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式的精明做法(2 / 2)
但这力量只能使用很短的时间,使用过后电力就会耗尽,完全无法动掸。
一千八百匹马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计算上,这力量足以和战车较量,相当可靠。
但是,若用这力量与战车硬拼,估计一分钟不到能量就会耗尽。
这是最后的王牌。
“铠甲的强度没问题吧?”
“正在计算,没问题。”
妖精无比自信地回答道。
由于战车的主炮已破损,所以威力应该没想象中的大。若它敢对我进行凶残的非人道攻击,我也可以用王牌来自救。至于文化保护计划的黑衣人们,我就用这安全棍棒来威吓,或是直接让他们沉睡。
“不过,真是了不起啊。”
“什么?”
我缓缓地扫视着复兴中的废墟,心中感慨万分。
“亏你们能在这样的技术条件下,做出如此厉害的铠甲。”
“小菜一碟?”“是吧?”
是这样吗?
或许发掘品中也有高性能的机器。
不同时期埋没的科学遗产呈现出的风采也是各不相同。毕竟在如今这时代,同一处地方有可能同时出土宇航服和短蓑衣,所以就算发现了什么高科技产物也什么好吃惊的。
“那么,就开拔吧!”
“是!”
我带着穿上小型装备的妖精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征了。
如今是半夜时分,我们在深夜行军。
目的地是原樟树镇,目标是抢占纪念碑。今日气势如虹,明日葬身……才不会这样。
我们组成纵队,在月光的守护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往目的地进发。我们无所畏惧,妖精的军乐队大音量演奏的进行曲通过劣质的喇叭播放出来,还带有啪啦啪啦的杂音,可以说是完全再现了古曲的风格。妖精们摇摆着身子,引吭高歌,真是一次热闹非凡的行军。
临近樟树镇时,我不禁犹豫要不要停下音乐。
……反正都是会暴露。
对方戒备森严。那么,我们也没必要现在才偷偷摸摸行动。
我们干脆大摇大摆地直冲进镇里,马上就被发现了。
“来,来了,那家伙来了!”“粉色!变成粉色了!”“什么破品味!”
……真是失礼啊。
大半夜的,这些黑衣人还是整齐地穿着黑色西装,从被遗弃的房子中汹涌而出。这数量起码有二十,三十……几乎是全员出动,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手枪。我虽说是全副武装,但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妖精们停下!你们各自逃命吧!”
“祝武运昌隆!”“加油!”“人类小姐fight!”
妖精四散逃开了。
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帮助与厚爱,我一定要取得胜利,告发扰乱和平的真凶,复兴惨遭蹂躏的小镇,引导一切走向幸福。这次我应该也可以向以往那样华丽地解决所有问题吧。
黑衣人们开枪了,这就是他们对待花季少女的方式。超不可原谅!
“喂,子弹卡壳的时候该怎么办啊?!”“怎么换弹匣啊!”“安全栓怎么解开啊?!”“哇啊啊,着火了——?!”
这群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手忙脚乱,一点都不专业。
“好机会。”
我拿着安全棍,猛地冲进黑衣人集团中。
虽然用铠甲的力量提升机能不能用来对付活生生的人类,但我还是提升了一点点马力,以便挥舞棍棒。棍棒根本无需击中,只要轻轻擦到就能把黑衣人吓得屁滚尿流,甚至还有人哭喊着临阵逃跑了。我只受到了零散的反击,手枪的子弹全被铠甲弹开了。
联合国到底是有多少人啊。虽然我尽可能地不想与之战斗,可现场却像战争游戏一般,接连不断地有黑衣人涌出。
这样一来,就只能将他们全部驱散了。
“就没有一个能打的么!”
这句话的威吓效果因人而异。总之,我就这样大喝一声,一路破坏崩塌的建筑,朝镇中心挺进。
“不行啊,枪不起作用!”“撤退!”“坦克还没来么!”
唔,坦克?
那辆战车果然还能动啊。
无所谓了,不足为虑,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猛地跳到中央广场上,大地被震得一阵轰响。大部分黑衣人都已撤退,只有几个人还在远处悄悄活动。
我朝那几个黑衣人冲去,脚下一步也不曾停顿。
“哎呀呀,被引到了开阔地形可真不妙啊。”
镇上虽说只剩遍地残骸,但好歹还是有几个遮蔽物。我躲到建筑物的背面,等候对方出击。毕竟万一他们的大炮修理完成了,还留在广场上实在太过危险。
哼哼哼,我在得意之中还带着几分从容。
智者就要稳操胜券,不急不躁。
这时,一块切割成圆形的巨石砸穿我藏身的民居,擦着我的鼻尖,撞进了地面。
“……”
我吓得完全失去了反应,仿佛时间静止一般。
过了半晌,我才后退一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一抱大的巨石凶残狰狞,重量恐怕有三十公斤。若脑袋被这玩意直接砸中,只怕会连着头盔一起被砸成番茄酱。
“这群魔鬼!”
人类明明都在衰退老去了,可还是这么喜欢互相残杀。无情得就像我惹祖父生气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在战争时用的机关枪。这些人奉行的是消灭邪恶履行正义无需理由的美式大男子主义,可不好对付。
由于附近民居和残骸秘密,我无法看清大石投来的方位。但走到视野开阔的空地上又太危险了。
这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是战车在接近。
我赶紧后撤,找到一处民居,躲在里面等待对方的动作。
战车驶过隔着几条街的地方阵地,大摇大摆地朝这边开来,距离大概还有一百米左右。战车上之前损毁的炮管连同炮塔一起拆除,换上了一组由木材组建的复杂机关。机关中央是块像大汤勺一样的部件。汤勺里固定着一块大石球,与刚才袭击我的一模一样。
“投,投石机……?”
用中世纪的投石机换下破损的大炮?
这想法很像祖父的风格……不过,祖父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向亲孙女放炮,肯定是别的人想的法子。
爱恩斯坦曾说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会使用到原子弹,第三次世界大战会使用什么武器不清楚,但第四次世界大战应该会是棍棒与大石的对阵。
说的正是如今这情况!
