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现在我们得从一百个候补里面挑出四个人来。」



「对喔……」



听了导演的话后，伊月整张脸都僵硬得笑不出来了。



＊



靠事先准备的便当解决延迟许久的晚餐后，大家搬了几张椅子到收音室里面，针对选角的问题开始进行讨论。



参加会议的有原作方伊月和土岐、导演垂井、音效指导乘鞍、制作人大岛、声优经理人朝仓，一共六人。



「那么，先来决定女主角赤月一华和鬼岐有希子的声优吧。」



朝仓淡淡地说道。



「这两名女主角的优先度比主人翁还高吗？」



伊月询问道。



「因为我们想让两名女主角的声优搭档，请她们合唱片头和片尾曲，还有担纲广播节目的演出，所以我希望可以优先在今天就决定好人选。」



「原来如此……」



伊月虽然瞭解了理由，可是之前从没听说过主题曲和广播节目的事情。



朝仓没有注意到伊月内心里的困惑，淡淡地让会议往下进行。



「那么，首先听听老师的意见吧？」



被点名后，伊月看著手上那叠应募一华的声优清单，开始回想她们的演出。



打上了◎号的声优差不多有十个。



这十名声优无论由谁来担纲一华这名角色，应该都能拿出不错的表现吧。伊月虽然如此心想，还是举出了技巧特别突出、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三名声优的名字。



「原来如此……」导演点点头，转头望向主控室。「麻烦播放一下那三个人的录音档好吗？」



隔音玻璃另一头的音效工作人员点头回覆导演的指示。看来这边的对话对面也都听得见的样子。



过没多久，收音室的扬声器依序播放出了伊月点名的那三名声优的声音。



……嗯，再听一次果然还是很棒。



伊月边听边轻轻点头。



其中一人是在第一线活跃了十五年以上的人气声优，听得出来她透过长年经验奠定了稳定的实力。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了，可是她的声音跟十七岁女高中生简直没什么两样。



另一人的艺龄也有七年，包括伊月看过的动画在内，她担任过许多部作品的女主角。



最后一个出道才三年左右，虽然年纪只有二十岁出头，可是已经有过许多担纲女主角的经验，属于实力派的声优。



「……嗯，不错。」



闭著眼睛聆听的监督喃喃说道。



「嗯～感觉这三个都是已经做出成绩的实力派呢……」



大岛制作人不知何故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说道。有成绩有实力，这样不是没什么好挑剔的吗？伊月感到困惑。



「那么，导演的看法呢？」



「嗯，我属意的人选是──」



在朝仓的敦促下，导演也举了三个声优的名字。



其中一个和伊月举出的第二个人选重叠，另外两个人也都是被伊月打上◎号的对象。



在试听过伊月没提出的另两名声优的录音档后，和其他三人相比，确实也毫不逊色。



「感觉这五个都很不赖耶。」



真不愧是导演，眼光独到哪──对垂井的信赖又更上一层的伊月开口说道。



这时乘鞍接著开口了。



「我也觉得这五个人都能胜任一华这个角色。不如就以老师和导演都推举的横屋美土里小姐作为第一人选吧。」



于是，担任第一女主角赤月一华的声优就这么顺利决定了──当伊月如此心想的时候。



「嗯～横屋小姐吗……」



大岛制作人面露暧味的笑容喃喃嘟囔道。



「我也认为她的实力非常出色，可是……要请她参加活动可能会有困难。」



「有困难？」



朝仓淡淡地向疑惑的伊月回答。



「横屋美土里排斥出席活动唱歌，她一心只想扮演好演员的角色，在她的观念中，声优的工作是展现演技，而非唱歌或出席活动表演。如果只是请她录制角色主题曲，应该还不成问题，可是要她出席活动现场演唱，肯定会被拒绝。最近她甚至很少上广播和电视节目了。」



「…………」



声优的工作是展现演技，这样的心态固然令人欣赏，可是伊月也知道现在的声优工作已经不再那么单纯了。如果她不肯配合唱歌、出席活动和上节目宣传，可以理解为什么制作人无法轻易把第一女主角的重责大任交给她。



「唔……那横屋小姐就暂且保留吧。其他四名人选呢？」



导演问道后，大岛又面露看似困扰的苦笑，分别指出这四名人选的问题点。



其中一人有歌手身分，可是她所属的音乐公司和加入本次动画制作团队的音乐公司不一样，要请她唱主题曲或在活动上唱歌的话会很麻烦。



一人已经敲定要以常设角色的身分参与复数节目的演出，不但跟同样是七月开播的动画版『妹妹的一切』撞期，当中还有两部节目也是轻小说改编，所以不仅档期的调整会有困难，主要角色跟其他竞争节目重叠的情况，也是能免则免。



