  长辈同僚间不便随意称兄道弟,有结党之嫌,但她与王增之间差辈分,倒不要紧。

  王增听出她的亲近之意,也笑了,“好,那么阿嫖,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阿嫖再次整理了下思绪,然后才说:“诚如韩大人所言,过去几年均无熊伤人事件,今年突然出现,着实反常,正该多加留神。所以在两位大人到来之前,我问过北星,她们仍在往年的地方狩猎,并未深入,反而是熊突然出现在本不该存在的地方,骤然发动攻击,令她们猝不及防,以牺牲一人、重伤一人为代价……”

  王增耐心听到这里,忽反常打断,“老夫有一处不明,还望赐教。”

  阿嫖吃软不吃硬,对方如此谦和,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腼腆道:“是我班门弄斧,您太客气了,请讲。”

  二人客客气气你来我往的画面落到跟过来的韩卫东眼中,就有些变了滋味。

  他脑海中忽然回荡起来之前王增的话:“若得来日她们向阁老和秦侍郎美言几句,于你我仕途也大有裨益啊……”

  哼,老匹夫……

  王增没注意到韩卫东的变化,只是问:“阿嫖方才推测,皆建立在那几个独,咳,那几位姑娘口述之上,是吗?”

  他原本想习惯性说“独人”,可忽然又意识到,“孤独、游荡、终身无所依”,这个称呼原本就带着诅咒和排挤的意味,他身为地方父母官,实在不该。

  阿嫖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对他印象更好了一点,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如果北星等人说谎了呢?

  又或者,她们没有故意说谎,但因为太沉迷于捕猎,无意间超出了往日的活动范围,后期又在惊恐之下混淆记忆与现实,记错了某些细节呢?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可能,那么她方才的推断,便一无是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阿嫖的脑仁儿狠狠抽搐了下。

  偏听偏信,一面之词……实在不该。

  长到这么大,阿嫖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十分不适。

  甚至有一瞬间头脑放空。

  “阿嫖?”董娘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走神,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阿嫖微微侧脸冲她笑了一下。

  不要慌,对,没事的……

  是的,我犯错了。

  犯了一个本不该犯的错误,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我不应该因为对方是跟我差不多大,却又正在遭受苦难的女孩子而产生额外的同情心……不,也不对。

  阿嫖微微蹙眉,迅速闭了下眼睛,进一步修正自己的观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正如父亲当日为官,却因怜悯底层百姓生活艰辛,所以不顾同僚反对奚落,大力搜寻、推广玉米一般,单纯就“同情心”这一点而言,我并没有错。

  正因我是人,所以本该产生同情,人若无情,与禽兽何异?

  但因此将自己卷入其中,单纯为一方发声,导致无法公正客观地看待问题,却是大大的不该。

  如果,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父亲,他会怎么做呢?

  父亲说过,是人就会有私心,所以世上绝对没有完全公正公平的结果,但是在得出结果之前所进行推论的过程中,应该尽量跳出事件本身,以俯视的角度置身事外看,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当局者迷的困扰。

  而现在,因为这个非常低级的错误,她成了当局者。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阿嫖缓缓吐了口气,对王增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大人点拨。”

  充分调查之前,她不应该完全信任北星等人,但也不会完全信任王增他们,因为大家可能都有私心。

  同样的,必要时刻,她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经验不足,注定太浅薄。

  董娘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但稍作迟疑后,也跟着向王增行礼。

  “给您添麻烦了。”

  阿嫖不会无缘无故如此,既然如此,定有缘故。

  王增怔了下,然后就笑了,非常真心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