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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她有很多朋友(2 / 2)


闻此,类人猿把杯子送到嘴边答道:



“如果我是最强那热烈欢迎,不过想爬到顶点可真难,再乱一点搞成一团烂泥更好。”



尤里点头。



“我想也是,所以来给你提个美妙的建议。”



“那我可是相当期待。”



“我说你,要不要支配伊甸?”



“原来如此。这也算不上美妙嘛。”



“重点在后头。类人猿,掌握伊甸之后,把一个豪强打下来吧。”



“平稳?不是说太难——”



“不对,是PORT。”



PORT的圆桌做什么事慢吞吞的不够格,但战斗力很有魅力,那么从外部夺过来就好了。



尤里盯着类人猿像大橡子一样圆溜溜的眼珠,对他表示:



“用伊甸把PORT打下来。你要不要做那个会长?”



非要说的话,尤里喜爱类人猿这个男人。



类人猿并不灵巧。不只是体型,像思考还有价值观之类的也粗枝大叶,比较迟钝,但这个男人的确有他的魅力。比如说,听到这种看似信口开河的话时反应很快,听到美妙建议时露出的表情想孩子一样让人着迷。所以哪怕是在PORT,类人猿也能坐在NO.2的位置上。



类人猿粗犷地笑了,那表情仿佛是用油漆和刷子画出的速写。



“不错嘛,详细说说?”



“还没有详细内容,接下来我们两个一起考虑吧。”



“哦哦,这可棒极了,我真兴奋。”



类人猿有一点肤浅,但不是傻子。对尤里的话,他至少有脑子怀疑,想象尤里背后的盘算。



但这种时候,他不会说“你认真的?”或是“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无聊的话,也不会有什么试探对方的举动。因为他知道这些没有意义,所以直接跳过进入主题。



“要干就快点干。抓紧时间,速战速决。打PORT需要准备,但最近架见崎一直不安分。”



尤里点头。平稳的Water,那个人相当不好对付。



“首先从控制伊甸开始吧。”



“没错。Colon、抚切那几个人要死死按住了,让他们听话。”



“除了他们,今天收编的两个公会——玛丽·赛勒斯特和鲁滨逊也要拖过来,还有,从电影院汇合那组人。”



“毕竟敌人是PORT嘛。”



“嗯。什么时候有人变卦都不奇怪,情报管制很重要。”



“趁早分头搞定吧,刚好我们擅长的领域不一样。”



这话完全没错。



靠理性制定现实的方案,是尤里更拿手。



但在掌握人心方面,他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类人猿。



“把PORT彻底搞垮吧,搞垮了,再建立我们的国家。”



类人猿抓起酒杯,朝这边伸过来。



但尤里手边没有酒杯,只好用拳头伸过去碰了一下。



*



白猫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身体的伤已经大体治好了。三色猫帝国拥有的恢复能力不多,但大胆地大量投用那些宝贵的恢复能力后,就是这个结果了。尽管如此,浓重的疲劳感还是在身体里、特别是眉心一带久久不散,总觉得头好痛。



除了这份不适,她心情还不赖。尤里比想象中更强一点,如果当时Water没有出现,继续打下去的话会怎么样?虽然不觉得没有胜算,但说不定来不及救黑猫。换句话说,不管战斗表面的结果如何,都是自己这边输了。



尤里说,白猫对黑猫抱着不现实的期待。记得实际的表达不太一样,但基本就是这个意思,而白猫认为他的评价并不正确。



因为白猫见过黑猫潜能的最大值。



那是以前黑猫死过一次的时候。她从敌人的攻击——好像是硬币型的炸弹下保护了白猫,然后自己死了。那时黑猫没有用强化,只靠肉身超越了白猫的反应速度,没等白猫反应过来就把她推开了。



——能保护我的人,除了她应该没有别人了。



如果不靠能力,肯定无论尤里还是月生都做不到。既然黑猫做到了,她的姿态就比任何人都美。



今天也一样,输给尤里前一刻的动作不赖。尽管还差得很远,但已经显露出白猫理想中的片鳞半爪。所以,白猫的心情很不错。



她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黑猫的事。



不久后,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是黑焦,可以进去吗?”



白猫出声同意后,医务室的门开了。



见他发出咔嗒咔嗒的脚步声接近,白猫问了句“什么事?”



黑焦一脸为难地苦笑着说:



“今天辛苦了。”



“是挺累的,不过这算是我的兴趣。”



今天,白猫根本没想过要保护三色猫,只是自作主张把黑猫带去了。



“要我报告战况吗?”



