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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樱(2 / 2)




刚才离席出去外面的朱雀,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因此——



因为发生了让人意外的停电事件,所以,尽管朱雀离开了位子,却没有人提出「朱雀同学死了」的话题。朱雀是否知道这情况呢?



「唔?怎么了吗?」



朱雀疑惑地问。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什么。」



回答的人是继承日本和服店的川端。他抽动表情有些诡异的脸颊说:



「只是刚才停电了一下子。很快就恢复了。」



「停电?」



朱雀皱着眉,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他只是摇摇头说:



「临时有些事情,我要先走了。」



朱雀这么说。



除了我以外的其余六人听了朱雀的话后,便缓缓地相互看看彼此,却没有人说什么。是我太敏感了吗?我觉得除了川端外,另外那五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古怪。



「今天很开心。看到大家目前的情况都很好,真的太好了。希望下次还有这样的见面机会——再见,我先走了。」



我一边目送挥着手离去的昔日朋友,一边心里直嘀咕。因为——



我的尿意愈来愈强烈,已经接近忍耐的极限了。当然,我只要去上个厕所,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



我一旦离开桌边,剩下来的六个同学们,就会开始说些什么吧?我非常在意这个……



6



——我把同学会的事情,说给妻子听。



翌日午后,好不容易摆脱了宿醉的纠缠,起床后却仍然觉得头昏脑胀。喝了妻子煮给我的浓咖啡后,我一边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一边说给妻子听:



「如果说那是怪谈或鬼故事,那么,我从酒吧里出来时,应该就会发生『原来只有我一个人?』之类的桥段才对啊。」



「你的意思是:或许昨天根本没有什么同学会。是吗?」



「嗯、嗯。」



「然而确实是有同学会?」



「是呀!所以,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嗯。」



妻子托着腮,轻轻地歪着头,追问道:



「然后呢?朱雀同学回去后,你有没有去上厕所?该不会一直忍着吧?」



「没有那么夸张。」我苦笑着说:「我去厕所了。可是……还是会很在意吧?当我不在的时候,我是否也会被当成『死人』呢?」



「嗯,是呀!一般都会这样想的。」



「是吧?于是……」



于是我心生一计。



这一天我身上带着小型的数位相机。就在要离开座位前,从包包里拿出数位相机,若无其事地放在桌子的角落上。



最近的相机性能很好,具备长时间拍摄的功能,只要按下开启的开关,在录影的同时,也能录下现场的声音。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围绕在桌子边的人会说些什么呢?只要用了这个相机,就可以把他们的声音通通录下来……



「不愧是推理小说作家呢。」



妻子半开玩笑地说。



「那么,顺利的录下来了吗?」



「嗯,录下来了。」



我点点头,然后手掌抵着额头。



「他们说了什么,你听过了吗?」



「嗯,听过了。在回来的计程车上听了。」



「怎么样?」



妻子很感兴趣似的微笑着问。



「你也和其他人一样死了吗?」



「是的。我确确实实地死了。」



我以半开玩笑的语气回答,但脸上的表情一定不会是开心的,所以无法像妻子一样挂着微笑——不过,听到我的回答后,妻子并没有露出特别担心或忧虑的样子。



「你是怎么死的?」



妻子甚至这么问。



我低声叹了一口气,拉出放在长袍口袋里的数位相机,一边把相机放在妻子的面前,一边问道:



「要听听看吗?」



7



翌日是星期一,我特地早起前往深泥丘医院,去接受脑神经科专门医生石仓(一)先生的诊疗。



前一天听了用数位相机录下的同学会谈话内容后,妻子不慌不忙地说:「没有什么事,用不着慌张,不要紧的。」但天生神经质的我,可怎么样也坐不住……



——真的是一个好人呀!



——听说是脑子里长了恶性肿瘤。



——虽然动了手术,但手术没有成功。



——脑癌太可怕了。



——听说他健忘的情况相当严重,或许这就是原因了。



——或许吧!



——推理小说家脑筋糊涂了,那还真辛苦。



——只能说「太可怜了」。



——干脆地死了,那也算是好事呀!



——是啊!



……



……



……



……



用数位相机录下来的声音虽然有许多杂音,但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些人对谈的内容。



「不要这么在意。不要在意。」



妻子立刻对我这么说。



「而且,你不是去年才仔细的检查过脑部了吗?」



「嗯。是呀,确实是那样。不过……」



我虽然点了头,但心情并不轻松。于是妻子又说:



「说到今年,今年是闰年唷。」



「唔?」



「樱花这么早就开了。」



「怎么了吗?」



见我这么问,妻子又托着腮,歪着头「唔——」了一声才说:



「我刚刚才想到的……你不知道吗?听说对这个地方而言,闰年是不好的年。」



「不知道……」



我学妻子托着腮,歪着脑袋。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那不是很糟糕吗?所谓的『不好』,含有不祥、不吉的意思,是灾难的前兆吧!所以还是……」



谨慎起见,我还是赶快去医院做个检查吧!下定决心后,今天早上一起床,便前往熟悉的医院。



8



「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以茶绿色眼罩遮着左眼的石仓医生一边看着排列在看片灯箱上的核磁共振成像,一边述说成像的内容。



