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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与现在(1 / 2)



这里是某处的屋顶。



好好的空间似乎完全没有善加利用,只有通往楼下的小屋,除此之外是万里无云的蓝天。从环绕周围的低矮栏杆来看,这里或许原本就没有要让人上来。



环顾四周,看到一名少年。



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坐在铁栏杆上,双脚垂在外侧。



原来如此,这里是学校的屋顶。



这里想必是禁止进入的场所,怪不得什么都没有。



少年呆呆望着天空,接着站起来。



他在原地站起来。



少年站在栏杆上,摇摇晃晃地走在细细的立足之处。



「危险!」



她忍不住高喊,但少年并不打算下来。



虽然不稳定、随时有可能摔下来,但少年毫不犹豫地继续走。



死亡不足为惧——小小的背影如此述说着。



她可以了解为什么少年面带笑容。



他一定是自愿在那里。



下一瞬间,一阵强风吹过。



少年失去平衡,缓缓坠落。



坠落。坠落。坠落。



伸出手也无法抓住。



直到最后,他仍然在笑。



然后——珠子醒了。



「……他果然没有自觉。」



早晨,双冈珠子在自己的房间。



她看到放在桌上的一张纸,又叹了一口气。



纸上写着:『我要出去一下,三天后的早上会回来。最喜欢小珠的男人留。』这简直像是在对珠子挑衅。她在两天前才警告过他,不要擅自行动。



「唉……而且果然没有带CIRO–S的手机……」



她又叹了一口气,开始准备上班。



话说回来,她今天得到待命指令,不需要前往职场。她打算为了日后有需要的时候,趁现在进行射击训练,因此才准备出门。此外,她也猜测分部长或许会知道东弥的所在。



东弥留言中提到「三天后」。



这是和威廉•布拉克见面的日子。



……他这回打算做什么……



三天后的晚上,珠子等人要面对「恶眼之王」威廉•布拉克。



双方展开厮杀的可能性很高。由于他们传递的情报是虚构的,因此没有这样发展反倒奇怪。这也是珠子的决心受到考验的时候。



佛沃雷基于其特质(成员几乎都具有魔眼),为了避免彼此相杀,成员较常独来独往。



不过威廉•布拉克未必会独自前来。就算他只有一个人,面对「只要四目相交就会死」的传说怪物般的对手,该如何应战?



「他应该有想法吧?」



他——戻桥东弥,究竟有没有在思考?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他会令人难以置信地轻易赌上性命,却又具备确实致胜的对策。



戻桥东弥虽然疯狂,不过有一件事是确实的。



那就是他不会挑战没有胜算的赌局,也不会毫无对策就去一决胜负。不论胜利的几率多么低、多么危险,他仍旧会抱持着获胜的打算赌上性命。



那么,珠子也必须抱持同等的决心来回应才行。



……对此东弥大概又会说,这是因为珠子是「好人」吧。



结果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珠子在建筑物地下室进行射击训练后,造访分部长办公室,但佐井说他不知道东弥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对策。除此之外,连珠子要求「只有两个人感觉太不可靠,希望能够调派预备人员」,也被拒绝了。



佐井以猛禽般的双眼看着部下说:



「CIRO本身就常常被批评人手不足,而这个特务部门更严重。你自己也只见过几个同事吧?这是因为平常就没有多余的人员,几乎都要和官邸警卫或公安合作,运行恐怖分子对策。因为工作重点放在目前面对的危机,而不是『C文件』这种真相不明的东西。」



「可是……」



「我没办法增派人员。就是因为人手极度不足,才会用那种外行人。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做法吧?如果想要退出这个任务也没关系,不过我这边必须管理时间表和人员,你要退出的话就在今天之内决定。」



他的说法虽然冷淡,但珠子感觉到其中存在着些许关怀。



佐井征一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马基维利主义者。他其实可以对珠子说「如果放弃职务就杀了你」。双冈珠子原本在文档上就不是CIRO的人,即使被杀害也只会当成一般的杀人事件处理,当然有办法隐蔽。



然而佐井并没有这么说。他给了珠子「退出任务」、「离开CIRO–S」的选项。虽然他这么说的理由或许是基于现实的战略,认为「没有意愿的胆小鬼只会碍事」,不过即使如此,如果真的是胆小鬼,就应该强制排除,在对组织造成不良影响之前先处理掉。



