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轹神(1 / 2)
网译版 转自 天使动漫
翻译:断章的罪歌
校对:中嶋阳子
向七日寻问有关六花的事情,可他什么也不说。
横躺在后车座上的拉缇梅利娅暴躁如雷,脚底板用力踹车门。
“让你说你就说!从六花的牙齿里诞生出来的我理应有知道的权利。”
“咚、咚”她从从内侧跺着车门,提出抗议,而古川七日依旧手握着方向盘,没好气地咋舌。
“要是车门坏了,我让你一星期都没饭吃。”
“我可是喰神,要是一星期不吃饭可不要死了!阿七是想要杀了我!”
“是耶。要是你想死就给我继续踹。”
“……哼”
后座席变安静了,七日透过后视镜看过去。
戴着风衣上的兜风帽,从短裙的下面可以窥见到大腿,拉缇梅利娅怀里抱着黑尾鸥横躺着不动,板着一张脸。
七日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你想知道的。明明过去从来没有在意过。”
“我一直都不知道嘛,六花的牙齿——作为我依代的那个犬牙,是你的姐姐的东西。……我和那个叫六花的人,长得很像?”
“是,你真的很像她。”
打开方向灯,手打方向盘,七日回答道:
“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吵得要死。贪吃,脑袋还笨。是一个笨蛋……”
话说到一半,拉缇梅利娅气得鼓起腮帮子,“咚”一声用力踹后车门。
随后七日掏出金黄色的荷包,咬下去。施加在荷包内的六花的牙上的伤害传达到拉缇梅利娅身上,悲鸣声从后车座响起。
“哇呀呀啊啊啊!”
时间正值山脊染上赤红的黄昏。
载着二人的汽车驶进了宽阔的停车场。
在汽车停下,引擎熄火的瞬间。
拉缇梅利娅从后车座跳下来,从车后面画着大弧度迂回至前车门。没有停止奔跑的脚步,就这么向着走下汽车的七日的后背施展连环踢。
“就只有咬、只有咬它我是绝不会原谅的!”
七日用军刀的剑鞘化解踢击,然后一边闪躲着随之而来的爪击,一边将车门锁起来。
“别这么生气啊。我那只是在回答你罢了。”
“我已经足~够地明白你很讨厌六花这件事了!让你讨厌到要从背后刺杀她!”
“……这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拉缇梅利娅盘起双臂,一脸得意地回答:
“哼哼。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就从情报贩子那里买情报了。用的是自己的零花钱哟。我已经听说了六花的临终的情况。在五年前的战争中,六花是被你——被既是战友,也是她弟弟的你所杀的。我似乎长得和六花很像呢,这情报可不能听了就算了。不然都不知道啥时候就被你从背后捅了哩。”
“……哼”
七日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视线从拉缇梅利娅身上离开,用下巴比划汽车的另一侧。
“闹够了吧,还不快去把车门关上。小心我从背后捅你。”
“你个鬼畜!”
拉缇梅利娅老实地回到车后面,将揣着黑尾鸥的单肩包挂在肩膀上,关上车门。
手放在车门门把手上,小嘴里嘀咕着。
“……看来真的有够讨厌她的。所以才会一直追着‘六花的祸津神’不放。花了足足八小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而那甚至都不是确切的情报。”
工作来了跟我走,他这么说着就把人撵进车里,出门的时候还是上午。接着就在车子上一路颠簸着,都一觉醒来还是没有到目的地。好不容易,车子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快下山的黄昏了。
“我都没有听你说过,竟然要走这么远!既然如此你就用召唤的呀。肚子都饿瘪了。”
“你不是也很讨厌吗?那个‘召唤’。”
七日对在车子另一边大喊大叫的拉缇梅利娅置之不理,迈步向前。
这一次的工作,是处理“希望从疑似‘六花的祸津神’的人物手中,保护这座城镇”的委托。但那只是“疑似”,寄过来的那封信的内容中,哪里都没有明确指出“六花的祸津神”确实存在于那里的根据。
“要是没有的话,这次就白跑了。”
“就算会白跑我也要去。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去。”
“……可怕的执念。”
拉缇梅利娅狠狠地瞪着七日的一身西装打扮。
七日的心里,怀着对“六花的祸津神”的强烈执着心。
要把将六花的身体用作依代的她们一个不落的找出来,斩杀。
这股指向她们的憎恨,有时令拉缇梅利娅也感到胆寒。
“……所以说,连我也一样讨厌是吗……”
因为拉缇梅利娅也是从六花的身体一部分中诞生出的“六花的祸津神”。
她确实有七日一死,就吃了他的血肉的打算。一有破绽,也同样会袭击并杀了他。但是要是一直没能杀死他的话,那么早晚要被斩杀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就如同六花那样,从背后捅下去。
“……咕喵”
黑尾鸥察觉到拉缇梅利娅屏气慑息,释放着不祥的杀气,从单肩包里昂起头。
拉缇梅利娅将食指比在嘴唇前,视线直直盯着七日的背影,压低身子。
——不吃,就会被吃……仅此而已。
“差不多是时候了,赶快杀了他”她如此下定决心。
向指尖施力,亮出爪子。
从背后一爪子捅穿心脏——不,心脏被骨头胸骨保护着,捅穿很困难。那就握住胸骨,把它扯下来。要瞄准的就是腰骨的上边——。
吸、吐,一次不作声响的深呼吸。让心平静下来。
朝着七日的后背,拉缇梅利娅飞奔而去。
伸展出的手指就要触及七日后背的,前一刹那。
七日扭转身体,双手缠抱住拉缇梅利娅的手臂。
接着将关节向反方向扭曲,将握在手里的军刀的刀柄压在她的脖子上。
身体后仰,变“く”形,拉缇梅利娅发出悲鸣。
“咕嘎!?”
七日也同样涌起战意,将军刀的剑锷用大拇指顶出。
“……喂喂、需要让我从正面把你辟两半吗?”
“唔、咕。果然初始形态还太弱了……。要是我能换装升格的话,要是我能换装升格的话!区区一个你,不一会就给你吃了!把你的皮骨啮得粉碎,把筋肉撕咬扯裂,弄成一团糊糊了再吃个精光——嘎!”
手臂被掰出“咯哩咯哩”的声响,眼眶泛着泪光的拉缇梅利娅这时突然抬起头来。
眯细眼睛,“吸吸”地抽动着鼻子。
“……哪里有,好香的味道。”
拉缇梅利娅扑腾扑腾地乱蹬乱闹,解开束缚。她在停车场的对面,发现一条笔直小路,那里提灯连作一排,她的脸上焕发狂喜的神采。
祭典的伴奏乐在山间回荡。穿着浴衣的人群熙来攘往。炒面、烤玉米之类的诱人香气,乘着晚霞的风迎面飘来。
“阿七!不得了啦!祭典耶!”
“我知道。毕竟那个疑似‘六花的祸津神’的人物就是在祭典的会场里出现的。”
“搞什么啦!这根本就不是白跑嘛!好棒耶!祭典耶!”
不祥的杀气如雾般消散,拉缇梅利娅欢呼雀跃。
“你想去是无所谓,可别走丢了”等七日刚把这话说完,她已经撒腿奔向祭典的会场了。
“有够自由的,那家伙……”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刚才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的呢。和拉缇梅利娅待在一起,连喘口气的闲暇都没有。
在又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他为了不要看丢那活蹦乱跳的风衣,加快了脚步。
X X X
喰神爱章鱼烧爱得深沉。还有棉花糖、苹果糖、烤玉米,也一样爱得深沉。究竟为什么呢,为什么在夜祭典的露天摊里买的食物,会比往常美味那么多呢!?
拉缇梅利娅双颊挂着玉米粒儿,脸上笑开了花。
“壕好次!”