“不用,算了。”



“那我只把必要的事说一下。Water联络过来,说想找个好机会谈谈。”



“适当选个时间,我基本上都闲,只要黑猫方便就行。”



在三色猫负责外交的是黑猫,考虑她的安排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然后,还有一件私事。”



“啊啊,那才是正题对吧?”



“是的。”



黑焦把手伸到背后。从他的步伐就知道,那儿应该有件挺重的东西,尺寸不太大,拿起来大概顺手。而黑焦的举动显得紧张,应该是件挺特殊的东西。



怎么想都不是花束,不过他举过那件东西的动作多少有点像是举起藏在背后的花束。枪口笔直地对准这边。



“我就听听理由吧。”



“我不准备解释。”



“哦。”



终端就在手边,但白猫碰都没碰。



她甩过被子挡住黑焦视线,同时扭身滚下床。没有枪声响起。白猫抓住他脚腕一扭,黑焦便失去平衡。见他缓慢倒下,白猫从下方打中拿枪的手。“咚”地一声,手枪飞上半空,又很快落在站起身的白猫手中。



“我不喜欢重复同样的问题,但毕竟很重要,我就再多问这一次。在我还挺高兴的时候,你特意过来被我摔得这么难看,是有什么理由?”



黑焦没有起身,坐在地上说:



“劳烦您动手真的非常抱歉,我这样是不想在今后把事情搞麻烦。”



“麻烦?”



“我做了背叛你的事。”



“原来如此。”



这的确有点麻烦。



“说起来话长吗?”



“要连具体内容都解释清楚,还挺长的。”



“那就算了。你想被杀?”



“不,完全不想。”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他点头,实在是让人难办。



白猫中意黑焦,觉得最好能不杀他,所以心里暗自后悔就不该这么问。肯定是自己心里相当动摇,不小心说出了无聊的话。



“你背叛到哪儿去了?怎么背叛的?”



“对方是Water。主要是交换了些情报,以及对你和黑猫隐瞒了关于她行动的检索结果。”



“Water啊。”



真麻烦,对她还欠着救了黑猫的人情。



黑焦在地上盘起腿。



“感觉Water和您的关系要变好了,这么下去搞不好要被怀疑,就来坦白罪行。”



“真老实,你这种人死得早啊。”



“我就是不想死,所以这么做也分人。”



“看心情我说不定也会动手。这之后你怎么办?”



“一切按您的意思来。”



“好,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



今天太累了,懒得考虑。



白猫站着都嫌麻烦,在床上坐下。



而黑焦站了起来。



“如果被赶出公会,我就把所有点数交给您。”



“你想走随便,不想走的话,就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就公会而言,也需要个像样的检索士,而且个人来说黑焦说的话又很有意思。这人说是想了解架见崎的一切。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地方?为什么我们在战斗?运营者想要的是什么?白猫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同样有兴趣。



“我知道你是个叛徒,这件事姑且是记下了。但今后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您真是温柔。”



“你不是知道吗?”



“是的,但本以为您会更生气。”



“虽然没生气——”



白猫也不是讨厌背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情况,而根据那些情况做出选择,会出现这种事也不奇怪。她不觉得这卑鄙,是黑焦按他的方式认真思考后得到的结果吧。



白猫把手枪递给黑焦,笑了。



“嗯,虽然没生气,但有点难过。”



想想看,自己至今还没有被真正信赖的人背叛过,所以根本没想过,但背叛让人难过。



黑焦朝这边看过来,似乎吃了一惊,然后才回过神似地把接过的手枪塞进白衣口袋,转向这边的脸上写着为难。



“我可以辩解一句吗,就一句。”



“简短点说。”



“如果真的遇到二选一,我想我会选择您而不是Water。这个想法现在也没有变。”



“哦,我记下了。”



白猫应了一句,心里笑了。



——这是被安慰了?



