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虚假的王者(2 / 2)
「你才是。居然能赶上,我还以为你得花上三天才能来到这里呢。」
比吕一边撢掉身上的尘土,一边朝丽兹走近。半路上,虽然有魔物朝他扑来,但是比吕只消一挥手,就会出现雷电,劈断「怪物」的首级。不输「炎帝」的惊人威力──不,是能在极短时间内做到这点的比吕太异常了。丽兹心想。
「我是走夏因大公路过来的。奥拉事先就准备好了。」
夏因大公路是连结整个葛兰兹领土五大领域的主要干道之一。是葛兰兹大帝国建国初期,由当时的五大贵族之一夏因家修建。为了赞美他们的功绩,因此以家族姓氏为公路命名。
公路上,每隔一定距离设有驿站,平时有驿站马车定期行驶于驿站之间。这次的作战,就是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条公路。
拟定作战计划的奥拉,以书信通知所有领地在驿站附近的贵族,命令他们提供马匹,让丽兹等人连续换马,不眠不休地赶来这里──比吕听着说明,看向周围,露出不解的神色。
葛兰兹士兵的数量明显太多了一点。其中还有重装步兵,正与「怪物」展开攻防。
「哦……是这么回事啊?你把驻扎在联邦六国的士兵全部调来这里了吗?」
「没错。从一开始,奥拉就几乎把所有待在联邦六国的士兵派往大帝都了。」
「原来如此,还真有本事藏起这么多士兵。虽然我很想知道详细的做法,不过似乎没时间让我问呢。」
比吕说着,唤出「冥帝戴恩斯雷夫」。见到从不祥的黑暗中出现的黑刀,丽兹朝比吕身后的某人使了眼色。发现丽兹的动作,比吕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了。
比吕以略带惊讶的眼神看着身旁的女性。
「这又是……令人怀念的人物呢。」
「是啊。虽然我很想和你尽情回忆往事,不过你太乱来了。」
那名女性以锐利的眼神,低头瞪着被拘束起来的比吕。
她的名字是梅特欧尔。
是千年前比吕的参谋,一直支持着因失去初代媛巫女而自暴自弃的他。
*****
战场上的咆哮,随着晚霞的到来而消失。
早已染满鲜血的泥泞地面,被夕阳映照得更加殷红,散落在周围的肉片,开始被埋没在黑影中。不论是「怪物」,还是人类,或者其他生物,全都因惧怕黑暗而一步,又一步地后退。
「无貌王」眯着眼睛,凝视着那幅光景。
「畏惧黑暗,是生物的本能──但把那本能植入生物心中的,毫无疑问是『黑辰王』。」
站在远离前线的小山丘上的「无貌王」,眺望着被夜晚染成黑色团块的「怪物」们与人类战斗的模样,静静说道。
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只是淡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一面回忆往事,一面自言自语而已。就在这时,十二魔主的刻律涅与奇迈拉现身于他身后。
刻律涅向前一步。
「『王』啊,请您趁现在好好休息,让伤势复原。」
「用不着在意。再过不久,我就能离开这具烦人的身体了。」
刻律涅把帽兜压得极低,看不清他的表情。因为,他对自己的脸感到羞耻。
千年前,妄想掌握整片中央大陆霸权的十二魔主,被「黑辰王」比吕粉碎了他们的野心。
他们被比吕捉住,不但被施以酷刑,还被夺走力量泉源的魔石与「双眼」。即使过了千年,伤口仍然残留在他们身上。
到了现代,因极度害怕被原本视为劣等种族的人族知道不光彩的过去,这些人舍弃了十二魔主之名,改称为「黑死乡欧克斯」,遮住自己的脸,在暗地里策划各种阴谋。
「但是原本的『容器』应该早在一千年前就被『黑辰王』破坏了。就连亚堤邬司的身体都会产生排斥反应的话,在这个时代,不存在适合『王』的『容器』。」
「不用担心。我知道这身体为什么会脆弱成这样。」
「无貌王」以右手抓住左臂,轻轻一拉,左臂立刻如玩具般被卸下。左肩以下,就如字面意义的,没有任何东西。虽然新的手臂旋即再生,但是生长到手臂的部分时,肌肉开始无法承受重力,如黏土般掉落下来。
「……这果然是『黑辰王史尔特尔』干的好事吗?」
「不,我们想得太复杂了。这件事其实单纯到可笑。」
「无貌王」看向平原,仿佛想把整片战场遮住似地伸出手。
「总算,全集合在这里了。再也不必耍小手段。今后将是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的斗争。」
「无貌王」收起手掌,捏成拳头。流露感情似地笑了起来。
「而且『精灵王』也会出现。目前这状况,他应该已经看不下去了。」
「……『王』啊,为什么您会对这种状况感到喜悦呢……?」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奇迈拉,以充满不信任感的口吻大声问道。
他的神色显得很焦躁,身体似乎正因为忍耐怒气而不住发抖。
