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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情感的法则(2 / 2)




“他睡着了哟。”



“啊……”



“我们俩就这么坐着面对面喝酒。因为是初次见面,所以彼此都不说话,接着他就喝得烂醉睡着了。五个小时后才醒的他,终于想起来问我的名字。”



“这种事就别提了吧。”看到溪湖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自己,匠仔脸涨得通红,身子不自然地扭来扭去。“那时候,高千也是——”



这段往事我倒没听说过,本想再追问下去,但高千却迅速地打断了他向学长发问道,“哎呀,就算不知道琉琉叫什么,但是毕竟彼此见过,当个倾听者还是可以的,对吧,匠仔。”



“虽说如此,我还是难以接受。”



“不过嘛,还真有点意外。就算匠仔对不上脸和名字,但像琉琉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匠仔的菜吧。”高千轻描淡写地说。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硬了。虽说这种反应毫无道理,可整个人就是僵在那里。



“嗯,这倒是。”匠仔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可真诚实。



“欸?是这样吗?”漂撇学长瞪圆了眼睛,看了看匠仔,又看了看高千。



“哎呀,小漂,你没注意到吗?”



“这么说你早知道了?”



“因为琉琉不是跟那个药部小姐很像嘛。”药部小姐——药部裕子吗。她是安槻大学的女办事员,马上就要结婚了。她的订婚之路可谓曲折复杂,我们也多少受了点牵连,但跟这回的事也毫无关系,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啊,这么说来,两个人都戴眼镜呢。莫非是因为这个?”



欸?难道说,匠仔是“眼镜控”?



“这也有可能。怎么说呢,戴眼镜姑娘的有种知性而朴素的感觉,虽然算不上时髦女性,但却别有一种可爱之感,是吧,匠仔?”



“哦哦,原来如此。但是,为什么高千你这么了解啊?”学长的眼光在微微点头的匠仔和高千之间来回移动。



“这是匠仔自己说的哟。”



“啊,什么嘛,原来如此。”学长扫兴似的耸了耸肩,我却全无心情。匠仔把喜欢的女生类型都告诉了高千——我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不,比起不可思议,我甚至觉得有些不能原谅。因为——



“可是……”溪湖喝了口水说道,“可是,明明是匠仔喜欢的类型,他却连人家的脸和名字都没对上。”



“哈哈,实际上,就是这样。”直到现在匠仔还对同龄的溪湖用着敬语。而且,看上去他对弄错了琉琉名字这件事毫不在意。



“你为什么不问问人家呢?”



“啊,也没什么原因。反正以后就慢慢知道了。”



“唉,算了,无所谓了。”平时说话永远不在点上的漂撇学长这回急吼吼地打断了匠仔的话,“现在我们说得是琉琉。琉琉找你商量什么事了?”



“刚才小兔不是说了嘛,公寓里发生了起奇怪的事。据说停车场出口的门被小石子儿卡住了。”



“什么?石子儿?”



根据匠仔的述说,那天他和琉琉对话的情景再次浮现出来。那是六月份最后的那个星期六。午餐时间结束后,琉琉独自来到了“I·L”。她平时都是跟教育学部的女生们一起行动的,很少见她一个人来。



“欢迎光临。”



当然,匠仔这时候还不知道进来的女孩子叫什么,或者说他没记住,但知道她是最近新加入大家的几个姑娘之一,所以便殷勤地拿来了冰水和毛巾,放在她面前的柜台上。



正如刚刚高千所说,琉琉这个人,说好听了是朴素,说难听了就是老土。她绝非长得丑,只是因为懒于打扮,所以虽说正值妙龄,却还是一副土里土气的样子。但她本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卑,反而活蹦乱跳的,让人感觉很亲切(高千绝无这种亲切之感)。若是故意说她坏话,她就是那种让男人们觉得毫无心机、轻易就能驾驭的小姑娘(可能实际上并非如此)。



无论如何,匠仔会喜欢这样的类型让我感觉有点幻灭,也许可以说他的审美很保守吧,但是给人感觉像个大叔。就琉琉个人来说,我觉得她确实是个朴实的好姑娘,但还是有些不能释怀——唉,算了算了。还是先讲故事吧。



