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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DEZVOUS 1(2 / 2)




“学长你是那种即便被女性告白,也绝对不会误会的类型。”



“怎么会!”佑辅不禁喷了出来,“怎么可能,我可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极其极其普通。不,搞不好我才是最麻烦的那种,会自作多情到暴走的类型哦。”



“我不觉得啊。”



“我也是。”



“为什么?”面对态度过于认真的“双小南”,佑辅的心情变得有些奇妙,“你们把我捧得也太高了,有什么依据吗?”



“毕竟不管怎么说,学长是那位高濑小姐的朋友嘛。”



“高千的……欸,那个,稍等,所谓依据,就只有这一个?”



“当然,我们还没有和高濑小姐直接说过话,但是从听到的种种英勇事迹来看……是吧?”



“嗯。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会与不懂如何与别人保持恰当距离的人做朋友的人。”



“英勇事迹啊。”



虽然佑辅也想听听是什么英勇事迹,但还是决定放弃了,毕竟那可是高千。在她本人不知道的地方,一定诞生了无数荒谬绝伦的超凡传说。要是佑辅每件都去纠正,说与事实不符,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不,说到底,佑辅对高千的事情也并非无所不知。有些怎么听都过于夸张的事迹,反而可能是真的。要是以为光凭自己就能判断与她有关的流言和传说的真假,那才是不自量力的表现。



并非无所不知啊……



对高千,也就是高濑千帆这名女性,佑辅都知道些什么呢?



现在她不在,并且和匠仔在一起,这些佑辅是知道的。



然而,就只有这些。他们两人现在在哪里,何时回来,都是未知数。



当然,佑辅也没有问过。唉,也许在这点上,佑辅就像“双小南”所说的,与高千“保持着距离”吧。所以……



“所以,我才不行啊。搞不好是因为这个原因。”



“什么?”



“嗯?啊,没没没,没什么。”



上午十点,趁两个男生终于睁开了眼,五人离开了家庭餐厅,晃晃悠悠地结伴走向学校。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你是老爹啊。”



“老爹?”尼采冲着亲昵地拍了拍自己肩膀的佑辅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啊?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小林昭二吗。一提到小林昭二,不就是老爹[8]吗?”



“哎哟,学长你总是只记得住这些事。说到底,说我长得像哲学家的不也是你吗?请别擅自把别人进行格式塔转换[9]啊。”



“格式塔转换吗?”“双小南”嘻嘻地笑了起来,“你在遣词造句上似乎也有点像哲学家啊。开玩笑的。”



佑辅与这四个人的关系已经十分融洽,互相拌着嘴在学校正门前分开,佑辅独自回到了家中。



屋里还微微飘着辣酱油的香气。佑辅斜眼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空易拉罐和脏盘子,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



痛饮了一口啤酒的佑辅嘴边冒出白沫。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环视了一下室内。



要是在以前,这里会有彻夜大闹后醉倒在地的匠仔和高千,还能听到小兔他们的鼾声,然而现在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哼!”佑辅把剩下的啤酒喝干,一个人自言自语,“我才不寂寞呢,开玩笑。唉,我这是在说什么呢?我是傻瓜吗?”



他一下子躺倒在排成排的坐垫上。“我是傻瓜吗?”他恋恋不舍地咕哝着,进入了梦乡。



电话铃声使佑辅睁开了眼。一瞬间他还以为是闹铃响了,急忙慌张地用手摸索着,想按掉闹钟,同时坐起了身。



原本以为只是小睡了片刻,一看表才知道已经傍晚了,还有约十分钟就到下午四点了。



他一边说着“来啦来啦”,一边拿起了听筒。“学长。”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池先生。



“哦,怎么了?”



“晚、晚报,你看了吗?”



“没有。”地方晚报一般都是四点前后送达,“出什么事了吗?”



“昨晚曾洋同学……”



“他?怎么了?”



“他、他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就在那……那之后。”



“那之后?你是说与我们分开之后?不得了的事又是指什么?”



“那个……”



小池先生的声音被盖了过去,玄关大门处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等一下,有人来了。”



“啊,可、可能是警察。”



“啊?”



