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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2 / 2)


不管怎么说,多年来我一直是以创作本格派推理小说为业的人,如此轻易就把眼前的不可解现象,归结为幽灵的作为,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呀!」



我发出喝声,用力拉动握在两手中的铃绪。



我头顶上的铃铛大大的摇晃,发出了低沉的「哐啷」之声。像是配合铃声般——



我突然感到轻微的晕眩。



4



我把这件事说给深泥丘医院的石仓(一)医生听。



因为回家后,我还陆陆续续地有轻微晕眩的现象,所以当天黄昏时,我像平常一样,前往这几年来经常前去看病的深泥丘医院。



左眼上覆着茶绿色眼罩的脑神经科医生和平常一样,对我进行问诊,在确认症状后,开口说:



「还好。不需要太担心。」



医生接着又说:



「给你开和平常一样的药。不过,如果晕眩的情况变严重了,请马上再来就诊。」



医生的斜后方站着一位护士。那是我所熟悉的年轻护士「咲谷」小姐。



接下来,我便把在神社发生的事情说给医生听。我没有犹豫,很直截了当地脱口而出。



「您有什么看法呢?医生。」



我非常认真地询问石仓医生的想法。



「为什么没有人的神社,会传出铃铛的响声呢?」



「是神社内本坪铃的响声。」



石仓医生一边调整眼罩,一边摆出若有所思似的姿态,并且把右眼的视线投注在地板上。



「依照你的描述,确实相当不可思议。」



「是呀!真的很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像这类不可思议的事,你应该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吧?」



被石仓医生这么一说,我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唔」。



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觉得——这几年来,我确实好像碰到过不少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到底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又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连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不太容易想起来。



「医生知道那间神社吗?」



我换个角度问。结果医生露出疑惑的表情,困惑地歪着头说:



「那一带呀……虽然感觉上就在附近,但是……我不知道有那样的地方,还有那样荒废的神社呀。」



「不知道吗?」



「——嗯。」



「听说过附近有闹鬼的荒废神社吗?」



「没有听说过。」



「——这样啊。」



那个神社是否确实存在呢?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种根本性的疑问……不,不可能不存在,因为我确实两次踏入那间神社。我清清楚楚地想起那间神社境内的模样,还有当时耳朵所听到的声音。



「我知道那间神社。」



此时插嘴的人,便是咲谷护士。她一边缓缓抚摸着缠绕在手腕上的绷带,一边说道:



「那边分岔的小路太多了,很不容易找到。只有标示得很详细的地图,才会标出那些小路。」



「噢……那是什么神社?」



「你是问神社的名字吗?……不知道耶。」



「地图上也没有标示吗?」



「或许是标示不出名字吧!」



咲谷护士一脸正经地如此回答,并且说明道:



「也就是说,没有能够标示那个的文字。」



「噢……」



护士故弄玄虚的说词,让人愈想愈迷糊。她好像在暗示什么,却又让人猜测不出来……不过,算了,只要知道那间神社是确实存在,不是我个人妄想出来的,这样就行了。



「那个——」



石仓医生缓缓开口:



「我想你在意的是:为什么没有人摇动的铃铛,却发出了声响。是吗?」



「嗯,是。就是那样。」



我用力点了一下头,接着说:



「好歹我的职业是推理小说家。所以——尤其是今天早上,我特别冷静而且客观地做了实地观察。可是,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这件事除了用不可思议这四个字来形容外,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总之,那根本就是悬疑推理案中所谓的不可能状况。悬挂着本坪铃的附近地上,完全没有脚印的痕迹,但我的的确确听到铃响的声音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把那样的情形与『鬼魂』做联想?」



「当然。」



「可以理解。因为这世界上没有鬼魂,对吧?」



石仓医生这么说。他的眼睛又看着地面。



「因为我也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那种东西。」



「哦?是吗?」



「这世界上确实有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不包括『鬼魂』。」



医生果断地说,然后摸摸眼罩,才又接着说: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那就不得了了。尤其是当医生的人,就会不得安宁了。因为一个个死去的患者,可能会一一变成鬼魂跑出来。」



「——是吗?」



「对于铃响的问题,不知道推理小说家——你有什么看法呢?」



「啊,这个嘛……」



我慢慢晃着脑袋说:



「一般的话,推理小说家会假设铃响是来自使用了什么机关或把戏的结果。」



「嗯。那么,会是什么样的机关或把戏呢?」



「举例来说,一般可能会猜测是利用了天蚕丝之类的透明线,进行远距离的操作:或躲在赛钱箱里操作。不过,关于这类的假设,我已经当场确认过了,不是那样。」



「莫非神社境内的某个地方还有一个铃?」



「这个我也确认了。神社境内只有一个铃。」



「嗯,那么是……」



石仓医生没有把话说完,他的视线又落在地板上,气氛变得沉默而诡异。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



「……总之,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尽量不要有过多的思考。」



石仓医生终于这么说:



「我认为你的晕眩症状基本上是压力引起的,为了治好这样的晕眩毛病,最好忘掉怎么想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吗?」



「——是。」



问诊就这样结束了。但当我正要走出诊疗室时,咲谷护士像要追上我的脚步似的,和我从同一扇门走出诊疗室。



「那个——关于刚才说的神社的事……」



咲谷护士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如医生所说的,我也觉得您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因为那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事情,所以……」



5



那天晚上的夜里,我梦见自己变成拍动着漆黑翅膀的巨鸟。



拥有悠久历史的这座古城里的大大小小神社,尽收在巨鸟的眼里。不久之后,那些大大小小的神社,全部——



哐啷!