当时店里只有三个男学生,他们从早上要了杯咖啡后就一直黏在店里蹭漫画读,匠仔正好有空,便隔着柜台跟琉琉闲聊起来。这时,从厨房后门传来了一阵咔嚓咔嚓的转动门把手的声音,但因为门是锁着的,来人没能打开,接着便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匠仔一开门,来人就冲了进来,大叫着“烟!我忘了拿烟”。他是“I·L”的店长,平时酷爱玩弹珠。店里只要一闲下来,他就立即把它丢给匠仔和其他在这儿打工的姑娘们,自己飞也似的冲向游戏厅。那天也像往常一样,午餐时间一过就跑出去玩弹珠了,因为忘带了香烟和打火机才赶回来取。



“你小子有点可疑啊。”店长笑着对匠仔说。“没事锁什么门呢,肯定是你在偷懒。再不开门我就要从正门绕进来了。”



“欸?你带钥匙了……吧?”



“什么呀,你瞧——”店长向收款台扬了扬下巴,一串钥匙被丢在下面。



“这有点太马虎了吧?”



“唉,别介意别介意。这门不用时时刻刻都锁着。”



“唔,我果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店长走后,在一旁默默听着二人对话的琉琉开口道:“果然——真有出门不带钥匙的人。”



“嗯?啊,是的。”也许是因为记不住人家名字而感到心虚,匠仔对比他小的琉琉也用着敬语。“也许是因为他觉得随身带着钥匙,或是每次都要用钥匙开关门什么的太麻烦了,我也摸不清他们的心思。”



“无论外出时间有多短我都会把门锁好。”



“就应该这么做,没错。”



在可爱的女孩子面前,匠仔也乖乖地败下阵来。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匠仔的家从没上过锁,因为就算小偷进了家门,也没什么好偷的。但是,对自己家毫不在意的匠仔,身为员工,对店里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



“但是,我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最近,就是新年那会儿吧,我都到家门口了却发现没带钥匙,可我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带着的。糟了,肯定是掉在哪儿了……我当时特别着急。”



“那可不得了,然后呢?”



“那时哥哥和我同住,他便帮我开了门,第二天,不知道谁捡到我的钥匙送到管理员那里,他便交还给我了。”



“啊,没丢是最好了。”



“就算平时注意保管了,有时都会发生这种失误,更别说把钥匙乱丢了,肯定不行啊。”



“就是就是,嗯。”



“但是,我住的那栋大楼里,就有这样的人呢。出去倒垃圾的时候,不带钥匙就走了。”



“啊?”



“这种行为真是讨厌呢。”



“讨厌?怎么说?”



琉琉现在大学附近的一栋公寓楼里住,这是她家自己买的房子。她的父亲在省里首屈一指的大型医院当医生,以前在大学附近的医院工作,每天要开车上下班。后来,琉琉的哥哥进入安槻大学后,他爸爸就直接在这里买了房子。一方面是为了哥哥上学,另一方面,这里离医院近,爸爸上下班也方便,一家人本打算干脆搬过来住算了,但是刚买完房子不久,爸爸就接到了调令,调到了离家里比较近的综合医院上班,于是哥哥就一个人在新房里住下了。结果琉琉也考上了安槻大学,兄妹俩就开始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今年春天,哥哥顺利从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工作,于是琉琉现在就一个人住在这间公寓里。



(漂撇学长听了这话,欢呼道,“哈哈,下次大家可以一起去玩啦,她家那么大可得好好热闹一番!”喂喂,学长,你可别把她家和你家相提并论哦,那好歹是女孩子的家。)



这栋公寓——五月公寓,有门禁,琉琉平常都从大楼正门出入,只有在垃圾回收日时才会从停车场的后门走,那儿距离回收站比较近。问题就出在这个后门上。这扇门平时只能从里面打开,想从外面进来的话必须使用钥匙开门。



今年年初,琉琉注意到了一件可疑的事。周一、周三和周四是垃圾回收日,平时爱睡懒觉的琉琉特意起了个大早,七点半就出门了。按照小区的规定,居民必须在八点之前出来丢垃圾。这时,有些不讲究的人在头天晚上就会把垃圾放在外面,而琉琉生性认真,每次都会特意早起倒垃圾。



(哦,对,这种一本正经的类型说不定就是匠仔的菜,他自己就是个特别讲规矩的人,甚至有些不知变通,所以才会被与自己性格相近的人所吸引吧?)



