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巨魔像山谷已经快两个星期了。整体状况进行得极为顺利。



本来赋予在藤堂身上的其中一个庇护，也就是军神普拉夫拉斯•勒斯的庇护，众人皆知是拥有优秀武士资质之人才能得到。经过训练之后，藤堂没花太多时间就适应了目前的身体能力。



我站在隆起的岩石上，低头俯瞰正站在那座遥远的训练所中央的藤堂。



藤堂紧闭双眼，缓缓地重复著吸气与吐气的动作。光是这个动作，就看得出来现在的藤堂，和接受伍鲁兹训练前的他，已经是判若两人。



等了十分钟之后，伍鲁兹进入了训练所。他的背上背著一具人偶。



纤瘦的人偶外形较近似人类，它的装甲满布伤痕，但已经打磨过，散发著深灰色的光芒。



这是一具训练用巨魔像，是由魔导师仿造金属巨魔像打造而成的。



金属巨魔像是这里最强的巨魔像。它的体型较岩石巨魔像来得小，但是力量强大，具备优秀的敏捷性。以特殊金属打造的装甲极为坚固，连魔法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而且它还会使用武器。



训练用巨魔像比野生巨魔像弱小，但只要能与之抗衡，一般巨魔像就不是对手了。



藤堂睁开了眼睛。阿丽雅、莉蜜丝，还有古蕾莎都在稍远处观摩著藤堂的状况。



伍鲁兹把扛在身上的人偶放在地面上，视线看向藤堂。



「这家伙就是你今天交手的对象。」



「是。」



「要是以前的圣勇者阁下，想跟这样的对手对峙都有困难。说起合理讨伐等级──应该差不多要30级吧。它没什么特殊能力，单纯就是迅速、坚固、力量强大，且魔法耐性也很高。」



「是。」



藤堂的表情毫无变化。他只是抬头紧盯著人偶，看起来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



「那么──你今天也要独自战斗吗？」



「……是的，我想试试看。」



面对伍鲁兹的问题，藤堂给出了跟之前一样的回答。



若是执著于胜利的佣兵，肯定会选择团队战。而那家伙的选择，显示出比起佣兵，他的处事态度更近乎于尊崇光明磊落的骑士。这也算得上一种资质吧？



「很好。」



训练用巨魔像叽嘎作响地站起身后，便直立在原地不动。它的头缓缓地转向藤堂的方向。



伍鲁兹确认了这个状况后，便退到了阿丽雅等人身旁。



其实伍鲁兹也算是满会胡扯的类型。藤堂应该也了解，伍鲁兹所说的合理讨伐等级50级是50级没错，但这50级的前提是团队战的情况。而且对手如果是真正的金属巨魔像，合理讨伐等级更是远超过这个等级。



基于教义，僧侣不能说谎。但是反过来说，对说谎以外的发言并没有特别的限制。



藤堂举起训练用的剑和盾，以画圆的方式缓步走向巨魔像。接著，金属巨魔像毫无徵兆地向藤堂扑了过去。



「下次等级再高一点再来挑战就好。以目前的等级，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呼、呼……好的，谢谢……指教。」



藤堂和阿丽雅用手撑著膝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金属巨魔像毫发无伤。



我早已预见这个结果。原本就连团队等级都低于合理讨伐等级，奇迹可不会那么容易出现。



不过，考量到这一点，交手后的成果可说是已经相当优秀。虽然无法造成重大损伤，但是藤堂面对金属巨魔像这等对手，也成功与它纠缠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而阿丽雅也在没有受到致命伤的情况下，撑过了巨魔像的猛攻。嗯，真亏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到这种程度。



如果我在跟他们差不多等级区间来接受训练，应该早就束手无策地吃了败仗。



「依目前的状况，你们的能力要应付出现在浅层的巨魔像，应该已经绰绰有余。这次圣勇者阁下打不赢这玩意儿──纯粹只是因为实力较差而已。你不必介怀。」



「我明白……」



藤堂硬是挤出这句话。即使明白，他还是不甘心地咬著嘴唇。



虽然无法打倒这具金属巨魔像，但是这几天的训练应该已成了无可取代的经验。



接下来，伍鲁兹开始谈起了关于动作方面的建议。



眼见这情况，我便掉头离开了。藤堂这边应该算是进行得很顺利吧？



我得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我揉烂了寄来的信件。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能掩去我的气愤与不安。



信件内容是在藤堂训练期间，在空档委托人去调查的异常调查报告。



巨魔像山谷内部共有五座城镇，各种职业间存在各自的联络网。诸如佣兵之间、教会之间、还有商人之间的联络网。在立场不同的情况下，从各管道能得到的情报也不尽相同。



我在闲暇之余，致力于利用这三个管道取得情报。



我好像把感情表露在脸上，而就在爱蜜莉亚正要开口的时候……



「怎么了──」



「怎么了吗～？亚雷斯。」



史蒂虽然已升级成金主，但是她好像没这个自觉，还踩著危险的步伐朝我走近而来。



「不……没事……没事啦。」



「……什么？」



「一点状况也没有……这怎么可能。」



我再次清查了各个城镇中，称得上传闻的传闻、说得上异变的异变，但是毫无发现。



送来的报告书中，每一份都表示毫无异常，和平得不得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咳咳，这……应该算是好事吧？」