哐啷!



哐啷啷……



所有的本坪铃都开始响了。



巨鸟一边在夜空中高飞盘旋,一边发出——



叽咿!



这样高亢的叫声。



叽咿咿……!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我已经不是在天空盘旋的巨鸟,而是从空中快速螺旋下坠的我。下坠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响起护士对我说的,「是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事情」的那句话。并且,就在我的脑子里响起那句话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同时浮现出阴暗而狭窄的走廊画面——这是哪里?



突然地,我的记忆被打开了。



这是……啊!这里莫非是深泥丘医院的地下三楼?那时是什么时候呢?我在石仓医生的引导下,曾经去过的深泥丘医院地下三楼——好像是那样的,那里……



有一扇脏兮兮的黑门。



转动生锈的门把后,就……



6



又过了三天后,我第三次造访了那间不知名的神社。



昨天和前天的早上,我都没有出去散步。不知道是不是医生开的药的关系,早上醒来时的情绪总是不好,完全没有出门散步的心情。不过,因为没有再发生晕眩的现象,觉得稍微安心了,第二天晚上便停止服用医生给的处方药,第三天早上在天亮时,我便自动醒来。醒了以后,就按捺不住想去那间神社看看的念头……



哐啷。



听到那铃声的时间,正好是我通过牌坊,登上石阶,看到社殿的时候。



我惊讶得呆住了。



什么人也没有。



不管怎么看,现在社殿前面不仅是一个人影也没有,也是什么影子也没有。确确实实的没有。但——为什么会有铃响声?



哐啷、哐啷啷……



铃又响了。



什么影子也没有的社殿前面,吊垂在赛钱箱上方的本坪铃,刚刚又发出声响了。



今天也是没有风的早晨。不过,神社境内的云气和前两次比起来,显得相当浓重。说是「云气」,或许称之为「雾」更恰当些……



我穿过云气,直接跑到社殿前面。



社殿前面还是一样,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人影,什么也没有。



没有可以进行远距离操控的天蚕丝之类的装置机关。我正面的格子窗后面,也无任何可疑之处。谨慎起见,我还探看了赛钱箱的里面。不过……还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也没有东西——啊!明明什么机关也没有,却有莫名的铃响声。



哐啷啷。



铃声这时又响了。毫无疑问的,铃声确实是响了。



我抬头看。在我头顶上方的,是没有光泽的茶褐色本坪铃,和之前看到的时候一样,一直吊悬在那里。但是……突然……铃——



动了!



铃动了的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响声。



动了……动了?



自己动了?那个铃自己动了,所以铃响了?



这怎么……可能呢?——啊,但它确实动了、响了。



我持续注视着头上方的铃,但脑子里一团混乱。铃又动了——



铃自己摇晃、动了,并且「哐啷」地响了,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它又自己动了……



哐啷、哐啷啷。



持续地响着。



哐啷啷、哐啷、哐啷啷……



铃连续自己摆动,吊悬在铃下方的铃绪也随之晃动。我不由自主地用两手握住铃绪,想制止铃绪的晃动。可是——



不管我怎么抓住铃绪,铃绪上方的铃还是摆动个不停。



当然了,铃响的声音也持续不断。



「怎么搞的!这、到底是怎么……」



我像发烧说梦话般的喃喃自语,两手还不知所以地继续握着铃绪,并且戒慎恐惧地抬头看我的头顶上方。一看——



我头顶上方的铃突然停止摆动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了。



就在那个的里面。



在那个——像幼儿头部大小的、铃的里面。那里面一定有着什么东西,一定是那个东西让铃摆动……



我一边想着护士说的那句话「是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事情」,一边心里发毛地抬头看铃。



啊!



足以让我觉得世界变成扭曲的强烈晕眩感,就在这个时候攻击了我。老旧的圆形本坪铃的裂缝像黑色的洞穴,我就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黑色洞穴里有东西在活动。



那是什么呢?那好像是以深紫色为基调东西,整体的色彩让人觉得不自在,模样也怪怪的——很像是软体动物的触手——那东西正徐徐地从黑色的洞穴里爬出来……



哇啊!



更加强烈的晕眩攻击着我,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7



周围的云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走出神社境内,站在牌坊的前面。



看看手表,大约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但不知为何,我对已经过去的那三十分钟,却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到底怎么了?



刚才在社殿前看到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呢?我因为那强烈的晕眩,而失去意识了吗?但是,为什么……



「搞糊涂了。」我心里如此自语,转身背对着牌坊。



就在我用力甩甩头,试图赶走纠缠在脑海中混乱不明的奇怪感觉时——



哐啷。



声音虽然微弱,但和那神社的铃响声是一样的——我觉得是那样的。



我有点生锈的脑袋如此感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