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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附身(2 / 2)


「我不知道,这种事很难判断。」



宝月好像有点讶异,我也同样感到惊讶。



如吕塚遗迹和恶灵附身的关系?——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过,如果我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告诉妻子,她一定会无法置信地反问我:「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我觉得她一定会这样。



「只是,这次的事件里有一个让我很在意的问题,我觉得我应该把我的问题说出来。」



「什么问题?」



「我是听井上奈绪美小姐——就是你等一下会看到的那位女性——的母亲说的。她说奈绪美小姐被*****附身后,经常有奇怪的举动,那些举动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她在自己的脸上画线的行为。从这个行为,证明附着在她身上的东西就是*****。」



「画在她脸上的线条,好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手竖起指甲抓出来的?」



「嗯,她会使用蓝色的颜料或化妆品,在自己的脸画出那样的线条。很明显地,在那种状态时的她,不是真正的她,而是失去了自己,被附身的她。」



「那是『征兆』吧!是不知道真面目到底是什么的水之恶灵的征兆。」



「我所在意的问题就是—在那样的时候,她有时会在半夜从家里逃脱出去,跑到『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



「那里是深荫川上游的一个洞穴。上个月,她嫁到九州的姐姐回来了一个星期左右,她姐姐在母亲的指示下,悄悄地跟踪她的行动,发现她会藏在那个洞穴里。」



「深荫川是……」



「是黑惊川的支流,深荫川的上游山谷间有拦砂坝,那个洞穴就在拦砂坝的旁边,入口的地方还拉着禁止进入的绳索。」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绳索?」



「这和地方上的传说有关,听说那个洞穴里有很复杂的分岔,分岔路还深入地底。还有一种说法,说是洞穴中的其中一条分岔路,可以通达数公里外的如吕塚下方。」



宝月的背深深陷入椅背中,「嗯」地轻声哼着。



「真的是很奇怪呀——唔,虽然我的经验还不是很多,但是今天要遇到的,好像真的是很特殊的『东西』,总之我会尽心处理的。」



「那就拜托你了。」



「不管那是什么属性的『东西』,驱除附着在人身上的恶魔的方法,基本上是一样的。」



宝月毅然地挺直背脊说。



「我的方法就是当场按照自己的感觉,用自己的力量把对手的力量推出去,一直一直往外推出……我觉得宗教性的种种仪式毫无用处。不过,大概也有人批评我,说我是行事没有计划,是一个只会做即兴表演的灵能者吧。」



「但是,听说你驱除恶灵的成功率相当高啊!」



「保守一点估计的话,我的成功率有七成吧!」



「希望这次也能成功。」



13



那是一栋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的木造两层楼房子。



房子看起来大概已经有三十年的屋龄了,简陋的门旁边是一块小小的停车空间,里面停着一辆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红色小型车。那间房子的附近还有几栋大小和模样很类似的中规模住宅建筑。



确认过贴在门上的「井上」名牌后,石仓医生才按了门钤。过了好一会儿,玄关的门开了,出来开门的是一名白头发、身材瘦削的老女人,这是奈绪美的母亲。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气温上升到需要脱外套的程度,但是奈绪美的母亲却仍旧穿着寒冬时的铺棉外套,表情十分憔悴。



真佐木教授走到她面前,先介绍了宝月清比古后,才介绍我给她认识。



好像事先已经告知过今天的除灵活动「需要第三者当观察员」,奈绪美的母亲一副「明白了」的模样。



一脚踩踏进那间房子的门,我就感觉到强烈的湿气与寒意。走在前面的宝月脱掉鞋子,走到玄关厅的正中央后,就站着不动了。他好像在观察动静般地环视四周,表情非常的严肃。



「你女儿在哪里?」



真佐木教授问。奈绪美的母亲惶恐不安地垂下眼睑,回答:



「在她自己的房间。」又说:「请走这边。」



奈绪美的房间在一楼的深处,我们跟随奈绪美的母亲走过阴暗的走廊,我觉得笼罩着这间屋子的湿气与寒意愈来愈明显了。



「奈绪美。」



奈绪美的母亲敲了门后,出声叫道。



「医生们已经来了,开门吧。」



没有听到奈绪美回答的声音,只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声——这时我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门一打开,湿气和寒意又更重、更强了,那是让人感觉到真正寒冬的湿冷。还有……有一股强烈的霉味。冷气机马达转动的声音,从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传出来,这个季节还开着冷气,这是为什么呢?冷气机一直开着,难怪屋子里的寒意逼人。



「等一下,让我先进去。」奈绪美的母亲正要走进房间时,宝月制止了她。



「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们只要安静地看着就好,可以吗?——真佐木教授和石仓医生,请你们站在现在站的地方,咲谷小姐,请你站在奈绪美妈妈旁边。」



「而你——」宝月看着我,说:「请你和我一起进去里面,小心不要让我太靠近她……还有,请和我保持适当的距离站立,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



那是一间大约十张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昏暗的房间深处,有一条模糊的人影。那是奈绪美吗?



宝月打开房间的电灯。



奈绪美穿着白色的睡衣,抱着膝盖,独自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她把头埋进两脚的膝盖中,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看得出她黑色长发是潮湿的。



「井上小姐。」宝月轻轻呼唤。「井上小姐,井上奈绪美小姐。」



可是,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把头埋进双膝之中,一动也不动。



「这几天她一直都是这样。」



奈绪美的母亲无力地说着。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像现在这样……不管和她说什么话,她都没有反应,也几乎不吃东西,勉强她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可怕的事?



我的手臂起鸡皮疙瘩了,这并不是单纯地觉得冷的关系。我一边隔着衣服用双手手掌摩擦两手的手臂,一边观察着室内的情形。



杂乱无比——室内的情形只能用这几个字来形容。



只看这个房间的话,会觉得这个房子好像是已经被废弃了好几十年的废墟。肮脏的墙壁、乱七八糟的家具、潮湿的床罩、到处乱丢的衣服和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以及被撕得破烂的报纸、杂志,满是烟蒂的烟灰缸、翻倒的垃圾桶、吃完的零食空袋子、空的宝特瓶……



再仔细看,墙壁上的一污点几乎都是像水渍般的斑点,再抬头看天花板,也到处是像下雨漏水所形成的痕迹——啊!这到底是……



我的注意力回到宝月的动作上。



他站在房间的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沙发上的奈绪美,眼睛射出锐利的目光,右手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左手则是自从进入这个房子起,便一直插在上衣的口袋里。



帮忙奈绪美驱除*****灵的法术已经开始了吗?



他刚才说过「宗教性的种种仪式毫无用处」的话,从他现在的动作看来,他确实没有使用任何仪式,就展开除灵的行动了。他没有念什么咒文或贴护身秘法的九字咒,也没有拿出圣经或十字架之类的道具。



他只是一直盯着奈绪美看。只是这样看着奈绪美,就可以为奈绪美驱除恶灵吗?



不久,我看到宝月的嘴唇动了。



我听到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的嘴巴吐出来。我呆住了,因为那声音是异常至极的声音连结,完全不像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对了,那声音倒是有点像「那个东西」的名字——*****的发声组合,是我非常陌生的母音与子音所组成的声音……



宝月发出那样的声音后,奈绪美开始出现反应了。



她像喝醉了一样,先是全身大幅度地摇摆晃动,然后双手离开膝盖,推开湿漉漉的长头发,把头发往上拢,急躁地仰起一直低垂着的头。



虽然事先已经被告知了,但是亲眼目睹她显露出来的脸后,我还是忍不住地发抖了。



如真佐木教授说的,奈绪美的脸很不寻常,她的脸上画着好几条蓝色的粗线,线条从额头一直画到下巴。宝月曾经比喻这些线条像是被什么人的手指抓出来的抓痕。果真如他比喻的那样,那些被她自己画上去的奇怪线条,遮掩了她原来的容貌,让人看不出她的长相到底如何,也看不出来她现在的表情是什么。