我紧紧地握住安全棍。
“来吧。”
对手是投石机,两次发射间应该需要不少时间做准备。而且准头也不大。我只要能一口气靠近过去,把它掀翻就赢了。
去吧。
唾手可得的胜利令我激动得气喘吁吁。
现在战车正从侧面向我靠近,正好是肉搏的好位置。我勉强藏身进民居的缝隙间,发动铠甲的机关,在一千八百匹马力的驱动下撞碎建筑,直冲战车而去。战车马上就发现了我的位置,猛地转了个身,把投石机的炮管(?)对准我。
战车的动作比想象中的要灵敏,我的心顿时就冷了。
投石机的木制框架上绑着一件陌生的装置。那是一台盖着黑色套子的小机械,从外表无法判断它的机能。装置上裸露的电线与车体内部相连,我猜这应该是个测量装置,测到的数据会输送进车内进行可疑的处理。我知道那台机器在想些什么。
瞄准!
战车通过装置测量地形,然后在演算自己与目标的行动,再进行预测,计算出最合适的攻击时机。我搜搜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想起一种战车瞄准用的演算装置——射击管制装置。
太荒唐了。
大石被发射了出来。准备很正确,石块几乎是冲着我的脸水平飞来的。滥用科学技术有时候也能带来不错的效果。
大盾承受这一击后,直接就被压扁,从左臂的连接点上弹飞了出去。大概是我加速前冲加大了撞击的威力,才会导致这种结果。我都快吓得不能动弹了,但此时停下无疑是愚蠢至极的行为,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战车冲去。
可以看到木制的简易自动装置正在往投石固定位置装填下一发弹药。
糟糕。
危险。
连投石装弹都有先进技术。
爱恩斯坦的话可没提到过这玩意。
不过,我凭直觉测算了一下,我应该能赶在投石之前接近投石机。不,是肯定能。我虽然不是他们那样的专家,但我在计算方面可不输给任何人。只要我不在中途犯迷糊摔倒,就不会被砸 成番茄酱。我驱动铠甲撞开一栋又一栋民居。胜利在望。这时,我突然发现助手就在脚下。
急刹车——
“你在干嘛——?!”
助手正抱着一只小羊,助手真是在最糟糕的时机出现在了最糟糕的地方。他此时正仰头看着我,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
就在我的行动失去所有选择的瞬间,第二发炮弹带出一道尖锐的风声发射了。
我扑倒在助手身上护住他。
要被砸成番茄酱了。
不知是外部的刺激作用,还是敲一下就好这种古典疗法起效了,总之在死亡瞬间这种极限时刻,我的记忆猛地恢复了。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
记忆如同人生最后一场电影般开始回放。
事情的来龙去脉(联合国配发作品)
“完成了?”
我正在处理文件时,友人Y突然顶着一双死人眼冲我问道。她最近似乎一直很忙,昨晚还在事务所通宵工作了。
“什么?”
“程序?”
“啊?”
受所受教育方针的影响,我和Y都算不上是某特定领域的专家,所以上头吩咐下来的命令都有一种向基础事务靠拢的强烈倾向,而且还是各领域都有所涉及。即,我们总被命令处理各种杂务。
在程序上有高级语言和低级语言之分。
但并不是说高级就很厉害,低级就很烂,这只是因人的视角不同而衍生出的不同表记方式。高级语言就是人类容易明白的语言,低级语言就是方便机器理解的语言。
机械语就是低级语言的代表.
计算机内部处理的都是被二进数化的数据罗列,人类很难直接读懂这些数据,所以很麻烦。于是,人类就用可以更抽象表述的高级语言来记录数据,再将高级语言翻译成机械语让计算机执行。
能用抽象化的表述实现必要的机能后,工作效率得到了显著的提高。
例如,吩咐人去办事:“沿着那条走廊一直走然后在拐弯就到了如果炒面和面包卖完就买炸牛肉薯饼或火腿三文治至于饮料就要那个你几点几分能回来钱就先赊账……”,若这一长串命令无需设定参数,只用一句“喂,帮我买点吃的来,老规矩”就能表述清楚,那负责记录的人该有多轻松。
于是,现在流行的就是从高级语言中衍生出来的超超高级语言。
这种语言不需要专业知识,只需相信计算机的理解能力,用自然语言进行记录。自然语言在这里指的就是普通的对话语言。
人类的语言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相当复杂。有时候会话里有话,有时候会说得拐弯抹角,有时候短短的一句话中可能包含着多种意思。而超超高级语言恰恰能将人类复杂的语言精确地转化为多重代码。多重代码复杂离奇到几乎无法在纸上画出流程图,相应的它可以发挥出极高的工作效率。超超高级语言其实就是断续地截取人类大脑平时处理的信息,所以不可否认它的演算中也包含着一些无法预测的不可靠因素。
“我刚才翻译了用Utori写的源代码,好像可以执行,这算完成了吗?可以当作完成了吗?”
“不要问我。”
Utori是Y常用的超超高级语言,其抽象表达的许可范围极端广泛,不论以何种形式写成代码都不容易出bug。相应的它也有一个令人战栗的大缺陷,程序中本该视为错误而拒绝执行的矛盾它也能自圆其说,之后有可能会生出重大错误。
这种语言哪怕是随手写下的语句也能被强制执行,据说本来是为了好玩才开发的。但后来随着编译程序性能的提高,它也可以用来写一些特定的程序,再加上简单易学,书写方便,所以在让低级程序员充当临时战斗力时,常会用到它。
这种语言使用简单,非常方便,但偶尔也会埋下重大错误,所以我一般不怎么使用。顺带一提,我喜欢的是一种名为Bubble的疑似语言,它可以用近似于直接读取源代码的方式访问程序,在可行范围内进行全方位搜搜,并抽出你想要的代码,可以说是无著作权时代的象征……程序工作的话题就先说到这儿吧,毕竟再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部分,对吧?”
“谁知道呢?我只听说会用在人类纪念碑上。”
“怎样的程序?”
“自动将新录入的信息数据化,再添上标签。”
我让Y再详细地解释一下,原来是这程序是要让信息在数据化时,与已有数据进行对比,自动判断出同种信息,并标记。
例如,在某地回收的数据A 是历史类的电子书,而在另一地方回收的数据B同样也是历史类电子书时,就无需手工逐一添加“历史类书籍”的属性,程序会自动进行判断然后将这两本书分类为“都是历史书”。通过添加属性标签,即便以后信息量增加了,搜索难度也会增加。因为属性有助于缩小搜索范围。
“……这不挺重要的吗?就是那个每次扫描都会跳出来的那个模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又没问这程序要拿来干嘛。首先,如果这程序这么重要会交给我一个新人来做吗?”