爱蜜莉亚面无表情地看向打断她说话的史蒂，轻咳了两声之后这么说道。



没错，这是件好事──本来应该是好事。但是，我的讨伐魔王辅助之旅，至今出了一大堆问题。偏偏只有这次完全没出事，有可能会有这种事吗？根本不可能啊。



我望向那个致命的冒失鬼。这家伙确实是个问题，但还算是小问题。这家伙很会扯我后腿，同时还是有她的优点。其他还会有什么呢──难道又会天外飞来问题吗？



这几天我都把回报本部的任务交给爱蜜莉亚，于是便开口问她：



「爱蜜莉亚，葛瑞格里欧现在人在哪里？」



「听说还在皮里夫。」



「……有要来这里的迹象吗？」



「……好像没有。再怎样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吧？好歹丝琵卡也还活著啊。」



爱蜜莉亚这句话还真无情。这样啊……再怎样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是吗？



那……问题到底会出现在哪里啦！要出现就快点出现！再不快点出现──我要去进行之后的准备啰！这样好吗！真的好吗！



不──这样不行。我还不能掉以轻心。亚雷斯•克劳恩，快回想一下目前为止的状况。



肯定又是一次选在我掉以轻心的时候，对我发动落差攻击的作战。



「亚雷斯……你累了，稍微休息一下怎么样？」



「对啊～亚雷斯，你过劳了啦。学姊常常说你工作狂耶。」



这种体贴还真刺耳……不过，我没疯，也不累。



反倒是发生点什么事还比较好。在我看来这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根本没心思放松。



「不，还没。明天起又要开始去提升等级了，应该会出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才对。」



不过，会出什么事呢？藤堂……死亡？不，等等。恐怕不是这样，我会防著不让他死。



就目前曾发生过的问题的倾向来看，应该会发生那种……嗯……更奇怪的问题──



「亚雷斯，你冷静一点。来个深呼吸、深呼吸。」



「……啧，来吧！还有什么花招就尽管使出来吧！」



「亚雷斯！」



我准备得周到。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就不会有问题了。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要从正面杀出重围。



史蒂抬眼窥探我的反应。我看著她，心里想著……就先拿这家伙开刀好了。



「嗯……亚雷斯说的话太难了，我听不太懂耶。」



「爱蜜莉亚，拿酒来，给我拿酒来。」



「什么？怎、怎么突然要酒？」



那还用问吗？我要来确认让史蒂喝酒之后，她会搞出什么问题。



若是此刻，我还有余力做这件事。只要事前弄清楚，就算下次发生同样的问题，也比较容易应付。



我要事先解决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解决它。



§ § §



藤堂已经好久没有出过城镇，不过此时她的心情却意外平静。



跨出巨大的门扉，她走在峡谷地带之中。第一次踏上这里时的紧张感已丁点不剩。



两个星期的训练，虽然等级没有提升半级，但现在的藤堂已经能够了解训练的必要性。



所谓等级，就是这个世界的权限等级。因此，等级越高的人就能做到更多事。



至今从未意识到的风之流动，以及声音都在带给藤堂情报。她也能知道视线范围之外，看不见的道路前方的状况。现在的她已能了解，无法在与伍鲁兹交手的第一战中取胜的理由。



透过短暂却实际的训练，藤堂的身体已适应了目前的等级。



眼前所见的光景、生存的舞台都大不相同，根本不可能赢。



藤堂感应到球体巨魔像正在经过道路前方的转弯处，她拔出了剑。



如藤堂所料，球体巨魔像以从前无法完全看清的弹跳轨道，在转角现身了。看著眼前朝己方而来的五只巨魔像，藤堂挺身应付对手。



她的等级并未提升，却能看见对方的动作。以前的自己到底都在干嘛呢？



巨魔像的动作速度，比起这两星期交手数次的伍鲁兹，根本不及他的一半。



藤堂配合著巨魔像的动作改变自己的步伐。巨魔像的动作是直线行进。至少只有单只在空中飘荡时，并不会改变轨道。藤堂趁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挥下了圣剑。圣剑毫无阻碍地将巨魔像劈成了两半。她完全没有确认那只巨魔像的状况，便接著依序把跟在后头的巨魔像一一劈斩。



面对五只巨魔像，她发出了五次斩击。过没多久，一阵残骸落地的声音响起。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光景与训练前有如天壤之别，莉蜜丝困惑地开口说道：



「……你现在已经可以相当轻松地打倒它们了呢。」



「嗯，毕竟这把是圣剑嘛。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这样应该也能去提升等级了吧。」



「我们必须好好感谢伍鲁兹阁下呢。」



藤堂轻轻点头同意这句话。训练非常严格，一直输也让她很不甘心，但现在心里只有感激。



毫无遗漏地将球体巨魔像的残骸收入魔导具中，藤堂一行人再次迈步踏向路道前方。



伍鲁兹要她们升上30级之后，再来接受下一次的训练。



这次的目的地是「第二之城（Second Town）」。接下来，藤堂一行人便在讨伐了数只巨魔像的情况下，走完了这次的旅程，轻易地抵达了「第二之城」，此时藤堂的等级已经升上了30级。



感觉就像从身体深处涌上了力量。藤堂总是可以在升级时，感受到力量提升，然而现在她所感受到的，却是以往完全无法比拟的感觉。她闭上眼，在呼出几口气息之后，再次睁开了眼。



