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炎姬一展身手的舞台(1 / 2)
宜人的晨曦从窗户洒落室内,鸟啭声惬意地轻撩着耳膜。
此时,一道划破平静氛围的不祥音色回荡于半空。
阵阵的气压层层交叠,鲜明剧烈的火花四迸,最后伴随着喊杀声消失于天际。
不祥的巨响取代了闹钟,比吕从黑暗中逐渐转醒。
「天亮了吗……」
比吕将双脚从床上伸向地面,接着站起身。
期间,他揉了揉还带有几分睡意的眼角,一滴泪水正好落在他的指尖。
「…………」
比吕泛开一抹苦笑。看来自己又做了同一个梦。
像是要甩开恶梦似地,比吕反覆摇了摇头,之后走向可以眺望中庭的窗边。
『还没结束呢——!』
『盲目突击,你是不是搞错匹夫之勇和勇气的差别了?』
隔着玻璃的另一端,可以看见伤势尚未痊愈的丽兹正和斯卡塔赫于中庭锻炼。
中庭的四方林立着贵族的宅邸,中央设有一座喷水池。围绕在喷水池四周的花圃里,种植着色彩鲜艳的花草。而更外围的地方,则栽种了许多矮树。
在人工打造出的大自然中勤奋锻炼的两人——斯卡塔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枪术,将丽兹玩弄于股掌;另一方面的丽兹或许是因为剥落的指甲仍在作痛,因此赤手空拳纵身跃到斯卡塔赫面前,发动攻击。虽然是赤手空拳,但毕竟丽兹拥有「炎帝」的「天惠(格拉尔)」——「怪力」,若是被打中,可不只是皮肉伤而已。
『唔!光是拳压,就让我差点失去意识了!』
因此,斯卡塔赫也是拿出全力因应这场模拟战。
而奥拉则是坐在两人附近的树荫下看着书。
「一大清早的,你干嘛像个垂暮的老头子啊?」
如此说着的罗莎,轻柔地倚靠在正眺望中庭风景的比吕背上。
「因为丽兹的成长而感到落寞吗?」
「这是个好征兆呀。」
「是吗……我就有点落寞呢。该说是雏鸟离巢吗?真是难以形容呢……」
罗莎越过比吕的肩膀,用半是喜悦半是落寞的眼神望向丽兹。
看着正一步步成长的丽兹——
「我想将计划提前。不久之后,我希望你将拥护对象,从我换成丽兹。」
「这样真的好吗?」
「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比吕说完后,随即感觉背上的重量消失了。同时,柔软的触感也随之退去。
「即使如此,未来一旦民意转向,我还是会再回头缠着黑皇子喔。」
听见罗莎这番出乎意料的发言,比吕不由得回过头——
「而且,我想要你的孩子这道念头也依旧没有改变。」
罗莎双手抵着墙壁,像是要封住比吕的去路似地——接着,端正的脸庞慢慢靠近。然而,充满魅惑的湿润双唇掠过比吕的脸颊后,移向他的耳畔。
「你绝对逃不了的。」
夹带着妖冶氛围的声音、蕴含着挑逗的吐息,轻挠比吕的耳朵。
面对罗莎的举动,比吕回以一抹苦笑,接着耸了耸肩。
「在审罪之后,全力设法架空库罗涅家,此外,剥夺休特贝尔皇位继承权一事,也要同步进行。」
「明白了。不过,其他五大贵族该怎么办?」
「北方贵族的夏论家——瑟雷涅第二皇子的派阀相当团结,并不是三两下就能击垮,目前最好还是先置之不理。等到东方贵族取得力量后,再正面突破也不迟。」
「嗯,西方贵族则是无须担心吧。他们注定终将自然淘汰的。因为在这场权力斗争中,他们将会率先出局。」
「不,如果他们提早退场,我也很伤脑筋,还是稍微插手一下比较好。不过,我也和你一样,并不担心西方贵族。」
剩下的南方贵族穆兹克家,如果可能的话,比吕希望能将他们拉进己方的阵营。
古林达边境伯爵领地就位于南方。万一遭到攻打,虽然不至于不堪一击,但终究难以抵抗的。更重要的是,丽兹和比吕的据点是在贝尔克要塞。
罗莎听完比吕的这番说明后,将头倚向比吕的颈间轻蹭。
「要是失去贝尔克要塞,你就来东方吧。我随时都很欢迎你。」
罗莎说得很轻松,万一到时候,东方贵族被其他三方围攻的话,只会让丽兹离王座愈来愈远。因此,务必得避免这样的发展,再说,如果所有焦点全都转向东方,实在太过危险了。
「因为还有联邦六国这个可怕的存在啊。他们绝对会趁乱使出什么诡计。」
负责阻隔联邦六国的防线正是西方贵族,只是凭西方现在的战力,根本抵挡不了六国的攻击。若是西方贵族溃败,中央恐怕会一举沦陷。而且,另外还有许多国家企图染指葛兰兹大帝国。
长达千年的岁月累积出难以数计的怨恨,如今各国正迫不及待地期盼一吐怨气。其中地处葛兰兹大帝国南方的里菲泰因公国、其邻国休太岘共和国以及联邦六国,若是联手进攻西方与南方的话,到时可就别谈什么王座了。
葛兰兹大帝国势必将面临存亡危机。
「与联邦六国的战争果然是不可避免了吗?」