琉琉收拾完毕出来倒垃圾的时候大概是七点四十左右。时间上虽然掐得不是那么准确,但每回基本都差不多。这天,她突然发现后门的门框下边夹着成年人拇指盖大小的石子儿,乍一看这门好像完全关上了,实际上却留出了一条小缝。换句话说,外面的人不用钥匙开门也进得来。



“我想,咦,还能这么干。最初发现它的时候,我以为是谁早上出门忘带了钥匙,匆忙之间才出此下策,所以并未十分留意。那人又没带钥匙,进不来的话太可怜了,我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琉琉如此说道。但从这以后,每到垃圾回收日早上的七点四十分,琉琉出门的时候都会看到它,而且每回都是相似的形状和大小。



“我当时怀疑这是刚刚搬来的住户干的,因为之前都没人干过这种事。”



于是,琉琉每回再看见石子儿就会把它踢开。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公寓的前后门都是考虑到防盗这一因素才设计成这样的。而且这里的住户也是因为这点才买的房子,像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夸张地说是侵犯了住户们的权利。



“所以我跟管理员反映过,要他提醒一下新搬来的住户,这种欠考虑的行为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但是……”



管理员告诉琉琉,最近没人新搬过来。她虽有些意外,但这事无论是谁做的,从结果看都一样,所以她又拜托管理员,让他提醒所有住户注意。但是,三个月过去了(到她和匠仔说这事的时候),情况依然没有任何改善。每到垃圾回收日,石子儿就会准时地出现在后门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但是这事总归给大家带来了麻烦,你不觉得吗?太大意了。可能他觉得白天没关系吧……”



“原来如此。但是……”匠仔附和道,歪了歪头,“有点奇怪。”



“奇怪?怎么了?”



“就是说啊”,为了掩饰自己记不起他人名字的窘态,匠仔一本正经地用双手抱在胸前。“每次你看到那石子儿,都会把它弄走吧?”



“嗯,对。”



“就是说,当时门完全锁上了。但是,这之后不知道谁用了什么办法又回到了大楼里面吧。”



“啊,这个嘛……”听匠仔这么一说,琉琉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她迷惑不解地说道,“也许是他的家人帮着开的门吧?他绕到大楼正门用可视对讲机叫来了家人帮他解开门禁。”



“但他每回都这么做,家人不会觉得烦吗。换句话说,他改掉了之前的坏习惯,自己带好钥匙再出门。可既然带了钥匙,就没必要再用小石子儿卡住门了。”



“没准儿他生性懒惰呢?就算带了钥匙,也觉得用它开门很麻烦。从口袋里掏出来再放回去太费劲儿了,还是用石子儿卡住门比较方便。”



“但是,那个门是停车场的后门吧。每次都要在那附近找一块形状和大小都差不多的石子儿,可不容易啊。你说呢?”



琉琉一下子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匠仔。



“你每次都怎么处理石子儿呢?是把它扔在那儿还是?”



“不,我去倒垃圾的时候顺便把它扔出去了……”



“然后呢?”



匠仔被学长一催,支支吾吾道,“唔,她只说了这些……”



我每次都把石子儿扔到外面——琉琉说完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她也许在沉思着什么吧,所以我也没再说什么。”



“唔……匠仔说得对,这事有蹊跷。就是说,不知道是谁,为了卡住停车场的后门,每回都特意准备差不多形状和薄厚的小石子儿。”



对,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那个人明知道自己回来之前小石子儿就会被人弄走,却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一行为。不过,不惜大费周章做到这步的人,真会觉得带钥匙很麻烦吗?这确实很令人费解。”



“就是说——”高千从匠仔手中接过热气腾腾的咖啡,“只有在垃圾回收日才会有人用小石子儿卡住门,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噢,且慢!莫非不只局限于垃圾回收日?因为琉琉只在那几天见过。但实际上,那个人在别的日子也这么做,她没注意到而已。”



“原来如此。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嘛。”高千抬起头来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匠仔从琉琉那里得到的信息就那么一点点。”



“啊,等一下。这么说来——”匠仔挠了挠头说,“她还说了一件事。”



“什么嘛,匠仔,你舍不得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吗?”



“不,我并没有舍不得。”



匠仔继续说下去——琉琉想了一会儿,又嘟囔道:



“细细想来,不带钥匙就出门,确实挺奇怪的。因为这样一来,他不是连自己家门都没法锁了吗?”



“但是,感觉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是在自言自语。”



“仅此而已吗?”



“嗯……是的。”



“真的?琉琉一共就说了这么多吗?”