「这就是……30级……」



「恭喜你。」



「真是太好了呢！小直。」



阿丽雅在途中提升了一级，等级来到28级。而托范围歼灭之福，莉蜜丝的等级上升最多，来到了20级。两人开口向藤堂道贺。



她已经听过很多次，30级是一道关卡。不过，在实际升上30级后，她了解了其中确切的差异。而这种感受同时也指出了一个状况，那就是在30级前根本什么事也办不到。



她看向伙伴们，看向还没升上30级的伙伴们。这个事实让藤堂感到一股强烈的焦躁。



「得快点……变强才行。」



「是啊……」



「在这里应该马上就能升级了吧……虽然还有个无法进行多次升级仪式的瓶颈在……」



凭藤堂的神力，还无法连数使用好几次升级仪式。见到她面有难色，阿丽雅拍了拍她的肩膀，出言安慰道：



「没关系，神力应该也会逐渐提升才是……我也得精进自己，减少受伤的机会。」



「是啊。只要阿丽雅没有受伤，就能把那部分的神力挪到升级使用……」



「不，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节省神力。谁都不知道战场上会发生什么事。」



莉蜜丝和阿丽雅莫名开始争执了起来。藤堂再次开口，这次她独自咕哝了一句：



「……我得变强才行。」



等级是达到了最低要求，但该做的事情还多如牛毛。诸如魔术训练、剑术锻炼、提升神力等等。包括战斗队形的部分，应该能在古蕾莎加入后得到改善。



就在她独自低头看著地面时，莉蜜丝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短短地叫了一声。



「对了，小直，我也想要学习能够疗伤的魔法。我很久之前就在想这件事了，而现在终于凑齐了习得魔法所需的道具……嗯，虽然我还不会用啦。」



「喂喂喂，我可没听你提过这件事啊。」



眼见莉蜜丝开始进行说明，阿丽雅惊讶地开口说道。



伙伴们都在尝试做一些自己能力所及的事。藤堂看著莉蜜丝和阿丽雅，脸上露出了微笑。



讨伐魔王。单靠自己或许会是一条艰难的道路，但只要有伙伴们在身边，应该一定可以达成任务。



§ § §



「终于30级了吗……」



巨魔像山谷的城镇里，佣兵人数相当多。特别是到了愈深处的城镇，佣兵的分布自是逐渐增加。我和爱蜜莉亚的会合地点，也就是「第二之城」的旅馆酒吧中，到处都是佣兵的身影。



「比当初预计的晚，但状况还不错。看来脱离监视的日子也不远了。」



为保险起见，我今天是从上方进行观察，不过藤堂他们跟训练前相比已有了天壤之别。



今后提升等级的效率应该会更加提升。



史蒂面带微笑，嘴角还沾著酱汁就举起了双手，发表起自己的意见。



「刚刚藤堂真的很厉害耶！唰唰两下就解决了那个像球一样的东西！」



「我觉得能跟你一起行动的亚雷斯比较厉害。」



爱蜜莉亚若无其事地口吐恶言。其实我也只是一直牵著她的手而已。



算了，先不管这些了──



即使我没开口，爱蜜莉亚似乎察觉到我想说什么，便开始进行报告。



「我依照亚雷斯你的吩咐，去收集了这座『第二之城』的传闻。」



「有得到什么消息吗？」



我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我委托爱蜜莉亚四处奔走，去调查城镇的传闻。比起我，爱蜜莉亚应该更能让对方松口。我对她投以满怀期待的眼神，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传闻，非常和平。」



「你的意思是……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来到巨魔像山谷得到的情报，全都指出这里毫无异常。



在我沉吟了一声之后，爱蜜莉亚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微笑。



「是啊，是真的。说到底，目前的状况算很平常吧？」



确实如此。但是，就算这样，我还是难以释怀。



看著烦恼的我，爱蜜莉亚又补了一句话。她指著坐在自己身边的史蒂说道：



「说起来，真要说有什么麻烦，光史蒂一个就够我们受了吧？」



「……喂，我想问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感情这么好？」



不论我怎么看都觉得爱蜜莉亚对史蒂相当刻薄。



听见我这个问题，被刻薄以待的本人带著天真的笑容，开朗地说道：



「在教会本部的时候，前辈的座位就在我隔壁喔～！」



「……顺便告诉你，教会史蒂总机工作的人也是我。」



爱蜜莉亚疲乏地说道。



史蒂接线很慢耶！拜托你之前也好好教她好吗……我差点想要这么说，不过，在教学过程中，她肯定也遭受了超越一般程度的苦难，所以我就把话吞回去了。



「史蒂她……只要少盯一下就会闯祸，当时真的非常辛苦。」



「原来如此……就像那样吗？」



我伸出手指了指爱蜜莉亚身旁的史蒂，她正在跟服务生点酒。



在昨天试著让她喝了点酒之后，我毫不犹豫地依计画下达了严格的禁酒令。



「对，就像这样……唔，史蒂！我不是说了不准喝酒吗！」



「我不会喝啦～只是点酒、点酒而已～」



史蒂被爱蜜莉亚捏著脸颊，眼里泛著泪光。附带一提，史蒂喝醉的状况跟爱蜜莉亚一模一样。虽说她们是前辈和后辈，但是也不用连这种地方都这么像吧？



我清了清喉咙，拿回现场的主导权。爱蜜莉亚立刻放开了刚刚捏著的脸颊。



「总之，我会再监视藤堂一会儿，大致上会到所有人都升到30级为止。说真的，我是还想再多监视一阵子，但是克雷欧出言指正，说我保护过度。」



我最痛苦的就是不得不考量一下上头的意向。算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即便我不在现场，只要让古蕾莎挡一下，应该还能争取到逃跑的时间吧？我已经说服了古蕾莎，要她一马当先地出来当肉盾。



「以防万一，你还是去继续调查异变相关的消息。只要有什么古怪的事，就来向我回报。」



「我有一个提议。」



「你说说看。」



「可不可以让我和史蒂调换工作？」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我委托爱蜜莉亚去做的工作并不困难，但是需要能迅速展开行动、独立思考进行判断的能力，还有单独行动也不会迷路的能力。



然而，爱蜜莉亚在说这句话的神情非常认真。别一脸正经地说出奇怪的话好吗？



「理由呢？」



「我只要一想到，史蒂和亚雷斯两个人正在危险场所进行探索，我就担心得不得了。」



「让史蒂单独行动，才会让我担心得不得了。驳回。」



的确，我也不是不了解爱蜜莉亚的心情，但是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史蒂睁大了眼睛，来回看著我和爱蜜莉亚。说起来，我也开始习惯怎么应付史蒂了。别想太多、紧要关头就用蛮力解决事情，只要秉持这两项原则，就万事有商量。



