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月之三(2 / 2)
「啊……嗯。」
「要喝茶吗?」
「啊……不用麻烦了。」
「我口渴了。你要喝柠檬茶吗?还是喝奶茶?」
「啊……都好。」
搭电梯上了三楼,来到见崎的家。那里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像个家,感觉少了些家居的味道。客厅和餐厅相通,空间宽敞,不过它会如此空旷是因为家具太少,而且每个角落收拾得太过整齐。茶几正中央放了一个电视遥控器,这种简约让人觉得不太自然。
窗户紧闭,冷气正在运作。明明才六月上旬,房里的冷气强到让人觉得有必要吗?
从沙发起身往厨房走去的鸣立刻拿了两罐红茶回来。「来!」她将其中一罐放在我面前,然后拉开自己手里那罐的拉环,又咚一声坐在沙发上。
「然后呢?」鸣大口灌下红茶,冰凉的视线望向我这边。「要我告诉你什么?」
「啊……嗯,这……」
「你问我问题好了,这样比较好讲。」
「你不是讨厌人家问个不停吗?」
「是讨厌呀——不过,今天我特地为你开了个先例。」鸣一副老师的口吻,打趣地笑着。在她的诱导下,我也不再那么紧张了,强打起精神,挺直腰杆。「那我问啰。」
「首先我要再确认一下。」我说。「见崎鸣,你是存在的吧?」
「你以为我可能是幽灵?」
「老实说,我是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
「唉,这也难怪啦。」鸣又打趣地笑了。「不过,你的疑惑已经解开啦。如果是存不存在这种小儿科的问题,我的确是存在的,确实是活生生的人。只有在夜见北三年三班那些人的面前,我才是『不存在的』,其实对榊原同学来说,也应该要是不存在的才对。」
「对我来说也是?」
「没错,只不过很快就失败了。现在你变成是我的同类了……真伤脑筋!」
「失败」、「同类」——我一边在脑袋里记下这两个新鲜的词汇,一边向鸣问道:「是从何时开始的?班上的人假装没有见崎鸣这个学生,这种情况是从何时开始的?一直都这样吗?」
「一直是指?」
「比如说一升上三年级就变成这样?还是更早之前?」
「当然是升上三年三班以后的事,不过,也不是一升上三年级就这样。」在答话的同时,鸣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本以为今年是『无事的一年』。不过,后来发现好像不是这样,所以才在四月先商量好……什么时候开始的,正确说来,应该是五月一号。」
「五月一号?」
「榊原同学出院,第一天到夜见山北中学上课是六号吧?」
「嗯。」
「在那之前的礼拜五是一号,然后中间隔了三天连假。算起来,那天是实行的第三天。」
是最近才开始的吗?这点倒是教人感到意外。我自以为事情应该是从更早之前(至少比我第一次来这里前要更早)开始持续到现在的。
「从你第一天上学开始,就觉得很多事都怪怪的吧?」
「是啊。」说到这个,我连忙点头如捣蒜。「每当我和你交谈或提到你名字时,风见、敕使河原……周遭每个人的反应都很奇怪。一副好像想告诉我什么的样子,可是又没人敢讲。」
「大家虽然想说却不能说,最后似乎演变成了这种局面,感觉就好像作茧自缚一样。没有在榊原同学到校前先把事情讲清楚,是他们最大的失误。」
「失误?」
「本来榊原同学应该和大家一起,把我当作『不存在的透明人』。如果不这么做,这件事就破局了……不过,我想可能是大家考虑得没那么深吧?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我不是也说了吗?连我自己都是半信半疑的,我并非百分之百相信……」
的确,我记得她曾说过这样的话,
「这不算是『霸凌』吧?」我继续问道。
「是的,我想没有人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那你为什么会成为那个目标呢?」
「这个嘛……」鸣略偏着头。「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不过,我本来就和大家没什么交集,再加上我的姓碰巧又是Misaki,所以……可是,这样也不错啊,我自己还满乐在其中的。」
「乐在其中?才没有……」
「才没有这回事,是吗?」
「是呀,不只班上同学,连老师都一起漠视某个学生,这种事根本就不应该发生才对。」我越说越激动,鸣倒是没什么反应。
「三年三班的老师之间,似乎自有一套通报机制。」她的语调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就说上课不点名好了,有些老师在其他班可是会点名的,只有在三班不这样做。这样才不会叫到我的名字。不喊『起立』、『敬礼』的,也只有三班。基于同样的理由,三班的同学不论上哪一堂课都不会有人来巡堂。叫名字绝对不会叫到我,跷课、早退啦,也绝对不会挨骂。打扫、轮值日生的也都没有我的事……老师们彼此都有这样的共识。就连期考也是,虽然好像不能不考,但随便写写,快快交卷就行了……」
「难不成体育课也是如此?」
「体育课怎么了?」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听说体育课男女分开上课,一班跟二班,四班跟五班合上,只有三单独上课。全年级的班数是奇数,所以会有一班剩下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为什么这『单独』剩下来的会是三班呢?」
「这是为了不让其他班级被卷进来,不想让更多学生受害。大概是基于这个考量吧?而且体育课尽量不让『不存在的东西』参加,只让它在一旁见习,是原本就有的『规矩』。」
「规矩?」这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
——班上的规矩要绝对遵守。
这是怜子阿姨告诉我的「夜见北的心理建设之三」。而且上周四久保寺老师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也说过……
——班上决定的事请你务必遵守。可以吗?
