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1 / 2)
1
PORT与伊甸交战的结果,在尤里眼里也显得意外。
——还以为能搞得更热闹一点呢。
上个循环结束时,烟雾镜杀了Ido,实质上就等于PORT宣布战败。接着烟雾镜摇身一变成了稳健派——她提议向伊甸宣布战败,醉京和马渊表示追随。Nickel成了伊甸的俘虏没机会发言,听说被当成缺席。Pan也一样缺席,她逃进架见崎站后再也没出现。至于剩下的BJ和Tallyho,最后也接受了烟雾镜的提议。
八月一日——安息日正午刚过。
尤里坐在酒吧的沙发上,面前放着红酒。不久后,门被打开,一个矮壮的男人——类人猿走了进来。
“哟,心情怎么样?”
“不算太好。外面是晴天吗?”
“当然了。架见崎的八月一号一直是大晴天。”
类人猿走进吧台时打了个小喷嚏,以他来说那声音显得可爱。然后他抓住威士忌酒瓶和酒杯,哼着《小狗巡警》走近尤里坐的桌前,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先来干一杯庆祝。”
类人猿说着闭上眼睛。
尤里拿起类人猿放在桌上的威士忌酒瓶,给他的杯里倒上酒说:
“和PORT合并后,我想把伊甸的会长交给你。像这样在安息日来到你的领土,算是我的敬意。”
尤里和类人猿都是伊甸的人,但所属部队不同。按架见崎的规则,两人被视为不同公会的人,也就是说只要不是交战期间,在对方部队的领土上没法用能力。
类人猿说:
“真意外啊。还以为搞定PORT之后你要站到最上头呢。”
“我对组织内部的地位没那么重视。”
“那真是太好了。总之恭喜胜利吧。”
“嗯,恭喜。”
尤里拿起盛红酒的杯子,轻轻碰了下他举着的酒杯。干杯时尤里不喜欢碰杯,感觉没情调。不过眼下配合对方的喜好也没什么不好。
“关于这次战斗和今后的方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闻此,类人猿夸张地笑了。
“这次当然是大获全胜。”
尤里朝他摇头。
“受到的损害比想象中大。”
到头来,PORT和伊甸的战斗只算是同伙互相消耗。如果考虑接下来和平稳之国还有世界和平创造部的战斗,损失还是越少越好。
“是吗。不过按你的计划,不是最多能接受损失三个PORT的部队会长吗?”
“没错。只死两个是不错,但我没打算让Ido成为其中之一。”
有几名玩家是不可替代的。
单纯力量强大的红超人死了倒没什么,能用其他部件代替。但Ido不行。没有任何检索士能代替他。
类人猿抿了口威士忌,没形象地吐出一口气。
“不过烟雾镜还活着。现在没有Ido,就检索士能力来说她水平是最高的,愿意站到我们这边算是侥幸了吧?”
“我不太会应付她呀。”
“哦?还有哪种女人让你应付不来?”
“当然有。和性别无关,不会应付就是不会应付。就算不提这个,果然她代替不了Ido。”
Ido是架见崎最强的检索士,远超出任何人。
失去他,比失去任何人带来的损失更大。
“评价真够高啊。要我说,综合起来是烟雾镜用起来更方便。”
“的确,她的能力不同于Ido,从另一种意义上近似于作弊。不管怎么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日程全都要用来处理失去Ido的悲伤吧。”
“怎么?你也会因为同伴死了而心情低沉?”
“不是我的悲伤。”
是电影院的人——特别是Kido。
本来还期待他能再多干点活呢。单纯从士兵的角度看,他是个优秀的棋子,另一方面对平稳之国,主要是对那个叫香屋步的少年,Kido恐怕也能作为棋子发挥有效的作用。
尤里举杯喝着红酒,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Ido的死,要怎么告诉那个纯情的青年呢,考虑计划相当费脑筋呀。要是选错了方法,怕是要被他反咬一口。但如果方法得当,我就能得到非常优秀的战士。”
“你不是擅长洗脑吗?”
