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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黄色的拖把与青色的水桶(1 / 2)



1 接下来是解决篇



闭馆后的水族馆被寂静包围着。



三十分钟之前充斥馆内的谈笑声,都如同幻觉般消失无踪,现在就只能听到从工作区内传出的机械声。聚集在B栋厅堂内的职员们都没有相互交谈,而是沉默地望着眼前如幽灵般活动着的水母。



他们都各自遵从刑警的指示,在从会议室里搬来的椅子排成两列坐了下来。坐立不安地摇晃起身体的和泉,还有像是生气似的交叉手臂的代田桥。大矶安静地闭口不语,成功完成表演的滝野看起来稍有些疲劳的样子。高龄的芝浦坐在最边上的椅子上,瘦小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小。



依然如感到焦躁般皱起眉头的船见,以及神经质地扶正眼镜的副馆长·绫濑。拨弄着烫卷发的水原,看上去几乎快要哭出来似的仁科穂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水槽的绿川。在他身旁的津脸无表情地将葡萄味的糖果放入口中。坐在突出的位置上,如同附送品一样的西之洲,以及负责鲨鱼的深元。



像是看着这些职员们的侧脸般排列站着的,是闭馆后仍然留在馆内的几名例外人士。连续三天都来水族馆的柚乃,以及握住笔记本的香织。还有集合而来的新闻部成员·仓町和池。为了随时都能做出行动,刑警们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



职员们虽然各自表现出不同的态度,但都同样带着紧张的神色。从仙堂的口中就只能得到“由顾问来作搜查的总结”这种极度暧昧不明的情报。要开始进行什么吗,这样的疑惑念头覆盖了整个厅堂。柚乃看着职员们的样子,想起了表演期间,里染和仙堂的那番交谈。



看到雨宫的悼念照,警部是这么说的——“无法理解”。但如今身处这个空间,她觉得可以理解了。



由许多人协力而重现出的海豚表演。“得让雨宫先生看到我靠得住的地方才行”滝野曾经这么说过。可是,这句话里面有些许违和感。



因为身在现场的他们,都是数量被限定了的嫌疑人。因此职员们之中肯定会有杀害雨宫的犯人——在被雨宫的笑容守望之下进行的海豚表演期间,犯人可能也在暗中偷笑。



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以生物为中心的呀,里染是这么说的。之前他还说过水族馆是个奇妙的地方。



就算被封锁也会吸引别人前来,即便海豚运动不足也会在泳池中游泳。有过来观看生物的客人就会举行表演。而充满杀意的‘人类事情’,在这个水族馆内通常都会被隐藏,受到排斥。



人类会为了不会撒谎的生物们而撒谎。



如此让人享受的水族馆景象突然为之一变。有种与昨天从镜华口中听说了情况之后相同的感受。流动的水让人内心骚动,类似于黑夜的青色照明引发出恐惧。



尽管是盛夏却起了鸡皮疙瘩,柚乃擦了擦手臂。不知道对什么感到不寒而栗。也许是对于水族馆散发出的恶意,也有可能是对于在猛烈的太阳照射之下道出真相的里染。



还是老样子。柚乃无法看到他眼中的景色。不明白他的内心。



他已经发现真相了吗。



他已经到达了隐藏着杀意的场所了吗。



“五点半了。”



坐在前方椅子上的芝浦看着手表说道。



与此同时,里染天马从鲨鱼水槽旁边的通道上出现。



要说盛装出现这点和上次没什么不同。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束到脖子上的深绿色领带,胸前的校徽和淡墨色的裤子以及皮鞋。穿齐了整套风丘高中的制服。不过这次还拿着比之前更多的行李。手臂上挂着标有‘清扫地板’的青色水桶,手中拿着黄色把柄的拖把,另一只手推着附带脚轮的白板。



“让开点。”



他对坐在角落位置上的柚乃命令道。正想将椅子移向香织那边的时候,一个卷毛的男人已经从通道上走了进来。他是矶子署的吾妻。



他走到里染的身旁,边喘着气边报告了一句。



“调查过了。有发现。”



“这样啊。感谢。”



他给出淡薄的反应,接着走向水槽的正前方。吾妻并排站在哥哥身旁。他已经回过了气。



将白板放在显眼的位置,水桶和拖把放在地面上,里染“那么”说着拍了拍手。



“各位工作辛苦了。因为大家都累了,那就赶快让事件结束吧。我已经知道谁是杀害雨宫的犯人了。”



从他开始说话过了五秒钟,职员们就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已、已经知道了吗!真的吗?”



