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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疯狂不亡(1 / 2)



1



怎么会有这种蠢蛋──多多良在打不开的门前抱头。



看来是讲电话时被他听到了。光是偷听主人讲电话就可以解雇他,没想到他竟然偷走钥匙,还把主人关在门外。竟然有如此无法无天的佣人。



先把愤怒放到一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那个黄毛鸡头打算独自与捌号木盒对战,似乎想着如果他死了或许能拔出刀,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要成为夜见师,必须有神的血脉与资质。



……除了白白丧命之外,没有其他下场。



帆乃和翔琉现身在面前,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他们十分惊慌地想表达什么,大概是因为辉独自闯入神社让他们很担心吧。



(那个黄毛鸡头知道连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幽灵们都在为他担心吗?)



如果无法从正面入口进入──



「没办法了。」



他坐着轮椅全速回到寝室,拿开挂在墙上的风景画。虽然画不大但画框相当重,对单脚装义肢的多多良来说,站起身把画拿开是很辛苦的工作。



那幅画后方有个小小的门,多多良已很久没有打开嵌在墙壁里的隐密保险箱了。



「……零号。」



多多良拿出写着零号的小小桐木盒。这个木盒里装的不是怨灵,而是一把黑色的大钥匙。



「没想到竟然有用到这把钥匙的一天。」



非常讽刺的号码。这个号码表示宅邸本身就是上百个木盒的起始。



为求谨慎起见,多多良打了电话给雪乃。



『喂,你刚刚怎么了?突然挂断电话。』



多多良发现异状后,立刻挂断电话去追辉,结果还是没有赶上。



「对不起,其实──」



多多良简单说明事情经过。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但雪乃开车赶来也要花上一小时,没有时间等她过来。



接下来才是重点。



多多良拿着钥匙和提灯来到院子。



虽然雨已在傍晚时分停歇,但地面还很湿泞。轮椅只能前进到铺有石砖的地方,接下来就得慢慢走。因为无法量身打造,所以他脚上不是适合步行的义肢,若是不小心跌倒就会出大事,所以他很少走路。而且因为四肢容易损伤,他不喜欢用会造成手臂负担的拐杖,失去手比失去脚更让他恐惧。



来到狭窄后院时,天空开始飘雨,得加快脚步才行。这边有个直通百芽山神社的紧急出入口,但他只在孩提时代听大人提过,自己从未使用过。



不过,出入口外有一面薄薄的外墙,得先把墙打破才行。他拿起带来的铁锤敲破墙壁,碎片砸到左手小指,可能断了吧,即使如此,还是得想办法把墙拆开。外墙拆开后,可以看见一扇贴着符咒的小门,大小仅容许爬行通过。门扉前也挂着门锁,多多良很不安,不知道能否顺利转动钥匙,因为没人知道这个锁到底几年没用过了。提灯的光线十分微弱,风雨再强一点灯光便会消失吧。



多多良被雨水及泥水打湿后,终于把门锁打开了。他拉开密闭的门扉爬进通道,但前进没多久,又被一道加锁的门挡住去路。



「……就在这后面。」



这应该是通往祠堂后方的门。自反方向进入神社,当然是会遭天谴的行为。



不管看起来如何,尸体终究是尸体,几乎可说是靠着这栋宅邸的力量存活着。



「不知道到底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要是身体无法动弹,一切也就告终。得比活着时还要重视身体健康的矛盾,让他不禁失笑。



爬在捷径的黄泉比良坂上,往黄泉的方向前进。



多多良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但钥匙孔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他拿起带来的螺丝起子挖了挖钥匙孔,原来是被昆虫的尸体塞住。得快点才行,木盒打开后,时间流逝的速度会改变,辉现在不知道处于怎样的状况。



……绝不允许他擅自死去。







我是木盒之神,我要从这里出去,为全世界带来灾祸──男人执著于这个想法。如同呼吸之于生者是理所当然的,诅咒对怨灵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感谢你打开木盒。」



魔王在无人幸存的悲惨东京大喊,五明家的小鬼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瞪着他。



好棒,再更加憎恨我吧──男人沉醉其中。



「你憎恨我吗?觉得我很可恨吗?」



「你为什么要诅咒我们?」



对了,男人反省起自己还没说明这件事情,大概是因为小鬼一打开盒子就和他在「现在」对话的关系。这还真是不亲切呢,得要好好遵守木盒里的规矩才行。



「我曾祖父可是打算收养你女儿耶。」



没错,五明日出男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收镝木康三的女儿为自己的养女。



「那是我的孩子。」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还变成怨灵。」



男人也不是自愿变成怨灵,只不过灵魂过于空荡,无法沉入黄泉。



「那么,你就暂时当个观众吧。就算只是旁观,观赏我的『过去』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荒废的东京渐渐变暗。







辉跌跪在地。



诅咒者是壹佰伍拾陆号镝木佳代的父亲,那个从战争回来后,过于溺爱女儿而步上歧途的男人。



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留着杂乱的胡子,眼睛比其他生者更加闪闪发光。



『佳代快吃,吃多一点。』



『爸爸,我已经吃不下了。』



『没关系,快吃,要不然会饿死。』



他是一个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不断喂食女儿的父亲。虽然是相当诡异的光景,但至少他非常疼爱女儿。