“刚才,也来我这里了。”



“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佑辅暂且挂断电话,应了一声“来了”,打开了拉门。



门口站着一位貌似三十多岁的女性,一头短发配上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长裤套装,身材乍看之下很瘦削,其实是肌肉紧实的运动员类型。



单眼皮,文雅的日本式容貌,配上亲切得恰到好处的微笑。无论是外表还是举止,若拿高濑千帆来做比较,应该被归于完全相反的类型。然而不知为何,佑辅看到她后联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高千。也许是由于从她那微冷的眼神中渗透出的冷静透彻,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与高千相似的缘故。



“贸然拜访,实在抱歉。”她保持着难以看透心思的微笑,出示了警察手册,“我是警察。”



小池先生猜中了。佑辅呆愣愣地感叹了一下,随即“咦”地歪了歪头。等等,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啊,对了。



“是七濑警官,对吧?”



“咦?”一脸讶异、眯起了眼睛的她似乎立刻回忆起了佑辅,“你是……啊,对了。”她的表情有所缓和,点了点头,“去年圣诞节的那个。”



去年安槻大学发生了一起男讲师坠楼事件。若判定为自杀,疑点过多,再加上有杀人未遂的可能,与死者认识的佑辅他们当时便接受了审讯。虽然没有直接交谈过,但这位七濑警官当时也在场。



“这可真是奇遇。或者该说,你居然还记得我。”



“在与女性有关的事上,我的记忆力可是格外超群的。”刚要摆出一副骄傲模样的佑辅又慌张地调整回严肃的表情,“先不管这个。那个,其实我刚才接到了朋友的电话,莫非是与曾洋有关的事?”



“曾洋?啊啊,曾根崎洋。没错。这么快就听说了,那就好办多了。”



“不,一点也不快,我还什么事都不知道呢。我的朋友只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看晚报,但我一直睡到刚才才起床。”



“宿醉加上午睡啊。”不知是不是残余的酒臭味的缘故,七濑露骨地吸了一下鼻子,“过得还真是滋润。”



“啊,总、总之,请进。请进来吧。”



“不,在这里就行,马上就好。你的名字是边见佑辅,对吧?我听说昨晚你和曾根崎洋在一起,能不能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叫‘三瓶’的居酒屋一起喝酒来着。来的全是学生,一、二……嗯,一共有八人。从八点开始。”



“曾根崎洋也从一开始就一直和你在一起?”



“对。他是和他的朋友狮子丸,啊,不对,和石丸一起来的。”



“一直待到最后?”



“到第一摊结束,是的。”



“后来呢?”



“从十一点开始,我们在这里喝了第二摊。不过他没来,我们在居酒屋门口分开了。”



“他没来参加第二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不知道啊,他本人说的是患了夏季风寒什么的。”



“缺席第二摊的只有他一个?”



“石丸也在第一摊之后就回去了。”



“那时他与曾根崎洋在一起吗?”



“没有,分开回去的。”



“你确定你们分开的时间是十一点左右?”



“应该是,您可以再问问其他人。”



虽然佑辅这样回答,不过看起来警察已经把参加了昨晚酒会的成员都问过一遍了,佑辅是最后一个被问到的。刚才七濑会说出那句仿佛把佑辅看穿了一般的“宿醉加上午睡啊”,应该也是因为对昨晚的来龙去脉已有耳闻。



这时晚报正好送到了。佑辅直接在玄关门口翻开报纸,七濑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一则报道。



一名年轻男子袭击女性,不慎刺中自己造成重伤,至今意识不明——这行标题跃入佑辅眼中。



昨晚午夜十二点前,一位路人在洞口町的儿童公园听到悲鸣声,赶到现场后发现一名女性正被一名年轻男子袭击。他正要上前阻止,男子遭到女性的反击,被弹起的刀刺中了腹部。



男子是住在市内的大学生(二十岁),虽已送医,但仍处于意识不明的重伤状态。



被害女性当场离去。警察正在调查包括是否防卫过当在内的详细情况,为此正在寻找这名女性的踪迹。



“这个年轻男子……就是?”



