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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话 人鱼男子(1 / 2)



1



在巨大的纸张上挥毫对美术大学的学生来说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吧?



『来乐美术大学入学典礼』



充满个性的毛笔字仿佛连墨色浓淡都经过精密计算一样,没有在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犹疑。这幅字贴在本来应该是要张贴表演内容的展示板上,在大厅入口迎接新生。



位于最靠近来乐大学的车站三站旁的艺术大厅,外观呈一扇贝壳覆盖貌,落樱纷飞中一片浅红的朦胧光景,要说的话就是樱贝了。



和缓宽阔的阶梯上,每隔几阶就设置了铺着玻璃的铝制立牌,张贴着现在正在上演的舞台剧海报。



一名手持雨伞,伞面以红色蝴蝶结勾边的卷发女子似乎是女主角。女子身穿一件白底红点搭配直条纹的洋装,衣衫迎风飘扬,充满田园风情。然而,她脚下跳跃的水洼却映照着无视物理定律的奇怪世界,隐隐透着诡异。



演出时间表上的四月七日是红字,休演日。



虽说是休演日,但只有一天不太可能整理舞台布景吧?还是说这是连街景都由演员表现的前卫艺术呢?如果是这样的话,由于舞台空荡荡的,只在表演位置上贴马克标记或许就没问题了。



艺术大厅的大门敞开,陆陆续续吸纳了已经抵达的学生。包含花颖在内,大约有一半的学生穿着正式套装,剩下一半则是选择反映各自喜好的服装,从居家服风格到花颖不敢直视的花稍打扮都有。



虽然在太阳下走路热得令人想松开领带,但一进入建筑物,便冷得仿佛有冰块压在动脉上一样。



所有学生都先在正面的墙壁前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看座位表的样子。虽然不清楚详情,但现在先跟着前面的人做吧。



花颖走入靠拢在座位表前不像队伍的队伍尾巴,将视线下移到领带上。



这是峻为了让花颖的视线在外面能够逃避所挑选的领带。领带的色相是与花颖眼镜颜色呈对比的若草色,通过镜片看的话,颜色就会相互抵消,成为暗灰色。



如果说被捕到沙滩上的鱼被施了在陆地上也能呼吸的魔法的话,它的心情一定跟现在的花颖一样。



花颖偷偷露出无畏的笑容。



「乌丸。」



「!」



听见可爱的呼唤声,以为没有人在看自己的花颖心慌了一下。



他收起笑容一抬头,看到了眼熟的女生。



是花颖在新生说明会认识的濑菜和佐起子,亘的身影也在几步之外。



濑菜和佐起子一与花颖对上视线便客气地微笑挥手。亘也缩着脖子似地点头,轻轻举手。



花颖和他们一起共度的时光绝对称不上是美好的回忆,应该归类为令人想抹除的记忆。因此,濑菜他们主动向花颖打招呼让花颖十分惊讶。



花颖也轻轻向他们挥手后,三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花颖也放下心中的大石。虽然花颖没有八面玲珑的社交能力,但即使不讨喜也希望自己能保持漠不关心。想起来就会忧郁的对象能少一个是一个。



