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妹妹口中的明天(1 / 2)
「呼,呼,呼。」
他难堪地大口喘气。打从刚才,他便拚命试著调整呼吸,却还是喘个不停。
「呼哈。」
柊暮人使劲吐了口气,左手按著胸口,试图压抑急速的心跳。
接著,他让右手拿著的那把刀,让《雷鸣鬼》的力量布满全身。
只要稍有大意便会没命。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好几个、好几个小时。
有人背叛了他。原本应该保护「柊家」的名门之中,他至少确定二医和九鬼两家已经发动叛变。
不过,也许连其他家族也已经背叛柊家。情报错综复杂,这一切都是真昼干的好事。暮人的每一步棋,都远远落在真昼之后。
尽管身上同样流著柊家的血,但打从以前,她就一直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相较之下,暮人恐怕连只小虫也不如,但是这些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必须赶紧处理才行。
「…………」
敌人攻了过来。
敌人的身上穿著「帝之鬼」的战斗服。
侍从三宫葵大喊:
「暮人少爷!请您不要站上前线!」
但暮人充耳不闻,向前冲去。他明白要是自己不出击,就会输掉这场战争。敌人强大到不可思议,因此暮人大吼:
「怒吼吧,《雷鸣鬼》!」
他话声刚落,闪电便依附在手中的刀上,不,闪电在他全身奔流,硬是加速肌肉的反应速度。鬼咒强硬地治疗在崩裂边缘的肌肉,一面持续加快肌肉的反应。
他现在所需要的是速度。
超越敌人的速度。
用来斩杀敌人的速度。
超越那个同父异母妹妹的速度。
鬼,快给我超越「柊真昼」的速度!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紧接著刀光一闪,数名敌人便命丧刀下。
那威力可说是一刀便足以改变战况。
但是真要说起来,暮人原本应该没必要如此认真。只不过是镇压小小的政变,照理说暮人根本没必要亲自出征。
毕竟以柊家的实力,就算一濑家、二医家、三宫家、四神家、五士家、六道家、七海家、八卦家、九鬼家和十条家全部联手叛变,柊家也有能力独自镇压。
正因如此,就算政变爆发,柊家在局部战落居下风,但其实只要撑短短两个小时,照理说战况就会逆转。
因为柊家只需要强力镇压,便能结束一切。
然而,双方已经在此交战一天以上。
太阳西斜,天空染上一片鲜红。
马上就要天黑了。
这里是第一涩谷高中。
距离柊家的大本营很近。
支援部队已经抵达,战况也开始好转。有消息传来,据说这场全世界同时爆发的政变已逐渐平息,但不知为何,唯有在这里发生的叛变,柊家怎么也压制不住。其实理由显而易见。
那就是因为那个女的在这里。
一切都是因为柊真昼在场。
真昼很厉害,这不只是指个人的实力,她就连调度的能力也高人一等。
尽管真昼那方的人数居于压倒性劣势,暮人却怎么也掌控不了局面。
而且真昼并未向暮人出手。虽然已经出现好几次机会,只要她亲自出阵便能取下暮人性命,她却完全没有动手。
暮人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手下一一丧命。
「……可恶!」
眼看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可恶,可恶!」
如果被父亲大人看见这情况,他大概会这么说吧。「暮人,看来你果然没有资柊冠上柊家的名号」。
若是站在父亲的立场,其实连暮人也不禁怀疑,眼看著自己与真昼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自己真的还有活在这世上的价值吗?
他甚至觉得,要是真昼愿意继承「柊家」,就算要他马上让出继承人的位置也无所谓。
因为像「柊家」这样拥有强大权力,而且掌握人们生死的组织,理应交由优秀的人才来管理。
然而,她并不是「柊家」的人。不,她甚至根本是敌人。她可是欺骗了二医和九鬼家,还煽动《百夜教》背叛柊家的狠角色。况且没有人晓得她的目的何在,一切看起来只像是单纯为了复仇,或是想跟所有人同归于尽而已。
难不成她只是个被鬼完全操控的疯子?
「……你应该是后者吧,真昼。你只是不肯放下红莲而已。」
暮人一边杀敌,一边喃喃自语。
到头来,暮人还是必须在此解决她。她是个被鬼附身、对爱执著的怪物。要是放任她活下去,对柊家──不,恐怕对全世界而言都是威胁。
所以一定要杀了她。
杀,杀,杀!