右手章鱼丸、左手烤玉米,棉花糖的袋子挂在手腕上。
长条状的云霞下,灯笼连成一线,小摊在笔直延伸的小道两旁栉比鳞次。
短裙的裙摆翩翩摇摆,拉缇梅利娅配合祭典的伴奏乐迈着步子。心情甚好。
挂在肩膀上的大号挎包里,可以窥见只把脑袋探出来的黑尾鸥。
“小咲咲,吃吗?”
“咕喵”黑尾鸥叫着,欢欣雀跃地啄食递过来的烤玉米。
“呐。很好吃吧?祭典上的烤玉米咋就这么好吃呢?”
走在前面一些的七日,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回头。
“你别玩太欢了。大老远地跑到当地的祭典上来,可不是为了玩。不要忘记这是工作。”
“阿七自己不也玩得挺欢吗?”
拉缇梅利娅蹙起眉头回望七日。
一身西装,还有系在腰上的对祸津神专用军刀。这幅装扮的确不适合享受祭典,但他的手上正握着一串色彩鲜艳的麦芽糖。
“我没你那么严重。”
“不兴奋的人,还会去买麦芽糖之类的吗?”
等拉缇梅利娅走过来,七日再次迈出步子。
“听好了,要是你走散了我可要用召唤了。我们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去委托人所在的山顶的神社……”
但他又马上停下脚步。本应该跟在身后的拉缇梅利娅又不见了。
“刚说完就没影了。”
一个小摊上正搅拌着铁板上的炒面,在那小摊前找到了她的身影。这个贪吃的喰神,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会被香气勾引,丢了魂儿似的不知跑哪儿去。
“排什么队,跟我走。”
七日一把揪住拉缇梅利娅的领口,硬生生把她从队列里拽出来。
“唔咕”
“你还想吃东西吗……。给我适可而止。”
拉缇梅利娅的身体被拖行着,抬头看向正在叹气的七日。
“你看看嘛,那可是炒面哦?这不就类似‘都跑到祭典上来了竟然不吃炒面,那你跑来吃什么啊?’的感觉吗?”
“要说吃的的话,你手上多得都快扑出来了不是吗。不把那些吃完你也拿不下了吧。”
“那你拿着好了。喏。”
勉强做出妥协,拉缇梅利娅将装在托盘里的章鱼烧递出来。
“就算给你吃一个,也不是不行哟?”
“才不要哩。我讨厌章鱼。”
“诶——。有这回事儿?为什么?咬不动?”
“生理上接受不了章鱼。”
“哼嗯。明明很好吃的说。出生在有章鱼的时代却吃不了章鱼,那你还为啥要生下来?”
“活着又不是为了吃章鱼咧……”
从人群中钻出来,两人走上漫漫石级。
穿过鸟居,眼前的院落十分宽阔,笔直的小道的终点是神社的前殿。社务所和神乐殿之类的建筑像是包围石灯笼和手水舍(译注:一般于日本神社院落的中央设置,用于洗手和漱口,意在清晰尘世污浊。)一般建在四周。
一群人聚集在神乐殿前。好像正在表演节目。
“阿七。我想看那个。那是在做什么呢?”
“是神乐吧。你去看吧。反正和委托人碰头的地方就是这里。”
“欧耶!”
拉缇梅利娅兴高采烈地奔过去,但是在人堆的最外缘,能看到的只有人群的后背,看不到舞台。虽然试着踮脚蹦了蹦,也只能勉强瞥到一眼演员的身影。
“每、每次只能看到一下下……”
听到“哇啊”的喝彩声,也不知道那“哇啊”是在喝彩什么,心急如焚。
站在一旁的七日舔着色彩鲜艳的麦芽糖,悠哉悠哉地眺望着舞台。看来要是有他的身高,人群就成不了障碍了。
“小不点就是辛苦呢。出生在有神乐的时代却看不到神乐,那你还为啥要生下来?”
“活着又不是为了看神乐咧!阿七……!我赏你来给我骑高高的机会也不是不——”
“才不干哩。你是小毛头啊。”
“……啐。算了,我自己来。”
拉缇梅利娅紧紧抓住七日的后背,蛮横地爬上那颀长的身体。
“唔……给我下来,你个混蛋。”
“不嘛不嘛,我要看嘛。”
拉缇梅利娅的手臂缠住七日的脖子,腿也卷住他的身体,然后望向舞台。
“哇啊,好厉害……”
聚光灯打亮的舞台上,那里仿佛是另一空间。
舞台的两端,立着两棵罗汉松,高得必须抬头才能望尽。
缠在两棵树的树干上的草绳垂下无数折成菱形的纸缀。那就好似是在设下隔开两界的结界。那个空间,给人以不可侵犯之圣域的感觉。
在舞台的中央,身披白色羽织的巫女肃穆起舞。
笛声和太鼓声相应和,折扇赫然撑开。从那庄严的举止,可看出饱受淬练的秀美。
“……好漂亮。”
“那是《祸津六花》”
七日舔着麦芽糖,小声说道。因为有人攀在背上,他的头只好歪着。
“诶?六花?”
“就是近代神乐。以战争时期的六花为主题创作出的舞蹈。”
相传在战争时期,役使祸津神,拯救许多战士之少女的逸事想必在民众间备受欢迎吧。六花作为在战火中顽抗敌人的国民,被视为英雄,时至今日,那舞蹈在偏远的地区也在开始发扬。
“这样啊。”
“在正当中的巫女扮演六花。你看,她被包围了。那些人饰演敌人。”
戴着面具,穿着黑袴的男子们登场,像是要包围六花的扮演者般奔走于舞台上。踩着变得更激荡的太鼓的节奏,男子们跳跃着、喧嚣着。
然而六花的扮演者毫不狼狈。不疾不徐地举起扇子,翩翩起舞。接着从舞台深处又有新人物登场了,她们是身穿白色正装的六位少女。
每个人手里都握有一根棒,棒的一端垂下一串菱形的和纸。
“那就是‘六花的祸津神’。”
“哦噢……出场了呢。”
少女们如守护六花一般站在她身前,挥舞着棒,跳着舞。
晚霞的风习习吹来,罗汉松的叶子和垂下的和纸一齐摇曳。
噔哩咯噔、噔哩咯噔……。配合着伴奏的太鼓声,男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舞台的帘幕后。在击败最后一个人后,少女们聚集在六花身边,紧接着观众们爆发出和庄严的舞台不相符合的喝彩声。
“好厉害。帅爆了!”
“别闹腾,碍事。”
拉缇梅利娅受到周围气氛的影响,双掌在七日的脸跟前不停拍合。
“六花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啊!”
被六位少女围绕着,六花的扮演者娴静端庄地起舞。她将合起的折扇缓缓地横向平扫,但在将其指向观众席时,动作戛然而止。
巫女那宛如雪一般洁白的脸颊,渐渐染上朱色。
扇子直指的地方,六花扮演者视线的前端,七日的身影就在那里。
“那家伙,回到平时的状态了。”
七日小声嘀咕道。
因为舞台正中间的六花扮演者静止不动了,周围的少女也开始感到困惑。她们继续着舞蹈,而脸上不安的表情纷纷指向六花扮演者。乐器的演奏者也抬起头,为了一探究竟,将视线移向舞台。察觉到惴惴然的气氛,观众们开始喧嚷。
然后从六花扮演者的鼻子里,“嘶嘶”一串鼻血耷拉下来。
巫女猛地回过神来,用袖口遮出鼻子。
“呜哇、呀……”
她眼珠子转啊转,惊慌失措的模样,结果还引来了观众席里“雪生小妹妹,加油哟——”等声援。在六花扮演者踩到衣裙下摆,摔了个狗啃泥的瞬间,全场爆发出哄笑。
这出人意料的展开,就好比是,那连接近都令人忌惮的秀丽圣女,突然堕落俗世一般。让拉缇梅利娅呆呆地张着嘴巴。
即使变得手忙脚乱,依旧跳完了所有的舞蹈动作,巫女兴冲冲地从舞台帘幕后离开。在笑声的同时,也爆发出了盛大的拍手声。
拉缇梅利娅目送她的背影,赠与其干巴巴的拍手声。
“阿七的姐姐……流鼻血了呢。”
“不,先说清楚。那人可不是我姐。”
X X X
“古川君……!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
所有的节目都结束了,等观众们都零零星星地散去时,刚才的巫女从舞台的后台现身了。,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只是脱去了羽织,她就这么向七日跑过来。
但是她马上被周围的观众们所发现,被团团包围住。
说着“跳得很棒”“又变漂亮了呢”之类的话,甚至还有人送了她花束。
“非、非常感谢。不好意思、请让我过一下……。那个……”
巫女堆出一脸笑容的同时,也做出深受困扰的表情,消失在群众的另一边。
拉缇梅利娅一边撕下棉花糖往嘴里送,一边看向站在身边的七日。
“她叫你‘古川君’来着。你们认识?”