“怎么可能知道。”



馆长叫喊起来,津则是以鼻子哼笑一声。



“不对津先生,我已经知道了。不只是犯人的身份。用什么方法杀的,在现场做出怎样的行动,怎样逃跑的。这些我全都已经掌握了。”



“……还真有自信啊。根据我的调查,犯人应该没有留下任何致命的线索吧?实际上就连警察都束手无策。”



“你说的没错,线索不但少而且还相当细微。这个待会再说明好了。就按部就班地说明吧。若要提出反驳的话,到时候悉随尊便。”



里染的话里确实充满了自信。津将双脚交叉,“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听听你的高见好了”采取了这样的态度。



“其他的人也都没意见吧?那么开始吧。”



里染大力地将白板转了过来。



上面画着B栋工作区的平面图,以及十一个嫌疑人的名字。而且上方以粗字体写着讲义的主题。



他从口袋取出麦克笔,用笔尖的笔套敲着白板,如此宣读起来。



“——‘到底是谁杀害了雨宫?’”



解谜开始。



“首先,就从最根本的地方开始。八月四日九点四十分,雨宫先生带着书类文件,从这扇<A>门进入鲨鱼水槽。然后到了十点七分,以脖子出血的状态突然掉落水槽。新闻部成员一分钟不到就赶到了现场,但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悬挂天桥上化为血海,遍地都是纸张,并且有足迹从那里延伸而出。是这样没错吧?”



香织等新闻部成员都同时点头。



“此后警察进入现场调查,查明到包着毛巾的凶器被丢在悬挂天桥最深处的地方,还有沾血的拖把被藏在用品柜里。雨宫先生掉落时已经被割开了脖子,现场不自然的惨状,远处位置上的菜刀。沾血的拖把。以及最重要的是,从现场离去的一道足迹。根据这些事实,可以毫无怀疑地认为雨宫是被某人杀害的。怎么样?”



被提问的人是仙堂。他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已经清楚这是杀人事件了。接下来就试着思考正题,到底谁是凶手。B栋的出入口全都受到摄像机的检视。从九点五十分到十点七分期间,曾经出入B栋的人就只有馆长和新闻部成员。可是他们在发生杀人事件的B栋内逗留的时间太短了,而且还有录音笔的录音纪录,所以这四人从最初就可以排除掉吧。



……既然这样,就只有在那个时间带身在B栋的人才能够行凶。怎么样,吾妻先生?”



“是的。摄像机就只有拍到馆长等人出入,确实没错……”



“也就是说,这是在怀疑我们吧。”



对矶子署的刑警说的话被代田桥的声音盖过了。



“说的话真让人不愉快。”



“这不是在找茬,只是按顺序地推进。噢,不过您说的也没错。嫌疑人肯定就是当时身在B栋的十一个人。——也就是说,就是各位之中的某人。”



里染用笔尖敲着十一个人的名字,不带什么感情地说道。



嫌疑人们的紧张还没消除。



“那么,进一步消减问题吧。凶手是各位中的那个呢?所有嫌疑人在十点七分都有不在场证明。因此让事件成了不可能犯罪,幸而我揭穿了犯人使用不在场证明诡计。”



里染为不知情的人简单地讲解这个诡计。最初听到卫生纸这个词而感到不解的职员们,也随着解释而展露出理解之色。



“……也就是说,犯人能够在十点七分前离开现场。而从中能够明白到的,就是十点七分的不在场证明失去了意义,以及犯人并没有协助者。若是有能给予不在场证明的共犯,那就没必要特意布置诡计。”



里染更用力地敲着嫌疑人的名字。



“没有共犯,既然如此,那就是单独犯案。这个时刻可能性就被限定到十一分之一。就是各位中的一个人将雨宫先生杀害的。”



没错,到这里为止的话柚乃都听过了。不过问题是在后头。该怎样才能将分母消掉呢?



“既然已经清楚了问题,那就来思考犯人的行动吧。雨宫先生是独自进入房间的。那么,犯人要不在这之前就在管理区域,仰或是在这之后进入的吧。总之就是在那里碰面,再找准机会杀掉被害人。接着布置诡计,离开管理区域,将卫生纸隐藏起来……管理区域里还找到了沾血的拖把和水桶吧。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问为什么,昨天你不就说过了吗?进入悬挂天桥的时候……”



“不对大哥,那个猜测是半对半错的。你就先忘掉吧。”



里染迅速地拒绝了哥哥的助言。



“进入的时候先不管,这次来考虑离开之时的事情好了。这方面有点复杂,请好好挺清楚。”



他事先提醒道,边玩弄着麦克笔边继续说下去。



“犯人在悬挂天桥上撒上纸和水。首先,用纸将入口附近的排水口堵住,接着撒上水,制造出浸水的状况。水是水槽内的。要从鲨鱼水槽打水就必定要利用悬挂天桥的开口部。这点深元先生应该很清楚吧?”