有完没完啊?我抑郁地深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鸣给我的罐装红茶。是冰凉的柠檬红茶。拉开拉环,我一口气喝了半罐。
「如果一一细数起来,恐怕说也说不完。」我重新看着鸣的脸。
「不过,总而言之,你从五月开始受到了那样的对待,而同样的事今天也发生在我身上了……经过今天一整天的亲身体验后,我大概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了。可是,我还是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没错,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
这不能算是「霸凌」。当事者鸣这么说,我也这么认为。然而……
学生和老师连手起来,把某名学生当作「不存在」看待,就常理来说,这根本就是非常恶劣的「霸凌」好吗?所以刚刚我才会那么激动,忍不住大吼说「这种事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不过,将这种情形视为霸凌,或是用霸凌的字眼形容,毕竟不适当。我不得不这么想。
同学也好,老师也罢,他们的行为大概都没有所谓「霸凌」的恶意在。他们并没有轻蔑或嘲笑某个对象,更没有藉差别待遇来强化组织向心力的意图。——在我看来。
相反的,他们有的只是恐惧和害怕,至少在我看来……
对鸣心存恐惧的感觉我也曾有过,但或许他们害怕的不是鸣,而是某个看不见的东西……
「我想大家已经有了觉悟。」鸣说。
「觉悟?」
「樱木同学和她母亲在五月因为那场意外丧生了,所以已经不能说是半信半疑了……到了六月又有两个人死了不是?所以可以确定已经开始了。」
——就算这样说我也不懂啊。
「那……那又怎样?不,我的意思是……」我缺氧似的大口喘气。
「这根本是两回事。大家有必要联合起来,把某人当作『不存在的透明人』吗?这未免也太……」
「没道理,你是想说这个吧?」
「是的。」
露在夏天短袖制服外的手臂从刚才就一直冒鸡皮疙瘩,这不只是因为冷气太强的缘故。
「二十六年前Misaki的故事,你还记得吗?」鸣一边举起左手,盖住左眼的眼罩,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二十六年前……啊,果然和那个故事有关。
「当然。」我离开沙发靠背,整个人向前倾。鸣依旧将手放在眼罩上,平静地说道。
「在三年三班很受欢迎的Misaki死后,大家一直继续装作『Misaki还活着』的样子……却在毕业当天的班级合照上,发现了Misaki的身影——我想到这里为止你都听说了。」
「嗯。」
「接下来的事你还不知道吗?」
「因为没有人告诉我。」
「那,我现在告诉你。」
说到这里,鸣用舌尖舔了下淡粉色的嘴唇。
「二十六年前的那件事成了开头,之后夜见北三年三班就成了最接近『死亡』的班级。」
「接近『死亡』……」
说到这个,上学第一天在C号馆的顶楼交谈时,鸣也说过同样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三年三班是最接近「死亡」的班级。比起任何学校的任何班级,都要接近死亡。
「那是什么意思?」我偏着头,不停地摩擦两条手臂。
「那一开始发生在二十五年前——Misaki的同班同学毕业后的下一届三年三班。从那之后,虽然不是说每年发生,但就频率面言,大概每两年就会发生同样的事。」
「『那个』到底是……」
「虽然说得好像亲眼所见似的,但别误会喔,这些全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而且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传了几手了……」
总而言之,就是传说吧?现在我已不能将它等闲视之了。我盯着鸣的嘴巴,安分地点头。
「有别于老师的通报机制,学生也有传递讯息的管道,就是由上一届的三年三班传给下一届的三年三班。我也是这样才知道详情的。别班或是其他年级的学生好像也会口耳相传、绘声绘影,不过,基本上这事儿只有和三年三班有关的人才会知道,是个绝对不能外传的秘密……」
「喂,到底是什么?」摩擦手臂的手停不下来,我的鸡皮疙瘩久久不退。
「二十五年前的三年三班,最先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鸣公布完答案后,稍稍停顿了一下。我屏息以待。
「那个一旦发生……开始了之后,那届的三年三班每月起码都会死一个人。有的是班上同学,有的是学生家属。病死的、意外死的、自杀死的,或是被卷入刑案什么的……因此,有人在传,这肯定是诅咒。」
诅咒……「被诅咒的三年三班」是吗?