「我一定要在这里杀了你!」
暮人高举著刀,朝真昼的方向冲去。
他知道葵和其他手下,从后头一边大叫想阻止他,一边追了上来,不过反正他们根本跟不上。
毕竟虽然比不上柊真昼那种天才,但他好歹也是可能继承「柊家」的人。
要是这里有人追得上他,就不会有人愿意追随他了。
因此他拔腿疾奔,一路挥刀向前。砍下二十颗头颅后,他来到柊真昼的所在地。不过他并未停下脚步,带著闪电的刀斩向真昼的颈子。
真昼望著他。
脸上挂著喜悦的笑容。
砍中了!
「…………」
暮人以为得手,却没砍中任何东西。
她只不过稍稍撇开头,便闪过暮人的攻击。
她手无寸铁,看起来不像拿著《鬼咒》武器,也不像发动了鬼的力量。
尽管如此。
「去死吧!」
暮人挥刀而下。
然而,她居然还是轻而易举地闪过,然后说道:
「真是的,哥哥,你一个人跑到这么前面──」
暮人不让她说完,又劈出一刀。
但是并没有砍中。
「到底是想证明什么呢?」
他施放闪电,但还是没命中。
「要是太著急──」
「去死吧,真昼!」
「就像是弱小的狗──」
「去死吧,怪物!」
「在拚命隐藏自己的弱点一样,我早就看出──」
「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但是到头来,《雷鸣鬼》还是没能击中真昼。
真昼挥出拳头,动作看起来很慢,暮人应该躲得开,照理说应当是如此。然而,就在经过《雷鸣鬼》加速,他的身体动弹不得的那瞬间,正好被真昼锁定,拳头不费吹灰之力,便击中暮人的脸颊。
「……呜啊!」
他的脸吃了重重一拳,脖子狠狠一扭,三半规管受到震荡,整个人失去平衡。
暮人让《鬼咒》蔓延全身,试图恢复平衡。要是不这么做,他恐怕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就在他发动诅咒,试图勉强恢复平衡感的时候──
「啊哈哈!」
真昼那美丽的笑容映入眼帘,暮人的颈子被一把揪住。
他试图举起《雷鸣鬼》,来砍断真昼的手──
「不要乱动,你实在太弱了。」
暮人的脸又捱了一拳。
那一拳的力道依旧大到异常,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不,那压倒性的力量,甚至连鬼都比不上。
暮人的左眼被这拳打瞎。
脑部似乎也受到损伤。
「……呜!」
拿刀的手失去知觉,垂在那里动弹不得。暮人的双膝一软,由于脖子被真昼揪著,他才得以勉强维持站姿。
「暮人少爷!」
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其他手下也喊著暮人的名字,喊著对妹妹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他。
暮人少爷。
暮人少爷。
暮人少爷。
「……可恶。」
他全身无力。不,要是不让《鬼咒》的力量,全用来恢复左眼和脑部的损伤,他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
暮人用还看得见的右眼,直盯著自己妹妹。
那个美到令人生恨,强到令人生厌的女人,就站在他眼前。在这满是血腥的战场上,她身上却连一滴血也没沾上。
不可能。
实在太夸张了。
像她这种怪物身上,居然和暮人有一半相同的血缘。
「……太不公平了。」
在因脑部受损而朦胧的意识中,暮人直盯著自己的妹妹喃喃自语。
听他这么一说,真昼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点点头。
「就是说呀。我也好想当个普通女生,跟喜欢的人谈个恋爱……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并不是在挖苦暮人,看来这似乎是她的真心话。
冷冽的水珠从脸颊滑落。
下雨了。
滴答,滴答滴答。
雨势瞬间加剧,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将暮人全身的污血冲刷而去。
看来就连所向无敌的柊真昼,碰上雨也只能乖乖被淋湿。大雨落在眼前那头灰色的美丽长发上。
暮人目不转睛地望著真昼。
「……杀了我。」
真昼稍稍瞪大眼。
