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June III(2 / 2)
「这样啊,她意外地不太怕生呢。」
碓冰医师笑着点点头,停下摸胡须的手。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听到什么话,某次突然说那个国中还会有更多人死掉——」
「她还是小学低年级的学生吧?」
「现在小二。」
碓冰医师抿紧嘴唇,眨了眨小小的眼睛,然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
「那孩子啊……从以前就有些与众不同。她啊……啊,罢了,这些事情根本无所谓。我说太多废话了。」
医生缓缓地摇了一下头,视线再度回到我身上。
「总之,无论听到什么诅咒或者相关的都市传说,都不要在意。阿想首先要尽量保持心情平静,和身边发生的『死亡』保持距离……」
六月三十日,星期六的早上——这个时候我还是没办法把夜见北三年三班遇到的『现实』告诉碓冰医生。
7
这天,我在医院也见到和雾果阿姨很像的女性。
诊疗结束之后,我仍从联络通道从别馆走到本馆,前往有出纳柜台的医疗大楼一楼大厅。在这途中——
因为对方好像没有发现我,所以我没有打招呼,不过那应该就是雾果阿姨没错。相较于最后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二月初在「夜见的黄昏是空洞的蓝色眼睛」……),她看起来瘦了很多。果然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才会定期来医院看诊吗?
虽然很在意,但之后我还是像平常一样付完医药费、到药局拿药,就走向玄关了。就在这个时候——
「阿想?」
出乎意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吓了一跳。那是鸣的声音我一回头,就看到她穿着夜见一的制服站在那里——
「啊,呃……那个……」
因为太过突然,我整个语无伦次。
鸣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陪雾果阿姨来看医生吗?还是说,她自己身体不舒服,来医院看诊?
「呃,那、那个……」
我头脑一片空白,没办法好好说话,鸣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
「虽然和你约好傍晚在艺廊见面——」
和以前不一样,她没有戴着眼罩,左眼里装的也不是「人偶之眼」。鸣稍微瞄了我一下,便快速地朝我靠近。
「现在遇到了呢。怎么办?」
她这样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她看起来还是有点没精神。
「要在这里聊吗?」
「那个……呃……」
我已经没办法好好说话,长裤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又不识相地开始震动——
「啊、等一下……电话响了……」
我没办法忽视这通电话,只好取出手机。如我预料,屏幕上显示的是月穗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我不禁叹了口气。这几天到底打了几通电话?我的视线边缘捕捉到鸣一脸怀疑地歪着头,考虑了一阵子之后——
结果我还是没有接。我当下也没确认有没有留言,就把手机塞回口袋。
「没关系吗?」
鸣这样问,她的口吻好像已经看穿是谁打来的。
「没关系。」
我强忍住心中的激动,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说:
「见崎姊现在这个时候聊,没关系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在医院要办的事已经……」
总觉得不好开口,所以我没提刚才看见雾果阿姨的事。都还没机会问鸣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鸣就说:
「那走吧!」
「呃……现在吗?」
「这里人多,太吵了。如果不是在没人的地方,我们也很难聊吧。如果是大楼的楼顶,应该……」
8
我按照前天晚上在泉美和矢木泽面前说的,昨晚就下定决心打电话给鸣了。
我告诉她,俊介等人过世,「灾厄」仍然持续这件事已经确定,「不存在的透明人」这个「对策」已经终止了。确实告知一切状况之后,我再度询问三年前「灾厄」中止的事情,但鸣的响应仍然模棱两可。
「三年前——一九九八年度的『灾厄』为什么会中途停止?」
她像是在反刍似地重复我的问题。
「那是因为……」
说到一半,鸣就停住了。我默默地等着。过了几秒钟,不对,应该是十几秒的沉默,才终于听到声音。
「我想与其用电话说,不如见面谈。」
当时她这样提议。