被叛徒安慰,也真够奇妙的。



“那,我出去了。”



“哦。”



黑焦轻轻低头离开,白猫朝他的背后说了声:“这事儿别和黑猫说”。



因为她说不定真的会非常生气。



*



晚上十点左右,房门被敲响了。



这时莉莉正随便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听到敲门声肩膀一抖。接着传来的声音让她咬住嘴唇。



“打扰了,我是Water。”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着,理性,和名字一般像清澈的水一样。Water打了声招呼,走进屋子。



莉莉在床上左拧右拧,总算爬起上半身。Water静静关上门,嘴角露出轻快的笑容。



“哦?感觉您心情不太好呀。”



“倒没有,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



“我擅自行动了。”



对于自己在平稳之国这个组织的职责,莉莉自认为还挺了解的。做一个形式上的会长,大家都会珍惜自己。但实际上谁都没有要求莉莉主动做些什么吧,比如提出意见,或是判断情况。只要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儿沉默不语就行了,其他事情做什么都是多余。



但Water摇头。



“我对平稳之国最中意的,就是会长是您。您不会率军战斗,也不会暗地里用计谋算计敌人。尽管聪明,但也与年龄相符,观察事物多少会有看漏的地方。一个普通的温柔女孩做会长,正是这个组织的魅力。”



虽然没有多少被夸的感觉,但Water的语气温柔,也不觉得她在说谎。



莉莉小声说:



“可是,我打破了承诺。”



“承诺?”



“香屋君的能力,我从秋穗那儿听到了。”



“这样啊。”



Water轻轻走近,站在莉莉旁边问:“我可以坐下吗?”,见莉莉点头,她便坐在床沿。



“关于这件事,是我必须向您道歉,那家伙的能力我该立刻报告的,因为关系到组织的运营。”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因为太过强大了。”



Water答道,然后闭上嘴沉默了一会儿。她很少会像这样,话说到一半断掉。莉莉一动不动地盯着Water的侧脸。



Water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视线落在地上。



“有类似借口的理由,还有真心话。请让我先从借口开始解释。”



“嗯。”



“香屋想做的事情没有错,不如说非常正确,想改变架见崎的方式完全符合他的风格。”



“嗯,我也觉得很棒。”



“但,希望会把战斗拖得更久。他举起的旗帜上写着想要和平,但另一面,也会成为战斗的原因。这种做法会改变架见崎原本简单的构图,本来单纯是强者获胜,而他给了弱者拿起武器的理由。”



“是这样吗?”



“比如在PORT,说不定会有人以他的能力为理由发起暴动。我并不能预见未来,但就可能性来说是有的。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可是,我不喜欢一无所知。”



没有自觉让她害怕。



这种后悔,莉莉已经体验过了。和他——香屋步初次见面时,也因为相同的事后悔过。那时的莉莉比现在更不了解现实,也不懂自己的能力和立场,以及自己对他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明明已经反省过,今天却又和那时为同样的理由后悔。她明明知道,使用能力就意味着伤害别人,甚至杀人,却没有理解其中真正的意义。



——我是个蠢货。



对于想一想就知道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没能按理所当然去考虑。实际上,在看到战场的影像之前,她都不太了解血有多红。



Water点头。



“是的。所以,这些是借口。虽然不全是说谎,但有其他真正的理由。我猜到您会中意香屋的能力,所以想争取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



“我想做香屋的敌人喔。要全力和他战斗,就要在您和香屋完全联手之前,用这个组织做一些准备。”



莉莉不是很懂Water的话。



心头有不少疑问,但她问出其中最大的一个。



“敌人,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Water和他是朋友,相信他们尽管组织不同,关系还是很好,对此还感到羡慕。



Water莫名不合时宜地显得喜悦。



“我好喜欢香屋,相信他的思维、或者说价值观根基的想法比任何人都强大又美好。我永远对他有期待,他也总是能满足我的期待,还好几次超越了期待。”



从一开始——与香屋步见面之前,莉莉就对他抱有好感。



Water讲他的事情时,无论眼神,语调还是忽然浮现的表情,都很有魅力,超出平常的Water。那就像是把碳酸水倒进玻璃杯后,浮起的气泡一般闪闪发光。所以莉莉就想,她口中的香屋一定是个很棒的男孩吧。



“可是,为什么是敌人?”



“我会待在架见崎的理由只有一个,我有个绝对不会放弃的目标。”



“目标?”



Water轻轻吐出一口气。在莉莉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用我(私「わたし」)做第一人称:



“我(私「わたし」)想要证明香屋步的价值,为此不惜一切。就算没法携手共进、就算没法抱紧他也没有关系,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与他为敌。”



“有必要变成敌人吗?就为了证明香屋君的价值?”



莉莉还是不明白。



更何况,香屋步的价值不是已经得到证明了吗?他想用至今没有任何人做到或想到的方法结束架见崎的战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超出这些的价值可以给她证明?



Water难为情地微笑了,但那笑容又显得难过。



“我想要完成与香屋对立的理论。”



“对立的理论?”