“嗯。其他地方都离水面太远了。”



平头的鲨鱼负责人回答道。



“也就是说,要让悬挂天桥浸水,就唯有进入内部,撒上纸张,从开口部打上大量的水的这种方法。并且在湿濡的纸张上留下足迹。”



里染像是要强调足迹这个词一样,实际地在白板周围绕起步来。



“在犯罪搜查中,足迹经常会成为重要的证据。我们也来效仿先例,试着就这种奇特的足迹进行思考吧。”



湿濡破碎的纸张上留下的足迹。一道犹如走在沾满鲜血的雪原上的足迹。



“足迹只有一道。留在亚麻油毡地板上的血迹延伸至悬挂天桥的入口处。足迹和橡胶长靴靴底也沾着纸质纤维对吧。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什么……表示犯人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不对刑警先生,踏入点太浅了,要更加深入点。”



仙堂也被里染批评了。真是倒霉的县警搭档。



“听好了,以我来看,犯人撒上水之后只曾一度出入过现场,这就表示事情在那时候就全部完成了。



既然只曾一度出入现场,那就可以理解了。如果曾经折返的话,纸张上应该会留下其他足迹。‘事情已经全部完成’。这点可以从血迹上看出来。足迹是留在血与湿透的纸张上的。也就是说,足迹的主人在不久前曾经踩在湿透的纸张上,正如先前也说过的,纸张上的足迹就只有一道。既然是延伸过去的,就不会有其他的足迹存在。并且,在湿透的纸张上通过的足迹也会沾附上鲜血。”



里染逐渐加快绕步的速度。



“就是说是这样了。犯人撒下纸张和水,并踩在上面逃走的时刻,现场就已经有大量的血液流出。因此,犯人在上面留下足迹逃走的时候,被害人就已经被杀害,这就可以知道犯人后来没再返回现场。”



“啊啊……这样啊。不过。”



“而且还有另外的根据。犯人设置了固定开口部门扉的诡计,那么理所当然就无法从开口部打水吧。这就是说,撒水是在设置诡计之前进行的。这就证明悬挂天桥被水淹没的时刻,尸体还没有被放置在开口部上。”



“喂,等一下。冷静点。”



仙堂第二次出声,总算是阻止了里染说下去。



“不好意思,很难听明白吗?”



“不是这回事,而是相反。我太明白了。既然离开现场的足迹只有一道,很明显犯人是杀人后逃跑的吧。任谁都看得出来。”



“姑且已经证实推理的证据了。而且,刚才的话还说明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也很重要。”



“……什么?”



“既然沾附了血液和湿透的纸张,那就能推定出被带入杀人现场的物品。”



里染在原来的位置停下脚步。



“回想一下最初的议题吧。就是关于拖把和水桶的事情。拖把和水桶都沾附着血液和纸张纤维。即是说这两样物品曾经被带入杀人现场,而且后来被走在湿透的纸张上的犯人带离了现场。除这以外别无他想。”



“……我虽然完全同意,但还是应该在考虑……”



“我有异议。”



津初次提出反驳。



“水桶姑且不论,拖把是怎么回事。血与纸张一直覆盖到悬挂天桥入口吧?比如说,事先将从扫除用品柜拿出的拖把放在悬挂天桥外面,等到血液流到入口附近后再将拖把拿回去。这样就算不带入现场也能沾上血液和纸张了。”



里染“这是不可能的”再次提出反驳。



“我做过了实验。如果只是让拖把和桶底沾上血液,这种方法确实是可行。然而要沾上纸质纤维的话,需要用很大的力道压下去。这样做的话,纸张上就会留下被撕裂的痕迹。向坂小姐拍摄的入口照片上,除了足迹以外,没看到有被什么东西按压的痕迹。关于实验的精度,袴田妹可以做出保证吧。”



里染把手指向柚乃。柚乃“是这样没错”回答道。



她终于明白昨天早上那个拖把实验代表的意义。



可是里染明明将香织称作‘向坂小姐’,这种时候依然还是叫柚乃为“袴田妹”吗。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津老实地撤回了异议。这时候仙堂又发话了。



“喂……呃,什么来着……没错,认真想想就知道拖把和水桶是被带入现场吧。”



“可是,实际上你是提出异议了喔。”



“话是这么说,可是……”



“刚才说过了吧,我是边立证边说明的。……那么,这个问题已经清楚了吧。”



里染绕过了警部,回到白板前方,脸上略带微笑。



“拖把和水桶。这两样东西是最重要的。”