「明天的傍晚,这样吧,四点左右你能来吗?我在艺廊的地下室等你。我到时候会把我现在能说的部分告诉你,虽然我不知道能清楚说明到什么程度就是了。」
所以,我今天是作好心理准备出门的。去医院之后,再到「黎明森林」的图书馆待到傍晚,然后再去御先町的艺廊。然而,没想到在那之前就在这里不期而遇……
鸣应该也对这样的偶然略微感到惊讶。
我们搭乘电梯,来到住院大楼的屋顶,从早上就一直下着的雨现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云,看起来又重又低。这种阴暗的天气,让人不禁怀疑梅雨季节是不是会永远持续下去。
风很大。饱含湿气的温热暖风,再怎么吹拂,从皮肤渗透出来的汗也不会停。
鸣沿着设有电梯门厅小屋外墙走,我跟在后面。
被风吹乱的短鲍伯发丝,凌乱的发丝在某个地方突然停止不动。鸣在那里停下脚步,回头往我这里看,然后身体微微靠在墙上,那个位置刚好可以让小屋挡住风势。
「你第一次来这里吗?」鸣这样问。
我回答说:
「我不会来住院大楼,毕竟我又没住过院。」
「榊原同学三年前在这里住院两次呢。」
因为她突然提起「榊原同学」这个名字,所以我有点紧张地绷紧身子——
「榊原学长好像是因为肺部破裂……是罹患气胸住院吗?」
「对。他第二次住院的时候我来探病,曾经一起到顶楼来。天气好的话,可以看到夜见山的每个角落喔。」
「这样……啊。」
自从我来这个城镇,直到他和鸣从夜见北毕业为止的几个月之间,我和榊原恒一见过好几次,也聊了不少。大部分见面的时候鸣都会一起,但我们也曾单独聊过天。
恒一一开始就从鸣那里听过我的身世和家庭的特殊背景,很能理解我的状况,所以对我非常温柔。不过那绝对不是奇怪的同情,而是非常自然的感觉——当时我其实内心非常受伤也很脆弱,他和鸣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救赎。至今我仍然非常感激。
恒一从夜见北毕业之后,回到原本住的东京,在那里读高中。同一个时期我升上国中,刚开始还偶尔会打电话报告近况,后来就渐渐疏远了……
而鸣虽然在毕业后也和恒一相隔很远,但应该仍然保持不错的交情吧。偶尔提到他的时候,我都这么想,也自动接受这样的状态。因为对鸣来说,恒一是一起经历过「灾厄之年」的特别「伙伴」。但是——
我有时候听到鸣提起恒一的名字,会感觉到胸口有一阵难以言明的疼痛。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啊,不能这样,不能想得太多。
「为什么三年前『灾厄』会中途停止呢?」
背对着灰色的墙面,鸣缓缓地问自己。咻咻咻……屋顶上都是风吹过的声音。
「是过了暑假之后对吧?」
我再度确认已经掌握的信息。
「八月班上有宿营,当时也有很多人因『灾厄』牺牲……不过,九月之后就突然停止了。该不会是当时的宿营,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啊,那是……」
话说到一半,鸣就停住了。和昨天讲电话的时候一样。
「……『灾厄』中途停止是事实。」
中断一会儿之后,鸣才吞吞吐吐地说。
「除了三年前之外,更久以前——一九八三年度也曾经中途停止过一次。那年的暑假,也在一样的地方举办过宿营。」
「那果然还是在宿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
「发生了……嗯,对。那个时候的确发生了某些事,某些……」
鸣的声音越来越无力。她用右手抵着额头抿紧嘴唇,一副很烦恼似地摇了摇头。
「请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我往鸣走近一步这样问。
「当时发生什么事?『灾厄』为什么会中途停止?见崎姊,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吧……」
「我本来知道。」
鸣放开手这样回答。
「我应该是知道的。」
「——应该?」
我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能看着鸣在阳光之下,仍像静静伫立在夜里的人偶般苍白的脸庞。
「这是什么意思……」
咻咻咻……风再度吹过。
不知道是不是风向改变,原本靠着的那面墙此时已经没有作用,墙缝从侧面吹向面对面站着的我们。我的声音完全被风吹散,鸣的头发和服装也被吹乱了。
彷佛刻意抓好时间似地,这个时候——
长裤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一定又是月穗打来的——我的思绪被打断,情绪也被撕裂。
今天是六月三十日。月穗说七月一日要带美礼来看我,就是明天了。她想告诉我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吃什么——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
「电话响了。」