佐井没有这么做,让珠子窥见他的温情。



「我处理完自己手边的案件之后,就会立刻赶到你那里。幸运的是,我对上恶眼之王的赢面并不差。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打算要战斗,不过如果你觉得没有胜算,就立刻躲起来。只要知道地点,我会直接杀死他。放心吧。」



佐井严肃的脸孔变得稍微和蔼。



「你几乎没什么实战经验,这是你第一次没有支持、自己担任承办人的任务吧?我知道很勉强,所以如果你感觉到有生命危险,就不要犹豫地逃跑吧。在建筑里四处逃窜,只要能够争取时间,就具有足够的意义。」



「我知道了,分部长。」



珠子反射性地敬礼。



上司佐井的话和两天前东弥询问的问题萦绕在脑中。「为自己的『正义』殉死」以及「不舍弃性命而逃窜」,乍看之下是相反的行动,不过有时这两者也会相等。这次刚好就是这样的情况。



但双冈珠子丝毫不打算逃跑。



虽然说有可能视情况采取战略性的撤退,可是她不打算在战斗一开始时就设想到逃跑。她要赌上性命,避免在战斗中送死,或是让伙伴送死。就这样而已。



「赌上性命」和「死掉也没关系」——多亏那名少年,她发觉到这两者是不同的。



戻桥东弥在当天下午打电话来。



不是打到工作用的电话,而是打到珠子的私人手机。珠子看到旧机种的手机显示「私人号码」,心想会不会是老家打来的,接起电话就听到那个开朗的声音。



『早安,小珠。你过得怎样?』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更重要的是,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我因为有一些情况,所以用公共电话打给你。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可以听我说吗?』



「那么请你也听听我的请求。『快点回来,你这个笨蛋!』」



东弥理所当然地假装没听到,单方面地提出要求。



『你记得五辻真由美吗?上次我们不是一起去看她吗?』



「哦,是那位。」



『听说真由美今天早上醒了。我很想再去探望她,可是目前有一些情况……』



「你的人生随时都有一些情况,真令人羡慕。」



少年没有理会她的讥讽,继续说:



『你如果今天或明天有空,希望可以代替我去探望她。』



「为什么要我去?」



『你可以只替我转达问候,接下来就随便闲聊。真由美因为一直待在医院,所以很喜欢听别人的人生故事。在不违反保密义务的范围内,你可以告诉她为什么自己想要当正义使者。』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你是小珠啊。还有,因为真由美看到笔记本上的名字,希望能见你。啊,我快用完十圆了。那就拜托你啰。』



「喂,等一下!」



通话随着「噗吱」声中断了,很明显地不是因为剩余金额不足,而是对方主动挂断电话,不过珠子已经没有生气的力气。



问题是该怎么办?珠子思索片刻。



她虽然看过对方,但是没有聊过,因此很难萌生探病的意愿,也没有去探病的义务。即使去了,她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她很有可能不小心说出老实的感想:「你从小认识的朋友脑筋有问题。」



珠子完全没有去探病的必要。



然而——



「唉……」



即使如此,她还是开始思考该几点前往,是因为自己太善良了吗?



或者因为她自己小时候也几乎一直在住院,无法外出,因此对十年间都住在病房的五辻真由美感到同情呢?



珠子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哪一个。



距离上次造访只隔几天,因此医院本身并没有变化。



唯一也是最大的差异,就是先前造访时睡着的少女醒来了,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珠子敲了敲敞开的门,她便看向珠子,默默地微笑。



漂荡于此岸与彼岸间的睡美人的笑容,比想像的更有魅力。珠子想着「怪不得是初恋对象」,鞠躬对她说: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我是——」



「你是双冈珠子小姐吧?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五辻真由美。」



少女阖上书本,打了招呼,然后请珠子进入房间内。



「请进。虽然什么都没有,不过请坐。」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东弥说过了。他说:『如果有我喜欢类型的漂亮姐姐过来,那个人就是小珠。』所以,你就是小珠吧?」



珠子点头,依照指示坐在访客用的椅子上。



在她的斜前方,五辻真由美坐在床上,笑着说:「东弥好像造成你的困扰了。」



「不,怎么会说造成困扰……我们是站在请他协助的立场……」



「东弥协助你或许是事实,不过,怎么说呢……他不是脑筋有问题吗?」



「是的!啊,不是……」



珠子反射性地同意后立刻心想「糟糕」,十分狼狈。「虽然说是事实,可是我怎么说出这么失礼的话」——珠子责备自己的不成熟,真由美却只是笑吟吟地对她说:「没关系,东弥本来就是个怪人。」