“是的。对于他的思想,我来准备完美的对立理论,如果那些理论被香屋步彻底推翻,他的一切就能得到证明。他将成为运营者不断探求的希望。”



果然,还是不明白。Water的话很难懂。



尽管明白离题,莉莉还是说:



“既然能和睦相处,那不就挺好吗?何必特地敌对?”



“没错,大多数时候完全没错。”



“那,我命令你,和香屋君和睦相处。”



如果他的能力会带来问题——如Water所说成为战争的火种,那莉莉更希望两个人联手。Water很聪明,或许无所不能,只要有她支撑,他的能力不就能完美无缺吗。



Water轻轻笑着点头。



“就算战斗,我们的关系一样很好喔。”



“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好吧,莉莉,只要您还是我的会长,我就听从您的指示。”



“真的?”



Water和平稳之国的其他人不同。虽然她尊重莉莉作为会长的立场,但不是无条件听从。非要说的话,对待莉莉就像是对待年龄有些差距的妹妹。



对莉莉来说,这种关系让她愉快。但正因为如此她也明白,香屋步这件事很难说服Water。对Water来说,他无疑是特别的。



Water从床上起身。



她站到莉莉面前,单膝跪地,模样仿佛以前读过的故事中服侍主君的骑士。那眼眸仿佛躺下来仰望时看到的夜空般引人入迷。



Water开口说:



“莉莉。今夜我是来向您道别的。”



这句话并没有让莉莉感到不可思议或是吃惊。或许至今为止,她已经有类似的预感,觉得早晚会变成这样。因为Water与平稳之国实在是太不相称了。但,尽管内心的某处已经接受她的话,感情还没有。



“怎么回事?”



“我想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想拥有自己的组织。”



“为什么?因为香屋君的事?”



“不,从以前就决定了。”



“要是想做会长,我的给你,这样行吗?”



Water的嘴角浮现微笑,摇了摇头。



“能在这里做会长的,只有您,莉莉。您是这个组织超出您想象的本质。”



“那——”



莉莉低声说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Water离开带来的不安,悲伤,还有寂寞,再加上对她擅自扔下自己的愤怒,让莉莉无法忍受。



“那,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



Water站起身,朝莉莉伸手,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唱摇篮曲般静静说:



“不用想得那么夸张。架见崎很小,只要想见很快就能见到。我们只不过不再是会长和部下,而是变成朋友,这很难过吗?”



不对。光是这样没什么不好。



但,问题在于。



“可是,如果组织不同,早晚会战斗吧?”



我不要这样,绝对不要。



莉莉不想和其他任何人战斗。但,她最不想战斗的对手,就是Water。



Water摇头。



“不必连您也顺应架见崎的规则,没必要拿组织做理由战斗。”



“那,不会战斗?”



“这还不知道。如果我们开战,一定是彼此都有不可让步的原因吧,比如梦想或者希望有些不同的时候。但无论我们怎样争斗,如果你投降,我一定保证你之后的安全与平稳。”



“那,现在就可以。”



我毫不犹豫投降,你现在就把这个组织抢去。



Water的眼眸清澈漂亮,依然透着温柔。



“这样可以吗?”



“可以。”



“但,还会有人死去。”



“为什么?”



“所谓平稳之国,就是这样的组织,不依存于您就无法维系。莉莉,我真的觉得你的立场很辛苦,太可怜了。因为你不想杀死任何人,所以连放弃都不会被允许。”



这种事,我才不管——莉莉真想这么说。



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我才不管。



但,莉莉已经知道,这样是错的,也知道这样做早晚还会后悔。组织里有谁死去时,自己还会哭着想,为什么没能早点想象会有这种事。



“莉莉,唯独这件事请您相信。我真的觉得您是朋友。温柔,坚强,诚实,是个特别的朋友。就算我离开,这些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莉莉擦去眼角的泪水。鼻子轻轻抽泣了一声,让她有些难为情。



“你什么时候走?”



“其实我想过是这次循环结束的时候,但说不定还会冒出一点事务性的工作。因为香屋的行动,平稳也有点混乱。等这些都解决,组织安定下来以后就走。”



“这样。”



“在那之前,我会按您的意思,和香屋和睦相处。肯定还有十天左右,但我会诚心诚意地为您效劳。”



莉莉的鼻子又发出一声抽泣。她深呼吸两次,然后开口。



“我知道了。但是,在那之后,每个月也要和我喝一次茶。”



“这是命令吗?”



“不,是请求。”



“那就约好了。我不会违背和朋友约好的事。”



那么晚安。Water说着低下头,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莉莉一动不动地盯着关上的房门。



本以为睡不着,但莉莉窝在床上哭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