我听到鸣这么说。
那么强烈的风,突然停了下来。这也像是刻意抓好时间似地——因为这样,她才会听到手机一直在震动的声音。
「是你母亲打来的吧?」
说完,鸣浅浅地笑了。她用不是义眼的那只右眼看着我的时候,有点悲伤。
「不接没关系吗?」
鸣继续说。
「你应该要接吧?」
唉——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鸣永远都是对的。
这通电话,我现在得接起来才行——没错,不能逃避。因为现在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我拿出手机确认屏幕,便按下通话键。
「喂——是我。」
9
「啊,阿想?是阿想对吧?你都不接电话,我很担心……」
月穗会说什么,我大概都猜到了。她的声音和语气都一如我的预料——她一直试图传递自己的想法,但是总是说不清楚。我听起来就是这样。
「……你没事吧?阿想,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
我先尽量压抑情绪响应她。
「我很好啊。」
「啊,那就好。」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一直重复「那就好」之后才切入正题。
「按照之前说好的,我明天会带美礼一起去喔。中餐我们一起去外面吃吧!好不好?阿想有没有想吃什么……」
明天月穗就要来了,带着美礼来到这个城镇——来到夜见山。
「……所以啊,我想说应该要和小百合小姐他们打声招呼。」
听到这里,我作好心理准备开口,深深吸一口气之后一点点慢慢吐气,清清楚楚地说:
「不要来。」
说出口的瞬间,我用力闭上眼睛。「咦?」电话里传来月穗惊讶的声音。
「阿想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你们不要来夜见山。」
「咦?咦?为什么?」
从呼吸的节奏就可以感受到她的惊慌失措。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希望你们不要来。」
我握紧手机,稍微加强说话的力道——视野的角落里,鸣默默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平静,但也有点悲伤。
「我不想见你。」
我更用力地说。
「我不想见妈妈和美礼,所以你们都不要来。」
「阿想你怎么了?」
月穗惊慌失措。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不是突然。」
我出声打断月穗。我让自己的情绪完全释放,用更强烈的语调冲撞对方。
「我有说过想见你们……希望你们来夜见山吗?你有想过我到这里之后,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现在又是什么感觉吗?」
「那、那个……」
月穗的反应很虚弱。她应该因为我出乎意料的「拒绝」感到震惊、手足无措,而且觉得大受打击吧。因为自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以来,我应该是第一次对她说这种话。
「别这样说啊……阿想,我……我啊,其实从以前就一直在想……如果可以的话……有一天一定要把你……」
「已经无所谓了,总之你们不要来找我!」
这个时候我几乎是用吼的了。月穗身为母亲的心情究竟如何?她心中或许一直都在纠结,如果说我完全不在意这些,那就是在说谎,但在目前这种状况下,那都不重要了。因为我——
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所以……
「绝对不要来!」
我再度用力闭上双眼吶喊。
「不只明天,以后都不要来。」
「阿想……」
「我啊,我已经不想再看见妈妈了。我不会想见你,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阿想……你骗人。」
「我最讨厌你了!」
「想……」
「你忘记三年前那件事了吗?我还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晃也先生出了那样的事,妈妈你们竟然这么过分……」
「…………」
「觉得我碍事,就赶快把我赶出家门。比起自己的小孩,比良冢先生和那个家对你来说更重要。你和比良冢先生生的美礼也比我重要。我说啊,碰到这种事,你觉得我还会喜欢妈妈吗?你觉得自己没有被讨厌吗?」
月穗说不出话来。
我想她突然被说成这样,一定很难保持冷静,微微的啜泣声取代了回答。
即便如此,我还是继续说个不停。
「所以啊,你不要来找我,以后也不要靠近我。绝对不要来这里——不要来夜见山。」
一片静默——啜泣般的哭声不绝于耳。中间断断续续地听到两次「对不起」。
「那我挂电话了。」
强风又突然吹来。任头发随风乱舞,我压抑着情绪低声说:
「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10
挂断电话之后,我右手握着手机,仰望阴暗的天空——以免眼眶里的泪水滑落。因为这样我的情绪得到缓和,让我没有在这里哭出来。
「你妈妈——月穗阿姨约好要来看你对吧,是约明天吗?」
鸣往我这里走近一步之后这样说。
「你和月穗阿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吗?」
被她这么问,我垂下眼帘。
「两年左右没见了。」
「这样啊——嗯。」
鸣点了点头,盯着我看。我不想被她看见我眼里有泪,所以别开脸。咻咻咻……风呼啸而过。从比刚才更远的地方吹来。
刚刚已经对月穗说出应该说的话了。不过,我心里仍然有一种刺痛感……
「……阿想,你还是很喜欢月穗阿姨吧。」
不久,鸣这样说。
「但是,你却那么认真地说『我最讨厌你了』。」
唉,鸣果然完全看透我的内心。
我……大概像她说的,并不讨厌月穗。
我心中的确有各种芥蒂……三年前那件事和之后她对我做的事,的确很过分。悲伤和痛苦的情绪并没有消失,其中也隐含愤怒。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我并没有因此打从心底「讨厌」或怨恨她。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我这样说,激动的情绪渐渐镇定下来。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觉得那个人在这个时候带美礼来夜见山不好,所以我说『不想要你们来』是真心的。」
「因为『灾厄』已经降临了啊。」
鸣说了这句话,我用力点头。
「没错。」
「因为月穗和美礼妹妹都是阿想二等亲以内的『相关人士』。」
「——对。」
「月穗阿姨不知道『灾厄』的事情吗?」
「——应该不知道。」
以前说不定知道。至少在十四年前,和晃也先生全家一起离开夜见山的时候,有听闻过一些才对。不过,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月穗应该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失去当时的记忆——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阿想真是善良。」
鸣说着又更靠近我一步。
「只要她们人在绯波町就算是『范围外』,要是来到夜见山,她们两个人都有可能被卷入『灾厄』之中……」
我垂下头,逃离鸣的视线。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到脸颊上。我拚命忍住,以免哭出声。
鸣默默地离开我身边,背靠着小屋的墙,望着阴暗的天空,风再度停了下来。「唉……」在不可思议的寂静之中,传来她的叹息声。
11
「我按顺序说给你听。」
在那之后过了几分钟,鸣才开始娓娓道来。
「我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
「啊,好。」
我必须转换情绪。目前不用担心月穗来夜见山这件事,所以现在要认真听鸣说的话。
「暑假的宿营应该有发生什么事才对,而且我原本应该是知道来龙去脉的——我们刚刚是说到这里没错吧?」
「——对。」
「我说『应该』,是因为我没有自信。」
「没有自信?」
「没错,对我的记忆没有自信,也就是说——」
鸣用苦恼的表情微微歪着头说。
「我没办法清楚回想起来,虽然在那之后只经过将近三年的时间,但那个部分的记忆,现在已经变得非常模糊。」
「意思是——」
我想到什么就问。
「你的意思是这和『现象』有关?」
「没错。」
鸣虽然点头,但表情一反常态显得不安。
「伴随『现象』发生的『记忆问题』之一,我想在这之中也算是很特殊的例子。」
「特殊的例子?」
「当班上混入『多出来的人』=『死者』时,原本不合理的地方会发生记忆或纪录的扭曲、篡改。当『现象』结束『死者』消失,记忆和纪录都会回归原状。之后,虽然会有一些个体差异,时间早晚不太相同,但大家都会渐渐忘记当年的『死者』是谁——这就是基本的架构,不过也有例外,譬如千曳先生的那份档案。」
「啊,是。」
「那份档案记录了出现『现象』那年的『死者』姓名,而且没有消失。所以只要看那份档案,我们就能确认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以『死者』的身分混进班级——阿想你也有看过吧?」
「对。」
我知道第二图书室里的「千曳档案」有其特殊性。之前也听说过,在「有事的一年」出现的「死者」,所有相关的记忆和纪录都会在「现象」结束后,逐渐「稀薄」、「模糊」、「消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那份档案里的笔记逃过一劫。
「然而,『灾厄』中途停止那年的『死者』姓名,就连千曳先生的那份档案里都没有纪录。」