“嗯。那是这次工作的委托人。”
过了一会儿,巫女拨开人群,直直地跑过来。
“对、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啊!”
但是她在来到七日这里之前,被石板绊到,一个狗啃泥,怀中的花束在空中飞舞。咚、巫女的颜面重重地撞在石板上。
“真是一点没变,净是在流鼻血呢,大坂。”
察觉到鼻血从撞扁的鼻子里流淌出来的巫女,“哇呀呀”地用袖口遮起鼻子。俏脸生晕、眼珠打转的那副模样,简直和舞台上的意外事故时如出一辙。
“呀……又是这样。难得一次感动的再会的说。”
“我看了唷,祸津六花。演得是不错……”
说着,七日将花束还给巫女。
“啊……谢谢……”
巫女一手用袖子遮住鼻子,另一只手接住花束。
“要是没有在最后关头流鼻血就更好了。”
“那都是因为发现了古川君,被吓来一跳所以才……”
七日站起身,巫女也挺起身来。
“真的把我吓到了……。因为抱着古川君的是……”
巫女吞吞吐吐,视线偷偷瞥向七日身旁的拉缇梅利娅。
“嗯?”拉缇梅利娅歪了歪小脑袋。
“这孩子就是……?”
“对。喰神。”
“会说话吗……?”
七日俯视捏着棉花糖的拉缇梅利娅。
“她正问你呢。会说话吗?”
“这还用问!当然会!”
巫女重新面向拉缇梅利娅。
“那个……幸会。我叫大坂雪生。是这个甲良神社的巫女。”
“诶、哦。那啥……”
听到意想不到的礼貌问候,拉缇梅利娅慌慌张张地重整姿态。
“我是……拉缇梅利娅。呃……这孩子是小咲咲。”
拉缇梅利娅把包包拎起来,把正“咕喵”地叫着的黑尾鸥拿给她看。
“哇。好可爱呢。”
雪生用食指轻轻摩挲它的额头,黑尾鸥一副很舒适的样子闭上眼睛。
“它现在翅膀上有伤,所以飞不了。”
“这样啊……。那么你是在照顾它对吧。”
“嗯,是我的储备粮!”
“啊、原来是这样啊。是储备粮啊……”
雪生怯生生地将手缩回来,拉缇梅利娅向她问道:
“你是阿七的熟人对吧?是朋友?”
“该说是朋友呢……还是……”
雪生的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为如何回答感到为难。七日代替她答道:
“在战争时期,我们我们都归属在同一个部队里。那是由祈祷士所组成的队伍。”
“噢。祈祷士……?”
“啊啊。大坂是祈祷士。”
“欸!”
拉缇梅利娅拉开距离,对她咬牙切齿。靠退治祸津神来吃饭的祈祷士,祸津神对他们自然不会有好的印象。喰神拉缇梅利娅也一样,她正是祸津神。
雪生慌忙向着显露出敌意的拉缇梅利娅摆手。
“我、我现在已经不归属于任何一方了。只有在神社有求于我的时候,我才会去退治坏祸津神而已……”
乍看之下,雪生身上确实没有带着可以说是祈祷士特征的军刀。
拉缇梅利娅再一次盯着雪生的全身看一遍。年龄看起来要比七日年轻,而身高只比拉缇梅利娅高一点。栗色的长发在身后绑成一束,还算大的胸部藏在巫女装束之下,站立的姿态让肩膀勾勒出平缓的坡度,散发着清秀之美。她的肌肤也“名”副其实,正是如雪一般白皙。
这位酝酿出沉稳而温婉的气场的巫女,她挥舞军刀驰骋于战场的身姿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相形之下,让她在院落里拿着竹扫帚扫枯叶才更像回事儿。
“……你真的上过战场?”
白色的袖口因为两次的鼻血被沾污成了红色。像这样一不小心就喷出鼻血的女孩子竟然会上战场,真亏她可以活着回来。
雪生像是感到困窘一样地笑着:
“怎么说呢……。我是后方的部队啦……。所以说我使不了枪和剑之类的。”
说着她从荷包里取出数枚歌留多牌。上面画有人或是动物的画,就是寻常的歌留多牌。将它们以扇子状排列开,雪生问道:
“我来治好小咲咲的伤,可以吗?”
“欸?”
雪生用两指随手夹起一张歌留多牌。将其放在拉缇梅利娅挎包中的黑尾鸥的翅膀上。
接着歌留多牌发出微微的光芒,柔和的光将黑尾鸥的翅膀包裹。
“哦噢……”
从歌留多牌上出现汉字《治》,它在空气中飘然舞动着。
《治》一个接一个地从歌留多牌上涌现出来,大小不同的《治》被释放到半空中融化消散。治、治、治、治……。
“怎么样……?因为本来就快要愈合了,我想它应该可以飞了才是……”
雪生没自信地说着,抚摸黑尾鸥的侧腹,催促它张开双翅。
翅膀发出拍打声,黑尾鸥从挎包里飞出来。
“啊!”
拉缇梅利娅的眼睛追逐着于晚霞的天空翩翩飞舞的黑尾鸥。
绑在翅膀上的绷带脱落,落在她的头上。
“虽然我不会使枪使剑,不过在战场上也会用到祈祷术。我就是卫生兵。”
雪生为黑尾鸥能顺利飞起而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安心的笑容。
X X X
晚风吹拂,院落内的树木簌簌摇曳。七日站在石墙上,俯瞰着于晦暗黄昏中凸显而出的那一条笔直小道。
祭典的会场一直延续到石级的最下面,从会场传来的露天摊的诱人香气在四周袅袅飘荡。因为小镇里的小工厂和杂木树林数量之多,一到祭典的晚上,祭典小摊的灯光点亮,一直延伸到神社的这条笔直小道就成一片灯火辉煌,看起来一片欢腾。
从坐落于山的中腹位置的这座甲良神社看去,甲良镇的景色一目了然。
这座盛行织布业的小镇,就位于山一侧的斜坡上。也因此这里的路几乎都是坡道,家家户户在斜面上彼此紧挨,石级路像是要将它们编结在一起般延展着。
相似的小路连接起相似的小工厂,它们相互紧挨着,道路就像是迷宫一样。
涂染以像柿子的果实一般艳丽的朱红——这是这个地方特有的染色法“柿染”。因为它十分有名,这里既是工厂地带,同时也是工厂的见习者经常造访的观光小镇。
只要到一年一度的甲良祭,每年都会有许多的观光客聚集在这里。白天是纺织品的展览会、晚上则有架起神轿互相撞击的“翻神轿”竞赛等等,节目一个接一个。
为了方便俯瞰小镇风景,在石墙上设置有长板凳,七日现在就坐在那里。
“久等了,古川君。”
没多久,从七日的背后传来柔和的声音。
工作告一段落了的雪生拘谨地在七日的旁边坐下。她身上穿的依旧是巫女装。在她胸前,抱有一瓶东西。
“……那是什么?”