「很抱歉……」



「我才应该说抱歉。在我变成这样之前,常常和东弥在一起。有时候他真的会做出只能称为疯狂的行动,让我总是感到不知所措。」



戻桥东弥这名少年隐藏着虚无的疯狂。



知道他过去的少女——五辻真由美继续说:



「东弥跟我说,你会将你的人生告诉我,不过这应该是他单方面做的约定吧?」



「你说得没错……」



「我就知道。那么,要不要赌赌看?」



「……赌?」



这时睡美人的表情首度出现变化。



她改变温和的笑容,嘴角泛起妖艳的微笑。这恐怕是她真正的面貌,和东弥充满狂气的笑容也有些相似。



或者「戻桥东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受到这名少女影响吗?



「我跟你玩一个小游戏吧。如果我赢了,请你谈自己的人生,像是初恋的话题、国中社团的回忆、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现在的烦恼是什么……像这类无关紧要的话题都可以。」



「其实不需要赌,这点小事我并不在乎说出来……不过,如果我赢了呢?」



「我会告诉你『戻桥东弥』这个人的事情。不只是单纯的回忆,而是与『戻桥东弥』的根本相关的事件……东弥想要的是什么、以什么样的优先级思考事情、讨厌什么、为什么变成那样的人……身为他的儿时玩伴,我会说出所有我知道的事。这样的话,你应该多少会更容易和东弥相处吧,甚至还有可能完全控制他。你觉得呢?」



五辻真由美拿出扑克牌,露出笑容。



笑。嘲笑。微笑。



「你要不要接受这个挑战?」



「……我知道了。我接受。」



「一言为定喔?」



不用听她说,珠子也知道了。



即使不是全部,但戻桥东弥的疯狂有一部分是从这名少女继承而来的。



决定胜负的方式很简单。



首先在桌上排列八张牌,接着真由美蒙住眼睛,由珠子从八张牌当中选择一张,记住数字与花色。然后真由美会提出三个问题,不过珠子不用老实回答这些问题。最后由珠子蒙住眼睛,真由美会在这段时间让珠子选择的牌消失。



「也就是说,我从八张牌当中选择一张,五辻小姐则猜我选的是哪一张……这样吗?」



「不管你选择哪一张牌,我都会让你选择的牌从桌上消失。」



一定——真由美如此强调之后,用毛巾蒙住眼睛。珠子已经先确认布料并不透光,也没有动过任何手脚,真由美应该看不见珠子选择的牌。



没错,只要她没有超能力。



「……那么,请你选一张牌。」



「我知道了。」



八张牌。



上面四张是黑桃K、梅花7、红心4、梅花8,下面四张则是钻石10、红心Q、黑桃6、钻石2。珠子只犹豫片刻,就选择左上角的黑桃K。



「我选好了。」



「那我要拿下遮眼布啰。」



真由美的第一个问题是:



「双冈小姐,你是处女吗?」



「什、什什什么?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请回答。你不需要老实回答。」



对于这个显然和选择扑克牌无关的问题,珠子小声回答:「……没错。」



「是吗?东弥会很高兴。」



「我的恋爱经验很少,为什么他会感到高兴?」



「因为他喜欢你。」



「这一点我已经听本人提过好几次……」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喜欢东弥吗?」



珠子此刻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是假借赌局,问自己想要问的问题。不过她告诉自己,是她决定接受对方问「三个问题」,于是又小声回应:「……不讨厌。」



……早知道会这样,刚刚应该加上「问题仅限于扑克牌」的条件。



珠子到现在才感到懊悔,真由美又问:



「那么,这是最后的问题……假设你被周围的一切背叛,落入绝望的深渊,看不见周围任何光线,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办?」



「……咦?」



「抱歉,好像说得太迂回一点。简单地说,就是:『你的人生方针是什么?』」



珠子想起之前和戻桥东弥也谈过类似的话题。



那么,这是东弥的指使吗?或者是奇妙的巧合?