“对。从他持有的学生证和驾照,可知他就是曾根崎洋。”



“洞口町……”



佑辅在脑海中粗略地画了一幅市内地图。那是距离学校所在地十分遥远的地区。为什么曾洋会在那个时间段去那里?



“那、那个……曾根崎洋呢?”



“很遗憾。”七濑摇了摇头,“由于出血过多,刚才已经确认死亡。”



“死……了?”



佑辅感到一片茫然。



死了?昨晚,就在刚才,真的就在不久前,还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他?死了……死掉了?



不,等等,就算是那样……可这……



“怎么回事,这篇报道?说他袭击女性?这到底是……”



“貌似他持刀威胁被害者,还试图施暴。”



施暴……听到这与昨晚曾洋开朗的样子完全不符、阴暗又没有现实感的词语,佑辅只能哑口无言。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男性在回家途中偶然路过犯罪现场,并上前施救。那时曾根崎洋正跨坐在那名女性身上,一副当场就要拿刀刺向女性的架势。大概他一开始的目的是施暴,后来由于遭到女方意想不到的激烈抵抗,就怒上心头了吧。”



“他……做出了那种事……”



我是不是仍然在睡梦中?佑辅真心祈祷着,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然而,施暴的目的究竟是不是性侵犯,目前还只有目击者的主观印象。持刀威胁那名女性的目的也有可能是出于抢夺财物。”



要真是这样,或许还好一些……发现自己这么想时,佑辅感到一阵近乎绝望的自我厌恶。浑蛋,还在比较动机的好坏,他可是连命都没了啊。



“昨晚他的样子如何?有没有什么言行不自然的地方,或者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不……我跟他也没有那么熟。”佑辅并没有说谎,却因这样一来好像对死者漠不关心一般,出于内疚又改了口,“至少没熟到能把他昨晚的样子与平时的样子做比较的地步,所以实在不好说什么。我与他见面一般都是在酒会上。昨天才是我们第四次还是第五次见面。”



“原来如此。”



“不过,他似乎从去年起就有什么烦恼,今年四月还提交了休学申请。”



“这我听说了。”



“但是昨晚他显得很开朗。不仅是我,在一起喝酒的其他人应该都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在暗示这点与其他参与者的证言一致,七濑无言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但曾根崎本人说他已经看开了。虽说没人能看透他人的内心,但我也没什么怀疑他的理由。他开朗的言行举止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然,至少不会在那之后立刻做出这种……”佑辅把视线再度转到报道上时,大概是由于手上用力太大,纸面上“唰”地出现了一道数厘米长的裂痕,“虽然不知道目的是施暴还是抢劫,可这种……这种荒唐的事……”



“不像是他会干出来的样子?”



“是的,完全不像。”



佑辅拼命抑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把报纸就势撕毁,而是缓缓地叠了起来。即便如此,报纸的半边几乎被他捏烂了。



“对了,那名女性被害者是怎么说的,关于被袭击的情况?”



“被害者的身份尚且不明。根据目击者的证言,他经常在同一时段看到那名女性慢跑,理论上只要问问周围的人应该就能轻易查清了。不过,目前仍没有任何发现。”



“慢跑啊。也就是说,那名女性不一定是洞口町地区的居民。”



“是啊。也有可能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



“那个……”佑辅突然想了起来,“刑警小姐,搞不好……”



“什么?”



“那名女性被害者,搞不好是曾根崎认识的人。”



仿佛在调整视线的焦点,七濑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面对她这种表情,佑辅感到莫名的心惊肉跳,但此时他并没有想到其中缘由。“其实……”他把昨晚分别时曾洋说漏嘴的事说了出来。



“虽然他说是染上了夏季风寒,但在那之前……”



“你的意思是,他说了一句‘有约……’,所以也许他是想说他另有约了?”



“是的。而且他从居酒屋出来后,立刻走向了大路方向,与他居住的学生公寓方向正相反。”



“也就是说,你觉得他也许之前就已经和昨晚的女性被害者约好了在洞口町的公园见面,对吧?”