罗莎的神情中难掩忧忡,比吕则是淡然地点头。
正因为如此,比吕才会希望尽可能拉拢统领南方的穆兹克家加入己方阵营。
之后,除了必须提升丽兹发言的影响力,同时也得增强国力,接着再怂恿皇帝向联邦六国开战,全力迎向胜利。而最终目的便是将一切责任推到皇帝身上,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让丽兹坐上王位。
由于得避免被认为是篡位者,因此,表面上必须打点得像是民心所向一样。
「所以,罗莎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使皇帝的信用扫地。等时机一到,务必一举定出输赢才行,所以希望你先操弄舆论。」
「呵呵,这可是我的拿手戏。」
尽管交给我吧——罗莎自信满满地点头应允。
此时——
『比——吕——!』
丽兹透过窗户看到比吕已经起床,便出声呼唤他。
『早安——!比吕也快点下来吧!一起来锻炼!』
「喔,黑皇子,这可是我们皇女殿下的要求喔。」
「那可得赶快过去才行呢,以免惹得她不高兴。」
比吕朝着向自己出声道早的丽兹挥了挥手,同时转身走向门口。
「罗莎也要一起来吗?」
「我先睡个回笼觉,醒来再过去吧。」
罗莎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弯身坐到床上。
「我知道了。那么待会儿见了。」
比吕将手举在身后挥了挥,接着便加快脚步,准备去找丽兹她们。
「贤兄,早安!」
一来到走廊,馥金正等在外头。她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散发出的氛围,有如太阳一般令人眩目。她应该是为了护卫罗莎,才会在走廊上待命吧。
「你就进到房间里护卫吧,这点小事,罗莎不会有怨言的。」
「不、不了,反正一有什么可疑状况,我马上就会发现……」
馥金的态度莫名地见外……而且,眼神近乎反常地飘忽游移。
是不是有什么理由呢……如此想的比吕开口询问:
「你和罗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什、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看都知道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比吕双手叉腰,叹了一口气。
「如果影响到工作,我也很伤脑筋。所以可以的话,希望你老实告诉我。」
万一罗莎遭遇什么不测,一切就太迟了。必须趁着还能解决时及早处理,以免后悔莫及。
好一会儿,馥金迟迟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最后像是认命似地垂落肩膀。
「我实在不擅长与她相处。」
「不擅长与她相处?」
执行任务时,向来不会夹带私情的馥金,很难得地居然会端出这种理由。
「是的,昨天……我们一起去洗澡,那时候她一直揉我的胸部。」
比吕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伸手抵在额头上,仰望着天花板。
不必全部听完,就能大概推知情况。毕竟凶手可是那个性骚扰魔女。她一定是不顾馥金的反感,不停强摸她的胸部吧。对方愈是反感,就愈能挑起她的嗜虐心。而更大的原因是,她最喜欢美丽、可爱的东西。即使对象换成人类也一样。
「算、算了,她那个人偶尔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你别在意。」
除此以外,比吕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安慰。脑袋完全浮现不出任何词汇。
「再说了,若来的是熟练的杀手,对方一定会隐藏气息。考量到这一点的话,还是待在身边顾守比较好吧。」
「唔……」
馥金纠结地思忖。她大概正把任务与自我牺牲放在天秤两端估量着吧。
「这、这一切都是为了贤兄!我会好好执行任务的!」
馥金无力地垂下头,踏着沮丧蹒跚的步伐,一脸不甘愿地伸手握住门把。
「打扰了!」
馥金朝气十足地打完招呼后,一鼓作气走进房内。
「喔,我刚好缺个抱枕呢。你就代替比吕殿下让我抱着吧。」
「咦?不要啊——!」
比吕不禁在心底向馥金道歉,同时决定当作没听见,转身背过房门离去。
*****
比吕来到中庭时,丽兹正仰躺在草皮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呼吸。