宝月一边继续说着奇怪的话,一边左手慢慢地从外套的口袋里抽出来。他的手掌像在出掌般地,突然向前推出——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电灯闪烁起来,怱明怱暗,奈绪美也在这个时候从沙发上站起,发出短促的叫声。



很明显地,宝月的动作给她带来强大的冲击,连站在旁边看的其他人,也感到不寻常的冲击。接着,令人震惊的现象发生了。



好像在呼应宝月所说的话一样,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奈绪美也用相同种类的异样言语,开始和宝月对谈。不过,从她的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枯燥而沙哑,完全不是三十四岁的女性应有的嗓音。



宝月的左手手掌再次向前推出。



奈绪美再度发出尖叫声,她的双手水平张开,并且向后退了一、两步,胡乱地甩动潮湿的长发,翻着白眼。下一瞬间——



令人无法相信的情景,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了。奈绪美的身体开始慢慢往上浮起。



「不要!」奈绪美年迈的母亲大声地叫道。「不要那样!奈绪美,不要呀……」



但是,奈绪美的身体仍然在母亲的大叫声中继续往上浮,一直浮到脚底离地面大约五十公分的地方,才停下来。她乱舞头发,翻着白眼的样子非常可怕。此时从她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言语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她像在碎碎念一样,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接着——



不知从哪里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



不过,很快就知道那里是哪里了。那就是我们的头上。



外面是从早上开始就很好的天气,此时当然也没有在下雨,但是水却从天花板滴下来。有些水滴直接滴到地板上,也有些水滴沿着墙壁流下,积在地板上。



我吓得全身发抖,但仍然努力要求自己冷静。



人体突然从地面上飘浮起来,天花板开始莫名其妙地滴水下来,这可能是人为的计划性行为吗?



我回头看门的那边,除了我和宝月,另外四个人都确实地站在那里,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悄悄操纵某个机关,制造出那样的情况。如果那真的是人为的情况,那么一定是我们几个以外的其他人,偷偷地潜入这个房子里所为。不过,姑且不论水从天花板滴下来是怎么办到的,光是奈绪美的身体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飘浮起来的事,就让人无法理解。从房间的构造和灯光,及奈绪美前后的空间看来……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种奇幻的效果,完全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果然如此吗?真的不能不承认吗?果真是那样的。



飘浮起来的奈绪美的身体,此时又发生了奇怪的现象。新的水滴从她蓬乱的头发发梢、水平张开的双手指尖、并拢的双脚脚尖,开始滴滴答答地滴出来了。



仍然是翻着白眼的她咧开了大嘴巴,文字难以表达、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所发出来的奇怪声音,从那张大嘴巴里蹦出来。



「不要!」



她年迈的母亲哀号了。



「宝月先生!」



「宝月先生!」



真佐木教授和石仓医生同时叫道。



可是,宝月仍然动也不动。



他慢慢地调整呼吸,再一次盯着飘浮在半空中的奈绪美,并且说着我无法理解的语言。接着,他突然朝着奈绪美,向前跨出一大步,他的左右两手配合向前跨出的动作,也同时「喝!」地用力向前推出,就这样——



咚——!奈绪美的头垂下了。



她张开着的双手同时无力地往下垂,身体也放弃了对地心引力的抵抗。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奈绪美的身体颓然侧卧在地上。宝月安静地走到她的身旁,拉起她抛出来的右手,检查她的脉搏。



「咲谷小姐,过来一下。」



宝月转头呼唤站在奈绪美母亲身边的女护士。



「请你帮她擦掉脸上的污垢,她脸上的线条大概是用自己的眼影画上去的。」



「啊……是。」



「这些蓝色的线就是水恶灵附身的符号,最好趁着现在赶快擦掉。」



「知道了,无论如何都会擦掉的。」



女护士从散乱的化妆品中找出卸妆油,然后跪在卧倒在地上的奈绪美旁边。「你没事吧?不要紧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卸妆油涂抹在奈绪美的脸上。