“诶嘿嘿。这是看了神乐的人送给我的。他说自己是我的粉丝呢。”
雪生说完,低下头,表情蒙上阴霾。
“……但是流出鼻血了。要是六花小姐看到了,‘我才没有那样呢’——一定会这样发火吧……”
“六花她曾经想要成为英雄。那家伙的活跃被谱成神乐受民众喜爱,我想光是这样她就会很高兴了吧。更何况那是由你,大坂来舞蹈呢。”
“诶嘿嘿”
雪生将瓶子拿出来,给七日看。
“我说。为了庆祝我们暌违四年的再会,喝吧?”
“酒才不喝咧。”
“酒……你喝不了?”
“到晚上会受袭击的,被那家伙。”
七日用下巴指指石墙下的空地。相比这里要低一级,有一块由赤土覆盖的广场。那里,是小镇里的孩子一起玩耍棒球等游戏的地方。
在已经变暗的广场上,拉缇梅利娅独自一人来回跑着。
在她的头顶上,伤口愈合的黑尾鸥正在来回飞着。
在空中滑翔的黑尾鸥现在正沉浸在用墨鱼须嘴对嘴喂食的游戏中。拉缇梅利娅用唇瓣夹着墨鱼须,将其向前凑。然而飞过来的黑尾鸥瞄偏了目标,喙刺在拉缇梅利娅的脸上。
“咕嘎”拉缇梅利娅闷声嚎叫,在赤土上打滚。
伤口痊愈的现在估计就要成你的忌日了吧,七日之前还这样怜悯着黑尾鸥,而拉缇梅利娅却在土地上扑腾扑腾地跺着脚,咯咯笑着。心情大好。
雪生用袖口抵在双颊上,兴致盎然地向他问道:
“夜晚的袭击……咦?夜袭?”
“是为了吃我。要是让她看见破绽,就会瞅准机会来吃我。”
“因为她是喰神?”
“因为她是‘祸津神’。”
七日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他望着下面的拉缇梅利娅。
雪生窥伺着他的侧脸。从很早以前七日就不把感情表露在脸上,想要看透他的想法一直都很难。
“这样啊。……所以才喝不了酒呢。要是醉倒了就危险了。”
“危险的是那家伙喔。要是一醉没办法手下留情,一不下心就下杀手了。”
“……啊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听他的语气,和觊觎自己生命的祸津神住下一个屋檐下,似乎也没耗费他多少精力。还是说他只是在随口说说呢?
“呐,古川君。能问你一下吗……。那孩子明明打算要吃了你……为什么还把她留在身边呢?”
“怎么可能放着她不管。那也是从六花身上诞生出的祸津神。”
“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不能放着不管——”
雪生低垂着头,压低声音:
“……斩了她,不就好了。”
“……”
因为会下杀手所以不喝酒——像这样的说法就好似是在为对方着想一样。雪生过去所认识的七日,不是会对祸津神如此手下留情的男人。
七日翘着二郎腿,依旧俯视着空地。
“就在刚才……。之所以会在舞台上流鼻血,原因不仅仅是看到了古川君。还因为看到了长得和六花小姐一样的,那个孩子。她们长得真的一模一样呢。”
“确实很难下手吧。要斩那个和六花有着同一张脸的祸津神,真的很棘手呢。”
“但是,假设那个祸津神的目的就在这一点上呢?看准古川君的弱点,模仿六花小姐的脸,来钻古川君的软肋,这不是不可能——”
“你是想说,那全是演技?”
“对方可是祸津神。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所以我才会监视着她。先不管这个,你把我叫过来,不会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吧。”
七日硬是切换了话题:
“我是受了你的委托才跑来这里的。”
从雪生那里寄来的信上所写的工作委托,简单来说,就是甲良祭的警备。
所谓的“祭典”就是“祭祀”神以崇拜之的意思。祭典能让诸神振奋不已。
祭典的伴奏乐,其音色有时就连不速之神也能吸引过来。明明没有招呼他,祸津神会自己现身。
因此一般在这样的祭典上,都会请祈祷士协会派遣祈祷士过来。
实际上,就在七日走上参道的这段时间,已经看到几位携带着军刀的祈祷士在巡逻着。应对祸津神的警备万无一失。更何况甲良神社本身就是有专门退治祸津神的祈祷士常驻的神社,理应根本不会有轮到七日出手的情况。
而要说为什么雪生要寄信给七日——
为什么七日带着拉缇梅利娅,跋山涉水来到这边境之地——
都是因为有情报说,有人目击到疑似“六花的祸津神”的人物出现了。
“‘红发的女子’被人目击是发生在祭典的准备期间。被目击到她避开人的耳目,走进了山的另一侧。虽然没办法笃定那个人就是祸津神……”
雪生紧抱着瓶子,心有愧疚地说着:
“就算真的是祸津神,这里还有祈祷士协会的人在,而且这个镇上还有我们大坂流派的神社在,所以我想应该不会出问题,但是因为疑似‘六花的祸津神’,所以就还是想着请古川君来警备好了……”
“我没问题。红发女子,光是这样对方就有可能是栉结神。”
七日回想着“六花的祸津神”其中一人的样子,抬头望着环绕院落的森林。
“要说山的另一侧,那里不是只有森林吗?”
黄昏天空中浮现一轮皓月,还有成排矗立的杉树描出的剪影。随着夏风簌簌摇曳的树木被黑压压的影子涂没,营造出惊悚的气氛。
离开甲良镇绕到山的背面,那里是无人问津的森林地带。
在那森林中也有祸津神存在。现在正值撩拨诸神情绪的祭典时期,究竟有什么理由要特意去涉足那里。
“……我记得,在森林里祭祀着一个神轿没错吧。”
“啊。嗯嗯,我听说森林深处是有祭祀神轿的佛堂……。我自己也没见过。因为平常镇上的人几乎都没进过森林里面。山的另一侧,那里是‘山之主’的领域。”
森林里的“山之主”。那就是所谓,在镇上世世代代流传的传说。传说在距今三百多年前,就已经存在架起神轿互相撞击的“翻神轿”这一风俗。一个神轿击翻了众多敌手,一路优胜,最后诞生出了祸津神。
身材庞大,力大无比的祸津神被当时的人们崇敬,在山的另一侧建造佛堂,祭祀那个神轿。于是山的一半变为祸津神栖息的圣域,不管是进入还是砍伐都成为禁忌。
“不得接近山的另一侧。那会激怒‘山之主’——小的时候就被这样叮嘱。这就类似小镇里不成文的默契。”
只有山的其中一侧是小工厂成排的人类居住区。另一侧是被弃置的森林地带。双方互不干涉,禁止砍伐的戒律从三百年前就传续至今,时至今日也依旧被遵守着。
“古川君知道的真清楚呢。你难道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不是。在战前,古川家的老爷子把我带到这里来过。我没跟你说过吗?”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雪生的声音激动起来。
“没跟我说过!你来过吗!?这里可是我的故乡唷?你不知道吗?”
“是不知道。但是来的时候,我和六花都还小。我们去祭典上转悠过。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一个假到不行的,专门展示稀奇动物的小屋来着。”
“说不定还和我有见过面呢。我呀,一直都住在这座神社里的。”
“天知道呢?就算有见过也不可能记得住吧。”
“姆……”
明明把“山之主”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的说,雪生在心里赌气着。
七日俯视着广场,思忖着红发女子的目的。
然而拉缇梅利娅东窜西窜地乱动,思考动不动就被她搅乱。现在她正把黑尾鸥压在地上,硬是想要骑在它的背上。
她手指指向夜空……说着“来,我们飞!”的傻话。
“……也太为难人家了吧。”
不经意间的细语,雪生听到后“嗯?”地看过来。
“啊啊,不,没什么。那个祭祀着神轿的佛堂,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我想去问问父亲应该能知道……现在就要去吗?晚上的森林很危险唷……”
“那就明天天一亮就去吧。那么没那个目击者在哪里——”
“阿七!”