「所谓的『那个』是什么?」我反问道。「『不可思议的事』指的又是什么?」
「那个嘛……」鸣拿开盖在眼罩上的手,回答道。
「就是班上的人数多了一个人。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多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有一个人『混进了』班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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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一个人?」我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
「那,那个人是怎么混……」
「都说了,不知道。」鸣面不改色地回答。
「第一次发生的时间是在二十五年前:一九七三年的四月,新学期一开始就发现课桌椅少了一套,课桌椅的数目应该会配合该年度的班级人数事先准备好,谁知道一开学竟少一套。」
「是因为学生多了一个?」
「对,可是多出来的是谁却怎样也查不出来。就算你问,也没有人会主动承认,反正又没有人知道。」
「……既然如此,」我还是不能理解,忍不住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只要查一下班级名册或是学校纪录,不就知道了吗?」
「没用的,不管怎么查都一样。名册也好、纪录也罢,全都吻合……换句话说,为了让大家找不到破绽,为了让大家无法证明,那些……全部被窜改过了。只有课桌椅少了一套。」
「窜改?谁会偷偷耍这种花招?」
「『窜改』只是比喻啦,因为不只是纪录,连大家的记忆都被调整过来了。」
「啊?」
「你大概觉得不可能吧?」
「那是……当然。」
「不过,好像是真的。」似乎连鸣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显得有些困扰。「这不是谁造成的,它是一种『现象』。——某人是这么解释的。」
「现象……」真是的,还真是匪夷所思。
窜改纪录?调整记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死之后就是葬礼了。
不知为什么,外公沙哑的声音突然掠过我的耳畔。紧接着,是奇怪的重低音,仿佛要盖过他的声音似的,吱吱地响着。
——我再也、再也不要参加葬礼了。
「大家以为是哪里弄错了,将不够的桌椅补齐后也就没再多想。啊,也是啦。平白无故多出一名学生本来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所以大家也就没有认真看待这件事的严重性。可是——」
鸣缓缓眨动没被眼罩遮住的右眼。「就像刚刚所说的,从四月开始,每个月都会有和班级相关的人死掉。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每个月……你是说一整年吗?」
「一九七三年的话,我记得好像是学生六人,学生家属十人。这很不寻常吧?」
「嗯。」我不得不点头。「如果这是事实的话……」
一年内死了十六个人。这的确是很不寻常的数字。
鸣又慢慢地眨了眨右眼。
「然后,接下来的那一年,同样的事又发生了。新学期一开始,桌椅就少了一套,每个月都有人死掉……实际受到波及的人发现事情非同小可,连这肯定是诅咒的声音都出来了……」
诅咒……「被诅咒的三年三班」。
「所谓的诅咒,是什么诅咒?」
听我这么一问,鸣平静地回答:「二十六年前死亡的Misaki的诅咒。」
「为什么Misaki要诅咒大家呢?」我追问道。
「Misaki在班上并没有被欺负啊。受欢迎的同学突然去世,大家不是还很难过吗?怎么却反而被诅咒呢?」
「很奇怪吧?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有人说这跟所谓的『诅咒』不一样。」
「『有人』?」
我好奇地追问,鸣却不回答,「后来——」打算就这么说下去。
「等一下。」我制止她,用大拇指按压左边的太阳穴。
「可不可以让我整理一下?二十六年前三年三班的Misaki死掉了。从隔年开始,三年三班就会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人』。然后每个月,班上学生或是学生家属就会接二连三地死掉……喂,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呀?为什么多了一个人就会有人死掉呢?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道理。」鸣轻轻地摇头,
「我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不过呢,从过去发生的种种,怎么说呢?可以归纳出所谓的经验法则。透过管道,每年都会一届届地传承下去,所以相关人等都会知道……」