“有这个可能。然后两人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冲突……”



“但是,既然他动了刀子,就说明他事前有准备。”



“这……也是。”



应该不会是偶然从街边捡到的吧——佑辅本想加上这么一句,最终还是作罢,因为听起来刺耳又讽刺。



“所以说,可以判断他是打从一开始就对被害者有加害意图,对不对?先不论他是真的想伤害对方,还是单纯地只想略加威胁。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否定两人之前就认识的可能性。如果真像你所说,被害者和嫌疑人之前已经有约,那也许就不只是一起单纯的抢劫或强奸未遂事件了。对他身边的人际关系进行彻底调查,有可能查出那名女性的身份。谢谢你,边见同学,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啊,刑警小姐。”佑辅叫住了正要离去的七濑。



“嗯?”



“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为什么?”



“我还想再见到你。”



“真是个奇特的人,居然想再次被警察问话。”



“不不不,可能的话,希望以私人的身份。”



“哎哟?”七濑嫣然一笑,媚眼流波,“这是在搭讪?”



“也可以这么想。”



“给警署打电话吧,要是高兴了我就接。再见了。”



被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七濑坐上一辆停在一段距离以外的轿车,大概是便衣警车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擦着汗跑了过来。他很年轻,大概跟佑辅差不多大。他坐上驾驶席,对七濑说了些什么。



佑辅满心以为她是一个人来调查问讯的,结果原来是与搭档——不如说更像是她正在指导的新人——一起行动。昨天参加酒会的成员都不住这附近,但有几栋安槻大学的学生公寓,那个男刑警也许是去调查了一下曾洋在学校里的风评。



目送轿车开走的佑辅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回到屋内,拿起电话,打去了曾洋和狮子丸居住的学生公寓。



佑辅拜托管理员转接,但对方声称狮子丸不在家,还交待他说可能暂时不会回来。



果然,狮子丸,甚至这位管理员,都因曾洋的事受到了问讯。毕竟狮子丸和曾洋有家族之间的往来,所以也不难想象,包括遗体的身份确认、联络家属、举行葬礼在内,他最近会因各种事情而繁忙不已。



向管理员道谢后,佑辅先挂断了电话,接着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是小池吗?”



“啊,学长,怎么样了?”



“晚报我看了。刑警也来过了。”



“是吧?真是太吓人了。他究竟是怎么——”



“你能陪我一下吗?”



“哈?”



“虽然选择与昨天一样的店有点没创意,但还是在‘三瓶’见吧。”



“嗨,原来是要喝酒啊。好啊,没问题。”



“那就八点见,好吧?”



“知道了。嗯。咦?连这也和昨天一样啊?”



“对。”



挂断电话,佑辅在烧洗澡水的同时整理了一下散乱在地上的垃圾,又洗了洗肮脏的碗筷。



流了一身汗,神清气爽。他打开电视,看傍晚播出的本地新闻。



曾洋事件只有一条简单的后续报道,内容是大学生嫌疑人在被送往的医院里死亡。他的本名曾根崎洋并没有被公布。



佑辅于八点之前从家里出发,在“三瓶”与小池先生碰了头。



昨晚,就在二十四小时之前,与自己在同样的地方一起喝酒的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再一次意识到这点后,佑辅感到一阵近似眩晕的困惑。



“曾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被不知是无力感还是焦躁感造成的烦躁驱使,佑辅将大杯生啤一饮而尽,叹了口气,不禁用近乎抱怨的口吻说道。



虽然他只是随口一说,与其说是提问,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小池先生却认真地回答“哎呀不知道啊,我也只是在酒会上见过他几面而已”。



“记得他说他家是叶世森町的?”



“好像是呢。”



“从这里坐车的话……”



“两小时,再多一点吧。”



“之后他的家属也会过来吧,到安槻来?”



“那当然了。得确认遗体的身份,还有其他各种事情。”



“真难以忍受啊。”



“什么?”