「你这样随便就放弃希望,小心又会捱父亲大人骂喔?」
「……哈,你被他骂过吗?」
「没有耶。」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
暮人一直被拿来和她做比较。无论是什么考试,她的成绩总是在暮人之上。无论暮人再怎么努力,结果总是无法超越她。他并不嫉妒。暮人一直觉得,如果她比较优秀,那让她继承「柊家」不就得了。
然而,父亲的反应却不一样。父亲希望暮人超越她,但父亲并没有直接要求暮人,这并不是父亲的作风。
父亲只是无止无境地加重暮人的训练,希望藉此让他超越真昼。就连当时还小的暮人,也很清楚父亲的用意。
因此,暮人明白父亲想传达的讯息。尽管父亲从未直接说出口,但暮人明白父亲其实想说:
『你又输了。输给自己的妹妹,你难道不觉得丢脸吗?』
当然觉得。
毕竟他从来没有赢过。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试著锻炼自己,到头来还是追不上真昼。
即便到了某一天,暮人才发现她其实是一项恐怖实验的成品;才晓得她背叛「柊家」的原因;才知道她是个危险的实验品,由于太过不安定,所以根本不可能继承「柊家」;才发觉正是因为这样,父亲对暮人的要求才会如此严厉。尽管如此,他内心那些从小养成的想法,却早已固定成型。
在他心中成型的,是逼迫自己培养柊家所需、足以超越真昼的能力。
以及责任感。
智慧。
还有宽阔的视野。
他被逼著培养足以超越柊真昼──超越这名天才,超越这只怪物的宽阔视野。
「…………」
左眼已经完全复原。
暮人瞪大双眼,凝视自己美丽的妹妹。
「反正我已经打不赢你了。」
「呵呵,居然可以让瞎掉的眼睛复原,看来你也不是人类。」
「我身上的是《黑鬼》。在人类目前能使唤的鬼里头,这可是最厉害的。」
真昼一听,便低头望向暮人手上的刀。
「原来是《雷鸣鬼》。」
她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模样。
她总是这样,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哥哥果然厉害。要驾驭他很辛苦吧,你身上还剩多少人性?」
被她这么一问,暮人回答:
「我都放弃人类的身分了,居然还是追不上你。」
「难得听哥哥抱怨这么没意义的事,其实你只是为了拖时间吧?」
当然,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时间。
而暮人也明白真昼早就看穿一切。根据事前的计画,趁著暮人拖住真昼这段期间,两百名狙击手会将两人团团包围。
真昼笑了起来。
「你的演技真差呢,哥哥。」
不过,其实暮人并不是在演戏,他是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比不上真昼,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即使是现在,暮人还是认为,如果她不是什么怪物,该继承柊家的应该是她才对。
然而,暮人并没有必要在此解释这些,因为。
「我已经拖够了。看来我的烂演技还挺够用的。」
「哈哈,可惜你的手下开不了枪。」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会拿哥哥当挡箭牌。他们要是开枪,连你也会一起死的。」
但是暮人回答:
「我有个侍从叫作三宫葵。只要是为了我,她连生命都愿意牺牲。」
真昼的表情略带厌恶。
「柊家里都是这种人呢。」
「但是她可不会眼睁睁看著我没命。她愿意为我而死,但是绝不会允许我有什么危险。」
真昼一听,便马上望向暮人,表情显得有些慌张。她很聪明,所以一听就明白暮人话中有话。
三宫葵不会允许暮人有什么危险。
可是现在,葵并没有赶来搭救暮人。
暮人少爷──尽管有很多人担心地如此大喊,却没有任何人出手救他。
这是什么道理?
真昼问:
「你该不会发动了幻术?」
正是如此。
当暮人挥舞《雷鸣鬼》,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时,其实一直在发动幻术。
他施展幻术的对象是谁?