宝月走回到房间的中央,他双手抱胸,抬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天花板已经不再滴水下来了。



奈绪美的母亲将准备好的湿毛巾交给女护士,毛巾同时擦掉了卸妆油和脸上的污垢。虽然不是完全擦干净了,但此时至少可以看清楚——就近地看——井上奈绪美的容貌了。



「呜、呜……」



奈绪美发出呻吟的声音,慢慢张开了眼睛。



她恢复正常了吗?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宝月发出「唔?」的声音,好像对什么事情感到疑惑似的。我回头看宝月,只见他皱着眉头,注视着正要慢慢地站起来的奈绪美。



「啊!」这次发出呻吟声的人是宝月。



「怎么会……」



他好像无法置信似的,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好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内心的惊讶,所以低声说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语。



「怎么是……HIRUKO……」



HIRUKO?——什么呀?



HIRUKO……?是出现在《古事记》里的水蛭子※吗?水蛭子是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后来这个孩子被放在苇舟上,让水冲走了,是一个可怜的异形之神。我以前看过诸星大二郎的漫画,他把这位异形之神描违成古代的魔物……(※日文发音为HIRUKO。)



……魔物?



被大家用*****这个名字来称呼的水之恶灵,难道就是「水蛭子」?这件事直到现在才被宝月发现吗?啊,但是……



根本没有时间让我深思,因为房间里响起了尖叫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尖叫声的来源,声音的主人正是被我们认为已经清醒的奈绪美。



「没事的,井上小姐,没事的。」



护士在她的身旁频频安慰,可是奈绪美完全无视她的安慰。奈绪美站起来,疯狂地揪开潮湿的头发,发出不寻常的尖锐声音。



「怎么是你!」她伸手指着站在房间中央的灵能者,尖声喊道:「你来做什么!」



宝月茫然地站着。



「井上小姐,这位是来帮助你的……」



护士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奈绪美的肩膀上,但是奈绪美甩掉她的手。



「回去!」奈绪美像在狂吠般叫道。她被强烈的愤怒与强烈的恐惧控制住了,这让她的脸扭曲起来,显得十分可怕。



「回去!不要来!不要再来了!」



14



这一天的驱灵活动到底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呢?



我们几乎是被赶出井上家的。离开井上家后,宝月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不过,当我们坐着石仓医生的车,回到深泥丘医院后,他就自己主动开口说话了。



「成功率反正是七成……」



「那是保守的估计,不是吗?」真佐木教授委婉地回应他。「可是,这次失败了吗?」



宝月缓缓地摇摇头,说:



「不完全是那样,但是……」



「你的意思是——没有赶走恶灵吗?」



「唔……好像是的。」



「我等一下会打电话给她的母亲,询问一下我们走了以后的情形。」



「——那就拜托你们了。」



「不过,最后她那种疯狂的模样,也很可怕。」石仓医生插嘴说:「宝月先生,你的能力真的很强,连*****都害怕,感到强大的威胁了,所以一定要那样……」



石仓医生虽然这么说,但是宝月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沮丧,好像想到什么严重的事情了。



于是真佐木教授问要不要改天再试一次。



「不,不要了。」



宝月如此回答,并且用力咬着下唇。大概是认为自己输了,感到懊恼吧!



