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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etch 4(2 / 2)


见崎鸣走入房间内。



5



书桌放置在进门后左手边的墙边,坐到椅子上便会面对墙壁。此刻我站在桌子前方。



位于进门者对面和右手边的墙面上钉有巨大的饰品摆放架。架子上方的时钟正巧在这时响了。



我死去的父亲过去很喜欢这个钟。钟面下方的小门开启了,白色猫头鹰飞出来报时,现在是下午一点。



见崎鸣的注意力似乎被钟声吸走了,她一进门便停下脚步,望着饰品架的方向,并没有转头看我这边——这也是当然的,我是鬼魂啊,是活人看不到的存在。



「啊。」



细小的嗓音从她唇间飘出。



「……人偶。」



她往她右手边的窗户斜斜跨出一步,两步,好从正面端详房间深处那面墙的饰品架。



架子中央确实摆着一尊「人偶」。高大约五十公分,身穿黑色洋装。



「那是……」



游丝般的气音再次从见崎鸣唇间飘出,看来她非常在意那尊人偶……



……下一个瞬间。



有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



一,见崎鸣采取动作了。



吁,她轻叹一口气,并取下盖住左眼的眼罩。



一阵强风突然吹来,东侧的窗玻璃震得喀哒喀哒响。乌鸦的啼叫紧接在后。



啊啊,啊——叫声此起彼落,接着数只鸟的振翅声也交织其中。散布各方的乌鸦同时飞起来了。



从我坐的位置也看得到群鸦展翅横过窗前的画面,窗前的见崎鸣一定看得更清楚吧。接着……



这两件事发生后的下一个瞬间。



见崎鸣转过头来,似乎吃了一惊。



她盯着书桌前方被我占据的那块空间,歪了歪头,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议。这时我才发现,垂在她手中的眼罩脏脏的,似乎沾了泥巴之类的东西。



「怎么会……」



她的嘴唇轻微地开阖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自在言自语,怎么想都像是在询问眼前的人。由于她说了这些话……



我忍不住发出「咦」一声。



「你看得见吗?看得见,我吗?」



「我能……看得见。」



她回答,并眯起右眼。左边那只蓝色的义眼放出冰冷的光线。



「……为什么?」



轮到我提问了。



「为什么你看得到我?你也听得到我的声音对吧?」



「听得到……唷。」



「我明明是鬼魂啊。」



「……鬼魂?」



见崎鸣再度歪了歪头。



「我明明是贤木晃也死后化成的鬼魂啊,先前根本就没有人看得见我、没有人听得到我说的话。」



「死后……」



她又歪了歪头,朝我迈进一步。



「贤木先生……死了吗?」



「我已经死了啊。」



我以开岔、粗哑的「嗓音」回答。



「真的吗?」



听到她这么问,我便以更强烈的语气回答:「真的啊!」



「大家似乎都以为我出门旅行了……但我其实在五月初就死了,死在这栋房子的一楼大厅。后来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化身成所谓的鬼魂……」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当然也就不曾与他人交谈……从死后到现在,我一直过着不自然、不安定且孤独的日子。



「……应该看不到才对啊,应该没有人看得到我啊。你却看得到,也听得到我说话,为什么?」



「那是因为……」



少女话说到一半便噤声直盯着我看,暂时按兵不动。



之后她缓缓举起右手,遮住右眼,让左眼——理应没有视力的苍蓝空洞之眼正对着我,眼皮一眨也不眨……



——你那只眼睛,那只蓝色的眼睛。



我在去年夏天说的话一点一点地涌上心头。



——它的所见之物……所见方向说不定和我一样呢……



我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呢?所见之物、所见方向和我一样……啊,那是指?