由于花颖在之前的学校一直极力避免和别人扯上关系,因此能够有这样遇见后不会逃跑、彼此微笑的对象令花颖单纯地感到开心。



濑菜他们又挥了一次手后进入大厅里。



即使在这里也能呼吸。



花颖品尝着喜悦,抵达座位图前方。



座位图是以压克力板组合而成,每块板子写有各系的名字。花颖念的美术史系在面对舞台的左后方。



一进入表演厅,已经有许多新生入座,无数的交谈声平稳地震动空气。一楼总共有五百个座位,二楼有一百个,以舞台剧演出场地而言,算是中等规模吧。



台上的布幕似乎是舞台剧的其中一个布景,层层叠叠的布面上画着海报水面倒映的那个诡异世界。



在学生人数以女生为压倒性多数之中,花颖加入的美术史系有七成是男生。大概是因为必修课里排入了许多博物馆学艺员资格所需的科目,连女生也全部穿着套装。



表演厅里只有这一隅特别沉稳,呈现企业入社典礼的样貌,不过仔细一个人一个人看的话,大家似乎还在让身体配合套装,局促难安的样子。



花颖在分配到的区块中选了最后面的靠走道座位入座。



接下来只要坐着等典礼进行就结束了。花颖现在虽然因为走道上来来去去的学生有些焦虑,但这个情形也只会维持到典礼开始。他将手脚伸向前方,放松心情。



「可以过去吗?」



一道通过走道的气息停下,指着内侧的座位,用模糊不清的声音问道。



挡到别人了。



「抱歉,请。」



花颖急忙收起手脚,侧过膝盖让这名男生通过。



他坐在花颖身边,从口袋拿出面纸擤鼻涕。由于花颖还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件事很容易从他的意识中遗落,但四月是桧木发威的花粉症季节。



(壹叶没事吧?)



回家以后跟衣更月说,要他安排能帮助花粉症的礼物吧。



邻座的男生将垃圾塞进西装口袋,缓缓开口:



「乌丸。」



「是?」



花颖反射性地回答后,看着对方的脸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那是自己不认识的脸。



尽管在短浏海下可以看到男子圆圆的额头,但他的口罩严密地遮到鼻头,只看得到一双泪汪汪的三白眼。



(谁?)



男子稍微起身搜索着裤子的后口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将正面朝向花颖。那是张牙科的挂号卡。



「石漱枣!」



因为打扮像换了一个人所以花颖才认不出来。



他也是花颖在新生说明会里认识的其中一人。



「你剪头发了。」



花颖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石漱应了声:「喔。」后,隔着口罩抹了抹鼻子。



「头发长会沾到花粉。」



剪短不是也会沾到吗?不,他的意思或许是短头发比长头发的表面积小,所以会减少花粉附着量,将被害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



在花颖思考时,石漱收好挂号卡,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所谓入学典礼是要做什么?」



「听厉害的人说话还有……听厉害的人说话?」



花颖想不到其他了。花颖以前的大学是隶属学校的交响乐团会表演欢迎新生,但他还掌握不到美术大学和音乐的兼容性。



「好麻烦。」



大概是鼻音的关系吧,石漱的口气听起来像在闹脾气。



听到音响透出微微的杂音后,众人开始减少交谈。表演厅渐渐安静,最后全数沉默,但观众席的灯光似乎并没有减弱。



布幕郑重地拉起。



视野从底下开始有了深度,舞台露出了全貌。从前排座位起,学生们开始骚动,宛如水流从布幕一角晕开般,疑惑的情绪扩散到整个会场。



舞台上设置了演出用的大型道具。



右手边张贴着街头布景以及配合街景组成的阶梯,中央深处排列着谜一般的巨大板子,左手边林立的圆柱则是令人联想到帕德嫩神殿。



地板的高低差做成扇形强调远近感。仔细一看,地面本身似乎也朝前方倾斜的样子。虽然知道九条朝舞台前方放射的直线代表了细长的影子,却哪里都看不到影子的主人。



通知表演即将开始的蜂鸣声有如贯穿骚动的学生头顶般响起。



「东京都立来乐美术大学入学典礼即将开始。」



听到典礼开始的声明后,原本暂时恢复冷静的学生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是一片哗然。



升降台自舞台中央升起,出现了讲台与一名男子。



男子白发要比黑发多的发丝映着灯光,宽阔的肩膀令座位遥远的人也能清楚看见他的身影。他看了观众席一眼,不理会现场的骚动对着麦克风说:



「大家好,恭喜各位进入来乐美术大学,我是校长泽渡。」



在场的学生回过神般地阖上了张开的嘴巴。



会场呈现清澈的寂静。



「如各位所见,这里是正在公演中的舞台。学校在寻找开学典礼场地时提出申请,希望能让舞台布景成为学生的刺激,担任激发创作欲的角色,并承蒙剧团让我们在公演日使用。」



感叹和认同形成一股隐密的涟漪。入学典礼使用演出中的表演厅果然是特殊案例的样子。考量到剧团所需承担的风险,便让人对他们的盛情感佩不已。



「往年此时都会先致词,但这次承蒙难得的好意,就请各位在播放校歌期间好好享受舞台艺术专家的作品吧。」



「咦?」



在场全部的人仿佛都变成一个生物体一样,头顶同时浮出问号。



「我们已经取得摄影许可,但请不要放到社群网络上。来念美术大学的各位应该可以理解无论什么作品都是他人的思考结晶,公开并不妥当的事吧?拜托了。」



泽渡从头到尾都保持清亮的语气补充后,退到舞台侧幕中。



泽渡的身影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落下的前奏与清澈的混声合唱在场内流荡。



一开始感到疑惑的学生们也跟着在第一段副歌结束后,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做笔记。



