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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的小猫先生(1 / 2)



1



『你有客人来,不好意思。』他一道歉,雪仓竣马上以坦率的笑容摇头。



温室里有一名高挑的男子,他记得那是久丞家的杂役,名叫米夏。



相较于峻算是标准年轻人的体型,米夏的体格显得更为精实,还有种热衷运动的人未修饰的柔软灵活,举手投足间的沉稳也和峻形成对比。



「米夏先生最近正在和桐山先生学制作加工保存食品的方法。啊,我向您报告过了吧?米夏先生好像是今天得到了适合做果酱的伊予柑才顺道来这一趟,虽然他说没先和桐山先生约好,所以放了东西就要走,但这样好吗?感觉之后桐山先生问起的话会很在意。」



峻在桐山面前很小心谨慎。



「我还是跑一趟去叫桐山先生吧。他说午休要去附近的荞麦面店。」



他阻止语毕马上就要跑出去的峻,一说自己要代他去,峻马上像受到突如其来的豪雨冲击一样,脸色发白。



「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由我去找桐山。可是……是这样吗?对不起。那我来陪米夏先生。」



说到第三遍,峻终于让步,同意后依旧诚惶诚恐地鞠了好几次躬。



话说回来——



『关于我们家的执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限定回答方向的粗略问法,令峻偏过脑袋,愣了一下。



「想说的?没有耶。衣更月执事工作非常完美,也很有耐心地教我各式各样的事。虽然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啊,不过!」



峻瞬间兴奋起来,探出身体。



「年末大扫除的时候,我因为跑来跑去实在太热了,中午就去买了冰棍回来,是一包两枝的咖啡口味。因为吃的时候衣更月执事在旁边,所以我问他要不要吃另一枝,结果他竟然接受了!」



峻看起来非常开心,虽然他平常就很开朗,但现在却露出了更上一层的明朗笑容。峻抬起身,视线一角捕捉到米夏的身影后,脸色一变。



「啊!等一下,米夏先生!」



峻走到一半回过身,规矩地一礼后再次奔向米夏阻止他。



2



从乌丸家徒步约十分钟的距离,有间手打荞麦面的老店。



乡下风格的店铺埋没在街道中,外观乍看下是行人经过也很难鼓起勇气进入的店面,然而,平日中午店门前却会出现排队人潮。据说,店家顺口的二八荞麦面与弹性十足的乌龙面偷偷受到大家的欢迎。



现在不到正中午,店里还看得到空位。



他在座位区找到桐山和驹地的身影,传达有客人来访后,桐山几乎没蘸酱汁,持续吃着一大盘的荞麦冷面,最后再一口饮尽杯里的荞麦茶。



『关于我们家的执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趁着桐山将自己的面钱交给驹地时的空档,他插入这个问题。



桐山只思考了一秒。



「没什么特别想说的。我觉得他是个很认真的家伙。」



桐山简洁回答,行了一记注目礼后离开面铺。



「喔,乌丸家的!好久没来了,吃一碗面再走吧。」



老板似乎记得他的样子,要他务必吃碗面。他在驹地对面坐下。这间店的山药荞麦面不是将山药磨成泥而是切成丝,十分特别,所以他便点了一碗。驹地吃的是附饭团的鸭南蛮荞麦汤面。



荞麦的香气与口感没有背叛他的期待,酱汁味道虽重却不会太浓,和山药非常对味。他咀嚼面条入喉,细细品味酱汁的滋味后也问了驹地相同的问题。驹地将梅子饭团放到盘子上,啜了一口荞麦茶。



「我这样说好像是没管好自己的事在倚老卖老一样,但我觉得他真的很能撑。刚开始我以为他一个星期就会求饶走人了。」



他臼齿咬着山药,耳畔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



※ ※ ※



衣更月是七年前来到乌丸家的。当时的佣人是执事凤、厨师雪仓、园丁岩垣和担任司机的驹地。



「他从今天起住进来,之后以男仆的身分和大家一起工作。」



「男仆?」



驹地忘不了当凤向大家介绍衣更月时,在场所有人包括衣更月本人都一副「那是什么?」的表情。



衣更月那时还是高中生,身高也没有现在这么高,五官端正却很冷淡,感觉不到有积极和别人交流的想法,本人大概也没兴趣吧。



他的脸颊带着擦伤。驹地发现少年长袖衬衫的袖口露出一块瘀青后,和雪仓、岩垣若无其事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家中严禁轻率的发言。