「刚才我已经尽了全力,能做的就是那样了,非常抱歉,我已经无能为力……」



15



深荫川的浮尸井上奈绪美的死因,果然是溺死的。



水量变多、水流湍急、水温低……这些都是造成不幸的原因,再加上奈绪美不会游泳,落水而死是不难想像的事情。



「据说被*****附身的人,最后的下场大多是被*****拖到水里淹死的。」



当我把奈绪美死亡的事情说给妻子听时,妻子最初反应就是这样。



「那次驱除恶灵行动,果然是失败了呢!」



「就是呀!」



「不过,宝月先生确实是真有能力的吧?」



「嗯,至少那时看起来确实是那样。」



「因为*****实在太特殊了——」



妻子这么说着的时候,表情非常严肃,还一度闭上眼睛。



「虽然他的能力是真的,但是一般的灵能者或许还是无法对付*****吧!」



16



两名自称是黑鹭署的刑警,在发现尸体两天后到访我家。五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刑警姓神屋,另一个年轻、大个子的刑警姓熊井。



确认被打捞上来的尸体是井上奈绪美后,他们从现场的警官处得知我认识井上奈绪美。所以,在拜访过奈绪美的母亲,见过两位医生和护士后,他们认为也有必要和我谈一谈。



「从夏天开始,已经死亡的井上奈绪美被*****附身了。这是Q大学的真佐木教授说的,这一点没错吧?」



年长的神屋刑警一开口便如此说。因为他突然说出「*****」这个名字,老实说我真的吓了一跳。



「因为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工作了三十几年,所以尽管不愿意,过去还是碰到过几次和『*****』有关的事件。」



「哦……是吗?」



真的如妻子说的,*****存在这个地区已经是常识了吗?可是,不管我怎么想,我就是无法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和*****有关的记忆。



我已在不知不觉中,抽起刑警给我的香烟了。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我说。「她被不知真面貌为何的水之恶灵附身,失去了自我,所以上个星期天特地从东京找来能力高强的灵能者,来为她驱除恶灵。可惜那个行动没有成功,所以她自己跳河死了……」



「不,事实上,这个案子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地问道。「虽然死于恶灵作祟,可是法律上她却是自杀的,事情就是这样,还会有什么疑问呢?」



「颜色不对。」刑警插嘴说道。「因为颜色不对,所以不能简单就结案了。」



「颜色……啊!」



「画在尸体脸上的线条颜色,你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吧?」



——是的。



从河里打捞起来的井上奈绪美脸上的线条颜色,并不是星期天看到的眼影蓝色,而是红色的。那是好像用口红画出来的线条——可是,那到底是……



「蓝色线条是*****的符号,如果画在尸体脸上的线条是蓝色的,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表示她确实是因为被*****附身,而且在*****的作祟下跳到河里的。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几次,我还亲眼见过相同的溺死尸体。但是——」



年长的刑警摸着自己已经头发斑白的脑袋,接着说:



「如果符号不是蓝色而是红色的,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



「脸上画的是红色线条的话,就不是*****了。红色线条是*******的符号,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



虽然模仿着刑警的语音,但是我的发音还是发得不像。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也是不知是来自什么国家的语言,是一连串异常声音的连结。不过,刚才刑警说的「*******」 ,其实和说*****时一样,不是「那个东西」的正确名字吧!



「据说*******是火的恶灵,被*******附身的人的周围,会陆续发生和火有关的异常现象,『因此这家伙非常讨厌水』。」



「……」



「你刚才说的有关驱除恶灵的事情,我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那个宝月清比古的能力相当高强,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你们都以为他成功了。但是,最后好像还是没能赶走恶灵。」



「——是的。」



「可是,在我的想法里,那一天的驱灵行动不能说是完全失败的,因为确实对付到*****了。只是*****被驱除的时候,*******趁着短暂的空白时间,占据了*****的位置。这种『灵交替』的现象,是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



「灵交替?——那么,她到底变成怎么样了?」



「星期二的晚上,奈绪美好像又跑到深荫川上游的那个洞穴去了。她的母亲看着她出门,也看到她拿口红在自己的脸上画线,她的母亲虽然觉得害怕,却也不敢叫她不要出去。——总之,那天晚上的状况就是:奈绪美已经没有被*****附身了,她是在被*******附身的情况下外出的。」



刑警暂停发言,侧眼看了一下身旁的伙伴。



从刚才起,这位叫熊井的年轻刑警就没有开口过,一直面露困惑的表情。他和老经验的神屋刑警不一样,以前大概没有遇到过*****或*******的事件,这回是第一次吧!