不论如何,双冈珠子的答案都是确定的。



「虽然说没有真正陷入那样的局面很难说,不过在我必须做出某种判断的情况——尤其那是非常重要的选择时,我会把手放在胸口,拚命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什么才是正确的。即使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相信应该会有可以知道的东西,找出来之后做为起点,努力寻找不会后悔的答案。」



这正是觉悟。



这正是决心。



这是双冈珠子的「正义」。



「……你是个好人。」



「戻桥也这么说。」



「就因为是好人,所以才会很辛苦。」



「这一点他也说过。」



「应该说,是东弥让你很辛苦吧?」



「你说得没错……」



「谢谢你。这段问答很有趣。那么请你蒙上眼睛,我现在就会让你选择的扑克牌消失。」



这一连串的对话到底有什么意义?珠子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朦胧地思索着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得到答案。



「……好,你可以拿下遮眼布了。」



珠子不知道自己想了几秒。



她照着对方的指示拿下毛巾后,不禁感到惊愕。



桌上的扑克牌是:梅花K、黑桃7、钻石4、黑桃8、红心10、钻石Q、梅花6、红心2。



珠子选择的黑桃K消失了。



「!」



「怎么样?你选择的扑克牌消失了吗?」



珠子再次一张张查看,确认自己记住的黑桃K确实消失了,便默默点头。



不论查看几次,都不在这里。



黑桃K消失了。



「那么,这个赌局是我赢了。接下来……就要请你谈谈初恋的回忆。」



「可以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猜中的吗?你怎么知道我选的是黑桃K?」



「哦,这个啊。」真由美收起扑克牌,以随意的口吻说:「我并没有猜中。」



「没有……猜中?」



「呵呵,像你这样,今后一定也会一再被东弥耍得团团转。幸好东弥只是疯狂,并不是坏人……」



五辻停顿一下,开始解释这场赌局的技法。



「首先是大前提,我并没有说过『我可以猜中你选择的扑克牌』。我说的是『可以让你选择的牌从桌上消失』。双冈小姐,你选择了黑桃K,那么你记得其他七张是什么牌吗?」



「咦?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选的牌变了……」



这一瞬间,珠子脑中灵光一闪。这几分钟发生的事,像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奔流,导向一个结论。



她理解了一切。原来如此,怪不得不是「猜中」,而是「让它消失」。



「你猜得没错。桌上一开始放的牌是黑桃K、梅花7、红心4、梅花8、钻石10、红心Q、黑桃6、钻石2,总共是这八张。可是在你拿下遮眼布之后,摆在桌上的是梅花K、黑桃7、钻石4、黑桃8、红心10、钻石Q、梅花6、红心2。也就是说,没有一张是一开始的牌。」



这只是单纯的奇术、魔术而已。



当对方说「请从这些牌当中选一张」的时候,大多数人会注意不要忘记这张牌,却不记得其他是什么。因为太专注于自己选择的牌,因此无法记住其他张牌。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换掉所有的牌,当然只会留下「选择的牌消失了」的结果。



「也就是说,这场赌局……一开始就注定我没办法赢吗?」



「的确是这样。除非你对规则有意见,不接受这场赌局,才是唯一的取胜方式。」



「那三个问题是为了搅乱我的记忆吗?」



「当然也有这个目的,不过其实只是我单纯好奇。很遗憾,这场赌局你输了。我无法告诉你东弥的详细经历,不过你最好记住,这种手法是东弥的得意招数。『不挑战没有胜算的赌局』是东弥的原则,而他所说的『胜算』几乎等同于『事先准备陷阱』。乍看之下对方好像处于对等、甚至比他有利的立场,但这只是主观想像而已。东弥在提出赌局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对自己有利的状况。」



没错,譬如——



那场扑克正是如此吧?



或者是在大楼打麻将时,他或许也设下了某种圈套?



「不挑战没有胜算的赌局」——这里的胜算,指的就是事先准备的陷阱。



「该怎么说呢……满卑鄙的。」



「没错。不过东弥喜欢的不是决斗,而是赌博。在赌局当中,不论是作弊或心理战都能够被容许……就这个角度来说,在挑战不正当的赌局时,或许就已经输了。」



话说回来,即使是对等的赌局,他也可能会获胜——五辻真由美像是想起来般如此补充,接着恢复原本可爱的表情。



「那么双冈小姐,请你开始谈吧。首先是初恋。」



「……我知道了。」



珠子虽然有些无法释怀,不过输了就是输了。



她开始谈自己的半生。



关于初恋,我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