拉缇梅利娅的叫唤声压过了七日的话。
“我决定还是要去!就算是你也阻止不了我!”
“去哪里……”
“那还用问!当然是去买炒面啰?既然来到祭典,果然还是少不了炒面。但是有一个问题呢。该怎么办?”
“啥问题……”
“我零花钱没了!”
“这是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话吗。”
拉缇梅利娅把有拉链的小钱包里的零钱全都倒在手心里,摊给他看。
“这点钱买不起炒面!”
“关我屁事。那你就放弃吧。你已经买了够多东西来吃了吧。”
“可是我还没有吃到炒面的说。再说了,我的钱太少了。我也不是有帮你工作吗,为什么我没有工资呢?那么限制我的零花钱,你几个意思啊?”
“我们不是约定过吗,‘有这些这些钱就够了’。我不是还做饭给你吃了么。”
“……我觉得自己被上当了。我的职场真是个不得了的黑心企业喔……”
“少给我死缠烂打,自己明明是个祸津神。”
“我抗议——!抬高员工工资——!”
坐在一边的雪生,这时候畏畏缩缩地把手微微举起。
“那、那么……由我来给吧?”
“?”
“我来给你零花钱,那个,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说古川君也一起去祭典嘛。而且‘翻神轿’也马上就要开始了……”
拉缇梅利娅攀上石墙,扑闪扑闪着眼睛从雪生的脚边望过来。
“‘翻神轿’,那是什么?”
“是甲良祭上首屈一指的活动。”
雪上弯下膝盖,对拉缇梅利娅投以微笑。
“将神轿和神轿相撞,来举行淘汰赛。那可是相~当有魄力的传统仪式。在赛事激烈的那一年里,甚至还会出现伤亡者呢!”
“喔噢,燃起来了。我们去吧,阿七。那可是传统仪式!”
“燃你个头,傻瓜。我们是来工作的。”
“古川君。目击者是在准备露天摊的时候目击到的。所以我想他现在也应该在参道上忙着开店呢。我们在去问话的时候,顺便去看看,好吧?”
“……行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七日即使不情愿也还是同意了,雪生抱着瓶子满心欢喜:
“那我们就赶紧——啊,但是在那之前……”
打量站起身的七日,“姆”地做出复杂的表情。
“不觉得太俗气了吗?竟然在祭典上穿西装什么的。”
X X X
拉缇梅利娅身穿的那件浴衣,其腰带在腰后像缎带一样绑出一个结。
一甩屁股,垂耷下来的腰带前端就像尾巴一样,摇摇摆摆。
拉缇梅利娅“咯啷咯啷”地踩响木屐,像是在舞蹈一般地甩着尾巴嬉戏着,不知到底是哪里有趣。那件蓝色浴衣的下摆之短,暴露出来的地方从白皙的脚丫一路延伸到大腿。
黑尾鸥从挎包里探出脑袋来。伤明明已经痊愈了,看来它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挎包窝。
“……看她玩得欢的。”
七日边叹气边说道。在他身边的雪生脸颊染上红潮。
“那个……。你看这身。怎么样呢?这件浴衣还是新做的呢。”
黑底的浴衣上描绘着椿的花纹,散发着成熟气息。头发也刻意理在脸庞一侧,使其垂至身前,雪白的后颈在黑色的布料的衬托下显得更有存在感。并拢的双手一起提着小布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仰视着七日。
“这是我的压箱宝物……什么的,诶嘿嘿。”
“嗯。无与伦比。”
“无与伦比!?呀……不行了。鼻血要……”
“不愧是纺织之镇,手艺一流。别让鼻血弄脏了它。”
“你说的是浴衣?刚才那是在夸浴衣的布料?鼻血都倒流回去了……”
七日身上穿的,一样是浴衣。这是雪生的那位在甲良神社担任神官的父亲的东西,几乎是强逼着让七日把它穿上的。浴衣上点缀有菱形的花纹,穿在身上柔软贴身,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逸品。
“这件衣服很适合古川君呢。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因为阿七他在家里也一直穿着浴衣嘛。”
雪生对拉缇梅利娅说的话做出过剩的反应:
“咦?真的吗?”
“但是呐,就算这样他也剑不脱手。穿着浴衣还拿着剑,很像落魄的武士吧。老气横秋武士!”
“你好吵,要我斩了你吗?”
即使换上了浴衣,七日依旧将军刀带在身上。那是因为有拉缇梅利娅在。
虽然看上去就是个在祭典上喧闹的小孩子,但拉缇梅利娅仍是祸津神。既然将这种东西带在身边,就要时刻携带着用以扼制其暴走的武器。
颀长的身形再加上携带着剑的身姿,确实有几分武士的味道。
“老气横秋武士……我觉得即使这样也挺好的唷……?。多有古风。”
“……我看起来就这么沧桑吗?”
七日脱力地回答,然后望向拉缇梅利娅的背影。
“那家伙真够活蹦乱跳的。那浴衣是不是太短了?”
“不是有演‘六花的祸津神’的女孩子了吗?拉缇梅利娅小姐的浴衣就是向她们借来的。让她来选喜欢的样式,选出了的就是那个。是不是有些太孩子气了呢……?”
“嘛啊,穿那件也正好。反正那家伙是要到处跑的。”
正如七日所说的,为浴衣感到满足的拉缇梅利娅马上就把兴趣转移向露天摊那边,喊着“快走啦”就冲进了人群中。
和沿笔直的小路向着神社走时的情况不同,这次让拉缇梅利娅感兴趣的不是卖食物的店铺,而是射击游戏的店。入手的奖品取代食物,埋没的她的双手。
拉线抽奖游戏抽中了狐狸面具,钓水球游戏钓到了一个色彩妖艳的水气球。
在玩捞金鱼的时候,捞鱼的薄和纸网不一会儿就破掉,她“呜嘎!”地嚎叫着。
“我不适合玩这个。”
“那是因为你用蛮力在玩。弱爆了。就凭你那技术,就连一只也捞不起来。”
蹲在旁边的七日从拉缇梅利娅手里夺过一只薄和纸的网,轻轻地放在水里。屏住呼吸接近金鱼,嗖地一下就捞起一只秀给她看。
“……噢。挺能干啊……”
“拉缇梅利娅小姐,也请给我一只。”
雪生在拉缇梅利娅的另一侧蹲下。拉缇梅利娅将未使用过的纸网递过来,但雪生笑吟吟地摇摇头。
“不是,给我破了的就行。”
雪生依旧带着满脸的温和笑容,接下纸网。
用破网的边框勾住金鱼,在一瞬间将它扔进碗里。
“哦噢……!?”
雪生势不可挡,一只、两只、三只,金鱼一个接一个地被捞上来。
“那只眼珠特大的能捞到吗?”
“那孩子,感觉很能扑腾呢……”
雪生将纸网勾在拉缇梅利娅所指着的那只黑色凸眼睛的金鱼。但是在被捞起的瞬间它挣扎着跳起,飞到了桶的外面。
“啊!”
拉缇梅利娅叫出声来。雪生利索地伸出纸网,用网的框子从下面怕打了凸眼金鱼两三下,把它弹起来,“噗通”一声掉进了碗里。这时周围一圈不知不觉间聚集过来的人群送来喝彩声。
“好厉害!刚才真是千钧一发!竟然把它救起来了!”