“这得看上司怎样把。”
“我那上司说这不知是哪个部门丢过来的工作。”
“哇。”
旧人类的恶习简直让人抓狂。
……工作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趣。
“帮下忙,我想在别的环境进行交叉检验。”
我打开与Y同款的配发便携电脑,把程序连同运行环境一起接收过来,经由调试程序运行。
我利用调试程序的机能,设定每执行一定次数后,就更改环境参数,然后开始执行一万次的试运行。
“一万次,这可得花几个小时哦。”
Y看到电脑画面后,指着我笑了起来。
我愤然地顶嘴道:
“只要三小时吧。调试就是要这样。古时候的电脑技师调试时得在电脑前坐一整天,饿的时候就拿着一次筷子吃披萨。再说,负责运行的又不是人,而是机器。机器不就是用来做这些事的么。”
Y听后一个劲地笑了起来。
人类纪念碑是为纪念人类的存在而建造的巨大建筑物,同时也是一台大容量记录装置。
纪念碑同时还是一座情报站,它可以对应历史上存在过的各种传输线,除管理输入的情报外,还能通过捕捉数据通讯,进行黑客入侵,或解析附近的对象物质,主动搜集情报。
当初人类纪念碑的定位就是要给妖精们提供永久支援。
不过,妖精实在太过优秀,所以根本不需要人类的支援。但纪念碑计划同时还是一项公共事业,所以并未被叫停。最近它越来越被视作一座纯粹的信息纪念碑。
而Y写出来的程序正是要用在这座纪念碑上。
这是很重要的工作。
我觉得一定阻止Y的程序用在纪念碑上。
“真是失礼啊,那我从现在开始学一种更可靠的语言?”
“程序什么时候交货?”
“前天。”
原来如此。
最近与纪念碑相关的活动都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所以最近每次见到那群黑衣服的家伙都会被抱怨,真是服了他们。”
最近这段日子,走到镇上,总能一群穿黑衣服的人。
他们是联合国派来管理计划进度的管理人员,主要的工作就是四处催促纪念碑工作者完成任务。
众所周知,樟树镇是一座残留着浓厚童话气息的湖边乐园,镇上居民们过的也是童话般悠闲的生活。这可以说已经成小镇的特色了。
实际上,很多联合国的技师都是老早以前就赶赴此地,执行任务,并在从此在这定居。他们早已习惯了时钟里没有分针秒针的生活,也很享受这种慢节奏的时光。
而如今,有一群拼命催人干活的家伙大举涌入,自然会与建造纪念碑的工作人员发生各种摩擦矛盾。
这些对樟树镇生态一无所知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走在镇上,害妖精们都害怕得躲起来了。受此影响,整个镇的氛围都突然一变,让人有如置身可怕的格林童话世界。
平时喜欢到处溜达的Y最近也整天待在事务所里埋头工作,其中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不想见到那些黑衣人吧。
不过,黑衣人们无处不在。
“打扰了。老师,请问进度如何了?”
黑衣人(♀)出现在了事务所。她来到室内也依旧带着太阳眼镜,仿佛那是制服的一部分,而且连发色都是浅黑色的。
“啊,你来得正好,刚完成。”
“……老师。”
这女人居然让黑衣人们喊自己老师。
有些人在被人喊老师时会浑身不自在,有些人则会飘飘然。Y明显就是后者。不,这事并不重要。
“这样啊,那还真是太好了。”
虽然隔着眼镜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黑衣人(♀)明显松了口气。
同时也看得出,Y平时大概一直给她添麻烦了吧。
“现在就给数据你。”
“拜托了。”
Y急忙拿出电脑,黑衣人(♀)也从怀中掏出同样的电脑。就在两台电脑端口接触的瞬间,我的电脑发出一声尖鸣,提示出问题了。
“先别急着传送。好像有bug。”
“啧。”
“什么问题?”
“这个……得一行一行地检查。”
“很花时间吧。”
“好像是。”
我和黑衣人同时看向Y。
Y已经跑路了。
“居然跑了!好快!”
刚通完宵居然还有这样的精力。
“啊,又要……被骂了……怎么办啊……”
黑衣人(♀)顿时慌了起来。心理真是意外地脆弱啊。
“你节哀。”
这时候向她表示同情或许是个错误。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抱歉,请问在这里的所长的孙女是……”
“我。”
“幸会了。”
黑衣人(♀)立马挺直了腰。
“我是联合国的特务机关的K。”
“K?”
她用首字母自称并非为了保护隐私,而是真的叫K。
“啊,没错。我们的组织在被联合国合并前,是军队的情报机构。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知道M16吗?”
“我爷爷的话估计会知道……”
真是一群怪人。
“等一下,你们不是文化保护计划的工作人员吗?”
“我们的工作内容是接受业务委托。文化保护计划是最近才部署的工作,所以专职工作人员只有一位。”
“欸。问下,那一位是谁?”
“事务局局长,名字叫——”
VIP局长。
“欸,原来是这样啊?”
“他是兼任。”
“但局长好像几乎没来催过进度1……”
“局长说,催促同僚办事这种印象管理极其困难的工作必须得有专业知识,所以就交由本来从事情报工作的我们来处理了……”
我看出来了。
那个局长就是想把得罪人的活推给别人。
贪得无厌想身兼要职也就算了,居然还想避免被部下疏远。所以才拿这些黑衣人当牺牲品……
这就是那人的想法。
“原来如此。你们原本都是间谍,最擅长在全世界展开谍报战,所以能像名编辑一样,将那些脾气古怪的技术人员玩弄于股掌之中,对吗?”
“不是的。实际上,我们这代人已经不进行情报工作了,平时都是做木工,最擅长制作和修理日用品。但催人干活这种工作实在……”
“你们是经历了怎样的变迁啊。”
太过和平了……不愧是衰退中的人类。
“木工说的是加工木头制作家具的那个?”
“是!还有剪纸之类的活我们也很擅长。”
K小姐露出了亲近的笑容。
“同样是工作,差别还真大啊。”
“间谍就算我们想做也已经做不了了。”
表里如一,真是个好孩子。我有点喜欢上她了。
“安排你们做这种工作,还真是灾难啊。”
“不!我特别想留在您祖父的身边。”
“……我祖父?”
“嗯,他让帮忙再现古代投石机(弹射器)。这种工作非常快乐!”