“只要一想象曾洋父母的心情……只是儿子突然去世这件事就已经够受打击的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但实在算不上什么光荣的死法啊。”



“我本来想找狮子丸问问的,但似乎暂时碰不到他了。”



“记得有人说过他们的母亲是好友,两家之间常有来往,对吧?既然关系那么好,那真的不算是外人的事了,想必狮子丸现在也很辛苦吧。不过,为什么呢?学长你想向狮子丸打听什么?”



“昨晚有人提到,就是那个,说他们俩之间有矛盾的事。”



“三角关系那件事?什么围绕着年长的职业女性之类的?我觉得那应该是谣言吧。真的有那么一名女性存在吗?”小池咬了一口特大有骨炸鸡,又拿起啤酒对着油乎乎的嘴巴一通猛灌,“虽然不至于说都是出于妄想,但传言在人们嘴里可是会越传越夸张的。”



“我们暂且先不论对方是不是年长的职业女性。男女关系对年轻男子来说是个普遍问题,我更在意的是,曾洋的烦恼是否仅仅与那个女性有关,会不会还有其他问题。”



“不知道啊。他都提交休学申请了,应该挺严重的吧?”



“你怎么看?对于他昨晚的开朗态度。我实在不认为那只是在装样子或是强颜欢笑。”



“我也有同感。但是也不能断定他已经下定决心朝前看了。”



“嗯?怎么说?”



“要是他继续闭门不出,就会拿不到学分,这点他心里也明白,却很难踏出走出家门的那一步,想必对他本人来说压力也相当大吧。而一旦正式提交了休学申请,起码他就不需要再担心学业问题,能够松一口气了。搞不好只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是,那难道不就说明他已经在向前看了吗?”



“嗯,很难说,我觉得没有。所谓向前看,必须要把自己的烦恼相对化,将其视为很普通的、任何人都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可是曾洋就说过类似的话啊。他说过‘再这么磨磨蹭蹭地消极下去也无济于事’什么的。”



“他嘴上是这么说。应该说,他是已经恢复到了姑且能够在大家面前通过‘我已经看开了’之类的言论来掩饰自己的程度。因为休学申请已经提交,他在内心松了口气。但是不等于他就真的朝前看了,搞不好他的内心还在犹豫不决地纠结烦恼着。”



“小池,你……”佑辅眨了眨眼,喝了一大口冷酒,“说话居然还挺辛辣的。”



“别这样,学长,怎么现在了才说这种话,我对男人可是自古以来都这么辛辣。”小池“嘎嘎”地笑了两声,狼吞虎咽地吃着浇满了酱汁的炸鲭鱼排,“唉,不过鉴于昨晚‘双小南’对曾洋的评价还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里,可能也稍微对我的判断有了一些影响。”



“到底……是谁呢?”



“嗯?什么啊?”



“三角关系啊。要是那个传说中曾洋和狮子丸争抢的年长职业女性不是妄想的产物,那她到底在哪里,又是什么人呢?”



“谁知道呢。莫非……学长?”



“嗯?”



“你该不会是觉得昨晚曾洋想杀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女友吧?”



心中所想被猜了个正着的佑辅不禁噎了一下。随后他终于意识到,在被七濑问讯时,虽然是出于下意识,但自己确实试图将关于曾洋与狮子丸的三角关系的流言打马虎眼蒙混过关,不觉感到一阵发冷。



当然,就算佑辅试图隐瞒也是没用的,警察已经对“双小南”、早田队员和尼采他们进行了讯问,也包括小池先生在内。谁都没有提及这个关键的年长职业女性的情况反而难以想象。



不,岂止如此,恐怕警察已经对三角关系的流言相当重视了。毕竟提到那名女性被害者可能与曾洋认识的不是别人,就是佑辅自己。佑辅现在终于明白,那时自己看着七濑眯起眼的表情时心里为什么会涌起一阵不安,不禁感到懊悔不已。真是太糟糕了!