爱蜜莉亚用死鱼眼看著我说道：



「我担心到都快得精神疾病了。」



「那就得吧。」



我已经知道爱蜜莉亚脸皮有多厚。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没事的、没事的。



看来藤堂他们有依照伍鲁兹的忠告，决定轮流进行提升等级和训练两件事。



两天用来升级，中间再穿插一天训练。然后轮流以「首要之城」和「第二之城」为据点。



伍鲁兹的训练似乎非常适合藤堂他们，众人升级的效率进展好到让过往彷佛是个笑话。等级方面，藤堂已经升上33级，阿丽雅和莉蜜丝也提升到了某种程度。面对低等巨魔像这种对手，应该不必苦战就能轻松击倒。



在这一切顺利的状况中，我还是感觉到一股来历不明的不安。此时，房间门被微微打开了。



史蒂身上穿著钉有木制钮扣的法衣。她只探了个脑袋进来，语气慵懒地说道：



「亚雷斯，早上了喔！」



「嗯……我知道。」



这阵子的短暂同行让我也已经习惯了史蒂，她应该也以她的方式适应我了吧？



史蒂的脸上看起来彷佛没有任何烦恼，或许我也像她这样悠哉过日子会比较好吧。



「昨天麻烦你整理藤堂他们讨伐过的魔物种类和数量，都完成了吗？」



「是的～都完成了。」



「史蒂总是看起来很开心呢。」



「喔？有吗？」



史蒂歪著脑袋，带著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把手上拿著的报告书递给了我。



我快速翻阅，简单地确认了一下内容。我请她整理的这份报告，也称得上是藤堂的成长纪录。升级速度、遇过的魔物种类及数量，这些情报都会成为将来培养勇者的珍贵资料。



内容似乎没什么大问题。看来这个冒失鬼似乎很适合做行政工作。



我突然移开了视线，发觉制作这份资料的史蒂，正抬头以窥探的眼神看著我。



「嗯嗯，谢谢你，帮了大忙。」



「呃！不客气！」



「你真的总是很开心的感觉呢。」



「工作是件非常开心的事！」



史蒂修女活力十足地回答道。她感觉好像真的很开心。大概是因为她在本部闯了太多祸，没有人要派工作给她吧。我怕麻烦，于是决定不再碰触这个话题。



「大家的等级都顺利提升了。真希望能趁现在订立解决根本性问题的时程。」



「根本性？问题？是什么？」



比如阿丽雅的零魔力体质、莉蜜丝只和火属性精灵缔结契约这个事实等等，至今有太多问题被我视而不见。史蒂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说明，她出言附和道：



「确实如此。阿丽雅好像是最陷入苦战的那一个……」



唉，零魔力这个根本无法解决，只能随它去了。我叹了口气，接著说了下去：



「再来就是莉蜜丝了，她只跟火属性精灵缔结契约这件事是个大问题。」



「啊……这真的很稀奇耶～」



或许因为史蒂也是魔导师，有所涉略，她露出了能够理解的表情。



「只能使用单一属性魔法的精灵魔导师根本屈指可数……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嘛……因为魔物都有耐性高和耐性低的属性……」



史蒂慵懒地回答道。不过看来她大致上是理解其中道理。



「没错，精灵魔导师的强大之处，就在于随时针对魔物的弱点攻击。」



举例来说，冰树小龙对所有的属性都具备高度耐性，特别是对冰属性攻击魔术，几乎是具备了完全的抗性。反之，火属性攻击魔术就会比其他属性更有效果。



虽然她的状况比阿丽雅好上那么一些，但是这一点对精灵魔导师来说是个致命的缺点。



不过，在这里还得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事实。我原本以为巨魔像山谷会是莉蜜丝的试炼之地。



「巨魔像中，对火耐性高的种类很多。我一直认为莉蜜丝绝对会栽在这里。至少在低于合理讨伐等级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发生一击就击倒敌人这种事。然而，实际情况却全靠她一击打倒了敌人。」



这部分完全超乎我的预期。不管伏利堤亚是多么有名的精灵魔术名门，这情况也不寻常。



我目不转睛地看著史蒂。她的脸害羞地红了起来。别脸红啊你！



「这种事有可能吗？」



史蒂闭上眼睛，以略为低哑的声音沉吟了一会儿，接著又立刻睁开了眼睛。



「嗯～毕竟精灵魔导师最重要的部分……是和精灵心灵相通到什么程度。」



也就是有可能啰……不，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而是「这种可能性正在发生」。



莉蜜丝和阿丽雅的问题是有差异的。阿丽雅的问题是绝对无法解决，莉蜜丝的问题却还有解决的可能性存在。我不知道她只跟火精灵订契约的理由，不过至少我从未听说过，有人的体质是只能与单一属性的精灵订契约这种事。



所以，我本来是打算在这里让莉蜜丝认清现实。原先我打的算盘是，在让她认清只跟火精灵订契约的缺点后，对她进行意识改革。



「亚雷斯？你的表情很复杂。」



「……还有转机。莉蜜丝还没对付过火山巨魔像。」



「火山……巨魔像？」



这是一种巨魔像的名字。它在栖息于此处的巨魔像中也算高等个体，对火属性魔法几乎具备完全的耐性。



它并不是太罕见的存在，再往深处前进一点应该绝对会遇上才是。在遇见自己的魔术起不了作用的对手时，莉蜜丝究竟会做何反应呢？



「……嗯，魔导师以女性居多，想找替代人选换掉她也比换掉阿丽雅轻松。」



「莉蜜丝一定没问题的啦～」



史蒂脸上挂著毫无阴霾的表情，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把被极度压缩的火焰长枪（Flame Lance），贯穿了身高高达数公尺的岩石巨魔像的躯干。