其实对象是他的手下。暮人使用幻术,让手下以为他在别的地方杀敌,至于和真昼交战的,则是另一名男性干部。
因此。
「我的手下会开枪的,因为在他们眼中,我并不是我。」
「呿!」
真昼试图逃开。
但暮人揪住她的头发,那被雨淋湿的灰色头发。
真昼转过头,挥出手刀。暮人的手被砍断,但他并不在意,放声喊出鬼的名字。
「《雷鸣鬼》!」
闪电从刀身射向四周。暮人并未锁定真昼,因为他晓得可能打不中。因此,他不顾自身安危施放闪电,一面直接朝真昼撞去。
「呃。」
真昼的声音传来,但暮人依旧不予理会。她的反应有点迟钝,这是因为触电之故。暮人明白闪电对自己身体的损伤更重,内脏已经受到灼伤,
但他仍然毫不在意。要打倒这样一个怪物,牺性是免不了的。
暮人将她按倒在地。
她抬头看著暮人。
「你真的不要命了?」
暮人笑了起来。
「只要能换你一条命,值得。」
她对这个世界有害。
假使明天是世界末日。
就算明天世界真的会毁灭,只要杀了她,说不定就会有所改变。
因此。
「你的性命到此为止,这就是我现在该做的。」
暮人举起刀,放出闪电,向空中射出。
这就是他们事先说好的暗号。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在战场上响起。那音量之大,将风雨声及所有声响尽数吞没。
这并非普通《鬼咒》装备所发出的声音,而是两百名优秀狙击手同时射击的枪响。
被锁定的目标将无路可逃。
这便是暮人下达的指令。
他知道自己将命丧于此,但是无所谓。他自认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世界……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真昼开口了。
「真是的。」
暮人的脖子被揪住,颈骨被啪的一声折断,顺势被砸向地面。
然后她站了起来。两百发咒弹从四面八方飞来,她阖上眼,彷佛用全身上下感受著逼近的咒弹。
她试图在电光石火之间,计算出该往哪个方向,该如何移动,才能挡下所有咒弹的攻击。
她的右肩微微一动,左脚略向后移。
看来她是想正面对决。
她摆出架势,想要正面迎战所有攻击。
接著她采取行动。
她从口袋掏出小小的棍状物,棍状物稍稍变大,化作小刀的形状。她开始以小刀击落咒弹,将从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飞来的咒弹,一个不留地一一斩落,一面喃喃说道:
「剑呀,吸血吧──」
她话才出口,看似荆棘的物体便从小刀窜出,缠在她的手上,开始吸她的血。
暮人晓得那是什么。那是吸血鬼使用的武器。
而且还是贵族专用。
她使用吸血鬼贵族的武器,速度也跟著更上一层楼。
那已经不是人类该有的动作。
也不是藉由鬼来加速的动作。
实在是太快了。光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敌得过速度如此快的怪物,但是──
「……啊。」
她还是中弹了。
痛苦的叫声传来。
子弹击中她的左肩。
接著是腹部右侧。
左大腿也中弹了。
到头来一个人根本成不了事。无论个人如何强大,面对庞大的组织,终究只能束手就擒。
她的身子不停打转,被子弹击飞。
那模样,彷佛是在舞动般美丽,转著圈向后飞去。
暮人凝望著这一幕。
目不转睛地望著──
不过他马上便察觉不对劲。
看来真昼的战术,是刻意让不会造成致命伤害的攻击命中,再利用命中时产生的冲力来移动。
她顺势靠近暮人,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一面全身接受攻击,一面望向暮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真可惜,我撑下来了。这下我要活著逃跑啰,哥哥。」
「什……」
他被狠狠一拉,手几乎要被扯了下来。真昼向上一跃──跃向没有咒弹的正上空。
那依旧不是人类所能跳到的高度。不过,其实这不能说是跳跃。跃起的速度可以用力道控制,但落下的速度可不行。
暮人向抓著自己手的真昼说:
「笨蛋,你这不是正好成了靶子吗?」
但是真昼笑了笑。
「是吗?」
这回她从口袋掏出符咒,而且是柊家的人所使用的符咒。
暮人一眼就看出那是发动幻术的符咒,而且是非常非常基本、很容易发动的符咒。正因如此,幻术的效果将取决于发动者的能力。
幻术效果的范围和有效程度,都得视施术者的能力而定。
以暮人的能力,最多可以同时发动七张这种符咒。
而她现在手中的符咒,居然在百张以上。
暮人看著她手上的符咒。
「……怎么可能一次发动这么多?」
「发动应该是不可能,不过解除幻术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但是,暮人刚才发动的并非基础幻术,凭她手上的符咒不可能解开。
因此,暮人无法理解她究竟有何企图。
「你到底……」
这时她撒出符咒。上百张符咒往战场散去,转呀转得活像是一个个小龙卷风。
就在这一瞬间,幻术解除了。
解除的并非暮人方才发动的幻术。
其实这里还有其他幻术笼罩。
那幻术突然遭到解除。
暮人俯瞰下方的战场。
没想到在战场上,几乎没有任何敌人。
在那的只有暮人自己的士兵。
大量己方士兵,居然对著根本就不存在的敌人挥舞武器。
而现在,那些虚幻的敌人已经全部消失。
一个不留地消失殆尽。
原来一切都是这女人在自导自演,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政变──
暮人察觉真相后大喊:
「所有人抬头看正上方!马上把我连同柊真昼一起杀──」
这时真昼以比他更大的音量喊道:
「不要开枪!我们可是『柊家』的人!难道你们想犯下杀害柊家人的重罪吗!」
在她的喝斥之下,一切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止动作。