「凤执事,请问男仆是怎样的职位呢?」



雪仓代表大家发问。司机觉得直接翻译就是「多出来的人」,但却并非如此。



「大致上区分的话,就是执事的助手。主要是擦银制餐具、擦镜子、擦家具等等。」



「只是擦东西?」



一脸惊讶反问的是衣更月。凤点头。



「主人触目所见与看不见的地方,全部都要擦得一尘不染。」



「这个家,全部?」



困惑改变了衣更月的神情。



这也是情有可原。虽然说乌丸家跟其他宅邸相比绝不算大,但也比驹地的家大十倍以上。顺带一提,驹地自家的照明设备自从装了灯罩后从来没擦过。今天回家后来打扫一下吧。



看着无法隐藏疑惑的衣更月,凤悠哉地回答:



「你来之前都是我在做的。」



「……我做。」



衣更月的双眸似乎闪过一道波纹。



那么,这份初衷能维持多久呢?驹地估计是一个星期。



无论哪个时代,人的能力与自我都有其个性,很久以前实行的教育是让大家接近平均值。尽管这种方式忽略了个人个性,十分单一,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也不失为一种救济措施。因为出众的人不管在哪种环境,迟早都会发挥能力。



驹地当学生的时候,社会风向已经有了变化。说好听一点是尊重个人的个性与自主性,说难听一点就是谁都不会帮你。脚步慢的人没必要逼他快跑。用不到的学科只要学最基本的东西就好。



这不是温柔,只不过是减少将众人提升到平均值的劳力成本罢了。当看着大人以「用笑容守护」取代责骂和伸出援手,发现自己是被过滤掉的那一部分时,驹地不寒而栗。



一个也好,驹地必须找到点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现在不喜欢也无所谓。什么都好,寻找、尝试、学习。这是人生的手牌。