在学长的穷追不舍下,匠仔像没自信似的缩了缩脖子。“应该……就这么多了。”



“但是,光知道这些还是不够呀。刚才也说了,他为了不带钥匙就能出门倒垃圾,这个理由本身就很牵强。说不定,他是带着钥匙出门的呢?”



“嗯?”高千把杯子放回咖啡盘里,“这也不一定哟。”



“怎么说?”



“家里有人的话,他不带钥匙出门也没什么不妥呀,也不用担心自己家上没上锁。”



“话虽如此,但这样一来,他每次都要麻烦家人给自己解开门禁了,没必要每次都费这个劲儿,他自己随身带着钥匙不就解决了吗?”



“那可不一定。”



“喂喂,别故弄玄虚呀,高千。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放石子儿的那个人不是故意不带钥匙的,而是他本来就没有。”



“你是说,他是公寓之外的人。”



“是的。”



“那就更奇怪了。因为他要在后门卡石子儿的话,必须先进入公寓内部,对吧?没有大楼钥匙的话,他怎么开门呢?”



“门禁并不是万能的。外人真想进来的话,方法有的是。比如,趁着楼里的住户开门的时候跟着混进来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每次都能赶上有人进出吗?”



“趁着早上这个时间段的话还是有可能的。早上是住户们进出的高峰期,大人要上班,小孩子要上学,他就趁机跟着溜进来了。”



“但是,他每次都用这个办法进来的话,为什么还要特意在后门卡上块小石子呢?既然已经出去了,为什么还非要再进来一次,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吗?”



“唉,以现在的信息量还推断不出那么多。这是公寓外的人所为——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一个假设嘛。”



“这倒也是。总之,详情只能去问琉琉了——喂,小兔。”学长转过身来对我说,“你给琉琉打个电话试试。”



“我说,大家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我把空了的香槟酒杯还给匠仔后说,“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是琉琉到底能不能来参加聚会吧?”



“因为如果她真是因为这件事才更改计划提前回家的话,我们只有弄清楚事情的经过,才能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来吧。”



“欸——怎么会呢,大家想多了吧?”我无奈地说道,为什么大家的思维都这么跳跃呢。



“唉,算了算了,给琉琉打个电话吧。”



“但是,都已经这么晚了。”马上就快晚上十点了,“这样会打扰她家人的休息吧。”



“她怎么也不会现在就睡的,这才刚入夜嘛。”



这不过是学长个人的想法而已,实际上好多人在这个时间已经睡下了。不过,溪湖也觉得十点的话还不算太晚,我只好用店里的电话往她家打了一个。



“喂——”幸好是琉琉过来接的电话。



“你好,我是羽迫。”



“啊,你好你好。”琉琉比我想象的还要热情。



“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真不好意思。”我松了口气,“睡了吗?”



“没有,没关系的,有什么事吗?”



就这样,我跟她讲了一下兼带着为她庆生的“探访白井教授宅之旅”(学长擅自起的名字)。



“啊,好的,我去我去。我太开心了。”



琉琉的声音更欢快了。



“没、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正好。”



“正好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也觉得该回去了。”琉琉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是,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却无缘无故地就回去了,父亲那边肯定会不高兴的。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啊,原来如此啊。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白井老师邀请我的话,父亲也能理解。”



这就是百思不如一试,我边想边放下了电话。听闻琉琉会在明天中午回来这个消息后,大家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互相打量着。



“什么嘛。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么说,之前石子儿那件事圆满解决了。”



“但她又不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才回家的。”



“那倒也是——唉,无所谓了,之后再向她本人确认一下吧。好了,这下教授不用失望了,之前我还担心呢。啊,放心了,之后就是招募参加本次“探访白井教授宅之旅”的人。”



“等会儿等会儿,小漂,”高千提醒他道,“你到底想找多少人过来啊?”



“嗯……我还没决定。不过,总归是越多越好吧。”



“说什么呢,老师家又不是宾馆。何况要是去过夜的话,我们这边自然应该有个人数限制。现在这儿的人就有五个了,加上这次的主角琉琉一共是六个。去人家做客的话,我觉得这个人数已经有点多了。”



“但是教授可说了,人越多越好。”



“这是自然的。哪个做主人的会冒冒失失地跟客人说有人数限制什么的啊。”



“是吗,了解啦。那就我们六个呗。”



“小漂,为了慎重起见我先说一句,你可得先跟老师打好招呼,说我们这次有六个人要去哦。”



“知道了知道了。高千你啊,简直像我老妈一样啰唆。”



“因为某人就是个小孩儿。”



“总之,就这么决定了。”学长摘下围裙说道,“差不多该往那儿走了,去喝酒吗?”