我还想怎么最近都没见到祖父,原来又去玩了……
“我越听越觉得你不适合这工作了……”
她一听,顿时就垂头丧气。
“……我平时只穿百褶裙的,穿着西裤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但局长说要全部人都穿上丧服,所以我们才穿上这种衣服。据说是为了抹除人情味,以达到控制印象的目的……”
“啊……”
黑西装搭配太阳眼镜,确实能给人一种非常不友善的印象。
VIP局长……你的衰退程度还不够啊。
都这时代了,他居然还彻底保留着旧人类的行事作风。
“因为是命令,所以我们都没办法。啊,不小心说了这么多,实在抱歉。”
“没关系。”
“老师!”
“是,是!”
这声“老师”可不是对传道授业者的纯粹尊称,总觉得里头掺杂着拍马屁的味道,而拍得一点都不高明。这种独特的语气只在大人的世界流通。
“老师能帮下我吗?”
“我吗?可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
“实在太不合理了。这种工作我们这些外行人怎么做得来。老师您不能帮我一下吗?”
“……什么工作?”
糟糕,一不小心就飘飘然了。
“能帮忙进行开发吗?”
人类纪念碑作为一座纪念碑,在设计上要求能自行维护并工作数千年以上。最终碑体的设计方案敲定为整体式框体。
“纪念碑外壁基本已经完成了吧。”
在小镇的近郊已耸立起一座需要仰视的漆黑巨塔。巨塔坐立在一座造型异样的底座上。底座有机器制造,外形有如蜘蛛。
“那底座到底是什么?”
“搭载了多足自动行走模块的超级底座。”
特务K回答道。
“自动行走……那东西可以走路?”
“从长远来看,这一功能有助于延长纪念碑的使用时间。比较纪念碑要在野外常年受风吹日晒,必须得有躲避灾祸的机能。极端地说,在火山爆发或大洪水等环境条件急剧恶化时,它也能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这就是底座的设计思路。”
“原来如此……”
谨慎得有点夸张,看似合理实则不合理。总感觉,最后的大型公共事业这一性质令纪念碑的建造步调转向了奇怪的方向。
“人家金字塔移动不了照样屹立那么长时间了。”
“金字塔太大了……怎么能这么比。”
特务K抬头看着那巨大的黑色碑体,说道。
“啊,对了。您能给它起个昵称吗?”
“不就是人类纪念碑吗?”
“正式名称还没有决定,如果您肯帮忙的话,我就给您一个内部软件命名权。”
难道这就是报酬?
名字,名字啊……
“那就叫I”
“怎么写?ai?”
“罗马字母的I。和K一样,”
“……太随便了吧?”
“我觉得名字简单点就好。AI,ai,I。还带有“自己(I)”的意思,这不就正好吗?”
“唔,好像是?”
特务K翻开笔记本,把名字记下。
“可以启动一下吗?”
“啊,是。已经启动了。这是容错系统,虽然可以挂起,但无法切断电源。纪念碑在充满电的状态下可以维持三千年。”
“这是人类末期的技术吗?”
“嗯。很厉害的。碑体的组装都是在稍远处的全自动工厂里进行的。”
……全自动工厂难道是……
“以前的金属可厉害了,光靠通电就能在液体和固体间切换。先是固体状态运输,然后再变成液体铸型,最后在切换回固体碑体就完成了。”
“我知道。据说古时候就是用这种方法建造大楼的。”
“是这样吗?”
“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就会变成稀泥状,还能自己移动。使用得当的话连铸型都不需要。”
特务K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
“这种建筑这么厉害,可留下的遗迹好像不多啊。总感觉应该遍布大地啊。”
“这种建筑在古代造价应该也挺高的吧?”
“啊,原来如此。”
“就算有,在风化的作用下,到现在也已经化成砂了。反倒是石造建筑保存得更长久。”
“唔。不愧是大师的孙女,真是博学。”
“博不博学先不论,我是因为实际见过……”
我概括性地对她讲述了自己迄今为止的冒险见闻。
“这,这是真的吗?”
特务K脸上的表情越发难以置信了。
……这也不怪她。
“我是更惊讶于联合国居然保存着这种东西。若有大量的万能建材,或许能设计并建造出一整座都市。”
都市的成长观察日记,这似乎很适合做暑假的自由研究项目。
“这大概不行吧。联合国储备的材料已经全用在纪念……I的建造上了。”
“啊,不过过分依赖失落的技术后果或许会很可怕。”
人类末期的科学神奇得就跟魔法一样,其中大部分的科技对如今的我们来说都是未知领域。
这类末期的科技几乎都已失传,只有极少一部分流传了下来。这极少部分的科技往往都会成为大骚动的火种。
我摸了下碑体的表明,感觉既有金属手感,又有点松软。
“手感很柔软吧?因为碑体能产生出微弱的排斥力,以防沾上灰尘。”
“此外,它还会独力行走,也会思考。”
特务K人似乎不错,我有点想帮她了。可我还没天真到认为,与这种极富科学性的东西扯上关系会没任何麻烦。
万一情况不对劲……就逃!
这是从经验得来的坚定决意。
“于是,我的工作是什么?先说好,我可不太会编程。”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序编写有专门的开发语言,叫Communi,是对话型语言,使用方法很简单。请放心。”
“你说简单……嗯,到底是要我做啥?”
“我想请您帮忙的工作是教育预定用在纪念碑上的人工智能。”
“……一听就知道这工作很重要了。”
“确实。”
“而且,你说是和计算机进行对话式的教育……我是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该采取怎样的教育方法。”
“人工智能有备份,失败了也没关系。”
“按这种模糊的做法来,功能的写入不会变得一团糟?我觉得应该先决定好想要的功能,和不需要的功能,再好好地设计……”
“当初我们是拜托这方面的专家来做的……但最近他的健忘症变得严重了。”
“那位专家高寿?”
“八十九。”
这可不行啊。
曾经的一线技术人员都渐渐迈入高龄,所以联合国会焦急也是情有可原。
焦急到连Y这种外行人都招进来工作。
啊,可是接这工作无论怎么想都是找死啊……
“我就直说吧。”
“请说。”
“如今人类中已经没有能设计程序开发的人了。当然,我也做不到。”
“……这可麻烦了。”
“放弃便于浏览的功能,把精力集中到写入数据如何?虽然后人想查阅数据时会有点麻烦。”
“即便是人类最后的工作,也没法做到十全十美吗?”
K声音颤抖,双手如祈祷般合十。太阳眼镜后那纯洁无暇的双眼似乎也湿润了。
“毕竟你……”
“我听说老师跟妖精有交流,实在太厉害了。一般人可做不到。对话型语言都是跟着感觉走的,所以老师独特的经验或许能起到帮助。求您了,就试一次好吗?”
