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大概是在五月中旬转到我们班上。



我就读圣克罗尼卡学园，国中部二年二班。



啊，还有，我的名字叫若木光太。



「今天为各位同学介绍新朋友。羽濑川同学，请进。」



老师朝走廊说道，那家伙就走进教室。



她一走进来，全班都发出「喔喔～」的叫声。



也难怪大家会「喔喔」地叫着，因为那家伙的外表实在太酷了。



她是外国人，头发是金色的；一只眼睛是蓝的，一只眼睛是红的。



我也跟大家一样，觉得「喔喔，超酷」。



我听到旁边的女孩说：「她长得好小、好可爱喔。」



她的确比普通女生还小，看起来就像小学生一样。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转学生的名字。



羽濑川小鸠。



名字的用字看起来好难，超酷的！



「羽濑川同学，那么请你做个自我介绍。」



「……」



老师虽然这么说，但那家伙仍然板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那个……羽濑川同学？」



这时，那家伙才深深吸一口气，开口说：



「咯咯咯……吾乃雷熙丝·傅·费利希娣·煌……高贵的夜之王者……」



大家都呆住了。



老师呆住了，我也呆住了。



老师轻咳几声，似乎有点生气。



老师生气时虽然不会大声吼人，但那种生气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有魄力，所以我们都很害怕。



「那个……羽濑川同学，请你好好做个自我介绍。」



「呜……」



转学生整张脸僵住。



「……我、我叫羽濑川……小鸠……」



她小小声地说着，看起来好像快哭了，总觉得好可怜。



☆



「来了一个怪人耶。」



午休时慎也这么说。



转学生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午餐，女生们则聚在她旁边吃饭。



美纪跟转学生说：「一起吃午餐吧。」转学生露出困扰的表情，喃喃说着「啊呜」或「呃呃」之类的。我想她应该没有说「好」，可是美纪她们擅自聚在转学生的座位旁边，开始吃起午餐。



美纪就是这么强硬。



像慎也说的，转学生是个怪人。午休时间，大家围在一起问她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一国人，她都说出很难懂的答案。



「咯咯咯……吾乃自深沉深渊之底降临现世，是为伟大的夜之王者……」



说话时会用那些很难懂的词汇，我觉得她好厉害喔。



根据老师刚才的说法，转学生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曾经搬过很多次家，现在她爸爸去美国工作，她跟哥哥两个人住在一起。