“能力的持续时间有限。”
所以,尤里不想靠能力,而是用不同的形式哄骗,最好能演得漂亮点。方法肯定是有的。
但类人猿对Kido的事好像没多大兴趣。
“不管怎么说,该优先的是PORT和伊甸的合并。当然没理由继续维持圆桌了,这次战斗的目的可以说就是要扔掉那个迟钝的议会,但也不能太瞧不起目前圆桌的人。”
“是呀。圆桌要解散,部队会长保留,也就是这样吧。”
目前,圆桌的成员还有七人。烟雾镜对这边表示顺从,醉京、马渊原本就是尤里的内应,Nickel也不会违抗吧。
不太确定的,是BJ。那个架见崎数一数二的射击士有点让人看不懂。虽然不觉得他对PORT有感情,但这类人比起得失更优先美学观念,要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纠结起来就麻烦了。
Pan恐怕不打算对这边低头。作为PORT的会长,她连决定向伊甸宣布战败的会议都没参加,自己的领土也一直放着不管。听烟雾镜说,所属于Pan部队的人员只能办手续退出公会。就是说从Pan下面脱离,加入PORT的其他部队。按尤里的看法,今后Pan说不定要拜托香屋步,成为平稳的一员。
然后,最看不懂的是Tallyho。
这个原本信赖的部下现在在考虑什么,自己完全搞不懂。尤里是想与她和好,但如果不知道她的价值观,就想不出该怎么谈。
——我只是想再喝一次她泡的红茶呀。
这个愿望,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总之先加进自己的重要目标里吧。
类人猿喝光杯里的威士忌,然后又拿酒瓶倒酒。
“圆桌——原圆桌的那几个人,我去和他们谈。”
“嗯。”
“比起他们,我更觉得市民让人不舒服。那些人违抗了圆桌,虽然是我们搞出来的事情,但今后他们不一定还能和以前一样顺从。”
“是吗,我倒没太担心。”
至今被驯服的市民们第一次向圆桌发怒,拼命反抗,听说死了六十人左右。然后,圆桌覆灭,自己的饲主换了批人。
从冷静的视角来看,仅仅是饲主变了而已。就算圆桌消失,尤里或者类人猿一样可以轻易破坏他们自以为安稳的日常,这一事实没有任何变化。
尽管如此,他们恐怕已经满足了。觉得靠自己做到了什么,带着成就感为胜利举杯,把死者称为英雄凭吊,然后痛快地回归和以前别无二致的生活。
“他们想要的永远只是借口,来说服自己不用再努力,用不着再拼上性命。那么,只要给他们提供借口,之后就不会和至今为止有任何变化。”
“怎么,又要演讲啊?”
“嗯,正是这个。尽可能夸他们,表达谢意的时候越夸张越好。说多亏了你们,邪恶的圆桌覆灭了;多亏了你们,伊甸掌握了霸权。把他们捧得高高的,之后说之后就交给我们。”
“什么时候搞?”
“尽快,今天之内吧。我准备了草稿,觉得哪里措辞不合适你就随便改。”
“知道了。然后我想建坟墓。”
“不错啊。六十名死者的墓。每到循环时消失就太难看了,适当用道具能力加工一下吧。”
他会提出这个建议,还真是出色。有象征是好事。那座坟墓象征着PORT被推翻,今后由伊甸来保护市民。
类人猿点点头,但视线落在桌上。
“建一个市民的合葬墓倒是可以,但我想要的是三座单人的坟墓。”
原来如此。三座。
尤里禁不住微笑。为了遮掩,他把红酒送到嘴边说:
“一个,是若竹。还有一个,是貂熊。”
是他的同伴,以前对付月生时死了。
“没错,和他们说过的目的实现了呀,就是说我要支配PORT,站到架见崎的顶点。和他们汇报的时候要是连个献花的地方都没有,也太丢人了吧?”
“随你喜欢就好,这种自由你还是有的。”
尤里也想自己要不要给Ido建个坟墓,然后觉得实在太傻,忍不住想笑了。他的尸体已经随循环消失,架见崎没有留给死者的位置。
尤里把红酒酒杯继续倾斜着放在嘴边,问道:
“第三座是谁的?”
“唉,真是的,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嗯,偶尔会有这种事。比如心里冒出自己完全没预料到的感情。”
“还真是。我完全没想到,还能想给你建座坟。”
类人猿抬起头,右手上拿着终端。
安息日不能宣战,但只要在自身领土内就能用能力。
尤里朝他轻轻摇头。
“我们已经不能互相协作了吗?”
“今天,我站到了架见崎的顶点,之后就只剩每次打赢之后见好就收。况且不是早就说好要找机会谋害你了吗?”
“嗯。不过很可惜,我还是很少给人机会的。”
类人猿的粗手指凶狠地点击终端。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他用不了能力,因为这里不是类人猿的领土。
类人猿正从沙发上起身,但。
“坐下啊,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他只好听从尤里,浑身无力地坐回沙发上。
他一脸惊愕的表情精彩极了。尤里给自己的杯里添上红酒,继续说:
“可以讲话。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从什么时候?”
“我说啊,类人猿,这问题也太无聊了,你应该没这么迟钝才对吧?”
能力名,多米诺的指尖。准确来说,是由使用这一能力被同时触发生效的超过100项不起眼的能力。
从类人猿在这家酒吧出现,谈到天气的时候就开始了。按顺序满足了条件的他不会怀疑尤里的话。
——像这样在安息日来到你的领土,算是我的敬意。
这话当然是假的,但在能力影响下,类人猿信了,毫不怀疑这里是自己的领土,明明不久前他亲自迈步走到了尤里的领土。
得到PORT后,类人猿自然要打尤里的主意,因为他明显会碍事。由于明白这点,尤里决定给他创造机会,只不过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类人猿睁大眼睛说:
“快把我身体放开,反正在这儿我杀不了你。”
“要看理由。你想干什么?”