2 血与水与另外的某样东西



拖把和水桶。里染最初就指出这两样物品——特别是拖把,是掌握着关键的线索。实际上昨天在车内也是基于这两样物品推定出嫌疑人的,而且还有并未言及的核心部分。



话虽如此,结果却因为医务室事变而白费了功夫……或者说,还有起死回生的余地吗。



柚乃咽了口唾沫等待里染说下去。背后的水母们在无重力的世界里漂浮着。



他开口说道。



“拖把和水桶为何会被带入杀人现场呢?水桶是为了打水,以及将卫生纸藏在里面。拖把是为了扮装成清扫员……这点我在刑警先生们面前推理过了。现在先不管行凶前的事情好了。从行凶结束之后开始。”



他蹲下身,双手分别拿着水桶和拖把。



“犯人将拖把和水桶带离悬挂天桥之后,曾经在墙边的水道清洗沾着血液的拖把,让水流入排水口,然后将拖把和水桶放回清扫用品柜。之后再折返,将橡胶长靴放回架子,橡胶手套扔进备用水槽,大概为了隐藏卫生纸而从这边的<B>出口离开的。怎么样,刑警先生?”



他指着管理区域通往厕所方向的门扉,再次向仙堂询问。他也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可是,那个水道已经坏掉,流不出水来了吧。那怎么清洗拖把呢?”



“用水桶的水吧。”



“没错大哥,就是水桶。犯人就是往水桶里装水之后再布置诡计,然后再带到外面去的。留在足迹左侧的水滴就能证实这件事。”



里染蹲着身子,从水桶中拿出一个五百毫升容量的宝特瓶。



他并没扭开瓶盖喝水,而是往空水桶中倒下半瓶水。然后他将水桶提了起来。经过几秒后,从桶底流出的水滴掉落在通道的地毯上。



“正如所见,清扫用品柜里的水桶底部有裂缝。装水之后虽不至于会全部流掉,却会一滴一滴地逐渐流出。这点对于深元先生,在管理区域工作的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饲养员们相互看着彼此点头。吾妻也从旁,



“说起来,水滴也是和鲨鱼水槽内的水成分一致,而且也检验出血液啊。”



如此补充说道。



“说的没错。于是就能断定那些水滴是从水桶里漏出,因此也就得知水桶中是装着水的。



那么,回到前题吧。犯人用水桶的水清洗了拖把。这点可以从排水口残留血丝和纸质纤维,被检验出与鲨鱼水槽的水质成分相同,在流理台清洗之后为了甩干拖把而飞溅出的水沫,水桶内侧检验出血液反应而得到证实。



不过——这样的话就有个奇妙的事实。”



“奇妙的事实?”



绫濑反问道。里染没有回答她,把手上的水桶放了下来。接着拿起了拖把,将毛线的部分浸入水桶中。



“用水桶清洗拖把的时候是这样做的吧?”



他在询问理所当然事。



“通常来说,任谁都会这样做。也有倾倒水桶,往拖把上淋水的方法,可这样的话水桶内侧就不会沾上血液,所以是不可能的。那么犯人肯定是像这样清洗拖把的。”



随着这番话,他将拖把在水桶中咔哒咔哒地晃动起来。警部“明显是这样吧”再次脸带不满。



“说得也是,的确很明显。那么再对这个明显的事实思考一下吧。犯人将拖把的血浸入水桶中清洗——是在哪个地方进行的呢?”



“哪个地方?”



柚乃身后的哥哥翻动笔记本,



“哪个地方,不就是在水道……等下,水滴中掺杂着血液……”



“真不愧是大哥。这里再次回顾关于水滴的事实吧。水桶漏出的水滴,沿着足迹一直滴落到水道那边,所有水滴都检验出与鲨鱼水槽的水成分相同,而且在途中就混杂了少量的血液。听清楚了吗,我说的是从途中才有的。从水滴中检验出血液也就表示,原本水桶中的水就已经混有稀释的血液了。而是还不是从最初离开悬挂天桥的时候,而是在中途——这里,足迹突然弯曲的地方,从这个中间点开始才有的。”



里染拔掉麦克笔的笔盖,在平面图的管理区域上画上足迹,在水道与悬挂天桥的中间位置加上红色的印记。



“也就是说,拖把是在这个地点被浸入水桶中的啊。”



仙堂交叉手臂说道。里染肯首同意之后,



“不过——在这里再加上一个记号的话,就会产生奇妙的事实。”



“你说什么?”



他在平面图上的水道旁边画上一个红色的细小长方形。



“……啊!”