只有两个小孩子住在一起，真的好厉害。



还有，住过很多地方也好厉害。



我一直跟爸爸妈妈住在同一个地方，很向往那种生活。



以后，我一定要找那种能走遍很多地方的工作。



我也想跟转学生聊一聊。



美纪她们边吃饭边询问转学生很多问题，转学生还是一样说了很难懂的回答。



转学生的午餐是便利商店的三明治。既然她跟哥哥两个人住在一起，会吃这种东西也是没办法的，我觉得她有点可怜。



「你爸爸在美国工作对吧，那你妈妈呢？」



听美纪这么问，转学生显得有点生气。



「……哼……漆黑的黑暗乃吾之母亲……」



听到她这么说，美纪也有点生气。



「羽濑川同学！请你认真回答好吗？」



「死了。」



转学生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很久以前就死了。」



「咦、啊、呜……」



美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晴子很开朗地说：



「你、你有哥哥对吧？他很帅吗？」



「没错没错，你哥哥也是混血儿吧？你哥哥帅吗？」



加藤很八卦地追问。



加藤总是说，她想要一个很帅的男朋友。



我觉得，转学生的哥哥应该长得很帅才对。



聊到哥哥的话题，转学生才露出比较开心的样子。



「……还好。」



她扭扭捏捏地喃喃说着，脸有点红。



「糟糕，这也太可爱了吧……」



在旁边吃午餐的武雄，脸跟着红起来。



「喔，真的耶。」慎也一脸陶醉地说。



「没错吧。」武雄说。



难怪武雄和慎也会那么觉得。



在我眼里看来，刚才的转学生真的可爱到爆炸。



「呀！」



女生们兴奋地大叫，加藤尤其兴奋到极点。



「让我们看一下、看一下嘛！」



听加藤这么说，转学生紧紧闭上嘴巴。



「下次可以去羽濑川同学家玩吗？」



「……不行。」



转学生小声回答。



「咦？拜托啦。」



「……不行。」



加藤有点死缠烂打，转学生露出更厌恶的表情。



美纪见状，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



美纪虽然很强硬，但是不会惹对方讨厌。



可是，她也不会凶巴巴地开口纠正朋友。



「好嘛好嘛，拜托啦，羽濑川同学！」



「……」



转学生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我心想「真没办法」，同时站起来。



「你们够啦！她已经很可怜耶！」



听我这么说，加藤看向我说：



「啊？这件事跟若木你没关系吧？」



「转学生没有爸妈在身边，你们还这样逼她，她不是很可怜吗？」



听我这么说，加藤叫一声「啊……」，这才想到转学生真的有点可怜。



「啊、嗯……对不起，羽濑川同学。」



加藤向转学生道歉。其实，加藤也不是坏人。



正当我心想「这真是太好了」，转头看向转学生时，却见转学生红着脸低下头。



「转学生？」



听到我的声音，转学生猛然抬起头狠狠瞪我。



「哼呜呜……」



「干嘛？」



「我才不可怜，大白痴！」



转学生朝我大叫。



她现在看起来比刚才被加藤死缠烂打时还要生气。



「喂！为什么说我是白痴啊？你这个白痴！」



「要你管，白痴！」



然后，转学生的眼眶泛出几滴眼泪。



「喂，若木！」



晴子的语气像在责备我。



美纪来回看着转学生和我，露出为难的表情。



「喂，光太，你害转学生哭出来了。」



慎也用女生们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着。



我不禁火大了起来。



「我又没说什么！」



「……哼。」



转学生气呼呼地开始吃午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晴子、美纪、慎也以及附近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我，我很不爽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我不知道转学生为什么要哭，刚才过去帮她真是亏大了。



今天的便当一点也不好吃。



☆



之后，经过一个礼拜。



转学生从那天之后，一直保持那样子，不跟任何人讲话。



刚开始美纪或其他女生还会跟她说话，可是因为转学生几乎不说话，后来美纪她们也就不找她聊天。



美纪她们仍旧会跟转学生一起吃便当，不过几乎没有交谈。



转学生就算开口说话，也都是说一些盟约、眷属之类很难懂的东西，美纪她们好像觉得很困扰。



转学生开始变得像空气一样。



因为第一天发生那种事，我很难开口说些什么，但我真的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



所以到了星期天，我去找夜空姐商量这件事。



夜空姐在距离我家骑脚踏车五分钟路程的一家二手书店打工，只有星期六、日和休假日才上班。



在我念小学的时候她就在那里打工，所以她应该是从国中起便开始打工。



见她虽然是国中生却出来打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夜空姐很像成熟的大人。



夜空姐打工的二手书店是某个有钱欧吉桑因为兴趣开来玩的，平常完全没有客人。



尤其是小孩子的客人，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明明没生意，为什么要雇用工读生呢？因为星期六、日欧吉桑要去赌马。



欧吉桑总是说，赌马跟打小钢珠才是人生的意义。



夜空姐没上班的时候，书店就不营业。如果是平常日，在中午之前，欧吉桑要去打小钢珠，所以不会开店；如果那天打小钢珠的手气很顺，就算过了中午，他还是不会来开店。



我来到书店，看见夜空姐像平常一样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看书。



她看的不是店里卖的那些好像很难懂的旧书，而是叫做《航行王》的漫画。



夜空姐现在念高二，是我们那间学校的高中部学生。



她有一头超长的头发，穿着店里的黑色围裙，整身都是黑的，看起来像魔女一样，超酷的。



「嗨，夜空姐！」



我走进店里打招呼，夜空姐抬起头来看我。



「嗯。」她应一声后，又低下头看漫画。



夜空姐一直是这样子，冷冷的，感觉好酷。



「喂喂，夜空姐。」



我趴在柜台上跟她说话，她再次抬起头看我，问一声：「干嘛？」



我把班上新来一个转学生、我莫名其妙让转学生哭出来，以及转学生跟班上那些家伙处得不太好的事，通通告诉夜空姐。



「……真巧，我们班上最近也转来一个转学生。」



「真的假的？超酷的，我要不要也来转个学呢？」



「这又不是什么赶流行的事。」



「还不错啊，偶而转个学还不错。」



「嗯。」



夜空姐说话的方式总是这样，不知道该说很酷，还是有点懒洋洋，不像我们班上的那些女生会呀呀尖叫，或者莫名其妙地突然抓狂。



夜空姐总是很认真地听我说话，并且一针见血地回答我的问题，和那些女生很不一样。跟充满成熟女性魅力的夜空姐说话，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说真的，为什么转学生会突然抓狂呢？我是看到她可能有麻烦，所以才好心帮忙她啊。」