她先是压低了声音,然后如此说道:「他们说,多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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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按压太阳穴的拇指更加用力了。「呃,所以……死者是二十六年前死掉的Misaki,对吗?」
「不,不是这样的。」鸣又轻轻地摇头。「不是Misaki,是其他的『死者』。」
「死者……」
教室里,鸣桌子上的那行涂鸦,「死者」,是谁?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这要归咎于二十六年前三年三班同学做的那件事。那时大家决定把已经死掉的Misaki当成『没有死的人』、『事实上还好端端待在这里的人』,装了一整年。结果,毕业典礼当天住教室拍的全班合照里,出现了早就不在人世的Misaki的身影。对吧?说起来就是因为这样,才把『死者』召唤回来的。」
鸣继续说道,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换言之,这件事成了一个起头,所以夜见北三年三班才会那么接近『死亡』。那里变成了用来召唤『死者』的『场所』。他们是这么说的。」
「召唤死者?」
「是的。究竟是何道理也说不清楚,反正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不知不觉中,鸣的口吻又变得好像在向我解说这个世界的秘密似的,像她在被人偶围绕的地下室里说话的时候那样。
「班上有『死者』混入,是这个班级接近『死亡』的结果。反过来说也可以吧?正因为有『死者』混入,所以他们才更接近『死亡』——不管怎样『死亡』都是空虚的。它和人偶一样,一旦太靠近就会被吸进去,所以……」
「所以,每个月都会有人死掉?」
「你觉得呢?虽然这是我自己乱想的。」鸣说。「应该这么说,接近『死亡』的人会比不在『那个场所』的人更容易死掉。」
「更容易死掉?」
「比方说,就算过着同样的生活也会比较容易发生意外。就算遭遇了相同的意外也较容易受重伤。就算受的伤相同,也会比较容易致死,类似这样。」
「哦。」也就是说,在各种局面都会产生偏高的危险性,一再累积后……就会陷入决定性的「死亡」的陷阱中,一命呜呼?是这么解释吧?
所以,樱木由佳里才会遇到那个倒霉的巧合?水野小姐因为那个电梯意外丧命也是……
「可是,哪有这种事?」我不相信。
根本就无法相信。就常理来推断,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我无论如何都不……
——榊原你相信灵魂或是鬼神作祟吗?
在极度困扰中,我脑海闪过好几个画面。
——所谓的超自然现象,你相信吗?
这是上学第一天的午休时间,敕使河原和风见问我的问题……啊,难道他们是在试探我吗?先抛出风向球后,再决定要如何向我这个转学生坦白?
只是,后来他们始终没有谈到问题的核心……
对喔……因为那时候我发现鸣就坐在〇号馆前、面向花圃的长椅上。我无视于他二人的狼狈,迳自朝鸣走去……所以呢?
「呃,我有几个地方不懂,可以问你吗?」我将手指从太阳穴拿开,向鸣问道。鸣说了声「请」,摸着左眼的眼罩。
「不过,我不是专家哟。我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唔。」点点头,我伸直了背。「呃……首先,你说多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死者』,那是像幽灵一样的东西吗?」
「这个嘛……」鸣用力歪着头,「它与大家印象中的『幽灵』不太一样。因为它并非只像幽灵般存在,它是有实体的。」
「实体……」
「也许这么讲很奇怪,不过这『死者』拥有实实在在的肉体,与活着的人没有两样。」
「那,是像僵尸那样吗?」
「唔……」鸣又斜斜地歪着头,回望我的脸。「应该不是。它既不攻击人也不吃人。」
「就是说嘛。」
「每个月有人死掉这件事,也不是『死者』亲自下的手。怎样说呢?『死者』也有感情,也视情况调整了记忆,所以他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死者』,所以才会那么难找出来吧?」
「喔。那——」我不慌不忙地提出一连串的疑问。「是不是到某个时间点,就会知道班上『多出来的人』是谁?是这样吗?」
「关于这个,据说好像到毕业典礼结束就会知道了。」
「是怎么知道的?」
「『多出来的人』会不见,只要一不见,相关的纪录和回忆就会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你可不可以具体说明,混入班上的『死者』到底是何身分?和学校、班上毫不相关的人也有可能混入吗?」
「这个嘛……,啊,好像有所谓的规则。」
「规则?」
「他们都是之前死于这个『现象』的人。有三年三班的学生,也有他们的兄弟姐妹……」
「那,二十五年前一开始的『死者』是谁呢?是前一年死掉的Misaki吗?这样不就……」
——不就让大家发现Misaki混进来了吗?会这么想,代表我怎样都无法跳脱正常的思维。
「因为很多变更和窜改都是自然发生的,所以就算『死者』是Misaki本人也不奇怪。」鸣回答道。「不过呀,听说那一年并非如此。」
「那,到底是谁?」
「好像是Misaki的弟弟或妹妹。听说Misaki死掉的时候,他也死掉了……和Misaki相差一岁,那一年本来要升国三的。」