真昼也是柊家的人。
暮人也是柊家的人。
简直就只是兄妹吵架。
暮人捱了真昼一拳,整个人狠狠地向下坠落,一头栽在地上,伤势十分严重。
他的手早已被砍断,颈部也已经骨折,至于坠落时所受的伤害,早已无从计测。
要是他没让《鬼咒》经由血液布满全身,恐怕早就已经没命。
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活著接受这种屈辱。
真昼缓缓降落在暮人身旁,轻按著裙子以免走光。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驾,不知所措,并没有人对真昼发动攻击。
不,应该说他们不敢才对。面对像真昼这样的怪物,他们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她缓缓走近暮人,看起来十分开心,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暮人勉强抬起头,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开口问:
「……你在笑什么。我们这么不堪一击,打赢我们,应该没什么好高兴的吧?」
真昼回答:
「不要这么瞧不起自己嘛,哥哥。哥哥可是比我了不起多了。」
「少瞧不起人了。」
「啊哈哈。」
真昼笑得很开心。暮人又问:
「……所以一切都是幻术,根本没发生什么政变?」
她依旧只是面带笑容,彷佛是要暮人自己去找答案。当然了,她本来就没有义务回答暮人。
「…………」
暮人陷入沉思。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政变已经在全世界爆发。他们的对手并不只是《百夜教》,显然连「帝之鬼」内部也有人叛变。
至少一濑、二医、九鬼,都确实已经发动叛乱。
其中,二医的当家可是亲自参与叛变。这场政变的发端,正是二医的当家现身于此所致,而且暮人可是亲眼目击一切──
「难道我看到的二医当家──」
她想也不想便回答:
「那也是幻觉。」
这事实十分重要。若她所言不假,这件事可是足以让这场政变,就此划下句点。
但是,正因为有许多消息,指出二医和九鬼已经背叛柊家,二医的当家才会攻击这里;这场全面战争之所以爆发,正是因为上述消息可信度很高所致。
然而,一切也有可能都是真昼一手策划。如果出现在此的二医当家真是幻术,就代表二医根本没有背叛柊家。
不,甚至有可能根本没有人反叛。
一切都只是身旁这个被鬼附身的女人,煽动人们的恐惧与欲望所造成的结果。
而也是因为这样,柊家的一切都随之分崩离析。
暮人目不转睛地望著自己的妹妹。
如果二医的当家出现在此,真的只是幻觉,那么二医的当家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应该会亲自出面说明才对。但是这件事并未发生,也正是因为这样,二医旗下的士兵才会和「帝之鬼」的部队开战。
可是,二医的当家为何没有出面?
他问:
「你杀了二医的当家吗?」
「嗯。」
她想也不想便点点头。
「你现在之所以说出真相,是因为你的目的已经达成?」
若非如此,她才不会吐实。她绝不是那种会骄傲地炫耀自己能力的人。
她只会做有必要的事。
「……你现在之所以不杀我,其实另有理由?」
真昼歪歪头。
「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珍惜的哥哥?」
也就是说,暮人根本没有让真昼动手的价值。就算放他一条生路,也不会对真昼造成妨碍。
但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真昼才没取他性命。
暮人问:
「……你为什么要拖延时间?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真昼又靠了过来,在他的头旁边蹲下,然后凑上脸,长发落在他的鼻尖上。
那对水汪汪的大眼俯瞰著暮人,在近距离下更能看出她有多美。
真昼说:
「其实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耶。」
「哪一句?」
暮人不晓得她指的是什么。
于是她回答:
「你是我珍惜的哥哥。」
「放屁。」
不过她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我可是真心的耶。我从小到大就一直看著你。你背负著柊家的期待,要是换成普通人早就崩溃了,你却一直努力想尽自己的责任。」
「…………」
「跟我比起来,你根本一点才能也没有,却没有因此自卑,也不逃避,而是一步一脚印地前进。」
「…………」
「所以我信任你,因为你绝对不会逃跑,因为你跟我不一样,不会被想抄捷径的欲望所诱惑。」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打断暮人,突如其来地问:
「我说哥哥呀,你觉得『柊家』的势力,为什么会这么庞大呢?」
她只问了这么一句。
暮人抬头看著妹妹,但她似乎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
她后退一大步。
这时,暮人的身体已经可以动弹,诅咒治好了他的伤势。
像是骨折的脖子。
还有断掉的骨头。
只剩下手还没复原。以他现在身上鬼的力量,要接回被砍断的手,还需要花些时间。
他望向不远处。
望向自己掉在地上的手。
他凝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问:
「……真昼,你到底在对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