溪湖用探寻的眼光看着高千,“高濑,之后怎么办?”



“嗯?去呗。我先回去一趟,之后再去你那儿。”



“啊?什么?”学长追问道,“为什么要特意回去一趟啊?”



“反正要喝到早上不是么?我去换个能在外过夜的衣服回来。而且,刚才是谁说我现在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来着?”高千说着站起身来。



“啊,我并……”



溪湖像个影子似的紧紧跟着高千,看上去她打算一会儿跟着高千来学长家。



“大伙儿,一会儿见。”



“知道了。”



高千和溪湖走后,漂撇学长向匠仔招了招手。



“那我和小兔先过去了。”



放在平时的话,我一定会向学长建议等着匠仔一起走,但今天我却改变了主意。我留他一个人在餐馆里收拾和锁门,和学长先出发了。



“喂,学长。”



我向边哼歌边走的学长小声发问道。



“嗯?怎么啦?”



“我想问你点儿事情。”



“到底怎么啦?弄得这么正式。”



“……刚才的事,学长怎么想?”



“刚才的——什么事啊?”



“就是说琉琉是匠仔的菜什么的。”



“这我也不知道啊。”



“总觉得……有点难以释怀呢。”



“为什么?”



“学长相信吗?”



“信不信的,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同啊。琉琉那么可爱,匠仔喜欢她也没什么不能理解。而且,她确实和药部小姐很像。”



“药部小姐……这跟她无关吧。”我的语气突然尖锐起来,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学长也停住了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喂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



“你在纠结些什么啊?”



“因为……还不是因为学长你嘛。”



“嗯?因为我?”



“就是你让高千带匠仔一起回家的。”



长久的沉默,来得很突然。



终于,学长“啊”的一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我也紧随其后。



这个寒假,高千回老家了。她平时就算放长假也不回去,一直待在安槻。这次好像是有些事让她不得不回去,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重要的是,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她带上了匠仔。这是高千自己的意思,但当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就此改变了。



“学长你也这么认为吧?”



“喂喂,”学长苦笑道,“怎么感觉话题偏了,我到底认为什么啊?”



“就是那两个人嘛……”



“你说高千和匠仔吗?”



“他们俩肯定……肯定是那样吧。”



学长不发一言。



“他们俩已经……”



学长依旧沉默,只是一味向前走着。我追了上去。



“还是说……我想多了?”



“……唉,”学长终于开口道,“是什么呢?”



“……学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也许是你想的那样,也许是你想多了。为什么你觉得我就一定知道呢?”



“因为……你为什么建议高千带匠仔回老家啊?”



“因为匠仔看起来很闲啊。”



我不禁大跌眼镜。“喂,我说学长,我可是认真地在跟你说这事……”



“我也没在开玩笑哦。那时候,高千肩上的担子确实过于沉重了,所以我才跟她说,需要帮忙的话带着匠仔,就这么点事。要是当时我有时间的话,我就自己陪她去了。”



“学长……和高千?”



“是呀。”



“那你为什么没陪她去?”



“因为我没像匠仔那么闲。”



骗人——我脱口而出。确实,我并没有证据反驳他。可是……



“学长一定是有要事在身吧。连陪高千办事的权利都让给匠仔了。”



“权利?喂喂,干吗弄那么夸张啊?我说小兔,本来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高千需不需要援军。没准儿她本想一个人回去的。不,放在平时的话,还是她自己一个人感觉更自然。对吧?”



我一时语塞。是啊,确如学长所说,高千平时性格十分独立要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把他人卷进去。可是……



可是她却特意……



“请你务必过来一趟——要是她当时这么说的话,我一定二话不说就过去了。但她却什么都没说。所以我向她建议,万一有什么事的话身边还是有个人帮忙比较好。匠仔最闲,不如拜托他。那时候匠仔刚好在一旁呼呼大睡,所以高千就听从了我的建议,就这么点儿事。”



“……那就是说,她当时带谁去都行喽。”我知道我这是话里有话,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至少学长是这么想的,换个人去也行。”



“啊,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学长的语气——只有语气跟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但是呢,高千究竟是什么想法,我就不得而知喽。”



一瞬间,我的血液都凝固了,呆立在那里动也不能动。我直勾勾地盯着学长的侧脸,一步也没法向前走。



“怎么啦?”