「目前,我方战力与葛兰兹相等,但是北方援军不再到来。既然葛兰兹皇女出现在这里,表示『无名氏』落败,也就是说,我们失去了贝洛娜。」
奇迈拉懊恼地咬着嘴唇,流下一道血痕。
尽管他的声音中带着失去同胞的哀伤,但他的激情似乎完全无法拨动「无貌王」的心弦。
「那又怎么样?既然会死,就表示她太弱。弱者迟早会死,没必要为那些人感到难过。」
「无貌王」冷酷地道。奇迈拉沉默了一秒后,为了激发勇气似地,抡起拳头击向地面,从喉咙挤出声音。
「不只如此。就连『黑辰王』也逃走了不是吗?放任他四处活动,我认为这样太危险了。『王』啊,您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你为什么不懂?」
背对着夕阳的「无貌王」以失望的音色说着,回头看向奇迈拉与刻律涅。
「『黑辰王』不是已经在我的手中了吗?」
「无貌王」诡异地宣布完,深深一笑,消失在暗影里。
缠绕在他脱落手臂上的花纹,则沐浴在夕阳之中,反射着光芒。
*****
万事万物,只要有开始,就有结束。
这是无可抗拒的真理。变化无时无刻地发生,天空的气象会随时间而转移,大地的景色会随四季而改变,生物的寿命会随日月而缩短。
原本绿意盎然的平原也不例外。被染上一层腥红的地面,散布着无数人类士兵与「怪物」的遗体。
即使在夕阳支配地平线的这一刻,「怪物」与人族仍不断在尸横遍野的平原上战斗着。
地面上的尸体,人族多于「怪物」。
虽然如此,优势偏向哪一方,仍然一目了然。
以「鸦军」为主的联合军,在得到大量葛兰兹精兵的支援后,与早上不同,转守为攻。
重整原本崩溃的前线,成功把「怪物」大军向后推,使人族士气高昂。假如是这样的军势,一定能简单歼灭「怪物」,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是人族的体力是有极限的,过于追求战功的话,到头来反而会屈居劣势。
既然如此,撤退的时机就非常重要。目前的葛兰兹军是由红发皇女率领,身经百战的她,不可能误判该退场的时间点。
「总之,可以先说声胜利了吧。」
生着兽耳的白发女性说道。
她的名字是梅特欧尔,是有「长耳族阿尔芙」与「兽族安斯洛」血统的「半人」。
许多「怪物」的尸体倒在她脚边,每只都是一击毙命,可以推测她的武功极为高强。
原本躺在尸体堆中,看着上空的少年──比吕,转过头,看向梅特欧尔问:
「葛兰兹军从侧边进攻时,局势走向就已经底定了呢。还不如说,不懂合作的『怪物』竟然可以撑到现在。」
「你很清楚战局的走向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也这么做?有那双『眼睛』的话,应该很容易做到吧?」
梅特欧尔轻轻打了一下比吕的头,在他身旁坐下,疲惫地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啊……就算这双『眼睛』能看穿局面,实行起来还是很困难的哦。」
「你那爱鬼扯的习惯还是没改过来。但是看你完全没变,我就放心了。」
「你才是。就算假扮成赛伯拉斯,也该跟我说一声吧……我还以为你已经──」
仿佛为了打断比吕的话,梅特欧尔苦笑着轻抚比吕的头。
「我已经死了哦。那时候,我真的死了。根本没想过可以继续像这样看着她的背影。」
梅特欧尔眯起眼睛,凝视着正在前线战斗的丽兹。
「她变强了。强到不需要你担心了。」
「是啊。但是,这样还不够。」
听比吕这么一说,梅特欧尔发出苦思难题般的呻吟声。
「………………那是因为……」
战场上的强风,吹散了梅特欧尔微弱的辩解。
「从你的态度看来,似乎对她说过了呢。」
「她好像无法接受。说要找其他方法。」
「是吗……果然……」
比吕扭动身体,脸上浮现忧郁神情。梅特欧尔迅速伸手掐着比吕脖子,揣到自己腿旁。
「要是随便乱动,我就折断你的脖子。」
「你还是一样偏激呢。」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
梅特欧尔先是苦笑,接着放松肩膀,垂下耳朵。
「有件事得向你道歉才行。我没能救回第四代媛巫女。」
「你不用在意。被你打败后,为了不被抓,所以她自杀了对吧。想寻死的人,别人阻止不了。」
比吕看着远方说道。梅特欧尔原本想说点什么,却被比吕的话盖住,来不及发出声音。
「而且巴欧姆小国也不至于陷入混乱。我已经做好预防措施。」
「什么?」
「我决定好新的媛巫女人选了。而且第四代媛巫女史特莱雅失踪时,原本就发生了一点小骚动。」
梅特欧尔惊讶地看着比吕,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是比吕,确实有可能洞烛机先,于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同时心想,比吕肯定思考过救回第四代媛巫女的可能性了。