“诶嘿嘿”
和正在害羞的雪生成对比,店铺的老板以一张快哭出来的表情耷拉着眉梢。
“求求你放过我吧,雪生小妹妹……”
“对不起咯”雪生吐着小舌头,把碗里的金鱼全都倒回桶里。
“是大佬还这么谦虚!”
拉缇梅利娅向雪生投以尊敬的目光。七日告诉她:
“凡举游戏,这家伙的技艺之高简直诡异。明明平常都那么笨拙。”
“说、说我笨拙太失礼了啦……!我是在这里的神社出生的嘛。要是每年都玩的话即使不情愿也会变得擅长。但是拜此所赐,我被禁止在游戏摊贩上玩游戏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只要见雪生一来,游戏摊贩的主人大家都脸色铁青。她在“游戏”方面的能力超凡脱俗。
投圈圈游戏她也是如行云流水一般接连投中目标,就好像百发百中是天经地义一样。
用大头针抠下小麦粉糖果上的图样的游戏上,七日扣出了伞状的图案。拉缇梅利娅就连苹果形状的图案都没能扣出来,直接啃了上去(译注:可食用)。而她在他们旁边抠出了最高难度的菩萨图案。
“……为什么糖果雕刻游戏里可以诞生出这么神圣的东西……”
把菩萨提起来看的七日傻眼的说着,雪生羞赧地用双手掩住脸颊。
手被拉缇梅利娅拽着,雪生洗劫了一家又一家游戏摊贩,但是不管是哪一家店她都没有收下奖品。只是施展出自己的身手,时不时偷觑一下七日的脸。
每当雪生展露她的技巧,掌声就会涌现。因为雪生的美貌吸引人的目光,就招引客人的作用来说,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广告塔。而且,她虽然会付钱,但不会收下奖品,原本脸色铁青的店主们也心情转好,说着“把这个那去吧”,把小礼品送给她。
现在拉缇梅利娅的手腕上,就有一只由捞金鱼摊送的小金鱼在摇晃着。
“雪生小妹妹!雪生小妹妹!”
嗓音粗哑的中年店主挥手招呼着,一行人来到射击游戏摊的店铺前。
“今年的奖品个儿可大了。怎么样啊雪生小妹妹。来挑战试试!”
在额头上绑麻花状缠头巾的店主龇牙笑着,大板牙还缺了一块。他大敞着的手臂所指的方向上,一个翻白眼的达摩木偶(译注:其实就是长得像达摩的不倒翁,不过底座是一小块平底。)镇坐在架子最高处。
“要是你射下来了,尽管拿走。而且也不收你钱。怎么样,接受挑战不?”
这是射击游戏摊的挑战书。在周围已经有人群聚集过来,向雪生投来期待的视线。这挑战不能不接受。
拉缇梅利娅首当其冲地举起了手。
“我我!我想玩。只要射击就行了吗?”
“气势不错呢,小姑娘。但是,一人只能射三发。嘛啊,料你也做不到啦。”
从奸笑着的店长手中拿来放着木塞的小盘子,拉缇梅利娅架起气步枪。磅,射出的木塞击中了达摩木偶的鼻头。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机关,受到冲击的不倒翁放出电子音。
‘哈啊啊——我起!’
达摩木偶稍稍向后倾斜,然而他又像是不倒翁一样,马上站直了。
“虾米……!我火啦!”
拉缇梅利娅不服气地把木塞塞进枪口,瞪着达摩木偶。然而不管怎么打,达摩木偶都喊着“哈啊啊——我起!”的吆喝声回归原样。
“这是诈骗啦……!”
在如此愤慨的拉缇梅利娅身旁,雪生把木塞塞进枪口。
“哼哼。就算是达摩木偶,应该也有不想被打中的地方才是……”
雪生架起气步枪,温婉的气氛陡然一变。如同架起猎枪的猎人时的肃杀气氛,包围了射击游戏摊。
人群、店主、拉缇梅利娅都为其生吞一口唾液之须臾,雪生开枪了。
磅!击中的地方是达摩木偶的眉梢——。
‘哈啊啊——’
达摩木偶被弹开,斜向后方,大幅度地向架子背后倾倒。
要落了,正当无论是谁都这样想到的瞬间,达摩木偶顺溜地回转半圈,再一次站直。
‘我起!’
店主举拳高呼。
“你还太嫩!雪生小妹妹!”
“才不是,我又没打算第一发就把它打下去!”
雪生已经塞好了木塞,向着达摩木偶射出第二发。
磅——。被击中下巴的达摩木偶跳起来,‘我起’的吆喝声中仿佛能听出几分焦躁。
然而达摩木偶依旧在架子的边缘死命挣扎,雪生向他射出最后的一发。木塞正中眉心,达摩木偶缓缓向后倾斜。
拉缇梅利娅身体凑向前,呐喊:
“掉下去!达摩去死!”
然而——‘哈啊啊啊哈啊!我起!’
达摩木偶还是没有倒下。向着架子后方倾斜的达摩木偶将冲击化作势能,再一次站了回来。
雪生用光了所有弹药。这次换作店主放声呐喊。
“哈·哈!看来即使是你也没办法击倒他呀!”
“怎……怎么会这样——”
雪生脸色变青,这时一张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让一边去。”
代替她上前的七日用右手架起气步枪,将其向前伸到极限。七日的手脚原本就很长。枪口和达摩木偶的距离被缩到最短,店主面如土色。
看准“咕隆咕隆”地前后摇摆着的达摩木偶向后倾斜的时机,将致命的一击赏给他的额头。
“哈啊啊啊唔——!”
以强硬的做法,让达摩木偶消失在架子的背后。
场面一度陷入寂静,欢呼声随之到来。
掌声沸腾,拉缇梅利娅双眼放光,仰视着七日:
“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七日!原来你比达摩木偶还强!”
“不不,你对达摩木偶的评价还真高啊。”
“谢、谢谢你……古川君。你捍卫了……我的荣耀……”
“不不,你把这看得多重要啊。这不过是射击游戏欸。”
店主抹着眼泪,从架子后面把达摩木偶抱过来。
“……该死的……。该说不愧是雪生小妹妹的相好吗。把这拿去吧,小偷!”
“咦,不、不是、相好啦,大叔”
雪生摇着手否认,七日在她边上俯视着到手的达摩木偶。他依旧翻着白眼,“我起(去)……”的叫声就好像是在做“请多指教”的问候。
“啥嘛这是,我又不需要。大坂,就由你收下吧。”
“咦!这样好吗?多不好意思啦。古川君,真的给我了?”
“诶诶——。好好啊。我也想要。”
拉缇梅利娅伸出手,雪生抢在她之前一把夺下达摩木偶抱在怀里。
“不、不行。这是给我的!”
“诶诶——那,怎么石头剪刀布?来嘛?”
“不要、不要——”
被双方拽着,达摩木偶“我起(去)!我起(去)!”的发出悲鸣。
将争抢达摩木偶的两人抛在背后,七日拨开人群离开了摊位。
踢踏着木屐,三人走在灯笼排成串的参拜之路上。
夕阳西下,目光所及是群青的天空。排列在道路两边的摊铺照明,将夏夜朦胧地淡淡地点亮。
在额头挂着狐面面具的拉缇梅利娅,啃着章鱼仙贝走在前面。顾盼着摊铺,不时掰开仙贝,给身在挎包中的黑尾鸥喂食。
七日和雪生望着她的背影,肩并肩慢慢地走着。
雪生将装着烤鸡的纸杯递给腋下夹着达摩木偶嘴里舔着麦芽糖的七日。
“烤鸡你吃吗?还是热的唷?”
“不用了。我有麦芽糖。”
“……真是的。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净吃甜食了吧。有好好吃饭吗?会搞坏身体唷……?”