可能我已经把不能说的秘密给说出去了,悔恨的疑虑慢慢涌上心头,最终变成了确信不疑。我感到浑身有些发热。



“……对不起。”我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喂喂。”学长露出一丝苦笑,又马上回到了平时略带娘气的表情。



“我说你到底怎么啦?今晚上你可有点反常哦。”



“就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就是,琉琉她……”



“傻不傻啊。你真以为男生就一定有喜欢的类型?这东西就跟天气似的呢。”



“……天气?”



“就像大家见面用天气打招呼一样,你仔细想想,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我吗?我的话……”



“说起来,以前我们在一块儿喝酒的时候你好像说过,喜欢个子高的男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学长竟连这种傻话都记着。确实,有一次我喝多了,曾经滔滔不绝地对大家讲起我喜欢的类型,还说什么我喜欢个子高的有男人气概的,咱们当中根本没有这种人之类的。当时我虽然意识不很清楚,但感觉也是相当认真地在说这话,不过,条件这种东西确实一点意义也没有。想到这儿我的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哎呀,太不好意思了!再想想这种丢脸事儿我就要羞愧地大叫起来了。学长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不再往下说了。



“我跟你说吧,是这么回事。谁都不会去刻意思索自己喜欢的类型。多无聊啊。人啊,都是复杂的动物。只要喜欢上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谁还会特意去想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啊。有的话,那人一定是个傻瓜。”



我无言以对。“……也许我,就是那个傻子吧。”



“你别想太多啦。人就是想得越多越想不开。不过,你想纠结就纠结吧。”学长说罢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终于迈开了步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事?”



“就是高千——她回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这个嘛。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匠仔到底是怎么……”



“不知道啊。”



“学长你不介意这事吗?”



“当然介意了,特别特别介意。”



“是吗?”我破涕为笑,终于可以反驳他了,“但是从学长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唉,这么说就太伤人了。我也是有好奇心的哟,但是,我不会贸贸然地去问他们,他们想告诉我的话,就算我不问,他们有一天也会跟我说的。”



“有一天……哪一天呢?”



但是,我们最终也不知道高千回家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至少在这个故事中不会提到。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十年后。”



“十年后……十年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说起来,大家——不,高千,还会在安槻吗?



“可能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吧。”



“……连溪湖也不甚了解吧。”



“啊?”



“抱歉,突然聊起了溪湖。不过你不这么认为吗?关于她的性取向问题。”



“你说她对高千?唉,这我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她确实对高千心怀好感吧。”



“就是。但是那种好感到底是哪类的好感呢?有时候我觉得那不过是单纯的崇拜之情,所以才会像小孩子一样对着高千撒娇,但有时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本想说有时候感觉二人表现得像一对女同性恋似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那样会把事情搞复杂。但至于她是否讨厌男人,看起来又实在不像,要是发展成这种辩论般的对话,就不好收场了。



“她嘛,可能是认真的吧。每次看见她,都感觉她好像离不开高千了。”



“就是嘛——真替她担心。”



“我说小兔,你到底因为什么这么担心呀?”



“因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要真是那样的话,溪湖早晚会失恋的——我并未把这句话说出口。但一种异样的感觉却忽然涌上心头。然后我突然——



很难过。



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呢。



学长默默地走着,像是在等我说下一句话。此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耸了耸肩,用打趣的口吻说道,“唉,年轻人嘛。我刚才都说了,想纠结就尽情地纠结吧——咦?”



他突然停下脚步,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从这里已经可以看见学长的家了。玄关前停着学长的白色二手轿车,那旁边伫立着一个苗条优雅的女子。她背着个大大的背包,身旁放着一个旅行箱,那样子就像个刚从海外旅行回来的旅人。仿佛是注意到了我们渐渐靠近的身影,她对着这边高高地挥起手来。



那是葛野。



注释:



[1]古罗马政治家,曾受恺撒重用,后成为暗杀他的主谋。此处原句出自莎士比亚悲剧《尤利乌斯·恺撒》,该剧描写从布鲁图和卡西乌暗杀恺撒直到二人被安东尼所灭的过程。此处为恺撒目睹心腹手下联合敌人策划暗杀自己时所发出的感慨。



[2]日语中的“书库”一词和法语外来语“巧克力”的发音很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