「我们已经仔细调查过前天你发现尸体的地方,和那个地方的上游一带。」



年长的刑警再度开口说话。



「那个洞穴的附近有许多脚印的痕迹,那应该是奈绪美的脚印。但是,那一路上找不到会因为不小心而造成失足滑落河中的地点,也就是说找不到有人因为脚滑而落水的痕迹。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刑警递给我新的香烟,但是我摇头婉拒了。



于是刑警继续说:



「在被*******附身状态下的人,不可能自己跑到河边跳河,因为*******非常讨厌水,所以奈绪美不会自己跑到水量变多的河边。而要去那个洞穴时必须经过的河岸边,也找不到任何人跌到河里的痕迹,所以——」



我把咬在嘴里的香烟拿下来,喃喃地说着:「怎么会?」



刑警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说:



「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那么就是有人把她丢进河里。她可能是先被带到我们调查过的路线以外的某个地方,才掉到河里的,当然很可能是先被弄昏倒,才被丢到河里。目前我们正全力往这个方向调查。」



「……」



「我们认为她的死因与*****或*******无关,不是死于恶灵作祟,而是被人杀死的。」



「……啊!」



「星期二的晚上有月亮,但是不管是在月光下,还是利用手电筒的光,都很难看清楚画在脸上的线条颜色。凶手以为她脸上线条的颜色是蓝色,没有注意到那天晚上的颜色不一样,所以就那样把她丢到河里,让她淹死。制造『她被*****附身,最后投河自杀』印象。凶手的目的一定就是这样——你觉得这个推理怎么样?」



刑警一边摸着斑白头发的脑袋,一边眯起眼睛偷窥我的反应。我没有提出异议,因为身为靠写推理小说为生计的我,听到刑警的这些话,竟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般的心情,还点着头,表示「原来如此呀」。



刑警好像很满意我的反应似的,用舌头舔了一下上唇后,接着说:



「我想再一次请教你关于那天驱除恶灵的事情,听说那天你以公正的第三者的身分,参与了那次的驱灵活动。请你把那天看到的所有情况,详细地说给我们听。请尽可能正确地说出你记得的所有事情,拜托了。」



17



宝月清比古以可能杀害了井上奈绪美的罪名被逮捕的时间,是发现尸体正好十天后的事情。接近十一月底的市街,已经开始准备迎接圣诞节的来临了。



18



我从石仓医生寄给我的邮件,知道宝月被逮捕的事情。他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石仓医生的消息来源是女护士咲谷小姐,而咲谷小姐则是在电话里听宝月的妹妹讲的。



我原本以为宝月进行了驱灵的活动后,当天晚上或翌日早上就回东京了,然而事实的情况和我想的不一样。宝月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继续住在附近的饭店,然后在星期二的深夜,进行了杀人的计划。杀人后的翌日早上——奈绪美的尸体被发现的星期三上午,他才回去东京。除了饭店的员工,还有不少人可以证明这件事情。他是一个有能力的灵能者,却犯下了那样的杀人行为,实在是太鲁莽了。



后来我有机会和黑鹭署的神屋刑警碰面,根据他所说的,宝月以顺从的态度接受了警方的调查,并且承认了杀人的罪行。



杀人的当天晚上,宝月跟踪自己走出家门的奈绪美。果然如他所料,奈绪美去的地方正是深荫川上游的那个洞穴。奈绪美的脸上仍旧画着线,一看就知道她还处于被*****附身(其实是被*******附身)的状态中,于是宝月乘机攻击她,让她昏倒(宝月说他会柔道的勒技),再把她从拦砂坝那边带到河边,寻找到适当的地点后,就把她丢到河里。这样的话,当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应该会被认为是「因为*****附身而自杀了」。宝月当时的想法,果然如神屋刑警对我说的推理一样。



可是,宝月为什么会做出那么愚蠢的行为呢?