“有吃着。因为那家伙要饭吃,所以我才做饭的。”
七日用下巴指指拉缇梅利娅的背影。雪生也跟着七日视线看去
“那孩子……喰神,吃的是什么?”
“和我们一样。比起生的,更喜欢吃料理过的东西。吃不了纳豆,似乎很爱吃汉堡包。”
“汉堡包……?真的很像人类呢。”
雪生身为祈祷士,至今看过、退治过许多祸津神,
然而,她从没有见过行为举止这么接近人类的祸津神。射击游戏摊铺的主人和看热闹的人群也根本不会想到她是喰神吧。
七日在一片哗然中低喃:
“祸津神不是会很大地继承依代的特征吗。说不定从六花的牙齿中诞生的那家伙,会比其他的祸津神更接近人类……更接近六花。”
“但是,她的出身明明和‘六花的祸津神’的孩子们一样……。可我感觉那个喰神比她们更加融入了人类社会。她们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雪生自答道:
“……就比如说,因为她没有经历过战争?所以没有对于人类的厌恶感,之类的?”
七日微微浅笑:
“在战争的就是人们,结果不识战争反而更像人类,这话也真够可笑的。”
“……”
雪生踌躇着。在这样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真的好吗?
刚才喰神的话题很明显是被回避了。七日大概不想被提到这个话题。
偷偷瞟一眼七日,看到他在舔着麦芽糖。不知道时不时因为他正在吃甜食的关系,他的心情看上去很平和。不知道他有没有享受这次祭典呢。如果是的话,我邀请他过来真是太好了——她打心里这么想着。
“……那孩子,自从生下来就一直和古川君住在一起?”
“啊啊。从六花去逝的时候算起,所以已经有四年了吧。”
“……这样啊。毕竟是在战争结束后之后嘛。可是……只有四年,她长得这么大了?真的很人类一模一样呢。明明还有一些不管过多久都不会说话的祸津神……学习能力很强呢。”
“那不是学习能力。”
七日注视着拉缇梅利娅对着黑尾鸥欢笑的侧脸。
“几天前,我们遭遇到一只猫的祸津神。被留在在宅邸里的一只猫死去后,以它的尸体作依代诞生的祸津神。那家伙不记得身为自己的依代的那只猫的名字,但是和生前的那只猫一样,思念着家人而一直歌唱着——明明不认识那些家人却一直在唱。”
“看来是继承了依代的习性呢。是本能记住了歌唱。”
“啊啊。这和她也是同理。”
“那孩子也……?”
“不是在学习。那是在复习。复习六花的人生,复习她的活法。我也不能笃定就是了。那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兴趣、嗜好之类的,都是在模仿不知名的某人。也不知道六花她也受不了纳豆、最喜欢的食物是汉堡包。”
雪生也注视着拉缇梅利娅的背影。在一起逛摊铺的时间让她没太注意,但定睛一看,那张无邪的可爱笑靥,到现在还是会看成令人悚然的某种东西。
“……那孩子会模仿六花小姐的人生……渐渐变成人类吗……?”
“谁知道呢。论把人类的肉体作为依代诞生出来的家伙,我只知道‘六花的祸津神’。包括那家伙在内,这群家伙会怎么成长,我无从猜测。只不过——”
他说出了对雪生那句“不斩了她吗”的答复。
“——因为那家伙用那和六花一样的脸笑着,所以我斩不下去。”
七日的脚步倏然停滞。
走了两步、正要迈第三步的雪生回过头。
“……古川君?”
“工作之前有那么一件麻烦事要处理了。大坂,你先走。”
“嗯。”
两名携带着军刀的年轻祈祷士从笔直小路的分叉口接近过来。那大概是负责祭典的警备的祈祷士吧。不知他们是不是知晓七日和喰神拉缇梅利娅的人,过来可能会进行盘问之类的事。
“要单独和祸津神共处了,你没问题吧?”
“嗯。就把拉缇梅利娅小姐交给我好了。别看我这样,姑且还算是个祈祷士啦。”
雪生把小布袋拎起来给他看。那里面有雪生施展祈祷术所用的道具。
七日背对祈祷士二人,靠感觉来洞察他们,同时把达摩木偶扔给雪生。
“离开的时候别回头。被他们发现,事情就大条了。毕竟我看你在这一带还挺有名的。”
“嗯。我在前面等你喔。”
拿好达摩木偶的雪生跑向拉缇梅利娅身边。
在途中,她没忍住,偷偷窥看了一眼后方。
这时七日正被祈祷士二人围住,还被没收了军刀。
X X X
“呐呐,你们两个超可爱了有没有?怎么样怎么样?有空吗?”
“我这不正吃着炒面呢嘛。这看起来像是有空嘛?”
拉缇梅利娅盘腿坐在石墙上,一边大啖炒面,一边没好气地回答。
来向拉缇梅利娅和雪生搭话的,是两名年轻男子。看那潇洒的打扮就知道那是从外面来的观光客。
男子们对雪生困扰的表情视若无睹,继续搭话:
“诶——,我看确实很有空嘛。咱们一起逛祭典呗?我们会请你吃东西的啦。”
“真哒!走呀走呀。”
“咦,拉缇梅利娅小姐!?你太好搞定了吧!”
正要站起身的拉缇梅利娅被雪生制止了。
看到雪生双臂里疼惜地抱着的达摩木偶,男子二人笑了。
“是说,你抱着达摩木偶干嘛?好笑死啦。”
雪生“姆”的撅起嘴唇,面向男子们。
“我们等着和人碰头呢。所以请你们走一边儿去。”
“砰”地敲了一下达摩木偶的脑袋。——‘哈啊!我起(去)!’
被雪生和达摩木偶的气势压倒,男子们离开了。
在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之后,雪生“呼”地卸下肩膀的力气。
“真是的……。好慢啊,古川君。翻神轿都要开始了啦……”
雪生用惴惴不安的神情环顾周围。这个广场已经变为会场,已经有许多的人聚集在了这里,翘首企盼着神轿的到来。
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没有七日的身影。
“不会是掐起来了吧……”
“应该没关系啦。”
不把雪生的担忧当一回事的拉缇梅利娅,继续在石墙上进食。吃的东西从炒面已经换成了巧克力香蕉。
“……你不担心七日吗?”
“被祈祷士找麻烦这都是稀疏平常的事了。”
“……拉缇梅利娅小姐,对七日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呢。”
“算是吧。毕竟是老交情了。”
拉缇梅利娅一口咬下巧克力香蕉。
黑尾鸥坐在她的膝盖上,对快要滴落下来的巧克力酱虎视眈眈,“咕喵呀”的鸣叫着。
“……古川君他,那个,恋人什么的,有没有呢……”
“恋人——!那样的一个老气横秋武士怎么可能会有恋人呐。就连朋友他都没有。”
“这样啊。说的也是呢。毕竟老气横秋嘛,嗯嗯。拉梅小姐——啊”
叫名字的时候舌头没绕过来,雪生用手遮着嘴角。
“省略掉也没关系啦。毕竟那么长嘛。”
拉缇梅利娅一边用穿香蕉的签子戳着黑尾鸥,这么说道。
“那就……拉梅……妹妹?”
“感觉不错。”
“那么也请拉梅妹妹也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名字?叫啥?”
“啊、啊咧?我做过自我介绍了吧!叫雪生。大坂雪生。”
“雪生。有点忘了啦~。噫嘻嘻。”
拉缇梅利娅龇出虎牙。这张笑靥,和往昔的六花非常相似。
“……‘拉缇梅利娅’,这名字很好听呢。是古川君起的吗?”
“嗯……。好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这么叫着了。这是腔棘鱼类的其中一种的叫法喔。”(译注:ラティメリア是腔棘鱼的一种,中文是矛尾鱼,就是那种像化石一样的鱼。)
“噢——,原来是这样啊。为什么取鱼类的名字呢?”