长枪融化了厚重胸甲后便长驱直入，直接破坏了核心，将巨魔像燃烧殆尽。



目前莉蜜丝的等级是23级。不过，看这情况应该不用多久就能追上藤堂了。



而且，最令人惊讶的是，「火焰长枪」是初级的攻击魔法，就连23级的精灵魔导师也能连续发招。但是魔导师之中，有部分人的命中率很难看，莉蜜丝的魔法却从未失准。



伏利堤亚是强大的精灵魔导师家系。我再次实际感受到这句话的含意。



只要后卫可靠，前卫的行动就能更加灵活。目前藤堂等人的队伍充分发挥了各人的作用。



似乎是又升级了，传来一阵短暂的欢呼声。没有任何要素能阻挡藤堂等人的进军。



「看来他们要应付出现在这一带的巨魔像敌人，已经不成问题了。或许停止监视的日子真的也不远了。」



我本来打算在所有人升上30级前都在旁守著，看来我的担心会以杞人忧天告终。



「是啊……嗯？这样的话，该不会就不需要我了？」



听了我的话，站得摇摇晃晃的史蒂吃惊得瞪大了眼。我疲乏地看著她。



对喔……想到以后的事，得趁时间上还有余裕时，先稍微锻炼她一下。



我从很久之前就在思考史蒂芬•贝洛尼特的改良作战内容，此刻我决定开始去执行它。



史蒂现在是我的部下，我有义务让她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从很早就开始为此做准备。



冷风拍打在我身上。藤堂他们已经前进到远处，从声音略可得知，他们的战斗没什么问题。



四周也没有其他佣兵的气息，是个进行完全犯罪的绝佳日子。



我将一条粗达一公分的锁炼拉向自己，响起一阵啷当声响。然后对史蒂说道：



「史蒂，你准备好了吗？」



锁炼前端连向戴在史蒂右脚踝上的金属环。这是特制的拘束用具。



史蒂似乎觉得不太对劲便蹲了下来。她以手指抵著嘴唇，歪著脑袋疑惑地说：



「嗯～亚雷斯，我曾经看过这个东西。」



「这是用来带走罪犯的用具。我敢为它的坚固程度挂保证，就算把脚扭断也拿不下来。」



「喔～好厉害喔……嗯？那、那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绑这个？」



「这是你自己戴上的，还放什么马后炮。」



「什么……还不是因为亚雷斯你叫我戴，我才戴的。」



看著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史蒂，我叹了口气。她果然欠缺危机感。



「史蒂，你所欠缺的是危机感。至少我是这么判断的。」



「呃……危机感？」



「没错。坦白说，我无法永远牵著你的手帮你带路。不，我原本是因为时间不长，才想说牵你的手，但我现在觉得很麻烦，不想这么做了。」



我并不是对她心生怜悯，不过一直维持目前这种状态，对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至今有很多人试图改善她都徒劳无功，但我还没试过。



以防万一，我对还在不知所措的史蒂施放了「辅助魔法」。她要是死了就麻烦了。



结果史蒂似乎放弃了思考，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呃……这个……谢谢你？」



「不客气。」



我举起右臂扛起史蒂。总算察觉情况有异，史蒂挥舞起手脚。



「喂……亚、亚亚亚雷斯？亚雷斯！」



「会咬到舌头喔。」



「？」



接著我便直接把史蒂往绝壁之下扔了下去。史蒂的惨叫声拉长了尾音，消失在苍穹之中。



我一口气拉直了左手握著的锁炼，接著史蒂便撞上崖壁发出一声闷响。



我觉得很无力。我只是想跟人讲道理，却只能用这种方式。



隔了一小段时间，我慢慢拉起锁炼，把像是被捕获的鱼一样软趴趴的史蒂拉了上来。她眼眶含泪，鼻头稍微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上崖壁的关系。



「呼、呼呼……好痛……」



「少说谎了。你72级，我还帮你施放了辅助魔法，怎么可能会感觉到痛。」



史蒂的裙子翻了起来，她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还闹脾气敲打地面。



「你……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你、你突然对我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不，还有得你受的。」



「……什么？」



枢机主教的女儿。既然在主教的教育下无法改善，那就只能下猛药了。



我抓住史蒂的后颈，把她拎了起来。我迈步走到绝壁边缘，把她吊在空中。



数公尺之下有条小路，再过去一点的另一侧则有一座深不见底的地狱。



就算锁炼断了，运气好的话，应该会掉到小路就停了吧。



史蒂愣愣地往下看了一会儿，对我露出一个有别于平日的僵硬笑容。



「那个……亚雷斯……？你、你在开玩笑吧？」



「再来一次。史蒂，这不是游戏，也不是我在发泄压力。」



让我来教教你，在战场上冒冒失失的代表什么意义。



「哇～前辈～！」



一看到爱蜜莉亚的脸，史蒂就踏著危险的步伐扑进她的怀中。



但在看见史蒂的凄惨表情之后，爱蜜莉亚依然面不改色。她就这样接住了史蒂，往我看了过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只是稍微做了点训练来改正她的冒失罢了。但我却无力回天，这真是太神奇了。」



正确来说，我只要把她扔下去一次，她就会暂时不再跌倒，但在过了一定的时间后，她就又打回原形。



「呜呜……亚雷斯……我最讨厌你了。」



史蒂哀叫著。我把代替皮带绑在她腰上的锁炼解了下来，拿给爱蜜莉亚看。



「我把这个绑在她脚上，把她吊在半空中。」



「亚雷斯……这作法太斯巴达了吧。」



「但还是一点用也没有。」



「呜呜……我有清楚、一清二楚地说过……我不会有问题的嘛。」



史蒂绕到爱蜜莉亚身后，把她纤瘦的身体当成挡箭牌，含糊地咕哝著。



我每次、每次都真的很好奇，她的自信到底打哪来的。



「明天继续。」



「什么？还、还还还还来啊？」



此刻藤堂他们不用我烦心，正是个好机会。我会奉陪到底，直到找到折衷点为止。



史蒂眼泛泪光，一颗头顶在爱蜜莉亚身上转动摩擦著。爱蜜莉亚连看都没看一眼，一巴掌把她挥了开来。这巴掌力道很轻，史蒂却摇摇晃晃地跌了个狗吃屎。这动作还真残忍……



「坦白说，我听到亚雷斯要跟史蒂一起行动时，我心想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不过……」