斯卡塔赫则是坐在一旁的花圃砖瓦上。
她拿着毛巾,毫不矫作地擦拭着汗水,同时——
「比吕大人,早安。今天也是好天气呢。」
开口向比吕道早。
「啊,嗯,早安。那么谁输谁赢呢……」
「不用问也知道。」
比吕闻言转过身,奥拉正站在他的身后。
「……早安。」
「奥拉,早安。」
回应寒暄后,比吕再次望向倒在地上的丽兹。
不久前的战役中所留下的伤口正逐渐消失,如今已经不怎么明显。
背部等身体各处的撕裂伤,也只剩下浅浅的疤痕。即使尚未完全复原,丽兹痊愈的速度,也早已远远超乎一般人了。这都要归功于「炎帝」的加持吧,只是偏偏唯有指甲长得特别慢,所以当丽兹起身时,脸庞有一瞬间因为疼痛而皱起,但她随即对着比吕绽开爽朗的笑容。
「比吕!你终于来了!陪我过招吧!」
「不了,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看着全身活力十射的丽兹,比吕不禁流露一抹无奈。
更重要的是——
「虽然我刚才只有站在楼上看,不过你的动作和过去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喔。」
「可是我的伤势才刚刚复原耶?」
才没这回事呢——丽兹摇摇手,苦笑地回应。
「和之前在费尔瑟交手时相比,真的几乎没有破绽。简直判若两人呢。」
斯卡塔赫也出声同意比吕的话。
(那么,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丽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呢?包括昨天晚上的事也是,比吕相信,她一定在曹尔瑟掌握了某项契机吧。
「感觉意志十分坚定、一心不乱。每一击都强而有力。攻势中夹带着令人震慑的觉悟。要是你的手没有受伤,并且今天是持剑对战,输的人或许会是我。」
听到斯卡塔赫如此称赞自己,丽兹只是羞红了双颊回应:
「你多心了,多心啦!」
丽兹像是要掩饰羞怯一般,胡乱挥舞着双臂,并将视线移向奥拉,想要寻求她的附和。
「对吧,奥拉也是这么觉得吧?」
「嗯……我不太清——唔!」
微微偏过头的奥拉,冷不防被丽兹握住手腕,并一把拉进怀里。
「你、你也是这么认为吧?只是斯卡塔赫多心对吧?」
丽兹的举止相当可疑,她伸手不停搓揉奥拉的头。
奥拉一脸不耐烦地抬头看着丽兹。
「……好痛。我要求你立刻放手。」
听见奥拉的不满抗议——
「怎么可能!我明明只是轻轻摸啊!」
「唔咕!」
丽兹却完全忘了自己可是拥有一身怪力,她画圆般地搓揉着奥拉的头。
再这么下去,奥拉的脖子恐怕会被扭断吧。
「对、对了,去吃早餐吧,大家一定都饿了吧?」
比吕临时想出一道提议,斯卡塔赫一听完,便立刻站了起来。
「说得也是。经过刚才的激烈较量,我肚子正好饿了。」
「那么,锻炼就到此为止,一起去吃饭吧!」
丽兹也大表赞成,同时放开了奥拉。
「……真搞不懂她。」
奥拉一脸不满地伸手按着疼痛的脖子站起来。
四个人一起朝餐厅走去。
*****
一行人抵达餐厅时,罗莎早已经就坐。
而坐在她身边的馥金正眼泛泪光、紧抿着双唇,整张脸红通通的。
「唔……我又被揉了……明明就连贤兄都还没揉过耶……」
比吕当下判断,最好还是别去过问理由。
可以确定的是,她很尽职地完成了护卫的工作。
「………嗯?」
就在不远处,多出了一张昨天还没有的圆桌。
特里斯、迦达和沐宁三名男性,正围着桌子而坐。
难怪刚才在中庭时没有看到他们,比吕这下恍然大悟。
话说回来,明明才隔了一天,比吕却对他们三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怀念。
「各位早安。」
基于这个理由,比吕开口打招呼的同时,脚步也理所当然地走向他们。
然而——
「比吕是坐这桌喔。」
丽兹从比吕身后捉住他的手臂,并以可怕的怪力,硬是将他拉到女生堆里。
「好了,那么就开始用餐吧。」
就和昨天晚上一样,当罗莎一拍手,佣人们随即陆续送上餐点。
「今天的审议一定会非常热闹吧。」
罗莎乐不可支地轻笑出声,转头望向丽兹。
「唔?怎么了?」
丽兹大概是真的饿坏了吧,她大口啃着鸡翅,一脸不解地偏过头。
罗莎似乎是认定丽兹现在一定很紧张,所以当她看到丽兹那出乎预料的反应后,不由得瞪大双眼。
「……我们家的皇女殿下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呢。你真的成长了,变得更坚强啰。」