岂止没有隐瞒,自己根本就是为曾洋因苦苦纠缠对方导致杀人未遂这一假说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据。那时佑辅由于不愿承认曾洋堕落成了一名歹徒,于是产生了如果被害人是他的熟人,搞不好他还算有救的错觉,其实根本完全相反。



(如果真像你所说,被害者和嫌疑人之前已经有约,那也许就不只是一起单纯的抢劫或强奸未遂事件了。)



七濑的话语沉重地压在佑辅的心头。既不是抢劫未遂,也不是强奸未遂,而是杀人未遂事件。



(再这么磨磨蹭蹭地消极下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就此把自己能做的全做了,好做个了结。)



昨晚曾洋的这句话又在佑辅的脑海中响起,使他的心情有些灰暗。把能做的全做了,好做个了结……这……喂,该不会……



该不会,真的是……



真的是……真的是,那样吗?曾洋真是为了摆脱三角关系的泥沼,而决定杀害那名女性吗……不。



不会。但为什么会是昨晚?为什么偏偏要在酒会之后?而且,对啊,为什么会在洞口町?难道那个关键的女友就住在那附近?



“小池,从这里去洞口町,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去?”



“怎么去?一般肯定是坐有轨电车或公交啊。”



“要是在夜里十一点呢?”



小池先生仿佛心领神会一般“啊啊”地应了两声,大口嚼着塞进嘴里的墨鱼丸。“电车和公交车都已经停运了啊。那样的话,就只能坐车去了。估计会打车吧。”



“不,办不到。”



“为什么?”



“昨晚,在付完AA制均摊的酒钱之后,曾洋的钱包几乎空了。他手头没有现金,肯定没法打车。”



“他也许先回了趟公寓呢,为了拿钱。”



“应该没有那个时间,而且他立刻就走向了相反方向的大道。”



“或许是在中途搭了其他人的车?”



“其他人的车……吗?”



“搞不好是事先和别人约好了在某个地方碰面,然后让人家带了他一程。”



佑辅并没有问那人是谁。如果问了,不难想象小池先生肯定会回答是那名女性被害者。



“莫非,”小池先生突然停下了正要把盐烧鸡翅往嘴边送的手,“他是走着去的?”



“走着?到洞口町?”



“如果他既没有办法搞到现金也没办法找到车,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啊。虽然感觉距离很远,但其实也不是远到不可能的地步。”



“好,我们来试试看。”



“啊?试、试什么?”



“试着走过去啊。我们也试试从这里走过去。”



“啊?从这里走到洞口町?学长你就算了,为什么我也要去啊?”



“反正你肯定运动不足吧?正好,就算是为了稍微减一下你的肚子,陪我走一趟。”



“怎、怎么这样!”



“十一点准时出发哦。”佑辅把剩下的冷酒一饮而尽,“只有十分钟左右了,赶紧把那个鸡翅解决掉。”



“这也太残忍了,我还有想点的东西呢,还想用米饭类的食物来好好收尾呢,还开心地犹豫是选青花鱼寿司还是茶泡饭好呢。”



“烦死了,赶紧吃。”



“啊啊啊啊!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在这大晚上的走远路啊!”



佑辅丢下一脸委屈地啜饮着余下的啤酒的小池先生,走向收款台。



付完账拿到小票之后,佑辅突然歪了歪头。“嗯?”



随即他与跟上来的小池先生一起,在差两分钟十一点的时候离开了“三瓶”。



佑辅不由得嘀咕起来。“真奇怪啊。”



“怎么了?”



“我记得昨晚付账的是尼采,没错吧?”



“应该是吧,是他把大家的钱收到了一起。”



“但是,把小票给我的却是狮子丸啊。”



“是吗?所以呢?”



不知道佑辅到底在困惑些什么,小池先生耸了耸肩。佑辅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纳闷些什么。



“唉,算了,咱们先走吧。”



两人走上了大路。



一步一步走过车灯交错的电车通行的街道,经过县厅门口,随即穿过一条错综复杂的小巷,走向洞口町。



两人到达案发现场的儿童公园时是十一点四十分。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啊,还以为要花一小时以上呢。”



“也就是说,曾洋昨晚就算是走着来的也不稀奇。”



“是啊,就是在这里……”



公园里,一个人影也不见。



街灯的灯光下隐约浮现出攀爬架和跷跷板等游乐设施与公共电话亭。这里离大路比较远,所以静得就像沉在水底一般。



周围没有拉上提示禁止进入的胶带等标识,不知情的人肯定不会认为这里是犯罪现场。



“果然……”该正视现实了,佑辅对自己说道,“他们果然是事先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



“曾洋和那名被袭击的女人?”