有趣的是,不同系的学生关注的方向并不一样。



雕刻系看的是排列在舞台左侧的圆柱设计,工艺系研究重现质感的街景与舞台周边的小道具,绘画系的学生对板子上的画作指指点点,环境设计系则互相讨论以阶梯为中心的舞台空间。



花颖想到,典礼会根据科系分座位,也是为了分配给大家能够清楚看到各自可能有兴趣重点的位置吧。



而对舞台感兴趣的人并不多的美术史系会被放在左后方也就是不言而喻的道理了。石漱和一些人在校长说话途中就插着手臂进入熟睡状态了。



花颖环顾会场,想起工艺系副教授肆浪的话。



美大的学生是带着属于自己的武器穿过学校窄门的。



那些对花颖而言,像画在舞台剧海报上的水洼般看起来总觉得很奇怪的画作,对他们来说会成为有意义的信息吧。



这座舞台也是,仿佛在看一个扭曲的世界,令人感到恶心。



花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尤其是舞台并没有使用多种颜色,照明是单色的,也没有移动的物体。



艺术会令人类联想到各式各样的情感。



据说,名留青史的艺术家不仅仅只是因为其美丽的作品,而是控制观者产生了特定的感觉。



(嗯——?)



花颖感到一股宛如在脊髓里埋进铅块的闷痛,他把沉重的上半身向前倾。胸口有如火在烧,刺激他的呕吐感,晕眩从太阳穴延伸到额头。



(这下可能不妙。)



压在喉咙的指尖冰冷,身体发寒。



「乌丸?」



花颖听见石漱惊讶的呼唤。大概是自己突然大动作吵醒他了吧?



「没事,只是人太多有点闷而已。」



连花颖都觉这个谎很场面话——如此自嘲就是最后了。



花颖的意识在这里中断,切断了所有的感觉。



2



呼吸困难。缺氧。



嘴巴里像塞了温温黏黏的泥土一样,手脚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或许他真的被埋到泥堆里了。



他以为自己即使上岸也能生存。



作了一场愚蠢的梦。



为了不会实现的梦而拚命的话,会将目前为止的人生都搭进去,成为泡沫消失吧。



花颖跳进了深眠的大海,意识越来越沉。



海面波涛汹涌,因为飞沫和水泡的阻挠,连看清前方都无法如愿。然而,只要下潜三十公分,海中便是一片沉静。



海流平稳,声音离得很远,上面是眩目的光芒,下方则是平静的黑暗。身体变得轻盈,除了水以外不会碰到任何事物,应该能够永远漂流下去吧。



海潮清走了一直待在体内的沉重大石,他舒服地漂啊漂、漂啊漂。花颖想要一直维持这个状态,水流却将他的意识送到了浅滩上。



后背触碰到的除了自己以外的质量、穿过眼皮感受到的光,耳畔传来的声音令人心烦,花颖皱起眉头,因为移动身体,更清楚地对现实有了自觉。



「也就是说,没钱的时候只要一边看食物照片一边吃白饭就会有味道?」



先前没有构成言语的声音突兀地化为人声,在花颖的脑袋里削出意义。



是石漱的声音。冷淡以对的是细细高高的声音。



「我不做那种事。」



「办不到吗?」



「……办得到。但并不是重现那道菜的味道。」



「喔喔。」



石漱发出硬梆梆的感叹,对方却不捧场。



「我回去了。」



「唉呀唉呀,绫濑,等等,你应该有听说最近有抢匪出没吧?」



名字进入耳朵后,女孩的五官在脑海里链接画面,花颖完全清醒了。



他似乎睡在床上,头顶有面白墙,剩下三面由水蓝色的布帘挡住。



左手边的布帘透着日光,这边似乎有窗户。



脚边的方向传来绫濑和嗣浪副教授的谈话声。绫濑是在嗣浪的研究室出入的女高中生,拥有视觉和味觉相连的联觉,刚才和石漱的对话应该就是从这里衍伸的吧。



即使面对副教授,绫濑也没有丝毫退却,以冷冰冰的口气回道:



「我身上没有那种人家抢了会困扰的贵重物品。」



「这不是钱的问题。上星期有个不甘心被抢而抵抗的人被歹徒砍了。我觉得你不会向那种人屈服,该说是你的一种反射还是习性吗?」



「我不需要那种正义感。」



「别害羞啦——」



绫濑的抗议似乎没有传达给嗣浪。「这边!这边!」两人因意见不合而产生的微妙沉默遭一道轻薄的声音打破。



「绫濑妹妹就由我来护送吧,要不要顺便吃个冰再回家?」



「我认为我比真木缟学长还强壮。」



从绫濑极其严厉的口吻来看,可以知道即使她刚才对嗣浪那样也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遭到毫不留情拒绝的真木缟,是今年升大三的工艺系学生。



「因为甄宓没有力气嘛。」



「和久同学!现在讨论的事情跟力气没关系吧!」



同样是工艺系三年级的和久受不了地揶揄了真木缟后,将背包挂到肩上,衣服发出摩擦声。



「绫濑,我们一起走到车站吧。我打算去新宿买和纸。」



「谢谢你,纯夏学姐。」



绫濑温驯地向和久道谢。



「四郎老师,我先走了。」



「打扰了。」



房门打开又再度关上,阻断了渐渐远离的脚步声。



「真木缟。」



「怎么了?」



「你有时间的话就追上去,陪她们两个。」



「咦,可是……」



花颖懂真木缟的犹疑。因为他提议陪伴后一定会被干脆地拒绝。



嗣浪苦笑。



「因为宵小之徒通常会选择看起来比自己还弱的人啊。你也一起的话,那种人比较不敢靠近。」



大概是嗣浪推了真木缟一把的关系吧。椅脚发出声音,鞋底踏地。



「她们两个就由我甄宓来守护!」



「没错没错,就算中看不中用也好。」



「四郎老师,你好过分!」



「哈哈,因为中看不中用,所以你也不要乱来喔。回来我请你吃牛丼。」



「遵命。」



真木缟与开门同时就奔出去的脚步声在门关上前就听不见了。



「啊,乌丸。」



石漱从布帘间探出脸。



他戴的口罩颜色和入学典礼的有一点点不一样——眼睛先看到这种琐碎的小事后,花颖才收回茫然的视线。



「你醒了吗?」



嗣浪打开另一面布帘,放心地露出笑容。



「太好了,我还在想要来看看你的状况,联系一下你家呢。」



「这里是……」



「是大学的医务室。我也在入学典礼上,我请他们先不要叫救护车,拜托开车去的老师载你来这边。」



「不好意思。谢谢教授。」



虽然迟了一步,但花颖还是掌握了正确的事态,赶忙起身。



一口气起床的反作用力令晕眩又跑回来。不过,这只是三半规管里的淋巴液在晃动。花颖把手撑在床单上静待几秒后,晕眩马上就平复了。



「你身体哪里不好吗?」



石漱问得很坦率。嗣浪替花颖保持沉默。



花颖感到犹豫,最后决定说出原因。



「我没事。只是好像看到舞台布景就晕了。虽然我不知道剧情,但那是不是有点诡异的异世界呢?因为他们的海报是那个样子。」



「有哪里奇怪吗?」



「嗯——」



花颖为了搜索答案支支吾吾的。



花颖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舞台是异世界,他无法锁定制造出奇怪感觉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花颖没有那种能力也没有那样的知识。



「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点恶心……抱歉。」



虽然变成这种像是敷衍的说法,但这已经是花颖所能回答的极限。



花颖坐在床上寻找鞋子,从那里放下双脚。因为衣更月不在,所以他自己将脚趾放入皮鞋中,但鞋带太紧,他只能塞进一半。



当花颖卡在鞋子上时,石漱将询问的对象改为嗣浪。



「老师,你有舞台的照片吗?」



嗣浪推了推黑框眼镜,想起来似地转过身说:



「你们可以拍照吧?」



「在睡觉。」



「在睡……」



一看到嗣浪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石漱重新修正:



「不好意思,我在睡觉。」



「不是这个问题,不,虽然讲敬语也很重要啦。美术史系的学生对舞台没兴趣吗?」



「有兴趣,请给我照片。」



石漱天不怕地不怕。



嗣浪一边以含糊的应和拖延回答,一边拿起放在墙边桌上的眼镜架,将花颖的眼镜交给他。



「你不如去跟其他系的学生拿照片怎么样?」



花颖点头收下眼镜,想拿出手帕,却发现预想中的位置上没有口袋。他身上没有领带也没有皮带。



发现自己在人前露出一家之主不该有的丑态后,花颖扣好衬衫的第二颗钮扣,将衣摆塞进长裤里整装。虽然他想脱下裤子将衬衫笔直放入长裤内,但隔绝他人视线的布帘已经被拉开了。



「为什么是其他系?」



石漱反问。



嗣浪将皮带和领带递给花颖,从衣架上拿下外套后,重新看着两人回答:



「学校是把不明白的事情弄明白的场所。别的科系捕捉事物的观点和你们不同,其中或许有人可以解释异世界的构造喔。」



石漱的三白眼抬起眼皮,视线锐利地聚焦。



花颖紧握绕着衣领的领带一角。



解开恶心感的真面目的话,花颖或许就能克服它了。



「石漱,我也可以去吗?」



花颖出声询问后,石漱仿佛听到陌生国家的语言似地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有必要问我吗?」



「咦?有啊,我是要跟着你去喔?」



「这样啊。」



石漱也是花颖目前还不太能捉摸的人。



嗣浪协助花颖穿过外套袖口。花颖抱歉地道谢后,嗣浪怀念般地眯起了眼睛。



「去吧。」



他拍拍两人的肩膀说。



3



在日本,学生选课登记这件事大概是上大学才第一次运行吧。



大学的课程分为两种:



各系规定的专业课程与开放给全体学生的通识课程。



每个年级能修的专业课程是固定的,然而,即使全部都修的话,课表上还是到处都会有空白吧。填补这些空白的就是通识课程。



每门通识课程都可以自由选修。简单来说,如果毕业前需要十门课的学分,有七门课是必修的话,剩下的三门课就可以从众多的课程里挑选喜欢的来上。



不过,因为有顺序上的规定,像是没有上过英语A就不能上英语B,或是实务类和理论类各自有承认学分数的限制,选课是无法太过极端偏门的。



此外,由于教室座位有限,受欢迎的课程以选修的先后顺序或是抽签来决定学生,也有可能没选上。通识课程没有年级的门槛,因此经常会让面临毕业的高年级生优先。



学生借由上课、在考试中取得规定的分数或是交作业可以得到各个课程的学分。



大家必须在四年内满足专业课程的必修条件,以通识填补不足的部分,搜集规定的学分数。选课登记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拟定课程计划,在开课满一周前得到校方认可。



尽管各系的选课说明会已经结束,但为了初次选课计划而烦恼的新生依旧让校舍闹烘烘的。



「要不要一起选法文课?」



「我想上身心医学可是和必修冲堂了~」



「如果修教育学程的话就不能去打工了吧。」



大概是觉得还有一个星期的余裕吧,也有学生拿着游戏机对着游戏机勤劳地在打怪。在他们围起来游戏的讲桌后,白板上以蓝色水性麦克笔写着「欢迎来到环境设计系!」



或许是彼此间还认不得长相的缘故吧,即使别系的石漱走进来也没有学生特别在意。



石漱靠近讲桌旁的一群人,加入游戏观战的几名学生之中。花颖也悄悄地走到人群边。



「欸,你有照开学典礼的舞台照片吗?」



石漱一边看游戏画面一边问。他身旁的学生也一边看游戏画面一边回答:



「照了两、三张,要看吗?」



「要。」



石漱一点头,那名学生便从包包抽出平板电脑,打开护套。几个人被他的动作吸引,看向这里。



「刚刚的照片吗?」



「这家伙说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



石漱突然把话题抛给花颖。虽说大部分新生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但石漱自然的态度连花颖都有种他就是环境设计系学生的错觉。