「很干净呀!虽然你很在意自己健忘的情形,但从今天拍出来的成像看来,你的状态很正常,脑部很干净,看不到任何肿瘤的影子。」



「是吗?」



听到医生这么说,我放心了。



「嗯……太好了。」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做检查呢?」



医生注视着我的脸问道:



「去年年底才做过脑部的检查不是吗?刚才我也问过你了,有没有类似严重的头痛或手脚肌痹、舌头不灵活等症状,你的回答都是没有吧?」



「是的,我只是常常有晕眩的症状。」



「你的晕眩症状应该是心因性的,是压力造成的晕眩——不过,你突然要求检查脑部是否有肿瘤,确实让我吓一跳。」



「啊……不好意思,惊动您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眯着右眼问。



「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唔……是这样的——」



于是我把前天晚上同学会的事情,说给医生听。



开始的时候医生没说什么,只是侧耳倾听,但是渐渐便开始发出「呃」或「啊」之类的回应声,到了最后,则是双手交叉在胸前,不仅「嗯嗯嗯」地回应着,还频频微微点头。



「医生,那样的事不是很奇怪吗?……而且让人很不舒服。」



我很认真地说。



「我真的很在意。那到底是开什么玩笑?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知道自己被说因为脑癌而死了,总是会不舒服。虽然觉得那样很愚蠢……」



「所以你担心了?」



「是的。」



「原来如此。」



石仓医生仍旧双手交叉在胸前,用力的点了头。那位一直在诊疗室角落等候的咲谷护士,此时突然开口了:



「因为闰年的狂樱。」



「啊,就是那个。」



我反射性地说。



「我太太好像也那么说了……」



「唔?你不知道吗?」



医生开口,他松开交叉在胸前的双手。



「不过,关于那件事,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太认真。那是迷信不是吗?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闰年的时候樱花会提早开花。这是不好的事吗?」



我想起妻子说的话,便顺口说出来。但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气氛。



那是……什么时候呢?



记得以前好像听过类似的话。确实听过,时间是三年前的梅雨季节时吗?每天都下雨,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了,所以……



——不好呀。



那时她也说「不好」。



——真的不好。



所以……啊,所以?



已经完全模糊的记忆,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我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所谓『狂樱』的现象,并不仅是像今年这样樱花异常的提早开放。」



石仓医生说。



「樱花在春天开过后,到了秋天时竟然再度盛开,这也是『狂樱』的现象。一般人说的『狂樱』,大多是指这种『再开花』的情形。」



「——噢。」



「那个对你说了一些像是故弄玄虚的话的人,是朱雀同学?是吗?」



我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朱雀同学的脸。我回答石仓医生:



「啊,是的。」



又说:



「他说我们国中一年级的时候也玩过那个。」



「你读国中一年级的……那一年不会也是闰年吧?」



「啊?唔……确实是的。」



「那已经是三十六年前了吧?」



医生的手指碰了碰眼罩。「吁」地轻轻叹了一声。



「那一年我也是本地的国中生。没错、没错,我记得很清楚,那年进入深秋后,圆谷公园的樱花像疯了一样的乱开。」



啊,对了!朱雀也在那时说了相同的事……



「闰年的狂樱不是好事。那是不吉的征兆,是灾难的前兆——很多人都这么说,而我们也接受了这样的说法。所以当时很流行一件事。」



「一件事……」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从哪一个人开始的。或许在那一年之前,人们就会那么做了,而且,也或许不是只有小孩会那么做。总之那是——」



「医生您说的事,就是我同学会那天晚上的那件事吗?」



我觉得有点头晕了,于是手指按着眼睑,继续说:



「但是我——」



「你不记得了,是吗?你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那件事。」



「——是的。」



「唔,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吧!」



医生若无其事地说着,但脸上却露出不自然的微笑。我皱着眉,深觉沮丧,又问:



「但是,医生,为什么呢?大家为什么要做那种不吉祥、像某种邪恶仪式般的交谈……」



「不对。」



医生脸上的微笑不见了。



「那不是邪恶的仪式或诅咒。完全不是那样,那件事的意义与你所想的正好相反。」



「意义正好相反?」



「对。总之,那件事……也就是说要那样做的意义是,赶走即将降临的灾难。那是为了消灾解厄而进行的事。换句话说,那件事就像可以消除厄运的符咒……」



虽然医生这么说,但……



我还是无法马上理解医生所说的话。离开医院,在走回家的路上,我不时摇着头,嘴里还喃喃念着「消灾解厄?」「消除厄运的符咒?」的话。



9



大约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朱雀同学过世的消息。据说在市政府的文化财产保护课工作的他,在前往如吕塚的古代遗迹时,突然被大片的坍方落石击中,结束了生命。



「他是好人呀……」



挂断来通报讣闻的电话,我忍不住低声地说。



明明才三月中旬,从我家可以看得到的红钗山的山腰上,近几年来总是延迟绽放的山樱花,今年却早早盛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