「不过？」



其实我也抱持著同样的想法啦。



「……我放下心中大石了，公私分明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爱蜜莉亚露出一个浅笑，从茶壶里倒出了茶。摔了个狗吃屎的史蒂正在抽抽噎噎地哭著。这哭声和倒茶声居然交织成了奇妙的和声。还真是荒谬至极。



「……你那边的魔物出现倾向调查，查得怎么样了？」



「很棘手，佣兵们根本不会去记自己打倒的魔物种类和数量。」



爱蜜莉亚浅浅叹了口气之后，做出如此回答。我拜托她去针对魔物出现倾向进行详细的调查。包括数量和种类……由于没有发生巨大的异变，我别无他法，只能从小处开始确认。



大部分佣兵并不会去记录自己打倒什么魔物，所以必须针对每个队伍一一进行确认，利用金钱或招待来勾起他们的回忆。这可是件大工程。我实在是愧对爱蜜莉亚。



「……你果然很爱担心。」



「爱蜜莉亚和伍鲁兹愈是这么说，我就愈是担心。」



要是杞人忧天就好。不过，反正有的是时间。不能在这种地方偷懒。



史蒂这方面迟迟没有进展，反倒是藤堂那边，不管是训练还是提升等级都十分顺利。



「不错，资质不错。」



这里是伍鲁兹在教会里的房间。伍鲁兹将记录了本日训练结果的纸张递给我，低声说道。



伍鲁兹•贝尔特原本是位剑士。而且他并不是那种使用精巧剑术的剑士，而是运用了巨人族独有的强大身体能力及高昂斗志，使用近乎「狂战士（Berserker）」的战斗方式的剑士。



自他转职僧侣已经过了好几年，但看来还未能完全压抑本性。



这男人刚结束对藤堂的训练，他的脸上难掩笑容。



「我知道他资质不错。而且他身上不止有庇护、有魔力，还会使用神圣术。透过英雄召唤（Summoning Hero）而来的召唤者，虽然擅长领域不同，但每个人都显现出优秀的资质。」



「亚雷斯，是勇气。在战场上最需要的──就是不惜断手断脚也要勇往直前的意志。不管力量多么强大，只要没有如此意志便成不了战士。他身上具备了这个特质。」



这句话很有尊崇武勇的巨人族风格，看来他和藤堂颇为意气相投。



不过，现在该谈的不是这些。此刻藤堂的等级已超过30级，差不多来到该决定他的成长方向的时候了。人各有所长，哪方面较容易成长，该重点发展哪些部分？这些最终都必须由藤堂自己做决定，但是也能不经意地提示他一些可能性。



讨伐魔王之旅启程至今已过了三个多月。差不多该拿出一些有形的成果了。只要能拿出成果，投资也随之而来。如此就能在藤堂身上花更多钱。讨伐魔王就是一门生意。



伍鲁兹看著我的表情，露出苦笑。接著开始说起了在训练中他所感受到的事。



「他的力量相当弱，体力也不好。反之，魔力很高，动作也很不错。」



「你的意思是他不适合成为剑士？」



「……攻击力的不足可以靠圣剑弥补。他也不是绝对成不了剑士。」



不过，伍鲁兹嘴上这么说，我却在他的表情中看见了犹豫。巨人族的特性是高出人类数倍的臂力及耐力。对剑士而言，这两项要素是最重要的资质，至少有总比没有好。



「不过……圣勇者阁下的肌力和体力……恐怕比阿丽雅阁下还差。」



我之前看就知道他的动作十分轻盈，却不晓得他的肌力比身为女性的阿丽雅还差。



这种情况很少见。人族这种生物，男性的体型较女性高大，因而力量也较强。我之前就觉得他很瘦小，一直以为是至今没有锻炼身体的缘故。



升级并非万能。能力发展会随著资质而有所不同。都已经升上30级了，这些部分还比阿丽雅差，换句话说，那就代表他与生俱来就是如此的可能性很高。高归高，却也束手无策。



「比阿丽雅还差是吗……这下可麻烦了。」



「这点虽不致命……不过今后应该会很辛苦吧。」



圣剑艾克斯及圣盔甲弗立德上皆施有减轻重量的魔法。重量几乎是零。



这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要是没有这两项物品，可能装备的重量就足以拖慢他的动作。



过往的圣勇者大多是魔法剑士。总归一句，他们都是以剑术为主的剑士──并非会使剑的魔法使，而是同时会使用魔法的剑士。既然有圣剑这种强力的武器，不当剑士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是，如果藤堂只拥有比女剑士还差的能力，或许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我把情报牢牢记在脑海里。得筛选出他所需要的物品与如何张罗那些物品的方法……



伍鲁兹顺势说了下去，谈起了顺便和阿丽雅一起接受训练的古蕾莎。就我听起来，零魔力的阿丽雅身上问题一大堆，倒是古蕾莎的状况最为稳定。这未免也太无可救药了吧。



伍鲁兹将所有的训练结果说完后，他叹了口气，神色严厉地说道：



「亚雷斯……你别太钻牛角尖了。」



「……我想优先提升他的等级。你就适度地减少训练次数，让他们努力升级。」



「嗯嗯，知道了。亚雷斯，愿神的庇护与你同在。」



等魔族开始出现大动作之后才是重头戏。我得在那之前让整体态势稳定到某种程度才行。



正当我在进行定期报告时，克雷欧突然冒出一句话。



『亚雷斯，我接到史蒂的父亲──席尔维斯特大人的联络，说想要跟你谈一谈。』



「克雷欧……跟他说我不在。我、不、在。」



我把史蒂当金主的事曝光了吗……不过，我老早有觉悟了。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把史蒂丢给克雷欧的席尔维斯特的错。我只是去运用手边有的资源而已。