罗莎以手背轻掩嘴角,噙着满脸笑意,慈爱地凝望着妹妹。
「话说回来,在审议结束前,我该做什么吗?」
斯卡塔赫拿着一根竹串指向比吕,上头插着切成丁的肉块。
「能不能请你跟迦达他们一起留在宅邸看守呢?」
「这有什么问题。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去取回一、两个敌对派阀的首级呢。」
的确,凭她的实力,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乖乖成为「冰帝」的饵食。不过,若是这么做的话,铁定会引发战争。
「过不了多久,战火便将点燃。在那之前,就静静地等待吧。」
「我明白了。如果需要我的长枪,尽管随时开口。无论敌人是什么来历,我都会将其贯穿的。」
斯卡塔赫咬了一口肉后,满脸幸福地说道。
「这么说来……罗莎,其他贵族们目前情况如何?」
「似乎都已经前往皇宫了。我们应该是最后到的吧。」
瑟雷涅第二皇子与之前行踪成谜的休特贝尔第一皇子好像也都到了。
「那么吃完早餐后,就立刻动身吧。」
「这样或许比较好。没必要因为迟到而无谓地增加敌人嘛。」
罗莎说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她停下用餐的手。
「另外,南方贵族似乎缺席了。根据部下回报,会场里看不到任何南方贵族的人。」
「无妨。这次的对手并不是他们,而是中央贵族啊。」
没错,引颈期盼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可以将库罗涅家狠狠踹下马的时机终于来临了。
(就是他们害葛兰兹大帝国步上腐败。没必要手下留情。)
*****
正殿里。支撑天花板的柱子底下,聚满了有如过江之鲫的大批贵族。
除了罗莎以外,休特贝尔第一皇子与瑟雷涅第二皇子同样身列其中。而更受到瞩目的是,被称为五大贵族的五门大公家,当中的三家也现身会场。
若是加上他们带来的随行部下、以及想趁机讨好他们的中小贵族,人数不下两百人。
中央贵族的龙头库罗涅家。
北方贵族的龙头夏论家。
东方贵族的龙头凯尔海特家。
以及无派阀贵族中,目前声势最大的马尔克家。
葛兰兹大帝国最具代表性的大贵族们正齐聚一堂。
正因为如此,正殿里笼罩着难以言述的压迫感。任何人都能感觉得出来,仪式绝对不会如同往常一般顺利结束。
在这片凝重空气汹涌翻腾的紧张感之中,乐队所演奏的优雅且优美的旋律,沉静地流转而过——明明是足以安抚人心的天籁,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反而只是更加增添空气中的压迫感。
所有人皆屏息静待。
只为了一睹接下来即将写下的一页历史。
众人目光,全聚集于昂首走在铺设于正殿的红色地毯上的三名男女。
『布拿达拉家或许气数已尽了。从西方贵族全数缺席的这一点来看,大概是打算将一切责任推给她吧。』
『因为西方贵族被迫砸下许多冤枉钱啊。当然得赶快甩掉这颗烫手山芋了。不过啊,光是指责她一个人,其实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贵族们的无礼视线全集中在奥拉身上。
尽管如此,奥拉并没有丝毫畏缩沮丧,而是落落大方地走在红毯上。
『不只布拿达拉准将,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的立场同样很危险。』
敌对的贵族们尽是等着看好戏,一心想着该怎么逼她们两人扛起责任。
老实说,很不舒服。
(……所以,我也是迫于无奈啊。)
比吕从全身迸散出浓烈杀气,丝毫无意掩饰。蕴含于其中的霸气,让空间开始出现扭曲。注意到这一点的贵族们纷纷闭上嘴,额头上冒出大量冷汗,低下头紧盯着脚边。就好像是害怕被掠食者盯上似地,所有猎物全都噤声不语。
顿时,正殿笼罩在奇妙的氛围之中。
比吕则是继续踏着泰然的步伐往前走,最后来到王座前方。坐在王座上的皇帝丝毫不为所动,全身散发着壮盛的霸气。丽兹与奥拉行臣下之礼跪下,比吕则是间隔了一拍,接在她们之后行葛兰兹式敬礼——举手轻捶右胸后,单膝跪地。
「一路风尘仆仆地长途跋涉,辛苦了。」
皇帝开口慰劳三人。
「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看到你平安无事,朕真的很高兴。」
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彻整座正殿。那道低沉的声音,绝对称不上宏亮,却清楚传入耳畔,每个人皆不由自主地倾神聆听。