一人年纪已经超过三十，容貌不怎么出众。



至于最后一人，她曾在今年春季开播的动画担任第一女主角，以及演唱主题曲的歌手。那部动画跟『妹切』一样是同个制作公司制作的，可是该动画的DVD和BD（初回特典内附活动参加门票）销售情况十分惨澹，所以在公司被贴上「吸引不了消费者的声优」的标签……



…………



他 妈 的 别 闹 了 ！



听了大岛所列举的理由后，伊月拚了命才忍住放声大吼的冲动。



他举的那些理由，没有一个是那四名声优必须负责的。



既然对方没有意愿唱主题曲，那又何必强迫对方一定要唱。



手上有好几份工作是实力的证明。



要求声优长得年轻又漂亮，这股时下风潮让人嗤之以鼻。



搬出「吸引不了消费者」这种比推卸责任还过分的说法，把商品销售不好的问题全怪罪到声优一个人的头上，根本就是脑子有洞。



当伊月感到气愤填膺的时候，大岛开口缓颊。



「老师和导演想组实力派阵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这样的话，无论是要请这些声优组团，还是举办活动都会遭遇困难，而且也会缺乏那么一点新鲜感。不如这么办吧……我们拔擢一些更新鲜的声优如何？」



出、出现了！新鲜！



大岛的发言让伊月表情僵硬了起来。



几天前，伊月就最近要召开决定声优阵容的徵选会一事，向春斗徵询了意见。



那时春斗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提出了警告：



──你一定要小心『新鲜』这个字眼。



「新鲜？」



春斗面露痛苦的表情向纳闷的伊月解释。



「他们会说，身上没有扛著其他角色既定印象的声优，比较能给观众新鲜感；或者说找哪些声优比较容易组团开现场演唱会，并且请他们上广播或电视节目。我不否认那么做的确是有其优点。我也知道，最近的声优的工作不再局限于用声音表现演技，唱歌、上广播和电视节目也样重要。问题是，不管再怎么新鲜，拔擢实力不够的人导致作品品质下降的话，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春斗的『绝界的圣灵骑士』这部动画，就是用了仍不成气候的新人声优，为四个主要女性角色配音。



公司不只让她们组团合唱片尾曲，派她们上广播和电视节目进行宣传，还举办了好几次现场演唱会。问题是她们的演技和歌声通通一塌糊涂，结果只能草草收场。



「……他们告诉我，培养新人最重要的就是让她们累积经验，对于业界来说那也是有所必要的，那时候我也接受了这样的说词。可是我后来仔细想想……就算要培养新人也用不著牺牲我的作品吧？为什么我的宝贝作品得被拿去当作新人声优的育成道场使用才行啊？虽然对你们来说，这不过只是多如过江之鲫的企划之一，可是对我而言，这可是人生可能仅此一次的大舞台啊……！」



春斗露骨地流露出懊悔的神情，紧紧咬住嘴唇。



「……伊月你一定要小心新鲜这个字眼。假如对方是真心推荐某个没没无闻，可是具有实力和才能的声优，那还有考虑的余地。不过如果对方单纯只是想强行推销他们力捧的新人，哪怕要大吵一架也不能让他们得逞……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想起春斗所说过的话后，伊月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



他尽其所能地以没有流露出感情的平静语气，向大岛询问：



「既然你提到新鲜……请问谁符合这个印象呢？」



「这个嘛……」大岛装出一副稍微思考了一下的样子后，开口说道：



「老师觉得福岛沙织小姐和清水结衣小姐如何？」



伊月对这两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便低头查看名单寻找。



福岛沙织被打上△印，评语是「语气略显平板僵硬」，清水结衣则是连记号和评语都没有。



伊月看了一下个人资料，发现福岛是今年刚从专门学校的声优科毕业加入事务所的新人，演出经历只有少少两部作品，而且担任的都是杂鱼角色，年龄十九岁。清水只有十七岁，本职不是声优而是写真集偶像的样子，没有任何演出经历。两人的长相都非常甜美可爱。



「……能让我先听听她们的声音吗？」



垂井导演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音效工作人员依序播放了福岛和清水的录音档。



福原的演技一如伊月的评价「略显平板僵硬」，虽然音质没有很贴合一华的形象，不过也不至于到完全无法接受的地步。



清水的话，一言以蔽之就是糟糕，演技完全是照本宣科的等级，嗓音听起来也很沙哑，感觉一点也不适合一华。



……不可能接受。



然而，大岛抢在伊月发言前开口：



「哎、哎呀，她们还只是新人嘛，在徵选会表现出来的演技多少都会比较生硬，可是只要今后给予指导，这问题不难解决。重点是她们还很年轻，给人清新的感觉，外表长得又漂亮，相信一定很上镜头的。」



「……嗯，她们或许是真的可以带给观众新鲜的印象吧。」



音效指导乘鞍喃喃说道后，大岛立刻点头附和：「没错，正是如此。」



──假如对方是真心推荐某个没没无闻，可是具有实力和才能的声优，那还有考虑的余地。不过如果对方单纯只是想强行推销他们力捧的新人，哪怕要大吵一架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伊月的判断，大岛勤是属于后者。