那是指?在我反复自问的过程中,有个字以诡异、颤巍巍的姿态从我的意识中渗出,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是指——



死。



6



「贤木先生为什么会死呢?」



见崎鸣呼出一口气,放下遮住右眼的手。



「你刚刚提到一楼大厅……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我老实回答。



「我还记得自己『死时的场面』,但死前和死后的记忆都很模糊,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尸体后来怎么了,被运到哪里去。」



「葬礼呢?坟墓呢?」



「那个……没有人帮我举办葬礼,也没有人帮我下葬。」



「……」



「大概就是因为那样,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的……」



强风再度吹得窗玻璃格格响。我往户外望去,发现天色十分诡谲,可能就要下雨了。



我再次转过头来,盯着站在我眼前的见崎鸣。



她明知我是鬼魂,却不怎么害怕,也不觉得恶心,倒是右眼眨个不停,似乎很伤脑筋的样子。她脱下草帽,小巧的嘴唇绷出似笑非笑的线条。



一会儿过后,她开口了:「呃……」而我几乎在同一时间说:「话说回来……」



「话说什么?」



她催我继续说下去。



「话说回来——」



我下定决心开口了。



「你的,呃,左眼。」



「嗯?」



「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吗?」



「怎么这么问?」



「因为……」



我照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普通人看不到我的身影,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你却看得到。说不定是因为你左眼的力量?」



「你是这样想的啊?」



「嗯,你刚刚一拿掉眼罩,事情就不一样了,对吧?拿掉眼罩,露出左眼的瞬间,你就发现我了——就看得见我了……」



「嗯……」



她以下巴抵住帽檐,然后说:



「呃,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你很在意吗?」



「这个嘛……」



「嗯——」



她的右脸颊微微鼓起,勾勒出一抹妖媚的浅笑,然后开口了。



「我的体质跟普通人不太一样,这『人偶之眼』尤其特别……我就算向别人说明,别人也不会相信……」



「果然啊……」



——它的所见之物说不定和我一样呢……



……所见之物。



所见方向。



「你的眼罩怎么会脏成那样呢?」



「刚刚有点状况……」



她嘟起嘴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接着突然指着房间内侧的饰品架发问:「那是什么?」



「嗯?」



「那尊人偶。去年我来的时候没看到。」



她边说边踏出流畅而快速的步伐,来到饰品架前,把自己的脸凑向黑色洋装少女人偶的小巧脸庞。



「去年年底,祖阿比町那里办了一个人偶展……」



我好不容易才挖出这段记忆。



「……我很喜欢,所以才……」



「这样啊,原来是贤木先生捧场啊。」



「是的。」



「你应该知道这是雾果做的人偶吧?」



「雾果……啊,没错。」



对,我想起来了。



「这是你母亲的作品,对吧。先前在你家别墅的时候,你们就让我看过了,所以……后来在人偶展上看到它,就非常想要带它走。」



「——喔。」



她轻轻点头,接着转过来面向我,头往侧边一撇。



「不过,贤木先生已经死了,对吧?五月初的时候,死在一楼的那个挑高大厅里?」



她的右眼和蓝色的左眼双双眯起,果断地盯着我看。



「大概是从二楼走廊跌下去,折断了颈椎之类的。」



我没多想便回答。



「二楼的扶手有折断的痕迹,所以大概就是从那里……」



「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跌落的呢?」



我慢吞吞地摇头。



「这……我想不起来。」



「得了失忆症的鬼魂啊。」



见崎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强风再度撼动窗玻璃,远处传来低沉的声音,想是要打雷了。



「——我想听。」



她突然冒出这句话,朝我走了两、三步。



我顿时不知所措(明明是鬼魂啊),发出一声:「咦?」



「有些事你还记得或回想得起来吧?请你详细地讲一遍,我听这些就够了。说嘛——」



「呃……喔,嗯。」



我慌乱地点点头,之后对她娓娓道来,交代我死后化为鬼魂以来的所有经历……语言不断从我口中涌出,像是溃堤似的。



一定是的。一定是因为我这个三个月来一直都很孤独,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