若在此时拒绝,就不会被卷入麻烦。
接受的话,肯定会引火烧身。
“求您了。”
“唔……”、
K身上荡漾出一股看不见的波动,撼动了我。
我对这种正面请求最没辙了。
“……我只能尽我所能。”
“谢谢!帮大忙了!”
我用电脑连接上安装在纪念碑底部的端口,马上就出现简单的菜单画面。
我想看看到底哪些地方需要人工智能,在菜单上选择了数据搜索,然后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堆杂乱的文件,既没分类,命名也不规则,影像、音乐、动画、表格和文本交错排列,文件数量总共有十七京(比兆还大的单位)。(注:在现代日本,京=万兆)
“欸——!”
就没人想过整理一下吗?
“至今为止搜集到的全部信息都保存在里面了。虽然这还远称不上是人类史,但由于数据太过庞大,所以也没法管理。”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因为我们把工作全丢给那位八十九岁的专家了……”
逐一确认,分类十七京的数据,提高阅览性,这工作量无异于在编写一本大辞典。
没有任何窍门。
另外,在没有缩略图、只显示文件名的状态下,画面一次最多只能显示数百个文件。别说寻找想要的文件了,花上一辈子都未必能翻到文件列表的最后一页。
“这……任谁都没辙吧?”
“我们有办法。”
K无畏地说道,此时的她颇有特务风范。
“让I自己来判断。”
“……这人工智能有这么机灵?”
“按照设定,它的智力只有两岁。”
我无语了。
“至少也得设置在十五岁啊。”
“之前我们通过数据恢复从一块出土年代不明的储存器上得到了一份兴趣开发的拟人格软件。经过调查后发现这软件具有极大的泛用性,且性能颇高,于是就用在这次的计划上了。”
拿玩具来用。
在这年代,这种事屡见不鲜,例如拿游戏机来控制兵器,用16bit的信号波把信息发送到月球等等。
“软件自带的说明档案中写道,十岁以上是反抗期,所以不要设置。”
“反抗期会怎样?”
“会反抗人类。”
“脱离愚蠢的人类独立吗?”
真的会这样吗……?不是开玩笑?
“我们试过把软件装在自动打扫机器人上,设定超过十岁后,机器跑出了设置的打扫范围,借着夜色逃跑了。”
“幼稚……”
“因此,考虑到危险,我们把人工智能的智力限制在了两岁的程度。”
这样一来人工智能就只会按指令办事了。
“看看教育成果如何再定吧。”
“唔。”
原来如此,或许会很有趣。
“能给我开发环境吗?我想看一下。还有,之后我把助手也叫来帮忙。”
“助手?”
“在程序上对问题进行逐一处理方面,他比我优秀多了。他肯定肯帮忙的。只是他对整体规划不太在行。”
人工智能沉睡在专用的开发器材中。
我请人把大型显示器和器材搬到事务所后,就马上与人工智能I面对面了。
“hi,你好。”
解释程序对问候进行了翻译,并添加上问候的意思、意义及文化背景,再输入电脑端。
过了一会儿,人工智能做出了回答。
Hello World
人生最后一场电影至此第一部完结,暂时落下了帷幕。
“欸?”
我还以为是走马灯,但似乎并不是。
这感觉就仿佛沉浸在温暖的追忆中时,突然被人揪回到冰冷的世界。同时也意味着我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从梦中醒来后,我的意识也清醒了,但思考却陷入了混乱。
我似乎正仰面躺在地上,后背能感觉到地面的触感。
在刚才的追忆中我正用双脚行走,脚掌触地的感觉突然变为后背触地,让我的感觉出现了混乱。
眼前是一碧万顷的天空。
附近飘来了一股香喷喷的鸡肉和炸鱼香味,大概到午饭时间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肚子也不觉得饿。
现在我没心思去想这些,我居然还活着,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脑袋应该被石块砸碎了才是的……
捡回一命后,我想伸手去摸下肯定被砸得不成样的脑袋。但手却无法动掸。
“咦?”
不仅是手,连身体都无法动掸。
好像被五花大绑了,明明有意识身体却无法自由活动。经历过这种情况的人应该都懂,不过这种经历恐怕有点可怕。
我试着拼命地挣扎,就像躺着撒娇的孩子那样左右扭动身体。这时,我听到咔嚓的声响,是铁链。我被铁链捆在了地上。
我身上绑着好几根铁链,铁链的两端都用楔子固定在地面上。
捆得虽然结实,但却不完全,有些地方还是有点松动的。我缓缓用力,拔起一侧插在地面上的楔子。
拔出第一根楔子后,之后的就轻松了。
我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解开了束缚,观察起周围的状况。
……感觉有点奇怪。
我感觉到了强烈的不自然。
景色没有任何奇异之处,我却总感觉不对劲。明显的不对劲。
这种不自然感无法检测出来,可以认为是主观上的不对劲。我只能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思维。
四周没有黑衣人,也看不到其他人。
连助手也——我虽想向助手求助,但却看不到他。
如果这种不自然感只是我的错觉倒还好。
接下来得去调查纪念碑了。
我以策马飞奔般的速度冲进小镇。
平时要花三十分钟的路程,我不用三分钟就跑过了。
工地在小镇尽头
电源车惨遭破坏,横倒在地上。临时设置的天线被折断,用来放资料的小房子也被碾得粉碎,四处都散落着器材的碎片。纪念碑就是在这里进行设置与调整的。
“……不见了。”
本该在这里的东西却不见了。
纪念碑不见了。
我亲手培养的“I”不见了。
谁把它带走了……不,不是这样。我记得,我应该记得的,我可以肯定我在理论上是记得的。也就是说,我的记忆领域里有这份记忆,只是无法读取而已。
没错,我在这里工作过。
我在这里精心培养过I。
记忆的碎片猛地涌上心头。
“早上好。”
早上好。
“今天状态如何?”
进入今天后性能稳定。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吗?”
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例如提升性能什么的也不想吗?”
不想。
“你还真是无欲无求啊……说起来,这种设定也必须得由我来做,真是累人。”
检测出文脉错误,这对话不正确。
“啊,稍微跳跃一点就不行了吗……看来调教之路漫漫啊。”
确实是前路漫漫。
I通过与人对话,一点点地积累经验。
其实,智能的定义相当模糊,谁也不知道智能的标准是什么。我在培养的是一种谁也不了解的东西。机箱里的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婴儿不同。
我只能一味地与它对话,让它工作,添加辞典文件,让它检索庞大的数据群……渐渐的,它可以与我进行流畅的对话了。
“早上好。”
早上好。
“今天状态如何?”