「那个人可以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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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特欧尔问道。比吕直视着她说:
「就是你啊。」
「你说什么?」
「媛巫女必须是巴欧姆小国能接受的人物。所以你最适合。只要告诉人民,说你是被『精灵王』视为下任媛巫女的继承者,而特地从过去的时空中将你复活的,他们一定会接受。」
只要打出「精灵王」之名,巴欧姆小国的人民就很好说话。当然,不是谁打出「精灵王」的名字都有用,但假如是由「黑辰王」亲口宣布,人民就不得不相信了。「五大天王」的名字就是这么有份量,对人们来说,就和「神」一样。
见梅特欧尔抱头苦恼的模样,比吕露出怀念的表情。
「而且雷也是这么希望的。」
听到那名字,梅特欧尔双眼瞪得比刚才更大了。
「当年,她一直强烈推荐由你担任第二代媛巫女。可是你在大战中阵亡,所以没能实现她的心愿……」
「我才没有那种资格……」
违背初代媛巫女期盼的罪恶感,以及被指名为新一代媛巫女的沉重压力,两种感情在心中纠结,使梅特欧尔露出复杂的表情。
「才没有那回事。你很有资格哦。」
「为什么?」
「安舫格森林──你不觉得自己能进入『圣域』,是很奇妙的事吗?」
比吕再次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时,赛伯拉斯和丽兹一起待在安舫格森林。
只有葛兰兹皇族才能进入的圣域,梅特欧尔也进入了。
「所以你不必在意。我只是把媛巫女的职责交还给原本的人选而已。」
虽然说从那时起,比吕就感受不到「精灵王」的气息,所以说不定森林是处于谁都能进入的状态。尽管如此,初代媛巫女指名梅特欧尔为继承人,仍然是事实。说谎只是权宜之计──比吕在心中对梅特欧尔道歉。
「唔、唔……总之,我先不揍你好了。」
梅特欧尔一挥手,身后血水四溅。
是趁机偷袭两人的「怪物」。但梅特欧尔只是随手一挥,就让它沉入血海之中。
放眼战场,「怪物」的扫荡战已经接近尾声。在葛兰兹精兵的攻击下,战线总崩溃的「怪物」军,开始转身逃亡。
「我不会忘记你乱增加我工作的这笔帐。」
「这是给一直对我隐瞒真实身分的你所做的惩罚。」
「你不原谅我吗?」
「不……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比吕柔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包容。不用回问,也知道那是比吕的真心话。梅特欧尔开心地大力甩动尾巴。
「话是这么说……虽然我不会揍你,但是丽兹大人就难讲了。」
梅特欧尔一把抓起比吕的头,拖着他的身体,在战场上行走。
朝着丽兹所在的方向前近。
*****
「总算撑过来了……」
紫色肌肤的巨汉气喘吁吁地说着,把大剑插在地上。
他全身汗如雨下。尽管脸上不断淌出汗水,但是他却不伸手擦。
就算擦了,汗水还是会继续喷出,只是徒劳。
因此,他干脆无视汗水,改以锐利的眼神巡视四周。
「明天还是必须战斗……战况应该会比今天更严苛吧。」
托了与葛兰兹精兵汇合之福,敌我双方的数量差距大幅缩小。
尽管如此,仍然无法消除连日与「怪物」军团战斗的联合军的疲劳。
假如问今后的战局有什么令人担心的部分,就是士兵的疲劳程度吧。
「累过头的话,说不定就无法战斗了。」
迦达正调整着呼吸,右侧突然传来怒吼。他紧绷着脸,握起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馥金放开我。我一定要杀了那家伙才能消气。」
「不行啦大姐头,要是放开你,这边的部队会立刻崩溃的啦!」
只见馥金正努力架住露卡,不让她离开战场。
「至少要让我用『金刚杵梵桀喇』狠狠敲他一下才行。」
「那种事等撤退之后再做也可以啦!到时候我就不会阻止你,请尽管打他吧!」
自从被比吕解除契约,露卡就一直狂吼着要杀死比吕。
迦达的头痛了起来。他以手扶额,对沐宁吩咐道:
「把伤兵后送。就算带伤战斗,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了解,我马上去办。」
「然后重整队伍。一面把怪物向后推,一面撤退。重复这种作战模式到它们的战线崩溃为止。」
「好。今天的战斗,应该会就此结束吧?」
「一般来说,对方也会就此撤退,但是……」
迦达眯眼看着逐渐沉入地平线后方的夕阳。
「怪物的夜间视力比人族好很多,所以不能大意。」
「知道了。」
沐宁用力一点头,踢着马腹,离开现场。
目送他离去后,迦达做了个深呼吸,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再次扛起大剑,冲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