“他们两人事先约好了见面,只能这么想。”



“确实。如果没有具体目的,那个时段,曾洋是不可能特意走到这里来的。”



“对。但虽然如此,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个时间、在这个地点见面呢?他们俩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不知道啊。”



“真不痛快。”佑辅用力挠了挠傍晚泡澡时刚洗过的头,“真是不爽。姑且假设那个女性被害人,就是那个与曾洋发生了男女方面矛盾的女人吧。如果真是这样,你觉得提出要见面的会是谁?”



“那当然是曾洋了。前提是流言是真的。因为他被那个女人甩了之后还恋恋不舍,所以提出了见面的要求。”



“令人费解的地方就是这里。我可以理解曾洋对那个女人提出见面的要求,然而对方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吗?”



“这是一个大问题啊。如果流言是真实的,那就是那个女人把曾洋给甩了,还与他的朋友开始交往。对她来说,曾洋实在不会是想要见面的对象。照理来说,应该连在白天见面都不愿意,更别说在大晚上了。”



“没错。那么,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只能问她本人了。”



小池先生突然打住了话头。



他有些不安地偷瞄着正抱着手臂凝视公园地面的佑辅,那副样子仿佛在说谜团的答案就隐藏在那里。



“那个,学长……”



“嗯?”



“你在想什么呢啊,那么入神?”



“没有……”佑辅回过了神一般仰头看向夜空,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没有,没想什么……”



“你刚才真的很入神。”



“嗯……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遗憾什么?”



“昨晚的曾洋。昨天我真的一点也没有怀疑,以为他确实已经振作起来了。”



“这也难怪,毕竟他昨天很开朗,就像终于看到了隧道的出口一样。看他那个样子,任何人都会有与学长同样的感觉。”



“但是,发生了那种事情,就说明……”佑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酒会之后就发生了那种事情,这说明……我真是眼瞎。”



本想说些什么的小池先生又闭上了嘴,同时把视线移向佑辅背后。



在他的影响下,佑辅也转过头看去。



一个人影刚刚走进公园,乍看之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在夜灯的照射下,来人的眼镜框在瞬间一闪。



注释:



[1]日文中的“石丸(いしまる)”和“狮子丸(ししまる)”读音相似。“狮子丸”是藤子不二雄A创作的漫画《忍者小精灵》里的角色,是一只伊贺流的忍者犬。



[2]关于这个故事的详情,请见《依存》(新星出版社,二〇一五年六月出版)。



[3]关于“双小南”的名字,这里借鉴了网友“死狼”翻译的版本。“阳南”的原文写作平假名“ひなた”,而下文中“日南子”的原文就写作汉字“日南子”,“双小南”的原文则为“ダブルひなちゃん”。



[4]《宇宙英雄奥特曼》中的主角,身份为科学特搜队日本支部队员。在剧中被称呼为“早田队员”或“早田”等,全名为早田进。



[5]日本中的“贽川(にえかわ)”和“尼采(ニーチェ)”发音相近。



[6]这是早田队员的变身姿势。



[7]在《宇宙英雄奥特曼》中饰演日本支部科学特搜队队长村松敏夫的演员。



[8]小林昭二除了在《宇宙英雄奥特曼》中饰演过科学特搜队队长村松敏夫,还在《假面骑士》系列中饰演过昵称为“老爹”的角色立花藤兵卫,他本人也因此经常被人唤作“老爹”。



[9]格式塔转换:格式塔一词是德文“Gestalt”的音译,主要指完形,即具有不同部分分离特性的有机整体。格式塔心理学诞生于一九一二年。它强调经验和行为的整体性,反对当时流行的构造主义元素学说和行为主义“刺激-反应”公式,认为整体不等于部分之和,意识不等于感觉元素的集合,行为不等于反射弧的循环。格式塔转换指对事物看法的颠覆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