“不知道。应该是他的喜好?腔棘鱼。但是看起来不怎么好吃呀。”
“好吃……?要吃吗?”
“那家伙取名字就取食物的名字。可菈梅尔这类的。”
“嚯……”
雪生不说话后,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得问些问题才行,拉缇梅利娅是不会自己提出话题来的。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啃香蕉,有时和黑尾鸥嬉戏。
“那个……拉梅妹妹你,对古川君是怎么看的——”
重要的问题说道一半,这时有人对她们“喂~~!”地搭话过来。这一次是更加花哨的三人组。——“喂,干啥子呢?我大爷我一起玩玩不?”
“不去!”
雪生以连击达摩木偶之术赶走他们。
‘我起(去)、我起(去)。哈啊啊,我起(去)!’
“唔哇,这女的咋回事儿,可怕吼!”
三人组逃之夭夭。拼命拍打达摩木偶的雪生甚至都“哈啊、哈啊”地上气不接下气。
“呐,拉梅妹妹你——”
“喂,那边两个人,方便打扰一下不?”
“真是的,怎么了嘛!?”
这次又是被男子二人组叫住了。太阳都下山了这二人组还是戴着太阳镜。显然不是什么善类。雪生牵起拉缇梅利娅的手逃跑了。
“哦噢噢,雪生,这是要去哪儿?”
黑尾鸥“啪塔啪塔”的伸展翅膀,追着拉缇梅利娅于夜空中飞舞。
“等不来的古川君就不管他了!我领你去我最中意的地方。”
跑在前面的雪生回过头,面向拉缇梅利娅,将竖起的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笑着。
从大道走入小径,雪生将拉缇梅利娅带进一条阶梯繁多的小路上。
井然的小镇工厂间的狭窄通道几度蜿蜒,一步两级的奔上了一串短小的台阶,刚以为总算走完了,稍微前进几步这次又是下坡。拉缇梅利娅陷入了仿佛置身于迷宫般的感觉中。黑尾鸥在她的头顶着落。
已经渐渐地远离大道了吧。随着街灯数量的减少,四周变得昏晦,祭典的伴奏乐也愈来愈远。
街上处处可以见到螃蟹的标签。卷帘门落下的小店的看板上也有。在街灯旁随风飘扬的旗帜上也有,虽然花纹不一样,但画的都是红色的螃蟹。
“雪生。这街上的人都很喜欢螃蟹吗?”
“有可能吧。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这样,但这个甲良镇的‘甲良’好像就是取自螃蟹的蟹壳。”(译注:日语甲良和蟹壳同音。)
“噢——。这里原来是螃蟹之镇呀。”
雪生爬着台阶,走向山的顶峰。
“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呢,山上有一座城堡。城堡的主人一族的家纹,就有着螃蟹的形状。”
走上石阶最上面的雪生一边等着拉缇梅利娅,一边继续说着:
“在战国时代。城堡的主人被某一位将军欺骗而被杀害了,这座山连同小镇一起被他剥夺。这个邪恶的将军,其名唤‘猿’。为猿军的卑鄙行为忿忿不平,城主的儿子挺身为父报仇。就在这座山上,展开了猿军和蟹军的大战。”
“嗯嗯。”
“然而猿军的规模远比蟹军庞大数倍。是在敌不过对方……。于是城主的儿子招来祈祷士们使出了最后的手段——他染指了禁忌。他有意地催生出祸津神,驱使它们袭击猿军。”
“哦噢……。就和‘六花的祸津神’一样。”
“对吧。但是这只是很久以前的童话故事喔。当时的祈祷士们想办法,让四只祸津神诞生了。石臼的祸津神、蜂巢的祸津神、栗子的祸津神。还有就是‘牛粪的祸津神’。”
“NiuFen……?”
“就是牛的粪便。”
“牛粪!?还有由牛的便便变出的祸津神!?”
“真的有喔。蟹军就这样消灭了猿军,漂亮地夺回了这座盛产柿染纺织物的小镇。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译注:该故事改编自日本寓言童话《猴子与螃蟹》(适合3岁左右儿童,正适合拉缇梅利娅)。故事有好几个版本,结合起来,石臼、蜂巢、栗子、粪、柿子都会出场。)
“我好在意牛粪会有怎样的精彩表现啊……”
“让敌人足下打滑,这类的?因为是粪便,感觉它还可以让粮食变臭。”
“Oh,牛粪……这家伙,还蛮恐怖的嘛。”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这则童话的缘故,这座小镇其实相当有包容力的呢——对祸津神的包容力。我们的神社还把那四个祸津神作为四天王来祭拜着呢。会祭祀祸津神的神社还是很稀奇的吧。在前殿还摆着一个木像呢。超~大一个。”
“噢——。明明是祈祷士,还会祭祀祸津神?”
“这里面的原因可复杂了。听说让那个四天王诞生的祈祷士,就是我们大坂家的祖先。我们的流派擅长制作道具来施展祈祷术。像是禁锢祸津神或是开展结界之类的。所以有任务而把我们叫过去的时候,也对我们抱很大的期待。但是我们大坂家里,无论是谁都没办法让祸津神服从自己……”
就算能做到禁锢它们,但是没办法让他们服从命令,将它们作为武器来使用。
“能回应帝国军的期待的,就只有六花小姐一个人。”
“哼嗯。‘六花的祸津神’里,不知道有没有牛粪呐?”
“没有啦。拉梅妹妹对它真的很中意呢。”
雪生在杂草蓊郁的石级前伫足。这里杳无人烟,一眼就能知晓这里是被弃置的神社。视线越过石级,就能看到陈旧的鸟居静谧地矗立着。
“这里,就是我秘密的场所。”
跟在雪生身后的拉缇梅利娅也爬上了石级。
由石头铺成的笔直小道穿过鸟居一直延续到院落。在路的终点有一座佛堂,于月光下,寂寥地矗立着。瓦砾剥落、柱子和扶手都已经腐朽。
为人所遗忘,被弃置的神社,让人感到一种说不上的恐怖。院落被郁郁葱葱的杂木林所包围,要不是有柔和的月光,周围一定伸手不见五指。
拉缇梅利娅为是否要迈出步伐感到踌躇。
雪生在笔直小路上静穆地走着。
“……因为今天是祭典之夜,所以我觉得它们一定会现身的。”
将达摩木偶放在投钱箱上,雪生回过头。
“怎么了?再过来一些。”
雪生向这里招手,拉缇梅利娅穿过了鸟居。在笔直小路外杂草丛生,砂砾稀稀疏疏地散落其间。
在拉缇梅利娅走到院落中央的时候,雪生将小布包洒在在她的四周。
“那是什么?”
“被施以咒术的道具。就会歌留多牌一样。”
不久,一只小布包裂开,从中间又汉字流出来。汉字是《界》。界、界、界——。无数的《界》被温湿的夏风吹动,像烟一样漂浮不定。
“这是要做什么?”
雪生没有作答,而是将食指竖在嘴唇前。
然后,幽然地吹出口笛。音色宛如夜蝉的鸣声,就如要渗透沉寂的院落一般回响着。不知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雪生不再作声了。
“我们会使用道具。大坂家啊,是在和祸津神——‘玩’。”
说着,又从小布袋里掏出弹球。她将刚好一只手能握住的大小的弹球洒向夜空中、四散的弹球碰撞着砂砾,“啪啦啪啦”作响。
“看着喔。”
接着从砂砾和小石子之间的间隙中,“啵哇”,探出发着绿光的东西。
那个正往外爬的东西,是一个短手短脚的人形祸津神。大小只有人的手掌心大。全身呈白色,只有那张呆板的头部在发着绿光。
“哦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