「比吕·修瓦兹。你这次可是功不可没。尽管好好期待朕的奖励吧。」
皇帝举起右手。
随即,站在附近屏息紧盯局势发展的季里希宰相走向前来。
「那么,现在开始论功行赏仪式。」
毕赞·季里希·冯·夏论。
季里希宰相有着一张细长柔和的脸,总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但若是被他的外表所蒙骗,可是会吃大亏的。
他是葛兰兹大帝国的宰相,也是五大贵族之一夏论家的前当家。
他当初选择出任宰相时,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便舍弃了当家地位,不过,坊间绘声绘影地传闻,至今夏论家的实权仍然掌握在他的手上。
比吕也认为传闻属实。而且,季里希宰相还派出从小培养的密探查采比吕这方的情况,从这一点看来,可以肯定他绝对有所企图吧。
(这么说来,一直没看到德里库司的人呢。)
由于打从一开始,比吕便对德里库司抱有疑心,所以并不会交待他重要的工作,只有请他处理一些琐碎杂事。因此,尽管他不在,对比吕而言也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既然他一直没有出现在比吕面前,就表示他有可能是接到其他任务吧。虽然还是得小心为妙,但区区的德里库司,即使置之不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首先是关于特雷儿·卢珊迪·奥拉·冯·布拿达拉。」
「……是。」
「即刻解除你葛兰兹大帝国第三皇军参谋长一职,并剥夺『皇黑骑士团』指挥权,禁足三个月。」
「……谨遵圣旨。」
换句话说,现在的奥拉失去了一切地位,而且也没有隶属的派阀。
即使出声抗议也只是白费唇舌,在场的众人当中,根本没人会站在她这方,若是大吵大闹,恐怕只会给家族带来困扰。
不过,这样倒也不全然是坏事。如此一来,奥拉就能毫无挂碍地加入丽兹阵营了。
光是可以保住一条命,就算是轻罚了。毕竟她原本很可能会被处斩。
贵族们也没人表达不满。由于「少女军神(阿芙萝黛蒂)」在大帝都有着居高不下的人气,因此对于贵族们而言,奥拉失去后台反而是件好事,这样他们就能招揽她加入己方阵营。
「接着是萨利亚·艾斯特雷亚·伊丽莎白·冯·葛兰兹。」
「是。」
「予以禁足半年的处分。」
「……!?」
丽兹惊讶地抬起头。东方贵族们顿时发出有如悲鸣的鼓噪。
对于这样的结果,比吕内心同样大为动摇。
(……被摆了一道。)
舆论并不希望丽兹受到严惩。
依当今的情势来看,为了避免暴发民怨,皇帝也不得不减轻丽兹的惩处。
(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
国民一听到只是「禁足处分」的话,所有的不满情绪都会立刻平息吧。
毕竟丽兹既未被解除第四皇军司令官的职位,也没有被剥夺「蔷薇骑士团」的指挥权,甚至未遭到降级,如此一来,当然就不会引发人民不满了。
(不过……就政治面来说,这样将会远远落后一大截啊。)
今后的皇位继承之争将会益发白热化——如此的局势下,长达半年的禁足处分,就等同于剥夺她的继承权。
(想得还真周到。处分乍看下显得太轻,但既可以讨国民欢心,又能堵住敌对派阀的怨言口。)
只是,也不必太过悲观。比吕认为目前的情势依旧是对我方有利。
总是最好还是先乖乖接受禁足处分吧。
(这不代表万事休矣……还有其他可行之策,千万别操之过急。)
不能自暴自弃,此时绝对不要辩驳反抗——比吕带着如此期盼望向丽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否有顺利传达,不过只见丽兹再度伏下头。
「谨遵圣旨。」
太好了——松了一口气的比吕轻抚胸口。
之后,他注意到丽兹正懊恼不甘地紧抿双唇。
(丽兹……我接下来会制造出可以让你一吐怨气的局面,事情还没结束呢。)
比吕静静吐出一口气,用蕴藏黑暗的双瞳注视着季里希宰相。
「那么,接下来是比吕·修瓦兹·冯·葛兰兹殿下。」
「……是。」
「您不仅战胜德拉路大公国,更成功镇压费尔瑟属州发生的叛乱。更重要的是,您救出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的表现甚是精采。与前次一样,尽管有人呼吁应该分配领地给您,但碍于与巴欧姆小国之间的誓约,实难从善如流。因此,改而赏赐葛兰兹金币一千枚,并从一级武官晋升为中将。」