驹地十八岁考到汽车驾照,他知道开车对自己而言不是痛苦的事。驹地学习驾驶和维修的知识,庆幸自己总算超越了平均值。



即使在既没有伟大目标也没有崇高梦想的驹地眼中看来,衣更月对周遭的事物也太漠不关心了。这样看来,他甚至怀疑衣更月能否维持这个状态到擦完家里的家具。



「衣更月会从这里去上学,早晚和假日工作。」



凤向驹地他们传达,再回看衣更月。



「你要认真努力,不要增加大家的工作量。」



「……」



「跟前辈打招呼。」



在凤的催促下,衣更月向众人行礼。



「请多多指教。」



结果,他们的目光一次都没有对上。



驹地虽然是宅邸内工作的门外汉,却没有规定他不能参与。



「驹地司机,不好意思,我因为刚闪到腰,所以有点担心。」



雪仓在回旋梯下紧张地道歉。驹地将长形纸箱抬到膝盖上。



「别客气,这点东西没什么。你在那里很危险,请离楼梯远一点。」



箱子颇具重量,要是掉下去砸到人的话就惨了。驹地每隔几阶阶梯便放下纸箱,确认手的力量后再重新抱好箱子,小心谨慎,不让纸箱伤到木扶手,专心地爬上回旋阶梯。



这座从一楼佣人区开始的阶梯无法中途下楼。一旦开始往上爬,下一个能够踩的宽敞地板就是三楼了。以房子来说大概是阁楼的位置。



驹地在乌丸家工作后才知道,这种宅子把阁楼当作佣人的居所似乎是很普遍的事。



除了通到一楼的回旋阶梯外,另外还有收纳式的阶梯,可以直接从阁楼到衣物间,衣物间设有整理衣服的整衣间。不论哪座阶梯,都是设计成佣人可以直接前往工作房的构造。



在实在很难说是阳光普照的走廊上,有三道朴素却饶富品味的门与两道入口宽敞、未多加修饰的门并排着。



由于东边的门扉半敞,里面透出灯光,驹地便将纸箱立在墙边,敲了两下门。



「请进。」



在凤沉稳声音的邀请下,驹地打开房门。



那是间大约一坪半的房间吧。胡桃木宽地板因为蜡油和年岁带着黑色的光泽,上头铺了块方形地毯。房间正面并排着两扇长形小窗,窗框下设有中央暖气的排热扇却还没有窗帘。



床架表面四处斑驳,书桌的桌脚有用新木头接起的修复痕迹。五斗柜是只有四层的小尺寸,靠近北边天花板处,牵了一条晒衣绳,上面挂着衣更月第一天来时穿的军装外套。



而他,正站在房间中央。



「怎么样?」



凤以卷起衣袖的手关上造型品的盖子。



衣更月无所适从地背过脸。



衣更月身上穿的是件黑色燕尾服。由于真一郎也曾穿出门过,因此驹地并不会不习惯,只是少年穿燕尾服果然还是会给人特别的印象。衣更月的浏海以发油往后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连眉形也修整过了。



「俗话说『马夫也要衣装』。虽然说这个家的马夫是我就是了。」



顺带一提,驹地中意的「马」是劳斯莱斯的Phantom,十二汽缸引擎,超过六千CC



的排气量。虽然保养十分费功夫,但古典车体就是好。



可惜的是,因为衣更月姿势不良,有点撑不起外套。



晒衣架上挂的藏青色夹克、刺着金线的背心、裤管带着扣子的长裤和焦糖色大衣也都是配给的制服吧。衣更月放在角落的外套似乎正感到无地自容。



「驹地,请帮我一下。」



「我来吧。」



凤拿出了刀片,驹地便收下刀片,拆除纸箱的外包装,将东西搬到房里。纸箱沉重是理所当然的,里头原来是一面比驹地还高的全身镜。镜子上缘停了一只与镜边相同金属制成的绿绣眼。



驹地将镜子立在墙边,他一从镜子前退开,衣更月便望着映照在镜子里的自己,全身僵硬。



衣更月像只竖起全身毛发威胁敌人的猫咪,他睁着细长的眼睛,肩膀颤抖,耳朵红成一片。



「穿这样,会因为太在意衣服没办法工作。」



「请多多意识这件衣服。这样一来,就会养成与服装相符的行为举止。」



凤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因此衣更月似乎也开始检讨起自己的价值观。由于他朝驹地这边瞥了一眼,因此尽管驹地其实什么都不懂,也还是摆出一张了然于心的表情,望向另一个方向。



衣更月仿佛在寻找去处般,视线犹疑仿徨。他一和镜中的自己对上目光,便有如激起反抗意识般地皱起眉头,握紧白手套。



「凤执事以前也这样穿吗?」



凤露出好好先生的笑容,大言不惭地说:



「这是男仆的制服,我从来这间宅子时开始就是执事了。」



最后,衣更月连反驳都出不了声。



自那之后半年。



对驹地而言一切如昔,又到了令人感慨四季更迭的春天。



「早安。」



听到招呼声,驹地从车盖下探出头。



衣更月升上高中二年级了。



衣更月改掉了原本驼背的姿势,个子看起来拉长了。他实际上应该也在长高吧。立领制服原本到手掌中间的袖长,如今已经变得刚刚好了。



据雪仓说,衣更月好像都是凌晨起床,将当天预计使用的房间擦过后才去上学,其余的房间则等放学后再打扫。真一郎严格规定衣更月必须在午夜十二点以前就寝,驹地偶尔会在厨房后门看见衣更月边削马铃薯皮边看教科书的身影。



对衣更月而言,季节并非再度更迭吧。「今年的春天」是有别于去年,也不同于明年、独一无二的季节。



「早安,衣更月,上学小心。」



「我走了。」



衣更月礼貌地向驹地行礼,在晴朗的阳光中跨出步伐。



※ ※ ※



驹地对大门的保全系统输入这周的密码,栅栏门打开迎接他们。两人并肩而行的冬天庭院比回忆中的庭院显得稳重沉静。



「他现在将执事的工作做得十分出色,我得道歉才行呢。个子也长到得抬头看才行了,每次他坐在副驾驶座的时候,我都担心他会不会撞到头,一个人默默紧张。」



亲切善良的驹地这么说,应该就是假装玩笑的真心话了吧。来到宅邸和停车场的分岔路口时,他缩小步伐,自然而然和驹地拉开距离。



「那么,我还要保养车子,就先这样了。」



他道谢说着:『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驹地没有特别怀疑,只是单纯的疑惑问道:



「这是某种考核吗?」



『类似的东西。』他只暂时这么回答。



3



宅邸里有些地方是主人和其家人不宜踏入的区域。



一楼以暗门相隔的佣人信道以及与其相连的所有房间。厨房、配膳室、餐厅、烤面包室、食品储藏室、餐具室、执事的客厅与寝室都是不可侵犯的领域。



二楼没有特别规定。



三楼是阁楼,有三间佣人寝室、布品补给室和预备仓库。在佣人众多时期,仓库似乎也曾当作大通铺卧室的样子。



现在正中间的寝室只保管了凤的私人物品,平常没有使用。凤随真一郎回家时,衣更月便会回到以前三楼用的东侧寝室,将执事寝室让给凤。



虽然真一郎提议可以将一间客厅当作总管房,凤却反对。凤解释自己在阁楼房间休息比较有效率,但衣更月坚决不肯接受。这件事目前呈保留状态。



地下室跟阁楼一样,是只有佣人才能进入的区域。有保管加工食品和茶叶的调配室、酒窖、仓库、布品补给室、洗衣房、佣人洗手间。



乌丸家搬来前,佣人过去似乎是在这里洗澡,但由于在第二十五代主人千影的决定下,为执事寝室加盖了淋浴间,这里现在变成单纯很宽敞的洗手间。



他从一楼保存蔬菜和米的食品储藏室步下通往地下的阶梯。



食品储藏室正下方是调配室。由于外侧的地面向下挖了约一公尺,因此可以从靠近天花板开的窗户迎接自然光。朝北的房间虽然昏暗,却正适合储藏食物。



「唉呀,好久没有看到您过来这里了。」



说话的人将长长的黑发扎成一束,黑色长洋装加上围裙,双脚在裙摆的影子下看不清楚。她的身形有点畏缩,脸色苍白,常常有人说在暗处看到她的话,就像看见幽灵站在那里一样,但本人的个性却十分开朗。



他问了一下米夏的事,雪仓便从架上拿下果酱瓶给他看。



「他和桐山先生一起做了伊予柑酱,现在正在食堂吃司康。」



瓶身贴纸上,桐山洒脱的笔迹写着「伊予柑」,并加注了今天的日期。



保存在调配室里的瓶子中,经由桐山之手制作的已经迈向七成。



石砖墙上设有层架,摆放着木板。



每一层木板上都排列着资历深厚的瓶子,内容物似乎是新的。此外,还有鲜艳多彩的酸渍蔬菜、糖渍品、油渍品,脚边的板子则放了梅干和水果酒瓮。



调配室里,除了原本的设备外,还有断了脚以砖头支撑的餐具门柜、将威士忌酒箱横放重叠,只在上下两侧钉钉子固定的临时收纳箱等,堆着拼拼凑凑的家具。



表面漆釉几乎脱落的柜子过去存放的是茶叶和咖啡吧,柜子旁还钉了块铜牌,刻着「for a break」。



暴露在外、横越天花板的梁木上,吊了盏宛如矿坑里用的粗犷电灯与一排倒挂的干燥植物,有的或许是几十年前的佣人所做,有些绳子甚至早已变色,眼看就要断了。



可以看到内侧的楼梯下方留有老旧的木桶,桶内空空如也,上面杂乱摆着灯笼和剪刀等工具。



那是乌丸家无法换算成金钱的财产。



『关于我们家的执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一提出问过大家的相同问题,雪仓便露出伤脑筋的神情,将果酱瓶放回架上。雪仓拿桌面型扫帚清扫工作桌,再以消毒酒精擦拭,最后终于无事可做。



「怎么说呢……我想说的事一开始就跟他说了。」



雪仓笨拙地以消毒酒精擦拭酒精瓶的喷嘴。



※ ※ ※



雪仓第一次看见衣更月应该是在那天早上。



七月下旬,结束一学期课程的花颖由真一郎英国的朋友照顾。



因为花颖得在编入公学前,学会可以跟得上课程的英文才行。



暑假期间,雪仓原本应该是接受花颖点菜做午餐的。



雪仓的儿子峻还是小学生时,她白天会暂时回家一趟,让峻待在乌丸家厨房里。但他现在也是国中生了,学校放长假时也会去学校参加社团活动,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依然会要雪仓帮他做便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到天黑才回家。