鸣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她扶着额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
「我按顺序说给你听。」
她像是在催促自己一样,再度说了这句话。
「那是三年前的暑假,刚开始放假的时候,有一个奇妙的传闻。那个人应该是叫做松永吧?他是一九八三年度的夜见北毕业生,三年级被编入三班的男同学。」
「八三年……是『灾厄』中止的那年对吧?」
「没错。」鸣缓缓点头,才开始说下去,口吻比平常更平静。不过,她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每个词都精挑细选。
「三年前的我们也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已经降临的『灾厄』,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想要找到一点线索。结果找到的是松永学长那年的例子……」
三年前——一九九八年时,夜见北的毕业生松永,已经毕业十四年。他当时喝得烂醉,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下说出「是我救了八三年度的三年三班」。不过,等他清醒之后,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基本上他已经完全忘记国中时期的那段经历,不过——
按照松永烂醉时的描述,他为了要把和「灾厄」相关的重要信息留给学弟妹,曾经在教室里的某个地方留下某种东西。有一群学生把这个当成救命稻草,开始寻找他说的「某种东西」,最后也找到了……
「找到的是松永学长录的录音带。」
鸣盯着和我之间的某一个点继续说下去。
「录音带里面记录他如何阻止『灾厄』……我也听过那卷录音带,就在暑假宿营的时候。」
「所以,见崎姊也知道了?」
我激动地不禁插嘴问了问题。
「你知道阻止『灾厄』的方法对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鸣又再度不安地低着头,但我仍然无法压抑心中的激动之情。
「你们在宿营的时候实践了那个方法,所以三年前『灾厄』才会中止对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
「你想不起来?不记得了吗?」
「…………」
「为什么『灾厄』会中止?是谁、用什么方法中止的?有一点线索也好……」
「唯一能确定的是,十五年前松永学长他们班也在暑假时,到三年前的那个场地办过宿营。」
「宿营本身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当时的宿营是为了要让大家一起去夜见山神社参拜。」
「在神社除秽的感觉吗?」
「不过,三年前我们最后并没有去参拜……」
「松永学长他们有去神社参拜吧?」
「是啊。不过,参拜没有任何效果……」
「…………」
「『为了将来可能会在这个班上,遇到不合理灾难的学弟妹们……』」
「这是?」
「松永学长贴在录音带上的留言。他很有可能是知道自己早晚会忘记这件事,才留下录音带,所以这应该是和那年『死者』有关的问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的记忆就变得模糊,或许就是证据之一。」
鸣抿着嘴唇,再度陷入沉思,用手抵着额头,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可以看到模糊的轮廓,也有一点印象……唉,但还是不清楚。感觉像是没办法顺利理解意义一样,偶尔也会浮现片段的词汇和画面。不过,我也不知道能相信到什么程度。」
「啊,见崎姊……那个,你一直持续维持这样的状态吗?就算试图回想,也没办法想起来?」
鸣默默地点头,继续用「所以——」接下去。
「所以阿想你问我有关这件事的问题,我只能含糊带过。毕竟我不能光靠模糊的印象想象,随便回答你。」
「啊……原来是这样啊。」
回答之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个,松永学长的那一卷录音带呢?没有留下来吗?」
「好像——没有留下来。」
鸣缓缓地摇头。
「三年前的宿营发生大型火灾,建筑物全都烧毁。当时,那卷录音带或许也烧掉了。」
「除了见崎姊之外,还有其他人听了录音带吧?哪些人呢?」
「我有联络过他们,但是没有人记得录音带的内容。」
这样回答之后,鸣补充说:
「顺带一提,当时我偶尔会写像日记一样的东西。集训发生的事情,照理说也写在日记里才对。查了一下才发现,原本应该在日记里的文章不是消失,就是被什么东西弄脏,无法阅读……」
听到这里,我觉得有点头晕。
纪录的篡改……不,这种状况应该是消除?删除?