「看起来的确不舒服。」



「是故意做成那样的吧?」



另外两个人谈论起来,他们似乎也把花颖当成同系的同学。



花颖下定决心试着问出来:



「你们知道是哪里奇怪吗?」



「嗯——」



他们将平板电脑斜放,又转了转屏幕紧盯着照片。原本在玩游戏的三个人也停下来伸长了脖子看。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平板电脑放到讲桌中央,大家围着看的形态。



「……是柱子吗?」



有个人喃喃道。



「我觉得舞台是用地板的倾斜和柱子的长度强调远近感,带出景深。」



「啊啊——是这样啊。」



平板电脑的主人用手指在照片上画出放射状的线条。



那是以地板上的影子和倾斜为基准的远近感标准线。



五根柱子中有三根沿着标准线,打造成离观众席越远越短,越近就越长的样子,但有一根以远方来说太长,还有一根以前方来说稍微短了点。



「所以拿掉这根和这根的话看起来就很正常了吧?」



「谜题解开了!」



「爽快多了!」



由于他们夸张地兴奋大笑,认真在排选课计划的学生一齐以责备的眼神瞪了过来。



几个人摆出没事人的表情转过身,再次低头投入游戏中。



※ ※ ※



即使用手指盖住那两根柱子,花颖感受到的不协调还是没有消失。



由于舞台布景变成平面画面,看的时候那股感觉不像在会场般强烈。不过,还是有种仿佛后脑杓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无以名状的恶心感。



爬上阶梯后的大教室是绘画系的教室。日本画、油画和版画主修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的样子。



女生的比例极高,所有男生大概都回去了吧。比套装更有春日风情的洋装和明亮色彩映入眼帘。可以想见,花颖他们如果随便进去的话一定会非常显眼。



「石漱。」



「喔?」



由于石漱打算和刚才一样的调调走进教室,花颖立刻抓住他的手臂。石漱转过脖子,用「有话快说」的眼神催促花颖。



这样好吗?



松开这只手的话,石漱会不会遭受奇异的目光呢?



(石漱比我还要习惯学校……不,或许他是不在意别人眼光的人……咦?如果不在意就好了吧?但别人绝对会觉得奇怪。)



花颖的犹豫在脑海里来回兜圈子,令他动弹不得。



「你又不舒服了吗?」



「没事,我有戴眼镜。」



「什么意思啊?」



石漱用直率的语气表示疑惑。



就在两人僵在走廊上时,一名从前门走进教室的学生轻快地将上半身拉回走廊上看向这里。



「乌丸和石漱。」



「土浦。」



是濑菜。她踏着孩子般的脚步声跑了过来,细长的辫子跟着跳跃。



「石漱,你剪头发了对吧?很适合你。」



「谢谢。」



石漱一脸认真地点头道谢。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濑菜的问题,花颖紧紧抓住稍纵即逝的幸运。



「我们有事情想问,可以吗?」



「请问吧——」



濑菜爽快地回应,双手握拳,右手臂举向天空。



「关于开学典礼的舞台……」



石漱拿出手机,点开从环境设计系那里拿到的照片档。



「很惊人对吧?入学典礼是公演中的剧场很不简单耶。我传LINE跟所有高中同学说了。」



「……」



「虽然也想传舞台的照片,但LINE是不是也算社群网络呢?」



石漱被濑菜的说话气势压倒,默默无语。也有可能是想要附和但错过了附和的时间点而被晾在那里。



花颖以濑菜说的单词为跳板加入话题。



「那个舞台很神奇对吧?」



「对啊~~」



「不知道该说像是异世界,还是故意打乱整体构图一样。」



「啊——!」



「?」



濑菜瞪大了眼睛,夹过的假睫毛仿佛要刺到上眼皮似地,疼痛的错觉让花颖下意识缩起身子,本人却若无其事地笑着双掌合十道:



「我们刚才也在讲这件事,真有默契呢。」



「有人知道是哪里奇怪吗?」



花颖刻不容缓地反问。濑菜这次眼睛圆睁,将下巴抵在相合的食指与中指间。



「你是来问这件事的吗?问了之后要干嘛?」



「咦?」



石漱在答不上来的花颖身旁简略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