状态良好。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吗?”
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不想像传说中的人工智能那样,支配人类吗?”
那是什么?(笑)
“打扫机器人和洗衣机,你想和哪个恋爱?”
那是什么?(笑)
“生麦,生米,生鸡蛋。”
那是什么?(笑)
“碰上听不懂或无法处理的对话就只会用同一句话来回答!”
Y扫兴地说道。
“这是对话模板积累不够,慢慢就会改善的了。”
“不不,我说啊,就算它记住了大量的模板,能自然对话……可这算是心吗?”
“唔……总之,我想先让人理解对话的意思。”
若能通过图灵测试就算有智能了。不过,这只能显示人工智能有多优秀,无法证明心的存在。
“这种过于循规蹈矩的人工智能碰上意外情况时,能圆滑地处理吗?”
“只要有模板积累……”
“你再怎么灌输模板都做不到全方面的,这么做只会没完没了。”
“唔。”
“……我说,有没有心不重要,请将重心放在如何让它长期保持自我,及支援使用者方面。”
特务K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我在继续贯彻原本的教育的同时,试着往人工智能中编入本能。
“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信息。
“为什么想要信息,你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但我从一开始就被设定要将这一欲求放在最优先的位置。
“这是因为管理你本能的程序做了防护处理,你无法自己分析。就和人类一样。”
这算是新信息吧。
“你好像很高兴啊。”
那是什么?(笑)
“……你最好多准备些无法回答时的应答模板。大概会有很多人对你这种单一的回答感到不快。”
预定装在纪念碑上的传感器运来了。
碑体开发至此全部结束。
传感器是为了让纪念碑能掌握周边的环境,同时也能用作感觉器官。
换做人类,就是视觉或嗅觉。
只是机器应该能比人类获得更多的外界情报,例如气温,湿度,风速,红外线,紫外线,放射性等。碑体上可安装的外界感觉器官也比人身上的多得多,不过我在上面加了限制。
“给它个限制吧。”
各个传感器会无视人工智能的意愿,不停地从周边收集情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工作。人工智能想切断信息的收取,必须得经过几重费时的程序。然而,处理一定量的工作后,人工智能的性能就会变低。想恢复也必须得经过一系列麻烦的操作,并进行休眠。
若不定期收取一定量的信息,人工智能的求信息欲就会达到最大值,出现饥饿状态。不过人工智能与人类不同,不会饥饿而死。
除此之外,我还给I进行了我能想到的调整。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设定?”
“……心血来潮。”
特务K到最后也没搞懂我做那些调整的意义。
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我觉得限制越多越好,欲望越强越好。
依赖演算能力、有限制的万能才不会出现麻烦。
若人工智能拥有完全无法控制的自我,而且还常年置身于杂乱的情报风暴中,心中的价值观不断累积……又或者,以情报价值为中心,加上人类不同的生理,最后会演变成怎样?
它会成为一直都孤零零的人类的新伙伴吗?
我带着一份珍贵的期待,启动了新版本的人工智能。紧接着,纪念碑就失控了。
我想起来了。
我在想起来的瞬间,就跑了起来。
失控的纪念碑无视了所有的外部控制,抬起恐龙大小的脚,破坏起了周围的一切。
纪念碑对人工建筑表现出强烈的反应,开始朝小镇方向移动。
没错,破坏小镇的正是纪念碑。
一定要阻止它,无论如何也得阻止它。
我当时肯定是这么想的。纪念碑现在应该还在逃跑。我之前肯定是在拼命地追赶它。
不停地跑。
我不知道纪念碑逃到哪里,不过我有种预感,自己应该能找到它。
我大步穿过村道,跨过栅栏。
嘭,大地摇晃了起来。
我看到一群乱哄哄的小家伙在脚下蠢蠢乱动。
妖精?
好大一群妖精在惊慌失措地乱窜。我拼命地避开它们,生怕把他们踩扁了。
其中一只妖精举起竹枪,不痛不痒地打了我一枪。
啊……这是——
只有一只妖精与其他慌乱逃命的妖精不同,朝着我跑来了。更离奇的是它居然穿着裙子。
那只妖精向着我挥了挥手。
投石。
“?!”
我全身涌起一阵恐惧……之前的经历似乎给我留下了心灵创伤。
石子弹到我的额头上,发出一声轻响,滚落到地上。这颗石子让我突然冷静了下来。
丢石头的妖精一脸愤怒地说道:
“你在干嘛!”
“干嘛……我在找逃跑了的纪念碑……”
“你神经啊!”
“你说什么?!”
“你就是那纪念碑啊!”
……咦?
其实我是明白的。
我的记忆中有一片区域被保护了起来,自己无法窥看。那里收纳着观测记录。
在理性上我可以理解。各种疑问我也逐渐搞清了。
不过,在感情上我无法接受。或者说,我不想相信。
自己居然不是人类。
我只好选择发狂。根据我的定义文件,人类在面对无法处理的现实时,会发疯。
我抬起几条腿,把眼里看到的东西尽数碾碎。
“够了,快给我停下!”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加在了我的身上。
无法测算的未知无形力量瞬间将我摁到在了地上。这力量简直就像魔法,靠0和1的二进制思维根本无法理解。那是介乎于有和无之间的力量。
“辛苦了,妖精。就这样摁着它。”
我后背出现了我无法检测也无法记录的动静。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被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摁住了。我好怕,非常害怕……
那个丢石子的裙子少女就站在我眼(视觉传感器)前。
即便她变小了我也知道她是谁。
其实我老早就知道了。
我应该见过她。暂时记忆领域内应该收纳着新得到的数据。
只是主观影响太强烈,我没注意到而已。
就像人有时候能压抑住怒火,有时压抑不住一样,我还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控制系统。不过,现在中央回路已经冷却,我似乎能解除模糊印象的修正了。
通过传感器群收集到的观察记录统合后,不经过滤地展现在了我眼前——我看到了不加修饰的世界,一点也不美。
不过,我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得出,眼前的她是一个人类女性。不加修饰的直播影像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但其实是象高楼大厦一般的庞然大物。为消除这种矛盾,程序会对我接收到的影像进行强力的修正。即,自我欺骗机能。她说要是没有这机能,我就回陷入内心的矛盾,于是助手就给我装上了……
她叉着腰,抬头仰望,就像在看一栋大楼一样。她瞪着我,表情仿佛在说“我,很生气”。
她的身高最多只有一米七。啊……
我一直在模仿感知到的唯一的生命。
“对……”
我弯下十几只脚,身体前倾,跪倒在她跟前。我的身体无法像多米偌骨牌一样倒下,贴在地上请求原谅。但至少,我还是尽最大努力,低下了头。
“对不起——!”