根据警方调查的结果,宝月杀人的动机,竟是为了再单纯不过的世俗情感。



原因要追溯到四年前。



奈绪美结束东京的个人生活那年,也是宝月的灵能苏醒,成为灵能者的那一年,也就是四年前。



「如果要从头说起的话,其实宝月在那一年的前一年开始,就持续地纠缠着井上奈绪美,扮演一个骚扰者的角色了。」



头发斑白的干练刑警好像在说一点也不有趣的「故事」似的,做了这样的开场白,才接着说:



「奈绪美当时在西麻布的『DAGON』酒廊工作,宝月是那里的常客。年纪不小却不去工作,靠着父母的钱花天酒地,他迷恋上了奈绪美。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交情到底进展到何种程度,只是,奈绪美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厌烦起宝月了。



「可是宝月不死心,开始上演男人纠缠女人的老套剧情。不过,对宝月而言,或许他认为那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吧?总之,双方的感情落差愈来愈大时,尽管一方认为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另一方却觉得是天大的麻烦,这就是当时他们两个人的写照吧!宝月愈是固执地不放弃对奈绪美的感情,奈绪美就愈觉得烦,让她陷入半神经衰弱的情况。」



我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忧郁心情,想起驱灵那一天护士咲谷对宝月说的话——那是宝月的妹妹请咲谷传的话。



——请你忘记以前失恋的事情。



「在那样的情况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当然愈来愈险恶,终于在四年前的某一天,发生了决定性的事情——奈绪美在楼梯上把宝月推下楼。『DAGON』位于住办混合的大楼四楼,那个时期奈绪美对宝月维持着相当高的警戒态度,所以下楼时通常走后面的安全梯,避免遇到宝月。可是宝月早已料到她会从那里出入,所以那天晚上早早就埋伏在安全梯那边。奈绪美看到宝月后,既吃惊又愤怒,两个人发生冲突,互相推挤的结果,宝月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以上那些事情,全部是宝月接受警方调查时,他自己说的。」



当然了,现在无法从奈绪美口中问出什么了,除非有「货真价实的灵能者」,能够把她的灵魂叫出来。



「那一摔相当严重,宝月的头部因此受了重伤,所以他也记不住当时的详细情况,后来那次的事件便以他个人的疏失了结,而奈绪美也趁着发生这件事的机会离开『DAGON』。真相如果就是宝月说的那样,那么,当宝月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奈绪美并没有报警求援,而是扔下受伤的宝月,就离开现场了。她对宝月的感觉既有对他受伤后却弃之不顾的罪恶感,也有对他纠缠不已的行为的厌恶感与恐惧感,她一定是感到再也无法忍受宝月了。她在老家的父亲正好在那个时候过世,更加坚定了她想离开东京的决定。」



听着干练的老刑警叙述时,我心情忧郁地一边点着头,一边想起妻子说过的话。



——发生从楼梯摔下来的意外时,正是对自己感到失望,几乎生活在自暴自弃中的时期,现在回想那个时期,情绪就会变得很低落。



那好像是宝月在接受某个采访时说过的话。「几乎生活在自暴自弃中」,应该是他后来对自己不断纠缠奈绪美的行为,所给予的评价吧?



「而宝月——」



刑警继续说:「讽刺的是,没想到那个意外却唤醒了他体内的特异能力,让他开始以灵能者的身分,活跃在这个社会中。不过,成为灵能者后,他没有使用本名,而是使用了宝月清比古这个别名,所以即便他成为名人,奈绪奖也不知道宝月清比古是曾经纠缠过她的人。在东京被男人骚扰的事情,回到故乡后,她或许有对母亲说过,不过,就算她说了,她口中的男人名字应该是忠野弘,而不是宝月清比古,所以决定请宝月清比古来为奈绪美驱除恶灵的时候,母亲完全地同意了。」



「可是,宝月那边呢?」这是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知道自己要帮忙驱除恶灵的女人的名字是井上奈绪美时,没有发现这个女人就是从前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女人吗?」