就这样开始深刻体会孩子一个个要放手时的感受时,花颖留学的事拍板定案,让雪仓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



时间突然空了下来,以前只要找一下,工作要多少有多少。由于花颖是个乖巧的孩子,宅子从以前就很安静,但是寂静和宁静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寂静堆积着寂寞。



「雪仓,你在吗?」



「啊,岩垣先生。」



「唉呀,怎么了?你变成幽魂啰。」



由于岩垣一脸惊讶,自己刚刚的表情应该十分阴暗吧。雪仓本想笑着回应,脸颊的肌肉却僵硬得讨厌,所以才没能好好笑出来吧。



「大概是因为我太专心在捣毛豆的关系。你要找什么吗?」



雪仓放下研磨棒敷衍过去。岩垣「对,对。」地答道,拿出手中的杏桃。



「我想做糖浆,冰糖是不是放在地下啊?」



「糟了,我忘记下单补货了。我马上去买回来。」



雪仓一慌慌张张起身,大腿便撞到桌子,擂钵匡当地跳了起来。狠狠撞的这一下,非常痛。



「没事没事,我去就好。你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忙吧?」



「没有!」



「!」



岩垣吓了一跳。雪仓似乎是下意识地凶了出来。如果雪仓一消沉看起来就像幽魂的话,现在的她绝对变成了恶鬼。



「不,我有事要做。毛豆泥要用的上白糖也剩不多了,我一起去买回来。」



「是吗?那就拜托你啰。路上要小心喔!」



岩垣在乌丸家旧本宅与雪仓的父亲是同事,即便雪仓现在已经年过四十,还是把她当小姐对待,让她很不好意思。



「那我出门了。」



「啊,气象说下午开始会下雨,带伞出去吧。」



「谢谢你,岩垣叔叔。」



雪仓脱下围裙,将钱包和折伞放入购物袋。一直到离开厨房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被岩垣牵着鼻子走,对他喊了以前的称呼。



花颖的祖父千影离家独立时,雪仓六岁。



担任厨师的父亲当然留在本家,其他的佣人也一样。只有凤跟着千影,其中的原委雪仓无从知悉。



「岩垣叔叔,凤叔叔呢?」



「叫那家伙凤大叔就可以了。我是岩垣『哥哥』。」



岩垣一如往常地订正雪仓的喊法,接着却不像平日的他,用含糊的说法回答:



「反正他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是了。」



岩垣说了这句话,将疏苗摘掉的花韭花插在雪仓的发际。



一年后,被本家带回来的真一郎,是个珠圆玉润的可爱小婴儿。



雪仓深信不疑,真一郎会健康地长大,总有一天会继承乌丸家。一想到支持真一郎健康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雪仓便开心不已。



然而,尽管幼小的雪仓可以轻易描绘真一郎的未来,却没有想到父亲的衰老。在她的想像里,父亲是以壮年的姿态服侍真一郎。



千影继承乌丸家时,父亲也依然没有离开旧本宅。



当时,雪仓的父亲很介意自己的味觉随着年龄而变迟钝这件事。熟悉的菜色可以目测来调理,但无法为主人提供新菜色令他对自己非常失望。



尽管如此,由于旧宅的人觉得熟悉的味道比较好,因此父亲在旧宅成为空屋前一直守着厨房。退休后,父亲和母亲两人一起生活,只要雪仓一回老家,父亲便会一面骂自己让乌丸家厨房闹空城很荒唐,一面为峻做副食品,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和父亲一样成为厨师、服侍乌丸家是雪仓的生存价值。尽管孩子独立令人寂寞,但怠慢工作可是会遭天谴的。



雪仓打开大门出去。平常她离开时会任由大门自己阖上,这次没这么做的原因是,她在门前看见一道人影。如果没有好好看着门关起来的话,对方或许会闯入也不一定。



雪仓在门关上前,以自己的身体挡住门缝,偷窥着人影。



对方似乎是个孩子。白衬衫、黑长裤十分普通,辨别不出是哪所学校的制服。对方身上也传来很介意雪仓这边的气息。



(最近,峻的力气也变大了。虽然那孩子就像只在嬉闹的大型犬,但若是挨了那样的孩子的拳头,我能平安无事吗?)



雪仓因怀疑而眨了眨眼睛,保持拱背的姿势,侧过肩向少年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