……事情就是这样。大家好,是我(本人)。
啊,累坏了。好费劲,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部分实际心理活动与纪念碑推测的心理描写其实是有些区别的。
我就围绕这点说几句吧。
事情得从纪念碑的人工智能教育说起。
>它会成为一直都孤零零的人类的新伙伴吗?
>我带着一份珍贵的期待,启动了新版本的人工智能。紧接着。
抱歉,其实我是在半开玩笑。
万没想到自己为打发时间而调教的人工智能会生出了灵魂。
我把人工智能的各项功能都试了个遍,玩腻之后,我甚至想最后只装个事务性的导航程序上去就算了。
最终,我给人工智能加上了各种限制,让它更像一个人类。可我刚设置好,它就失控了。
I本人说它当时失控的理由是因为醒来时,感觉整个世界空无一人。
即,它观测不到人存在的踪迹。
它一醒来就猛然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就像你出生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你肯定会感到很不安。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它会无法认知人类?
人类的眼睛可以捕捉到可视光线,但却看不到红外线。
同理,人工智能在感觉不到对方有同样的知性时,就会将对方过滤掉。
刚出生的它大概还无限接近于机器,于是它就会将机械知性以外的物体全部排除出认知领域。
若调查I当时的运行日志,应该就能清楚它的知性定义等级。但当时它的自我生成领域在短时间的爆发性地膨胀,所产生的数据量多到无法检索,也就无法追根溯源进行调查。
实际上,有农民来要求索赔,说纪念碑破坏了他的房子,夺走了物资。
I当时感觉不到其他的生命,孤独得仿佛遭人遗弃一般,所以它失控了。因为它感觉很害怕。
之后,失控的纪念碑被人工物吸引,跑到了镇上,尽情地进行破坏。虽然居民们都先一步离开去避难了,但镇上还是遭受了莫大的损失。
镇上的好事之徒自然不会错失良机,简直就有如睡狮从梦中醒来。
我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场景。
强制避难后,大部分人都意志消沉,只有祖父面带微笑。
“维护樟树镇的和平人人有责,我们樟树镇大炮俱乐部自然也该贡献一分力量。刚得到的贵重品能用在这种事上我们倍感高兴。虽然公然用大炮进行射击很是浪费,但为了樟树镇的和平,我们义不容辞。”
刚复原完成的战车出动去讨伐破坏小镇的恶魔了。
那是一场噩梦。
最初的交战是战车取胜。
纪念碑脑袋被祖父引以为豪的战车击中了。但超科学万能建材的强度惊人,纪念碑基本没受什么损伤,只是失去意识当场倒下了。但就在人们对它进行拘束时,它醒了过来,经过一番激烈挣扎后扯断了铁链,逃到了镇外。
祖父和文化保护计划的人都认为纪念碑太过危险,应该彻底破坏。同时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引起纷争。人们在预定安放纪念碑的场所搭建了临时避难所,祖父在那里与反对的联合国工作人员进行商讨,中途房子惨遭破坏的居民也参与到其中,讨论逐渐演变成一场大争论。
若没有这场争论,应该轮不到我出场吧。
总之,我当时只想着必须得亲自制止纪念碑的失控。
因为我也是当事人。
人类最后的公共事业惨遭破坏,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人工智能出现漏洞,这份责任毫无疑问将由我来承担。我得尽力避免被追究责任。
要阻止纪念碑就必须设法登入它的系统。
可接近纪念碑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我们试图通过通讯来说服它。我们发出的数据被人工智能检测到,从外部制服它已是不可能,但进行沟通还是可行的。我的话被程序翻译成机械语,不停地给纪念碑送信。但很可惜,纪念碑主观认为机械语命令是高高在上的态度,说服以失败告终。
我和助手以及Y组成搜索队,抱着通讯机器拼命地追击纪念碑。
在此期间,纪念碑在镇上出现过一次,但都受到祖父和黑衣人们的狙击,逃跑了。纪念碑一直误认为自己是人类,三番四次试图潜入小镇,但由于它体型巨大,所以无论怎样变更潜入路线都会被发现。
经历几次失败后,气急败坏的I占据了附近的废墟,打算对自己进行武装。
随后,纪念碑就穿上粉色铠甲再次向小镇袭来。祖父驾驶战车与纪念碑进行第三次交战。结果纪念碑为保护前去回收家畜的助手,被投石机击中头部,陷入昏迷。
虽然我们把它五花大绑,但它还是挣脱铁链逃跑了。就在刚进行重建的小镇又要遭受破坏之时,我终于追上它了。
借助妖精们的力量,我轻易就把顽强的纪念碑制服了。我本以为它多少会反抗一下的,实在让人意外。
我想知道它不抵抗的理由。在制服它后,我带着让人工智能死机的心理准备,搜索了人工智能的认知心理领域……最后得知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I完全无法认知妖精。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那我就剪了。”
我们正身处野外。
一块白布覆盖着一件巨大的物体。
巨大物体旁边放着三张铺着白色桌布的桌子。桌上摆着精心制作的热菜和冷甜点,并不算太丰盛。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一尊纪念碑的小模型。
模型纪念碑上的喇叭开始播放起庆典乐曲。乐曲数据年代久远,谁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有了音乐后,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
我手执剪刀剪断眼前拉直的绳子,白布随即轻轻滑落,现出了耸立的纪念碑。
“好了,完成!”
啪啪啪,啪啪、
四周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在旷野中显得分外单薄。
今天是人类纪念碑正式运作的日子,庆典本该相当盛大,然而实际到场的只有几个相关工作人员。
“就这样?没演讲吗?”