所以，为了不让大岛继续说下去掌握主控权，伊月用强硬的口吻表态。



「我是绝对无法接受让这两个人为一华配音的。」



「绝、绝对吗？」



大岛表情紧绷。



「绝对不行。因为这两个完全就像是在念稿啊。」



「所以说为了帮助她们今后的成长──」



「不好意思，我的意见也跟老师相同。」



垂井打断了试图继续说服的大岛，开口说道。



「是吗……那么──」大岛闻言后放弃了坚持，又另外举了其他三个『新鲜』的声优。



播放她们的声音试听后，论演技水准只能算比福原沙织还要好一点。



伊月和垂井立刻否决这三名人选，但大岛也不愿轻易退让。



明白说破嘴也没用之后，大岛又提议了其他的新鲜人选。



「考虑到活动的运作，我认为选新人才是正确的。」



伊月反驳了大岛的主张。



「与其考量活动如何如何，我认为应该把做出优秀作品摆在第一位。」



垂井导演也支持伊月的意见，并且提出质疑。



「……这次的制作团队好像有找＊＊专门学校当赞助商是吧？大岛先生你推举的人，大部分都是那里的毕业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对于垂井的质疑，大岛倒是很乾脆地承认了。



「没错，那是原因之一。即使不是担纲要角，起码也必须是常设角色。不过，即使排除赞助商的因素，我个人的看法也是应该要用新人才对。」



伊月和垂井除了最初的五个人选之外，也另外推举了几个实力派的候补，大岛则是坚持以新鲜为指标提名其他人。



音效指导乘鞍一副「不管最后决定是谁，反正我只要做好我份内的工作」的态度，站在中立的立场。



声优经理人朝仓只是淡淡地提示各种情报，诸如「●●不方便现场演唱」「○○在同一季度已经接了其他常设角色的工作了」「╳╳加入的事务所规矩很多」等等。不过他所提示的情报，基本上都是对力推有实力和人气的声优的伊月他们不利。



「我知道这种说法很极端，可是我还是必须强调，所谓的好动画指的是能赚钱的动画。不管动画本身的制作品质有多高，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赔钱，那就算不上什么好动画。」



「对于大多数的观众而言，活动根本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为了搞活动降低作品品质，简直是本末倒置！」



伊月语气激动地反驳了大岛的发言，但大岛不以为然。



「制作者真正应该重视的，不是只在电视上看过就算了的99％观众，而是愿意掏钱购买BD或DVD，前来参加活动的1％消费者。」



「问题是，也必须让那些消费者喜欢上作品本身，他们才会愿意掏钱购买商品不是吗？」



垂井也用沉稳但是蕴藏了热血的语气表达看法，但大岛依然坚持己见。



「如果是原作热销数百万本且制作预算丰富，放著不管观众也会有兴趣看的大作级动画，提升作品本身的品质，或许确实能带来获益……问题是这部作品的情况不是这样吧？如果不提升作品以外的附带价值，再加上疯狂宣传的话──而且还得尽量压低成本才行──最后只会默默无闻地被埋没掉而已。」



伊月和垂井身为创作者，一心只想打造高品质的作品。



大岛身为生意人，总是把综合利益放在最优先考量。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大家也都能理解双方是因为立场的不同，才导致意见相左。



不过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可以退让。



双方你来我往地持续论战，几乎把所有应募一华角色的声优录音都重听过一遍，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做出了折衷的决定。



将要为赤月一华配音的，是个年纪二十五岁，艺龄约四年，虽然曾经在几部动画和电玩游戏担任过主要角色，可是那些作品都没有吸引到大众目光，所以本身也未能累积人气。不过脸蛋长得还算标致，歌喉也有一定水准，有过组团的经验，而且愿意配合出席活动和上广播，以各方条件而言算是中等水准的女性声优。当初伊月在清单上对她的评等是「○」，并且替她下了「感觉有点稚嫩」的评语。



接著在决定扮演鬼岐有希子的人时，考虑到组团的平衡度，也选了个和一华的配音员拥有同等资历的中等水准声优，至于为赤月一真和鬼岐信悟配音的人，两个都是未满二十五岁，担纲主要角色的机会最近正逐渐增加的男性声优。



总和来说，虽然很难称得上是完全新鲜，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新鲜感。说有多豪华嘛也不至于，不过内行人一定都听过这些名字，总之就是这种感觉不上不下、略嫌朴素的阵容……话说回来，最后拿走了有希子这个角色的声优，凑巧和朝仓同样隶属于轮之内事务所。至于这样的结果是否正中他的下怀，伊月也不得而知。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声优阵容究竟是好是坏。



无论如何，耗时整整两天，在动画制作的环节里占了相当重要地位的声优徵选会，终于画下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