「井上这个姓氏并不特别稀奇吧?」



「但是……啊!对了,她在酒廊工作的时候,用的是花名吧?」



「没错。」刑警舔了一下嘴唇,继续说:「奈绪美似乎没有让宝月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店里的人当然也不会随便说出奈绪美的真实姓名,这些我们都查证过了。另外,奈绪美离开酒店后,宝月也完全没有再去那家酒店,应该是死心了吧!因此,宝月心中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并不是井上奈绪美,他只知道奈绪美在店里的花名,那个名字是——」



「HIRUKO?」我战战兢兢地说出这个名字。



刑警点头又说:「没错,」然后说:「白昼之子的『昼子』※。这个花名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她本人好像很喜欢。」(※日文发音和「水蛭子」相同,也是HIRUKO。)



「啊……」



我继续和刑警交谈,但是脑子里开始重现当日在井上家进行驱除恶灵时的画面-——最后的那一幕所表现出来的意思,似乎和我原先的想法截然不同。



19



护士在宝月的指示下,擦拭奈绪美脸上的污垢时,奈绪美发出微微的呻吟声,慢慢地张开眼睛。那时——



「唔?」宝月发出感到疑惑的声音,而且深深地皱着眉头,注视着正在慢慢站起来的奈绪美。



「怎么会……」



他好像无法置信般地一边摇着头,一边低声喃喃自语:



「怎么是……HIRUKO……」



宝月和我一样,那时第一次看到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的奈绪美,此时他才发现这是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偶然—-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井上奈绪美,竟然就是四年前弃自己而去的那个女人——「DAGON」的昼子,这真的是再巧合也不过的事情了。



当时他一定吓了一跳吧?也一定不知所措吧?四年前就是因为她,而从楼梯摔下去,头部受到中伤的记忆,或许那一瞬间在他的心里复苏了。



奈绪美这边也一样,她吃惊的程度一定不亚于宝月。



被*****附身而没有自我的时候,她应该无法分辨来为他驱除恶灵的人到底是谁吧?但是,接受了驱除恶灵的行动后,她不再受到恶灵的支配,脸上的「符号」也被擦拭掉,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可以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忠野弘,那个她曾经厌恶和恐惧的骚扰者,那个男人四年前还被自己推落楼梯,受了重伤……



「怎么是你!」



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尖声喊道:



「你来做什么!」



竟然跑到现在自己住的地方了!还对自己穷追不舍吗?或者,为了四年前的事情,来找自己报复的?



「回去!」



她被强烈的愤怒与强烈的恐惧控制住了,于是像在狂吠般地叫道:



「回去!不要来!不要再来了!」



20



曾经是忠野弘的宝月清比古,四年后很偶然地与曾经是昼子的井上奈绪美重逢了,于是一股杀意自他的内心涌起,促使他犯下了杀人的罪行。事情是这样的吗?——这种不负责任的想像尽管有存在的可能性,但是这种事情够了吧!已经够了吧!



反正是从他自己的嘴巴说出来的事情,内容到底是真是假,就由处理这种事情的专家去分析吧!轮不到我来思考这个事情。总之,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明白到这个地步后,井上奈绪美死亡的真相,就变得太实际,现实感太强烈,让我觉得有点乏味。那天——进行驱除恶灵行动的那一天,我所看到的那些奇怪现象,现在突然变成是多余的奇怪事件。



那个*****和*******,与什么不知真面目为何的恶灵或魔鬼也一样,「祂们」在我心中的存在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地崩塌了。到了完全进入冬天的现在,「祂们」已经退后到浓雾的后面,变得模糊而不存在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理解的事情。



……是的,或许原本就应该如此。



不过……前几天我看到妻子对着家里饲养的两只猫说话了。这件事本身并不特别稀奇或古怪,只是,妻子当时说的话传入我的耳朵时,我觉得她说的话虽然和*****或*******不一样,但也是怪异的声音组合——我觉得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