连升两级——比吕受封的新头衔为中将,一般也称为将军。
如遇战事,可调用三万兵力——亦即也可以分配到军队。
这只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没人感到惊讶。因为比吕的确建立如此耀眼的功绩。
话虽如此,是否可以指挥军队,最后依旧得由皇帝定夺。没有分配到领地的比吕,可以召集到的兵力终究有限。因此,就目前来看,情况与过去并没有两样。
「遵旨。」
「那么,论功仪式就到此——」
就在季里希宰相准备结尾时,比吕的双眼发出锐利光芒。
(我可不会让仪式就这么结束……)
比吕忽然以拳头猛然捶打地面。
静谧无声的空间。突兀的巨响形成阵阵回音,缭绕于正殿。
所有人无不一阵瞠目,纷纷用无礼的视线望向比吕。
(好了,该是时候升起反击的狼烟了……)
比吕环顾着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中也包含了丽兹,她同样惊讶地瞪大眼睛,比吕朝她便了个眼神。
(你想说什么,都尽管说出来吧。就让在场的贵族们,牢牢记住你的存在。)
丽兹的双眼瞬间刷上领悟之色,随即气势汹汹地原地站起身。
「布鲁斯·佩尔克斯·冯·库罗涅!」
从她口中喊出的那道名字,正是库罗涅家的当家。
「借着这次机会,也必须让你接受惩处才行!」
丽兹挥手用力一指,同时慨然而道的话语中夹带着热意。
「你在费尔瑟所犯下的种种恶行,正是引发此次叛乱的原因之一,你也必须负责!」
再加上众人原本都以为第六皇女只是只小猫咪,现在却突然露出獠牙。
因此,刚刚还大放厥词侮辱丽兹的诸侯贵族,当下各个心生动摇,根本没有余力插嘴。
「布鲁斯·佩尔克斯·冯·库罗涅!你对葛兰兹大帝国造成的损失简直难以估算!」
所有人全都陷入一片愕然,以诧异的眼神注视着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丽兹。
「皇帝陛下!请给他赎罪的机会吧。这也是国民的希望!」
丽兹毅然说道的字字句句,想必确实传进在场所有人耳里了。
(众人的反应如何呢?)
比吕望向中央贵族们聚集的地方,只见听懂丽兹话中含意的人们,无不恨得牙痒痒地怒瞪着丽兹。而希望库罗涅家失势的贵族们则是眼神一变,向丽兹投以期待的目光。
『……那个小丫头,竟在陛下面前多嘴!』
『可恶,没想到……第六皇女居然会借机攻讦!』
中央贵族们发出动摇的鼓噪。因为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似乎是为了及时阻止情势继续朝不利方向发展,一名中央贵族往前跨步出列。
『请恕臣无礼,皇帝陛下,您根本不必理会第六皇女殿下的发言。费尔瑟属州之所以会发生内乱,全是因为西方贵族统治无方,为何却是库罗涅家必须受到惩处?第六皇女殿下的这番话,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他一说完,其他中央贵族也跟着纷纷出声拥护库罗涅家。
『再说,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殿下现在可是禁足之身,理当没有资格在此发言。还请您自重。』
『大概是遭到俘虏时,饱受凌虐的痛苦无处抒发吧。她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就当作没听见,命她好好休养吧……啊,不,抱歉。已经遭到禁足处分啦。』
中央贵族的冷嘲热讽一句又一句地射向丽兹。
『你们还是闭上嘴,安静听着吧!居然一点也不了解萨利亚·艾斯特雷亚第六皇女殿下的仁慈之心!究竟腐败到什么程度了!』
『没必要对那群满脑子只想着怎么中饱私囊的中央贵族白费唇舌了。』
大概是听不下去吧,东方贵族也跟着加入战局,怒斥中央贵族。
『哼,东方贵族是不是搞错了?距离费尔瑟属州最遥远的你们,有什么立场插嘴我们的事?』
『你们中央贵族永远都是这样。光出一张嘴,要出力就不见人。明明就只会躲在库罗涅家的庇护下,怎么有脸那么嚣张地大放厥词!』
大厅内充斥着纷嚷喧哗,比吕望向库罗涅家的当家。
他只是静静地闭着眼,丝毫无意出面阻止当下的混乱场面。
毕竟再怎么说,库罗涅家身为五大贵族、葛兰兹大帝国的顶尖份子,长久以来傲视天下,或许正是这份自尊,让他表面上不得不展露出从容自若的神态。演技果然高明,也难怪至今不曾被人抓到把柄。明明内心应该早已怒火翻腾了吧……
之后,比吕不经意地好奇起,休特贝尔会是什么表情呢?