只要和夜见北三年三班的「现象」有关,就会发生这种异常吗?真的会发生吗?彷佛被什么满怀恶意的东西操弄一样……
「那——」我说了一个字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我们做什么都……」
我失望地垂下肩膀。鸣看着我的眼神,仍然平静但参杂着些许哀伤。
「——那个时候。」
鸣缓缓地开口。风在远处呼啸,风声之中,混入几只乌鸦从某处传来的叫声。
「当时,榊原同学是关键人物。」
我不禁惊讶地喊出声,再度望向鸣的脸庞。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么说还是很模糊……」
预先告知这一点之后,鸣才说:
「三年前的宿营中,的确做了某件事阻止『灾厄』。不过,那究竟是什么,现在的我已经无法确定,没办法清楚地回想起来……但是我记得,当时榊原同学就在那里,他是行动的关键——核心。」
榊原恒一。
我和他已经两年没有见面,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两年前的样子。伴随着他的身影,我一一想起为期数月的往来之中和他聊过的事情。
「所以啊。」
鸣继续说:
「如果是他——榊原同学的话,说不定还没忘记。我有这种感觉,既然他是行动的核心,记忆的强度应该会比我高。而且,榊原同学毕业之后就离开夜见山,一直待在东京。」
「在夜见山之外——『影响范围外』的话,对记忆的影响也会比较薄弱吗?」
「有可能啊,所以……」
所以鸣曾经为了打听这个问题,尝试和恒一联络。尤其是在上个月继永以那样的方式死去,「灾厄」确定降临之后,联络过好多次。然而——
「从来没有联络上。」
我对忧愁地皱紧眉头的鸣问:
「为什么?」
「榊原学长不是在东京吗?」
「我以为是这样,但他好像在今年春天离开日本了。」
「出国了吗?现在也是吗?如果是旅行的话,时间也太长了。」
「好像不是短期旅行。榊原同学的爸爸是研究人员,要飞到世界各地做田野调查,他也跟着去了。」
「飞到世界各地……吗?」
「我打他的手机都不通,所以打去他家,在家的人告诉我的,他要到秋天才会回日本。」
鸣更用力皱紧眉头,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电子邮件呢?有发过电子邮件吗?」
「我寄了,但是也不行,可能是计算机系统的问题。」
「嗯——」
「有很多可能。不过,我希望能尽快问他,非得问他不可……所以强烈要求他家里的人帮忙转达。无论是榊原同学还是榊原同学的爸爸都好,只要联络上就请他们打电话给我……」
……SAKAKIBARA.KOUICHI。
我在心中念着他的名字,抬头往上看。和刚到顶楼的时候一样,阴暗的天空中,云层又低又暗。
希望能尽早联络上他——恒一。但愿他还记得自己三年前采取的行动——我现在只能这样祈祷了。这一点让我非常焦急,也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