这时候仙堂皱起的眉头放缓下来。相对地则是目瞪口呆地张开嘴巴。



“听好了各位,水道旁边就是留下了像这样的四角形血迹。毫无例外,上面也有沾着纸质纤维。这毫无疑问正是拖把放在地板上的痕迹。在沾着血液的证物中,并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弄出这样的痕迹。”



里染将拖把从水桶中拿起,用毛线的部分压在地板上。虽然不是血而是水,不过确实留下四角形的痕迹。



“可是,正如刚才所证明的,拖把是在距离水道很远的地方被浸入水桶中的。就是在这个中间点!当然,如果拖把在水桶里浸泡到让水滴中也混有血液,那沾附在上面的血液就几乎被冲掉了。没错,从用品柜找到拖把的时候,就应该会是那样的状态。而且,听好了,如果拖把上的血在远离水道的地方就被冲掉的话,水道旁边就不可能留下那样的血迹!”



随着语气的增强,惊叹之情也在职员们之中蔓延。和泉探出身子,穂波的脸上也血气尽失。



“这是很明显的矛盾呀。到底是怎么回事?水道旁边的血迹肯定是拖把留下的。也就是说,犯人在来到水道旁边的时候,拖把上应该还沾着血液。那么,水滴中的血又是怎么回事呢?犯人究竟在这个中间点清洗了什么带血的东西呢?”



说到这里,里染稍息片刻。他拿起宝特瓶,喝了口水。



厅堂再次被寂静包围。没任何人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着,专注地聆听侦探的讲义。



喉咙颤动了两三下,将宝特瓶放到地板上,他又开始说起来。



“……当初我在管理区域内仔细观察的时候,看到拖把的血迹而觉得有点奇怪。用水桶清洗拖把,将水倒掉。在这种常识性的行为中,是否含有将清洗前的拖把放在流理台旁边的理由呢?放在流理台,或者将水桶放在地板上,将拖把插进去。明明这样就能完事了,为何之前却要将拖把放在地板上呢?我猜想犯人还带着除了拖把之外的东西,而那东西需要双手来清洗吧。虽然不过是假设,不过从大哥手上借来的笔记本上写着中途的水滴检验出了血液。于是我就搞明白了。”



柚乃想起来了。两天前为了揭露不在场证明诡计而在现场到处走动的里染。他观察过水道,检阅笔记本内容之后,“水滴。水。血。血迹”以清晰的语调说了这些话。



“犯人除了拖把之外还带着其他沾血的东西,水桶就是用来清洗那样东西。待会再清洗拖把也许就能将那些血掩饰起来。噢,理由现在就先放置不管吧。先来思考下那个‘拖把之外的东西’是什么。管理区域的一楼和二楼都没发现其他会出现鲁米诺反应的物品。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清洗过血液痕迹的东西。如果没有留在现场的话,那就肯定是被犯人带走的。



那为何要带走呢?对于犯人来说那当然是很重要的东西,放置不管就会被怀疑,或者是弄丢就会被怀疑。对犯人来说必不可少,甚至带入杀人现场,而且还沾上大量血液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里染环视各个职员,拉起制服的衣领,说道。



“我认为是衣服。”



原来如此,衣服确实能满足刚才列举的所有条件。也能明白沾上大量血液的原因,所以要是扔下来逃跑的话马上就会被锁定身份。更重要的是,逃出来之后赤裸身体会被别人怀疑。



这么想着,柚乃终于明白两天前里染会那么执着的理由了。黄色的衬衣。更衣室。职员们的样子——



“假设是犯人的衣服袖口沾上血吧。当犯人离开悬挂天桥之后才发觉这件事,于是慌张地将水桶放在地板上,用水清洗沾上血液的部分。也可能是整件脱下来放入水桶里清洗。清洗的时候拖把并没放在地板上这点有些不自然,但只要假装成像是在水道清洗拖把,要避免在可疑的地方留下痕迹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既然沾过水的话,衣服当然就会弄湿吧?雨宫先生掉落水槽之后,集中在悬挂天桥上的各位,谁的衣服上都没有沾湿的痕迹。也没有谁的头发是湿的。对吧,新闻部?”



再次被这么问道,红色眼镜的少女,混血儿脸的副部长,正太般的少年都点了点头。



“在各位之中,谁有办法可以掩饰湿透的衣服呢?所有人都没穿外套,要掩饰沾湿的衣服是很困难的吧。既然这样,犯人就是从现场逃跑之后,在某处换过了衣服。各位事务员穿的衬衣种类各有不同,B栋里面也没有能够替换的衬衣。……可是,如果是饲养员的话。如果是穿着印有标志的黄色衬衣的饲养员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没错,如果是饲养员的话就能够换衣服。被提问过的西之洲馆长也“啊,这样就……”出声说道。



“如果是饲养员,只要换上放在更衣室的备用衬衣,那就姑且可以掩饰过去。”



“那、那么,就是说在更衣室里的人会很可疑吗?”