「对了，叫他再多送点钱过来。我们的支出因为史蒂增加不少。锁炼和脚环也是得花钱买的。」



『我应该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资金了。』



「钱跟人不同，钱是愈多愈好。这些钱都要花在他可爱女儿的身上，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亚雷斯……你这家伙还真是……』



克雷欧的声音听来有些错愕。



「我会提出报告。我可没兴趣当什么保姆。我在进行讨伐魔王的辅助工作的同时，还帮忙教育每个人都扔出来的烫手山芋部下，你不觉得我真是异端歼灭官的典范吗？」



『……亚雷斯，我的能力也是有限度的。』



与掌握预算的枢机主教为敌，缺点可说是不计其数。然而，只要能拿出结果，一切都会获得原谅。不管我是拿锁炼绑她、把她从悬崖推下去，还是让她哭泣或是喊叫。



这些都之后再去想就好。我真的对克雷欧感到非常抱歉。



「圣秽主教阁下，你就忍忍吧。别来妨碍我……对了，我弄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克雷欧冷淡地说道。我手里甩著眼前这条擦得亮晶晶的锁炼，接著说：



「要画一条线。」



『……啥？』



「我拿银制粉笔在地上画了一条笔直的线。」



我试著做了个实验。就算是我，也不会以虐待史蒂为乐。



「然后叫史蒂走在那条线上，大概走十公尺左右。你猜最后怎么样？」



『……怎么样？』



「她完全没跌倒地走完了。这对一般人来说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对史蒂而言却是大大的一步。史蒂她可是个不管走路、跑步，甚至只站在原地也会跌倒的家伙──可恶！居然切我通讯！」



通讯魔法中断了，我啐了一声。不过，我要是他，搞不好也早就切断通讯了。



虽然她不是完全不跌倒了，但这个实验结果是很有意义的。



我把毫发无伤的锁炼卷在手腕上，打开了爱蜜莉亚她们房间的门。



身上还穿著睡衣，整个人瘫在房间角落的史蒂身体猛地一颤。



「喂，史蒂！今天也要去练习啊！」



「咿！前辈，亚雷斯要欺负我了啦……」



我迅速地来到胡说八道的史蒂身边，伸手勾住她的腹部，把她扛了起来。她不停挥动手脚抵抗著，但她身形娇小，根本徒劳无功。她似乎立刻领悟到抵抗是没用的，整个人静了下来。



一边扛著她走，我一脸老实的表情，低头看向史蒂说道：



「你去跟你爸告我的状对吧？」



「咦……？我、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不过，没用的！就算他命令我住手，我也没打算手下留情！我并不是在做错的事，你爱怎么告状就怎么告状吧！」



「什么！」



史蒂就这么悬在半空中，瞪大了双眼。



我最近发觉一件事。史蒂只要专注在某件事上，就会忘记刚刚在做什么。她是笨蛋吗？



打从对史蒂进行训练，我便开始书写培训笔记。笔记里增加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情报。



「史蒂，我也不是那么爱帮你进行训练的好吗？」



「咦咦咦咦咦？在我脚上绑上锁炼，再把我推下悬崖，这都是训练吗？」



「对。」



「把……把我甩去撞悬崖也是训练？」



「对。」



「无谓地叫我走在笔直的线上好几次，这也是训练？」



「没错。你至今是抱持著什么想法，服从我的命令的啊？我一开始应该就跟你说过理由了。」



史蒂眨了几次眼，声若蚊蚋地说道：



「我一直以为……那是亚雷斯的兴趣。」



「……可恶！是有点好玩。」



别突然丢变化球给我啊！



我就这么扛著史蒂，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爱蜜莉亚做出了指示。



或许是因为最近一直让她单独工作，她看起来似乎有点心情不佳。



「藤堂今天会去训练。我要去矫正这家伙的行为，藤堂他们那边就交给你跟进了。」



「……你差不多该放弃训练史蒂了吧？」



「还早。我还没把能做的事全部做完。」



今天起是没绳子的高空弹跳。



「……还有，她身上还穿著睡衣，我觉得帮她换件衣服再带她走比较好。」



爱蜜莉亚捂著额头叹了口气。我的习惯好像传染给她了，真是抱歉。



我和史蒂四目相交。史蒂略显害羞地红了脸，她开口说道：



「对、对啊！要我就这副打扮出门，也太害羞了吧……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



「……平常都那么声势浩大地露内裤了，事到如今这副打扮还会让你害羞吗？」



「……咿！！！！！？？？？？」



史蒂发出怪声，整个人僵在当场。接著立刻满脸通红、语调颤抖地出言抗议。



「那、那那那那那个，亚雷斯！我……我没有要让你看喔！咦？没那回事没那回事。」



「你觉得你身上穿著裙子呈倒吊姿势，我会看不到吗？」



她的裙子原本就很短，整个看得一清二楚。



「！！！？？？？？？？」



我一直觉得她少根筋，但没想到她居然没注意到这一点。



史蒂一副想逃避羞耻感的模样，视线四处游移著。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啦？？？」



满脸通红的史蒂泪眼汪汪地控诉著。原来这家伙有羞耻心这种东西啊……



「来不及了，我已经看到不要看，连你内裤的穿著顺序都知道了。」



「……请你杀了我吧。」



她似乎真的感到十分害羞。应该说，在她跌倒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曝光了，哪还需要等到倒吊的时候。



不过，这点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面对僵在当场的史蒂，我以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