比吕放眼寻找休特贝尔的身影,似乎是注意到视线,休特贝尔回给比吕一记深远笑意。
大概是在算计着什么吧。然而,泰然处之的休特贝尔脸上的表情,却让人完全读不透他的想法。
他拍了拍自己的脖子,做出令人寒栗的暗示,只是……
(这种情况下,他打算怎么出招呢……?)
不,当前更重要的是——
『内务局不就接到不少指控中央贵族的陈情吗?还有很多流离失所的人民移居到东方。你们中央贵族究竟把百姓当成什么了?外头的抗议活动,正是你们无视民怨的结果所引起的吧!』
『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今天只是因为大帝都位于中央,所以才会觉得中央贵族接到的投诉比较多,要是首都设在东方,你们东方贵族绝对有接不完的投诉吧!』
由于双方立场互不相让,激愤与憎恶情绪,形成复杂混乱的局面。
周围的设骂叫嚣愈趋白热化,几乎就快演变成斗殴了。
如果继续放任不理,最后恐怕会陷入无法收拾的事态。
(不过对我来说,这样的发展反而是正中下怀……你会怎么做呢?)
比吕将视线移向皇帝,只见他一脸不耐烦地蹙起眉。
之后——
「安静。」
光只是一句话,就让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贵族们,因为承受不住沉重压力而纷纷噤声。
鸦雀无声的正殿里——一阵冷风呼啸而过。一股仿佛被人以利刃抵住喉咙的恐惧感,袭卷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应该都察觉到当中暗藏的杀气,以及因焦躁而难以压抑的情绪正开始蠢蠢欲动。
比吕从之前便一直感到疑惑,当皇帝情绪勃然高涨时,手边的光影便会隐约摇曳。
他这下总算明白了,皇帝的手上正握有某个无形的东西。
(精灵剑五帝——『风帝』吗……真怀念呢……)
皇帝的外表之所以可维持比实际年龄更加年轻,比吕相信其理由正是——「风帝」的「天惠」。若是皇帝有意动手,他绝对可以在一瞬之间,将正殿化作一片血海吧。
(不过……终究也只是这种程度的力量罢了——就只是在对上一般人时,才能沾沾自喜的力量而已。)
人一旦老去,力量也会跟着衰减。不管拥有再伟大的本事,也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对于全盛时期的皇帝,比吕只能凭想像推论,但应该是有着更胜现在的实力吧。
「布鲁斯·佩尔克斯·冯·库罗涅,上前来吧。」
皇帝语气严肃地喊了一声库罗涅当家的名字。
「是。」
被叫到名字的库罗涅当家离开同伴身边,在比吕他们的附近单膝跪地,并低下头。不愧是统领五大贵族其中一家的当家。他那自始至终冷静沉着的态度散发着莫名的从容。
「你对布哲·冯·库罗涅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为了能让新贵族抬头,对皇帝而言,库罗涅家是非常碍事的存在。
尽管皇帝表面上佯装得再平静,但此刻应该正为了演变成可以对库罗涅家开罚的情势而欣喜若狂吧。这一点,只要从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氛围就能察觉到。
「当然有。那是加入我库罗涅家之人的名字。」
相较之下,库罗涅当家不愧是一直以来,在葛兰兹大帝国台面下呼风唤雨的男人,若是光看表情,他的神色始终维持一贯的淡然自在。不过,那双眼睛则是渲染着对皇帝的憎恨之色。
「我记得他好像是费尔瑟属州的长官。他怎么了吗?」
「我收到许多有关于布哲恶行的报告。当中最是罪大恶极的,莫过于核发给特定贵族略夺权——枉顾人道的许可证。因而使得费尔瑟王家所留下的王都变得残破不堪,同时也导致人民对葛兰兹心生怨恨。」
「原来如此……只要同为人类,的确都会感到悲愤。」