「弟弟或妹妹……是吗?」这个时候,我不得不用自己的话再确认一遍。
「去年已经死掉的他混在班上一整年,这段期间,大家——包括同学和老师都没有发觉,把它当作理所当然的事?」
「嗯,正是如此。」鸣点点头,长叹了口气,疲惫至极地闭上了眼睛。两秒、三秒……后,她喃喃自语道:「啊,可是——」又微微张开了右眼。
「虽然我讲了这么多,但认真说起来,这些资讯也不是十分可靠。」
「为什么?」
「因为——」鸣本来有些顾忌,但接下来她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发生了那个之后,死了很多人的事被当作事实保存了下来,但与那个相关的事——尤其是混入班上『多出来的人』的身分,却从大家的记忆消失了。这种情况因人而异,有人是一下子全忘了,不过,大部分人都是记忆逐渐模糊,最后终究……」
「忘光光?」
「某人曾这样比喻给我听。」
鸣继续说道:「就好像堤防溃堤,水淹到了大街上,不久之后水退去了……曾经淹水的事大家都会记得,但水退了之后,哪边淹水、淹到什么程度的印象却变得很模糊。就是这样的感觉。并没有人刻意使你遗忘,而是你自然而然地就忘了。」
「…………」
「二十五年前,对我们来说是出生前的事,但对世人而言,其实并没那么久远。不过,既然相关人等的印象已经模糊,那这些就像之前榊原同学所讲的,只能算是精采的『传说』了。」
说完后,鸣的嘴角微微放松,但立刻又板起了脸孔,「我在二年级结束之前,也曾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传闻。今年春假确定编入三班后,就被叫去参加了与此事相关的『交接大会』,会中有好几位上届三班的毕业生列席。那是我首次得知『传说』的真实情形……」
抹杀一切情感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但站在她的立场,肯定有很多无法释怀的地方吧?
「听了说明,我直觉地认为这不是谎言也不是玩笑,必须认真看待才是。但内心深处不免半信半疑。其他同学有完全相信的,也有不太相信的……」
挂在电视上方的椭圆形时钟突然响起不太应景的轻柔旋律,告知时间——下午六点。啊,已经这个时间了?
「你人在哪里?」「没事吧?」——外婆差不多要打电话来关心了。
——讨厌的机器。
不知不觉中我想起鸣说的话:
——到哪里都被绑着,都会被找到。
我伸手进入裤子的口袋里,把手机的电源关掉。
「大致的情形,差不多是这样吧?」鸣说,两手撑着尖尖的下巴。「要继续听下去吗?」
「啊,嗯。那……」当然是不听完不罢休呀!「就麻烦你了。」我再度挺直了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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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五年前开始,这种『异常的现象』就一直不断地发生,虽然并不是每年都会。理所当然的,大家肯定会商讨因应的对策。」
鸣开始说出「后续的发展」。她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不过感觉得出来,其实她自己也在摸索、找寻适当的字眼。
「可是,像这种不合逻辑,无法用一般常理解释的……现象,应该无法在正式的校务会议上讨论吧?」
「是啊,的确。」
「所以呢,大家只能就『被诅咒』的现场,以及相关当事人的证词,研拟出一套对策。」
「比方说,驱邪吗?」这是一时间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对策」
「或许吧。」鸣不苟言笑地回答道。「像更换教室。把旧校舍〇号馆内,历届三年三班一直使用的教室搬到别的地方去。他们认为,诅咒可能和场所,也就是教室有关。」
「喔。」
「可是没效。」
「…………」
「新校舍落成,三年级教室从〇号馆迁到C号馆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大家都期盼着事情会就此告一段落。然而,还是没完没了。」
「所以说,教室或校舍不是重点,三年三班这个班级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嗯,正是如此。」和刚才一样,鸣回答完后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大概是房间冷气实在太强了吧,我一时间竟然产生她呼出的气全化成了白烟的错觉,忍不住又开始搓起了手臂。
「好了,现在开始要进入正题了。」鸣静静睁开右眼说:「大约在十年前吧?不知是谁想到了这个点子,反正终于找到有效的对策。只要照做就可以避开灾厄——让每个月不再死人。」
「啊……」讲到这里,对于鸣所谓的「对策」,我心里大概已经有底了。换言之……
「在班上找一个人代替『多出来的人』,视之为『不存在的东西』。」预料中的对白,从鸣的口中说了出来。「如此一来,班上的人数就会变回原本该有的人数。只要让总数吻合就可以了。这就是防止『灾厄』发生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