“想对你低头。对不住,我自以为了不起了,求求你饶了我。”
能轻易说出这种话,是类人猿的优点。如果换成尤里,估计要笑着接受被杀的结果。
“好吧,不过只有上半身。可以动了。”
“谢谢。对不住。”
类人猿猛地低下头。
那张被后脑勺挡住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呢?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尤里不知道,不过是什么他都无所谓。
“抬起头来。”
尤里说道。
类人猿依言抬头。他咬紧了牙,涨红的脸上淌下汗水。
尤里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
“我没生气呀,真的。不过这事也不能不了了之。”
“对不住。会长给你当,我什么都听你的。”
“拿这个捅自己胸口,一口气捅下去。”
在尤里看来,类人猿这个男人相当粗笨。
明明能毫不犹豫地朝对方低头,却没法彻底克制感情。那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这边,杀意暴露无遗,嘴上却恳求说“饶了我”。他是想抓住仅有的一点点机会,提高自己活下去的概率,而那个概率说不定是0。这态度实在可爱。
“是你赢了。放过我——”
他说着抓住桌上的匕首,狠狠对准自己的胸口捅了下去。“咚”地一声,匕首撞上了胸口。
“OK,你自由了。”
尤里说着拍拍手,把能力解除。这匕首是在大型家电商城的玩具店搞到的,刺下去的时候刀刃就缩到里面去。类人猿把手里的匕首摔在地上。
“搞什么啊,你耍我?”
“当然了,就是耍你。”
其实尤里在拿出匕首前,心里还觉得犹豫。
要不要真的杀了类人猿,还是像刚才这样放过他。本以为杀了他的可能性更大呢,提前准备一把玩具匕首真是太好了。
尤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不过我好感动呀,没想到你愿意吊唁我。”
“闭嘴吧,我再不这么心血来潮了。”
“我爱着你呀,朋友。”
“我烦透你了,对头。”
好啦,干杯时的助兴节目就到此为止。
有太多事要趁现在定下来。
“回到主题上吧。说到你演讲的计划,要想表演得感人,果然还要选傍晚吧。”
“你这人心理素质也太怪了吧。”
嘴上这么说,但类人猿擦擦汗就和以往一样了,一脸不以为然地说着“我想准备一套丧服,演讲时候穿。”非要说的话,应该是类人猿神经更大条。
“我也想要一套丧服呀。”
感觉的确穿上丧服更合适。
然后,果然还是给Ido建座坟墓吧。
虽然很傻,但传达他的死讯时,要让Kido有个双手合十的地方。
2
秋穗栞收到联络,是安息日结束后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PORT的一支部队对电影俱乐部宣战了。”
检索士——爱丽丝说到。
这个循环才刚开始能宣战。
面对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秋穗狠狠地咋舌。动作太快了。那个组织不是刚与伊甸合并吗,而且是战败了。
“香屋呢?”
“还不知道,哪里都找不到。”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现在,他到底在哪儿,又在干什么?秋穗觉得平稳的人很可疑。毕竟这个循环之前香屋待在平稳的公寓,没有其他人能对他动手。是平稳的什么人——比如说Simon派觉得香屋碍事,于是把他抓了起来。或者虽然不愿意想象,但说不定已经被杀了。这种情况最好理解。
但是眼下,除了这个Simon派的检索士爱丽丝以外,秋穗指望不上其他人。
“还能对会长不在的公会宣战吗?”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从检索的数据上看,处理方式和通常的宣战布告一样。”
“就是说,伊甸和PORT这次盯上了电影院,这么理解对吗?”
听到秋穗发问,爱丽丝摇头。
“不。PORT被伊甸吸收,这条情报应该没错。但有一支部队,或者说只有一个人没听从组织的决定,独自行动了。”
“是谁?”
“Pan,PORT的会长。”
为什么。
“就是说向电影院宣战的是Pan?”
“没错。”
“怎么会。”
完全没法想象其中的逻辑。
在PORT内部,Pan应该已经没有任何说服力才对,听说她部队的人员已经都开始进行脱离公会的手续。PORT把Pan抛弃,然后全员愉快地投奔了伊甸。
在这种情况,为什么Pan会向电影院挑战?
明明他不可能打赢有月生在的电影院。——不,从根本上不对劲。本来就是月生在保证Pan的安全,她靠逃进架见崎站才在与伊甸的战斗中活了下来。向保护自身的力量挑衅,是想干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一点头绪都没有。
——果然,我不可能代替香屋。
然而,为什么他不在?秋穗在心里毫不掩饰地不停痛骂香屋,才多少恢复平静,然后说:
“总之,联系月生先生吧。可以麻烦您吗?”
本来还担心爱丽丝会不会说什么“联系组织外的人需要先申请”,结果因为这种事浪费时间,但她痛快地点头。估计是对平稳之国,还有对爱丽丝自己来说,Pan的行动也太过唐突,没时间纠结什么形式上的规矩。
秋穗朝爱丽丝操作的终端开口:
“月生先生?我是秋穗,您听得到吗?”
过了一会儿,上面才传来回答。
那阵沉默就和香屋沉浸在思考中,没仔细听自己说话时是一样的反应。月生说:
“听到了。发生什么了?”
“Pan向电影院宣战了。您知道吗?”
“不知道。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