「你的辩解就只有如此吗?」
「这并不算是辩解,毕竟本人不在场,我也无法妄下判断。」
而且——库罗涅当家接着说道:
「我想皇帝陛下应该也很清楚,他在对费尔瑟余党军之战中下落不明,目前根本无从确认事实真伪。即使想让他为自己的恶行赎罪,但本人不在的话——」
皇帝举起手,犹如轻抚空气一般横向一挥,打断了库罗涅当家的话。光只是如此一个动作,就让他顿时噤口。
皇帝并没有特别对他做什么。他也不是畏于精灵剑五帝的力量。
只是为了承受住皇帝释放出的威武重压——为了保持清醒,他只能逼自己集中全副精神。
「布鲁斯·佩尔克斯·冯·库罗涅。」
从皇帝的声音当中迸散出的杀气,有如倾盆大雨一般刺穿库罗涅当家。
「唔、是。」
「费尔瑟的复兴资金就由库罗涅负担全额。」
皇帝的这番话,很明显地使得中央贵族的不满一口气平息下来。只要不会危及自己的家族,其他的事对他们来说,都犹如隔岸观火。因此,当然没人会跳出来表达反对。
库罗涅当家也没有多说什么。
若是此时试图强词反驳,恐怕真的会无力阻止向心力一路下滑。
他大概是认为现在最好先忍一时之气吧。而且,光从他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的表情,就能看出他的从容,因为凭库罗涅家至今积攒的财产,要支付复兴资金完全绰绰有余。
「另外,原本分配给库罗涅家的赫仑、米特莱德和固罗路三块领地全数没收,今后就作为朕的直辖领地管理。」
「——咦!」
纵使再沉着的库罗涅当家,此时也不禁一脸铁青。因为没收的那三块领地,全是支撑起库罗涅家繁荣家业的地盘。皇帝此举等同是断了库罗涅家重要收益来源——易言之,犹如挖掉了其心脏。
「请、请等一下,那些土地都是祖先代代——」
先不论手段为何,但库罗涅家截至今日为止,为葛兰兹大帝国带来了钜大的利益。光是这项功绩便难以数计。再加上库罗涅家还特地召集了兵力,借此向皇帝施压,于是便以为皇帝绝对不至于太过强势吧。
「此外,朕命令你们接下来的这一年,税收当中的六成,都要上缴给葛兰兹皇家。」
皇帝无视库罗涅当家的话,又再趁势追击。
每个人都需要钱。
何况库罗涅家身为大贵族、还是五大贵族之一——麾下拥有大批士兵,事业的触角更是伸及多方领域。一旦六成税收被夺走,根本就像是要他们去死一样。
(哈哈,高招。真是强劲的攻势。)
比吕拼了命地强忍住笑意,其他的贵族们则是因为惩处过重而错愕茫然,库罗涅当家同样哑然失语。不过,大概是思绪慢慢理解过来了吧,只见库罗涅当家的脸色逐渐转为涨红。
「开、开什么玩笑……」
库罗涅当家伏着头,满腔怒火脱口而出。
虽然音量还不至于大到传至皇帝耳边,不过比吕却听得清清楚楚。
(差不多该收手了吧……若是真的逼得他失控,可就平白浪费了如此难得的大好机会。)
比吕判断,应该是要出面介入的时候了。
(接下来则是轮到皇帝。)
比吕扬起一抹肆无忌惮的冷笑,他打算趁现在昭告皇帝的罪状,好让场面更加混乱。
然而——
「是否也能容我表达意见呢?」
此时响起的并不是比吕的声音。比吕听到这句出自其他人之口的发言后,本能地望向声音来源。
接着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
在他视线前方伫立的是——休特贝尔第一皇子。
「可以。上前来吧。」
皇帝加深了脸上笑意。
就好像事先早已知情似地,皇帝毫无迟疑地准许休特贝尔第一皇子发言。
「这次在费尔瑟属州发生的叛乱,其中一部分的原因,也要归咎于我将费尔瑟王家赶尽杀绝。这都是因为我太过偏袒自己人所导致的结果,只能怪我无法违抗一心盼望库罗涅家能更加壮大的祖父请求。所以,即使知道祖父让布哲投入门下,并在费尔瑟犯下连番恶行,我却始终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