「是光太不好。」



夜空姐斩钉截铁地这么说。斩钉截铁的夜空姐也好酷喔。



「咦？为什么？」



「不要随便说别人很可怜。」



「为什么？她妈妈死掉了，爸爸又去国外工作，家里只剩下她跟哥哥两个人，那样不是很可怜吗？」



我满腹疑问地说。



结果，夜空姐用非常冰冷的眼光看我，我都快吓死了。



「能够可怜自己的，只有自己而已。」



「咦……」



「被自己以外的人随便说很可怜，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侮辱。」



「是喔？」



「……光太，你家开的小餐馆，礼拜六、日都没有休息对吧？」



夜空姐突然这么说。



「嗯？对啊。」



「爸妈礼拜六、日都不能带你出去玩，好可怜喔，你真不幸。」



「什么！」



「……如果不认识的人突然这么说你，你会怎么想？」



「……很火大。」



我家每逢星期六、日是最忙的时候，虽然爸妈周末几乎不能带我出去玩，可是我念小学的时候，只要店里休息，他们一定会带我出去走走。等我念了国中，他们两人每天都会分工帮我做便当；我的便当很好吃，武雄和慎也每次都会来偷吃我的便当。



我既不可怜，也不是什么不幸的人。



「原来如此，难怪转学生会生气。」



我终于懂了。



之前就算跟美纪和慎也讨论，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转学生会生气。



这么说来，夜空姐的父母离婚了，她爸爸没有跟她们住在一起。可是，夜空姐还是这么棒，一点都不可怜。



要是我失去爸爸或妈妈，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但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忍受别人说我可怜。



「……我要去跟转学生道歉。」



「嗯，就这么做吧。」



夜空姐微微一笑。



夜空姐很偶尔才会笑一下，可是她只要一笑，我就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道歉以后，我跟转学生可以变成朋友吗？」



「很难说。」



夜空姐冷冷说道。



「除了光太以外，她也不跟其他同学说话吧？或许那家伙并不想要朋友。」



「咦？为什么？有朋友应该比较好啊。」



「虽然大部分人都这么想，不过这世界上也有人不这么想。」



「真的假的！」



「没错。就跟可不可怜只有自己知道一样，对每个人来说，什么才是好的，定义会因人而异。」



「……虽然听不太懂，不过原来有这种事啊。」



「嗯。」夜空姐说着，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寂寞。



夜空姐有时候会露出这种寂寞的样子，我觉得这种表情很有大人的味道，看起来好酷。



「不过……」



夜空姐继续说下去。



「不过什么？」



「……如果你想跟转学生成为朋友的话，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勇敢采取行动，这也是一种做法。」



夜空姐说出跟刚才完全相反的话，害我听得一头雾水。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不一定，因为我不知道那个转学生到底是怎么想。」



夜空姐不会像老师或爸爸一样，直接告诉我「这个答案才是对的」。



我对此觉得很高兴，这好像证明她没有把我当成小鬼，而是把我当作一个成熟的大人看待。



☆



「我要去跟那个转学生道歉。」



第二天早上上学时，我跟美纪这么说。



美纪惊讶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突然？」



听美纪这么问，我把昨天和夜空姐讨论的事情通通告诉她。



结果，美绝不知道为什么就生气了。



「为什么光太每次都要乖乖听那个人说的话！」



「你、你在气什么啊？」



我吓一跳。



话说回来，每次只要讲到夜空姐的事，美纪都会生气。



「……我又没有生气。」



美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道：



「那个人说的话都是对的吗？说不定她只是随口说说呀。」



「不可能，夜空姐是个很聪明的大人。」



听我这么说，美纪很不高兴地嘟起嘴。



「哼，真的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吗？说不定是因为漫画台词这么写，她才这么说。我以前好像在哪一本漫画里看过『随便说别人可怜就是一种侮辱』之类的台词。」



「既然连漫画都有写，那应该是对的吧？」



「可是，她抄袭漫画的台词啊！」



「夜空姐才没有抄袭！」



美纪的说法实在太失礼，令我有点火大，但美纪比我更生气。



「那种事谁知道！说不定她只是有模有样地把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台词告诉你而已！」



「美纪，我警告你，要是再说夜空姐的坏话，我绝对不饶你！」



听我生气地这么说，美纪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看到她那种快哭的样子，这次反而换我感到头大。



「不、不过，为了把对方弄哭的事去道歉，这样应该没错吧？」



「……嗯……」



看到美纪点头，我才松一口气。



我到学校时，转学生还没有来。她每天早上都很晚进教室。



等第一节课的上课钟声快响的时候，转学生才走进教室，我立刻去跟她道歉。



「喂！」



「！」



我一开口，转学生便吓一跳，立刻露出像猫一样的威吓表情。



「前几天害你哭了，对不起．」



听我这么说，转学生露出惊讶的样子，低叫一声「啊」。



「……吾、吾并无流泪……」



她这么说。



「喔！光太去道歉了耶！」



慎也故意在旁边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