脸色铁青的芝浦问道。



“不,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性,但并非绝对。被走廊上的水原·滝野小姐监视着的女性们姑且不论,男子更衣室的话,在您离开之后谁都有机会潜入进去。可是芝浦先生,您在十点过后就离开那里了吧。”



“确、确实如此……哎呀,得救了。”



老人像是感到安心似地按抚肩膀。虽然他的嫌疑还没被清洗就是了。



“无论如何,我认为应该要调查更衣室。于是就拜托了刑警先生,分别调查男子和女主两个更衣室。”



“要说的话,其实是被逼着去调查的。”



“结果是两边都没有收获。到处都没发现清洗过血液的痕迹。”



“别无视我啊……”



仙堂叹了口气,因其他的原因而垂下肩膀。



“也就是说,犯人并不是在更衣室更换衣服。要说其他有衬衣的地方,那就是一楼的仓库了,不过摄像机可以证明没有人曾经进入过那里。所以饲养员也被排除嫌疑了。”



“诶……那么,所有人都被排除嫌疑啰?”



仓町感到不解。



“没错。但只有一个人除外。”



“……只有一个人?”



职员间发出了吵杂声。



“能换掉濡湿衣服的人。即是有衣服可换的人。事务员怎样呢?刚才说过事务员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了。既然这样,拥有个人房间,里面有大量私人物品的人又如何?在里面不就能够更换衣服了吗?”



“个人房间……馆长和绫濑小姐?不过那个房间里可没有……”



水原说道,里染“不是这样”回答道。



“馆长室里没有衣服,我已经听新闻部说过了。那么其他有可能放着私人物品的房间就只有一个——绿川医师的医务室。”



这个名字被说出来的瞬间,场面出现剧烈动荡。



所有人先前目不转睛的视线都投向英俊的医师——而且这股波动马上就转变成困惑。



里染再次拍了下手,没错,说道。



“各位职员应该都知道吧。医务室里别说是衬衣了,连私人物品都没有。我的推理是建立在犯人衣服沾血的基础上的,但只看那个房间一眼就发现充满破绽。”



“什、什么嘛……原来是错误的推理啊。”



“别这样嘛刑警先生,希望你说这是推翻了一种可能性。”



仙堂的期待落空了,不过柚乃却有种疑问得到冰释的感觉,兴奋起来。



那番医务室事变的“错误推理”原来是沿着这个想法而来的。以犯人有可能替换衣服的假设,还有犯人在事务员中这个从拖把得到的指针,然后再根据更衣室的调查结果,他才抵达绿川这个目的地。



可是——



“可是,结果是搞错了。因而更换衣服这个可能性被完全消除,犯人衣服沾血这个基础也分崩离析。……那么,那个沾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再次强调主题。



“我在医务室里再次思考是否有除拖把以外,其他有被清洗血迹的物品。水桶虽然被检验出血液反应,不过当然不可能用水桶来洗水桶。橡胶长靴怎么样?不对,橡胶长靴只有靴底有血液反应,而且靴底还沾着血液,并没有被清洗。说起来,足迹也有延伸到水道的后方。那是为什么呢?



——于是我终于注意到。那是手套。”



这么说着的里染,从胸前口袋取出了手套。



“手套是漂浮在备用水槽中的。以左手的指尖为主,整体都出现鲁米诺反应。我想那肯定是以带血的状态被丢弃,以水槽里的水来冲洗……可是这样完全限定不出什么。就算以洗掉血液的状态丢入水槽内,结果也是同样的!



犯人清洗手套。犯人离开悬挂天桥后,在那个中间点放下水桶,将手套浸入水中洗掉血液。然后逃跑的时候再丢入备用水槽。这样来想的话,就合符逻辑了。另一样物品不是被带走,而是被当场丢弃的。可是若是这样,那就无法靠这个线索找出犯人。搜查又回到了原点。”



他再次停下话头,把手套戴上手,边一松一握地动着边行走起来。



的确是手套的话就合符逻辑。观众们的心情也被带回了原点。和泉把探出的身体沉了下去,仙堂“白费功夫吗……”捂住太阳穴。



但是他们得到松弛的紧张感,



“不过。”



却因里染这一句话,而再次紧绷起来。



“这是昨天下午的事情。我们在学校的泳池进行不在场证明诡计的实验。本来那个实验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不过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某个人物拿水桶的样子。”



是那个时候。八桥千鹤拿的水桶。态度突变的里染。



“我在那时候就发觉到。——人们通常拿水桶的时候,应该是用手握住提手的部分!”