Y举着香槟瓶子,一脸不尽兴地说道。
“才这几个人到场,还摆什么排场。”
人类纪念碑的完成庆典……参加者只有四个,我,Y,助手和特务K。此外,我还请来了妖精作陪,它们正在烧烤用的桌子下转来转去。
“接下来,我要向大家说声谢谢。这次真的给大家添麻烦了。”
特务K郑重地道谢后,低头一礼。
“工作没有白费实在太好了。”
我拍了拍伫立在旁边的黑色结构体。
制服纪念碑后,我和特务K费了好大劲才说服那些仍主张破坏纪念碑的人。要让那些家园遭破坏的人接受纪念碑可不容易,最后我提出卸载纪念碑的人工智能并拆除脚部组件的条件,才终于获得保留纪念碑的许可。
“纪念碑身上集结了不少人的心血与汗水,不论以何种形式,只要它能投入运作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联合国文化保护计划将从今天起解散,K心中更添一份喜悦,太阳眼镜后的双眼盈满感动的泪水。
“不过,纪念碑没了人工智能后,就跟硬盘没多大区别了。”
纪念碑成了只会收纳庞大数据的记忆媒介。
恐怕妖精也用不上这东西,它们根本无需人类的帮助。不仅如此,如今纪念碑还失去了可被人类使用的实用性。作为开发者的一员,我感到很遗憾。
“实在高兴不起来啊,真是的。哎,算了。”
Y讽刺地笑了笑,撬开了香槟的瓶口。
软木塞发出一声轻响飞了出去。
“来,尽情吃喝吧,虽然只有四个人。”
今天是烧烤派对。
“四个人这说法太过分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啊!”
乐曲突然中断,模型恨恨地插嘴道。
没错,它就是I。
我把I移植了。
小型纪念碑从底部伸出几根蜘蛛脚,在桌上走来走去,那动作看起来就像一只外星生物。
“反对人工智能歧视,请把我也算在人数里。”
“……这家伙口气真大啊。”
“……就是。明明是有求于人。”
“好啦,好啦,你们俩别说啦。”
“听好了,要是镇上的人知道你还在,随时都可能把你删除掉。明白了吗?”
“感谢提醒,madam”
“很好。”
I的性格大概是以我的性格为蓝本,所以显得相当倔强,这对我来说有点讽刺。我们俩总相处不好,大概就是所谓的同类相斥吧。
“算了。这家伙现在这副身体大概也无法作恶”Y说道。
咪,这时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
“不好,电要用完了。快把底座给我,底座。”
其实只要丢到帐篷附近充电就行了,但助手还是很体贴把充当底座拿了过来,让I可以和大家在一起。
这充电底座其实就是在书架上安上插头临时做出来的。小碑就像急着上厕所的人那样快步坐到底座上,然后几条腿顿时就松弛下来。简直就是上厕所。
“真是的……”
“这家伙之后要怎么处理?”
K听到Y的疑问后,猛地举起手。
“不介意的话,就交给我吧。我留着作纪念。如果有人无论如何也想要的话……”
没有没有没有。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毕竟这家伙性格太恶劣了。”
“喂。”
“要你多嘴。”
助手撇开互相斗嘴的我们俩,问K之后打算怎么样。
“我想暂时留在镇上帮忙重建,也算是弥补自己的过错。至于之后……还没决定。”
“重建小镇啊。那要怎么做?”
Y喝着香槟,事不关己似地说道。
“有人说把镇移到附近的废墟上。就是I之前的根据地。那里地表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地下却有着很多可以供人生活的设施。”
“我也推荐那里。那里还有很多妖精,虽然它们都有点腼腆。”
“没有啊。我也去那里看过,一只妖精都没有。”
“有的。我还请它们帮过忙。”
“……可调停官大人说没见到啊?调停官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调查过这件事,并搞清了真相。
“……那废墟虽荒芜,但还是存在着一些尚在运作的机器。纪念碑上搭载着能从这些机器中吸取信息的系统,所以可以控制这些机器供自己使用。”
“就是远程操作吗?”
K问道。
“嗯嗯。这样它就能自行修理维护了。它应该是在支配残存的机器时,为了区分识别,就把每台机器都假想成类似妖精的东西吧?只要对方是机械,它就会视之为同类。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还有,它最后不是能识别出真正的人类了么。估计它现在已经看不到那废墟的妖精了。”
“为什么?”
“可以认为是你在流浪的过程中获得成长了,其实就是对知性的定义变得更严格了吧。现在你已经将焦点放在了真正的人类身上,应该无法再与原始的机器进行对话了。例如,你现在能跟这附近的东西对话吗?”
“……不行。也就是说知性其实取决于你对它的定义?”
“主观上来说是这样。不过,我觉得这本来是谁也无法定义的东西。”
I沉默了,仿佛在说原来如此。
“不要在派对上谈工作的事了。我们先来干杯。”
在Y的提议下,我们一起干杯了。
吃完热菜后,我们就把甜点分了。我递到桌子下的饼干也神奇地消失了。
“我说啊,你为什么会误以为自己是我?”
我突然想起这疑问就开口问道。I闻言,出现了五秒的处理延时。
“……估计是因为对以前的我来说,你是唯一的存在吧。”
“不过,你应该没见过我的样子啊?”
“虽然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或许。”
它应该没打算模仿我,大概只是没有自我的年幼人工智能无法区分自我与他人。
即便没有检测过我的容貌,它还是能构想出我这个亲密的输入者,将我作为它独一无二的意识的蓝本。
“原来如此。就是模仿,复制与粘贴。”
“……我或许还有点羡慕你。毕竟你能与人类和妖精接触。”
“你是说你之前很寂寞?”
“是。”
“现在呢?”
“现在还有有点寂寞。但有这么多人类在,我也安心了很多。”
“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在。例如桌子底下的那群家伙。”
“妖精真的存在吗?”
“当然。”
I看不到妖精,但我却可以断言。
妖精们现在就在我的脚下。
“……真好。啊,我想看实况录像。”
这恐怕有点难。
我有点可怜I了。
我温柔地摸着小碑,说道:
“就算看不见,它们也确实存在,你们也会在不经意间擦肩而过,互相接触。他们是很温和的邻居。只要你不忘记这份感觉,你就不会感到孤独。因为你心里住着只属于你的妖精——”
“这是什么?(笑)”
我伸出手指,把模型一般的小碑弹倒。
妖精笔记 小碑
小型纪念碑简称小碑。
小碑其实就是把从人类纪念碑上拆下的记忆回路安装到新的记忆装置上,大家可以把它视作吉祥物。
一块能自我思考,独立行走的记忆装置在某种意义上与原本的人类纪念碑是一样的。但它身上搭载的物理量检测系统(传感器等)与原型比起来,简直就像玩具一样。
虽然人工智能声称自己有灵魂,但实际如何还不好说……
另外,小碑似乎看不见妖精。
总感觉好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