「史蒂，你下次要是再跌倒，我在报告的时候，就会针对你的内裤进行钜细靡遗的报告，你可千万别跌倒喔。」



「唔咦？你……你开玩笑的对吧？温柔的亚雷斯应该不、不会做这种事吧？」



「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不过，无论考绩会下滑，还是会遭到严重的舆论伤害，温柔的亚雷斯为了可爱的部下，已经有使尽各种手段的觉悟。」



史蒂的脸渐渐失去了血色，接著脸色又回复了平静。修行本来就是件苦差事。



「亚雷斯……你真是个烂人，我幻灭了。」



爱蜜莉亚最后丢了一句毒辣的话。



然后，就在我花好几天训练了史蒂一轮之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已尽得我的真传。」



「什么……尽得……真传？」



爱蜜莉亚挤出一张极为惊讶的表情。史蒂本人似乎也感到不可思议。



名为史蒂芬•贝洛尼特的少女，真是颗烫手山芋。



我试著做了许多实验。我试过威胁她、哄她、跟上司报告她的内裤颜色、用锁炼绑著她甩来甩去，还在没锁炼的情况下推她下悬崖。



她摔倒、迷路、忘记穿内裤、忘记神圣术咒文、忘记我拜托她准备的道具，干了一堆好事。以人道观点看来，我放弃把她做成串烧，确实是温柔的亚雷斯无误。



爱蜜莉亚看我的视线愈来愈冷淡，我也撑过来了。我需要的是找出原因和对策。



藤堂等人的升级之路非常顺遂。训练有了成效，特别是在战斗中并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藤堂直继37级、阿丽雅•利瑟斯29级、莉蜜丝•雅鲁•伏利堤亚28级。



包含来自古蕾莎的助力，一行人势如破竹地在巨魔像山谷前进当中。



史蒂的研究资料，比我来到巨魔像山谷后所做的任何一份报告书都还要厚。我抚过研究资料，接著说道：



「我要改变搭档配置。我和爱蜜莉亚留在城镇工作，史蒂你就一个人去跟踪藤堂他们。」



「亚雷斯……你终于被压力搞疯了是吗……？」



「前、前辈，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



听见爱蜜莉亚这句非常失礼的话，史蒂步履蹒跚地往前跨了一步。



史蒂握住我的手，体温顺著指尖传了过来。她谄媚地抬眼看著我问道：



「尽得你的真传？啊啊啊，亚雷斯！我……已经尽得你的真传了吗？」



「是啊，你已尽得我的真传。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



教了也没用。我从史蒂的训练结果领悟到了这一点。



「你会不会再拿锁炼绑住我──」



「不会。」



「你会不会又不绑锁炼就把我推下悬崖──」



「嗯嗯，这一切都结束了。」



「你、你还做了那种事喔……」



至今的苦难似乎一下子鲜明了起来，泪眼汪汪的史蒂眼眶里含著泪水。而在她身后的爱蜜莉亚表情则是有些僵硬。我从桌子底下拿出刚从教会拿回来的箱子。我打开箱子的扣具，里面装著一个黑色的皮革手环。某种意义上，这是违反秩序神教义的罪恶手环。



史蒂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顶著一双兔子眼问我：



「咦？这是什么？」



「这是你尽得我真传的证明，把它戴在手腕上。」



我把手环扔给史蒂，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它。她目不转睛地看著这个设计雅致的手环说道：



「证明……我、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嗯，你给我牢牢戴上它，千万别让它掉了。」



「知、知道了。」



史蒂把手环牢牢戴在右手之后，表情缓和了下来，接著炫耀似的举起了手臂。



「嘿嘿嘿，好看吗？」



「史蒂，你绝对不能把这手环弄丢。这是命令。除了洗澡和睡觉的时候，绝对不能拿下来。」



因为光是做这一个就耗费了相当高的成本。



这手环的名字叫做「德塞斯特手环」。这是以过去曾毁灭数个城镇的灾祸恶魔，德塞斯特的皮所制成的罪恶之物。这上面并没有施加诅咒，但对一般僧侣来说，这应该是他们打死也不愿戴上的物品。附带一提，教会当然不可能保管著天敌恶魔的皮，这是葛瑞格里欧的私人物品。听说是葛瑞格里欧的装备──「禁忌之箱」外层加工后所剩下来的皮料，就因为我叫他让一些给我，还害我欠了他人情。可恶！



「好的，我会好好珍惜……咦？」



我确认了一下「圣者之锁（Holy Bind）」是否确实吸附在手环上。史蒂在被透明锁炼拉扯之下，身体差点就要失去平衡。看著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一语不发地解开了锁炼。



「史蒂，你的任务就是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跟踪藤堂，在旁观察他们的动向。」



「好、好的！知道了！」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视情况用通讯魔法向我报告。」



「好、好的，我会跟你联络！」



这家伙……就只有回答这件事做得最好。



「手帕带了吗？药水带了吗？别在路上闲晃喔！你再掉下悬崖，也不会有人去救你了喔！千万别跌倒，会死喔！」



「不……不要紧的！亚雷斯真是爱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害羞地脸颊泛红，对我挺起了一对确实已经不是小孩会有的雄伟双峰。



爱蜜莉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那我出发了。嘿嘿嘿……我会努力工作的。」



「史蒂，等一下。只有一件事，我得先拜托你做。」



「喔……什么事？」



我拿出纸笔递给史蒂。我为了灌输史蒂危机感，语调严肃地说道：



「姑且先把遗书写一写吧。你爸会伤心的。」



我听见房间外传来了史蒂跌倒的声音。我咬著嘴唇忍耐地听著。



至今爱蜜莉亚都沉默地站在一旁，她在我对面坐下，换上一个严肃的表情。



「亚雷斯。」



「嗯嗯，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也稍微跌个两下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