他实际地用带着手套的左手提起了水桶。水滴再度从底部掉落。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大矶谨慎地说道。



“没错,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竟然连这点都没发现。真是个大傻瓜。”



“不,所以说,握住提手那又怎么了?”



仙堂最先焦急起来。



里染在各个职员面前推出水桶。



“犯人是这样子提着水桶的吧。用穿着手套的手——没错,应该是左手。毕竟水滴是掉落在足迹左侧的嘛。用左手握住提手,从悬挂天桥走过来。然后来到中间点,清洗手套上的血。怎样,刑警先生,不觉得奇怪吗?”



“……?”



“因为,水桶的提手却完全没沾过血液喔?”



——啊!



众人都发出了喊叫声。



“这样明显很奇怪。如果是以沾血的手套握着提手的话,提手上不可能会没沾上血液。可是,除了水桶的内侧和底面,到处都没检验出鲁米诺反应。是因为没带手套吗?不对,提手上检验不出嫌疑人们的指纹,反而还发现用橡胶手套紧握提手的痕迹。犯人毫无疑问是戴着手套来握提手的。这样的话,就是犯人将水桶带离悬挂天桥的时候,手套上并没有沾血,因此就不可能会在中间点清洗手套。”



里染收回拿着水桶的左手,伸出了右手。



“那么,沾血的会不会是另一边,右手那边呢?不对,无法这么认为。左手有强烈的鲁米诺反应,假设是右手沾上鲜血,那么就是左手提着水桶,这样犯人就只能用右手来拿拖把了。就像这样。”



里染用空着的右手握住拖把的黄色把柄。



“从水道右侧的拖把放置痕迹就能明显看出。而且,从把柄上完全检验不出血液反应。果然从悬挂天桥离开的时刻手套上是没有沾血的。”



“……我有异议。”



津再次举手。



他已经失去了当初的从容,以对等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的表情相当认真。



“拿起水桶的方法并不只限于握住把手。也可以将提手挂在手臂上。”



甚至连用语都变了。



“犯人除了水桶和拖把,应该也带走了卫生纸吧?这样就能用空下来的手拿卷纸了,一只手拿拖把,另一只手拿卷纸,那么就能用左手臂挂着水桶了。就像这样。”



他站起身来到里染面前,拿走拖把和水桶,实际展示出持桶方法。右手拿拖把,左手拿着代替卷纸的宝特瓶,用手臂穿过水桶的提手。刑警们因为嫌疑人突然行动而摆出了架势,不过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等待里染的反应。



“只要这样,水桶的提手就不会沾血了。提手上的橡胶手套痕迹,是因为洗掉血液之后改变了拿法吧。怎么样?”



“津先生,你也相当不赖耶。不过我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性。而且已经将其否定了。”



“……为、为什么?”



“是因为水滴。用这种拿法,水桶的位置都会变高了吧?由于水桶是挂在弯曲的手臂上的,所以津先生提着的水桶在相当高的位置上。距离地面大约有一米吧。



“如果水是从这种高度掉落,落在地板上的水滴就会有将近三公分的直径。我实际确认过了。”



“啊!”



这次是柚乃和香织发出喊叫。两人相互对望。



泳池的实验结束后。里染将手指浸入千鹤拿着的水桶中,仔细地观察从腰部位置掉下来的水滴。在地面上溅散的水滴直径是三公分。



“然而,现场照片上的水滴大小都是一公分左右。那么水滴就肯定是从更接近地面的位置掉落的。换句话说,桶底就是处于那个位置。犯人并不是用手臂挂住提手,而是用手提着的。”



咚,水桶从津的手臂滑落。装在里面的少量水在地面上扩散。他是没想到连水滴的大小都能成为线索吧,将拖把和宝特瓶还给里染之后,他就茫然若失地回到座位。



里染扶起水桶,脱掉手套,“那么”像是重整阵势地说道。



“既然水桶的提手和拖把把柄都没有沾上血液,清洗手套血迹的可能性就完全消失了。沾上血液的既不是拖把,水桶,也不是长靴和手套。那到底是什么呢?悬挂天桥深处的菜刀?不可能。就算是拿到外面清洗,也不可能扔回那条狭窄通道的深处。而且还要包上毛巾,就连大联盟的投手都办不到。



那么,会不会是卫生纸?还是不可能。即便纸上沾上大量的血迹,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用水来清洗的。毕竟都已经湿透了嘛。如果是圆筒上沾血,待会去厕所的时候,把那部分抽出来就行了吧。……这样的话那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断地重复这个尚未解决的疑问。



“从现场找到的证物全部都不是。那么沾血的果然是犯人的所持物,肯定已经被犯人带走了。那个所持物到底是什么?明明已经带着拖把和水桶,甚至还带着卫生纸,这样子还能拿什么?难道放在水桶里?那是不可能的呀,毕竟离开的时候水桶中是装着水的。”



如果将那个沾血的东西放入水里的话,最初的水滴就会混有血液才对。



“那么,是放在口袋里?沾附的血液量甚至能让水滴混有血液,还能装得进口袋里的东西会是什么?笔记本?手机?钱包?不管哪个都应该无法沾上那么多的血液,就算是沾附上,清洗了的话应该也会留下痕迹。说来为何犯人要在中间点清洗所持物?如果最初就发现沾血,马上用水桶的水清洗就行了。既然在步行途中注意到,为何之前就没发觉呢?明明上面可是沾着大量血液的喔?太奇怪了。



要说奇怪的话,还有个更为根本性的问题。为何犯人要特意将所持物带入现场?难道不能事先放在外面吗?”



“…………”



疑问被不断地提出。越说越让人感到疑惑不解。观众们就只能沉默地听着。



里染再次喝了口矿泉水。接着,“先来归纳一下目前的条件吧”开口说道。



“这个犯人所带着的物品就是① 有着能沾上大量血液的面积 ② 甚至会带入杀人现场,犯人经常放在身上的东西 ③ 被水沾湿也不会有太显眼的痕迹 ④ 无需特意拿在手上,还有具备能装入口袋的柔软性 ⑤ 在离开现场好一段时间之前,都没发觉到上面沾着血迹的东西……就是这样了。”



“……真的会有那么方便的东西吗?”



水原向屈指数着的里染以交杂着苦笑的语气问道。



“不,那样的东西,在这个工作区内就只有一样。看好了。”



他以淡然的表情回答,再次把手插入制服胸前。



不只是和泉,现在所有人都探出身体,视线集中在他的手上。会出现什么呢。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回答呢。柚乃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出来的答案,是微不足道的,日常中常见的用品。可是不知为何却能让他们无比惊讶。



“啊……”



甚至就连一声不发的绿川都小声惊叫起来。



对生物以外的东西不感兴趣的他,如今的视线却紧盯着里染用双手展开的所持物——夹在饲养员腰间的毛巾。



3 十一分之四



“如果是毛巾,那就符合条理了。”



惊呼声消失之后,里染安静地说道。



“犯人习惯性地将毛巾夹在腰间来进行行凶。然后,不知是行凶的瞬间还是在布置诡计,当接近尸体的时候,那条毛巾上沾上了血迹。可是,恐怕毛巾的位置比起身体的旁边,更为是靠近背部的地方。犯人没有发觉到血迹,带着装了水的水桶和拖以及卫生纸离开了现场……发觉到血迹是在那个中间点。”



他用笔头指着先前画的红色圈。



“为何会在这里发觉到呢?请各位回想一下,这个地点的正面,刚好对着水道的旁边。而且水道的旁边放置着一个大镜子。逃亡中的犯人无意间看到这个镜子,于是发觉到毛巾的异常。”



啊啊,哥哥低吟出声。没错,水道的左侧确实有面镜子。



“大感不妙的犯人马上将水桶放在地上,从皮带中抽出毛巾,浸入水桶中。然后将水桶拿到水道的流理台上,将拖把和卫生纸放到旁边,用双手使劲地清洗起来。恐怕是以右手抓住毛巾的一边,用左手搓洗的吧。这时候手套就沾上了血液。将毛巾清洗完之后,血液应该就已经被冲掉了。



洗掉了血液,将毛巾拧干之后,接下来就要进行掩饰了。正好拖把上还沾着血迹。犯人将拖把沾上水,假装成像是清洗过的样子,之后再把水桶的水倒掉。……这些水本来应该是为了清洗手套内侧的指纹而打上来的吧。光是丢入备用水槽可无法保证能够完全冲掉指纹,毕竟坏掉的水龙头是无法出水的。可是由于毛巾的意外而让水桶的水混杂了血液,在桶内将翻起来的手套清洗的话,就会让自己的手沾上血液。



那么,洗掉了血液,倒掉了水之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之后拿起水桶和拖把还有卫生纸——因为这时候水桶是空的,也许正如津先生所言的改变了水桶的携带方式——接着,首先将水桶等物放回用品柜。然后换回鞋子,将长靴放回架子上。由于用来清洗手套的水已经倒掉,无奈之下只好将翻过来的手套在走向出口的途中丢进备用水槽。接下来为了藏起卫生纸而从<B>门离开……”



最后他将笔头在管理区域的横测,靠近厕所的门扉上敲了两下。厅堂内除了敲击声之外,毫无其他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