这世界兜来兜去,三个木盒也兜在一块儿,应该不是偶然吧。或许,连自己来到这座宅邸也是必然。



独自身处于此让辉无比恐惧。他不仅位在敌人的主场,且手无寸铁、孤身一人。不过,背叛多多良的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砍杀眼前的怨灵,只能赌一把。



辉沐浴在黑暗中的聚光灯下,举起双手摀住脸。







一片翠绿迎面而来,藤蔓仿佛魔鬼的触手。被鸟儿耻笑、被虫子瞧不起,体力也被森林炎热的气息夺走。在郁郁葱葱的茂盛树林中前进,又有一个人耗尽力气。



「你撑着点啊,喂。」



五明日出男拚命对那人说话,但死人已无法回应。就算还有气息,如此瘦弱的身体也没力气回应。



「为什么啊,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去吗?」



尸体双眼紧闭,五明咬紧牙根哭泣。这个年轻人似乎还没有流干眼泪。



(我的眼泪早已流干了。)



想到这种事情竟止不住笑意,或许就是精神已开始错乱的迹象吧。



「帮他带个遗物回去,继续走吧。」



镝木催促部下继续往前走。现在状况不允许带着尸体同行,这只会让全员跟着陪葬。比炮弹、敌人还要更加恐怖的是饥饿与疲惫。



「镝木伍长,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小队长已经战死,自己只能接手指挥。好想让这些年轻人都能回国,早已干枯的胸口还留着这种心情。



「再走一下就可以到基地,一旦休息便很难继续走下去,撑到晚上吧。」



他已经看过太多士兵死亡。对镝木来说,此时就算是谎言也要拿来鼓励大家。



要活着回去见妻女。只要能活着回去,肯定可以得到幸福。他就是凭这种想法强迫疼痛的双脚继续走下去。



当晚,事态变得更加严重。有一人发高烧倒下,大概是得了疟疾。除了镝木和五明,其他士兵全都出现相同症状。



已经连行军都无法做到。



倒下的部下用微弱的声音说:



「……请你们丢下我们走吧。」



部下说出的请求让他动摇。他表面上想着「这样总比全体阵亡来得好」,实际上只是单纯不想死,只是想要逃离这里。疟疾是无法期待自然痊愈的绝望疾病,再加上大家都已营养不良,距离死亡只差一步。



不过,脱口而出的是:



「你们别说蠢话。」



时至此时,他还是希望受人敬重。连这样的人渣也有这一点虚荣心,自己心中的双面人让他想吐。



「别死,说好了要大家一起回去的。」



五明用拳头捶地板说:



「镝木伍长,让我跑回基地吧。我去拿药和食物回来,这里就拜托你。」



现在这一群人中,剩下最多体力的人确实是五明,可是,镝木不想要留在这边,他无法忍受目送一个又一个部下死去。



「不,我去吧,我不能让部下去。」



他脱口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内心只是想逃而已。



四天后,镝木在丛林中再次见到五明。其他人似乎都死了,目送所有同伴去世,让五明变得十分憔悴。



「……这样啊,对不起,我没有赶上。」



「伍长都已经尽全力了,这也没有办法。这种状况无能为力啊。」



虽然五明这样安慰他,但镝木其实只是四处寻找食物而已,他根本不知道基地在哪个方位。



他连虫、树皮都吃,有蛇已能称得上是豪华大餐,即使如此,他还是饿到一步也走不动。自己已经快要不是人类了,被他舍弃的士兵们,每天夜晚都在他耳边低语:「到我们这边来会比较轻松喔。」



镝木和五明两人,终于做好赴死的觉悟。



「我出征的时候,老婆已经挺了个大肚子。我好想见见孩子,真的……看一眼也好,我好想看看他。」



连五明也没力气了,躺在地上,嘴里说着对世界的留恋。



「我也好想见家人,女儿应该长大了吧……但是已经不行了,再也……」



咬着不能吃的苦涩叶片,镝木开始说起泄气话,连天空看来也在摇晃。



「全是托镝木伍长的福,我才能活到今天,谢谢你……」



不对,我什么都没做到,也没能救任何人,是个一心只想逃跑的卑鄙家伙──即使如此,镝木还是好想见见妻子和女儿。



隔天,镝木和五明奇迹似地获救。战争似乎结束了,没过多久,他们搭上回日本的船返国。



虽然没救到任何一个部下,但至少要好好保护妻女。他们肯定可以一起变得幸福,他绝对不会让妻女挨饿。



镝木在船上如此发誓。



镝木在无数个夜晚中梦见的日本残破不堪。虽然早有听说日本遭到空袭,一般民众也遭受无差别式的杀害,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



到底是为了什么打仗?为了什么挨饿?



都是因为想要再见一面。



东京简直是一片灰色荒野。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家在哪里,妻子和女儿到底怎么了?



镝木四处寻找她们,也去看寻人布告栏,但妻女还是杳无音信。



四个月后,镝木遇见邻居,才知道妻子已在空袭中丧生。得知妻子的死讯后,他全身无力,几乎瘫软在地。



「佳代应该收容在哪个地方,你快去找找吧。」



听到这句话,镝木又开始徘徊于东京街头。



他走在一片荒芜的城镇,心里想着,就让战争仅止于战场上不是很好吗?如此一来他们也能放弃。



妻子已经过世,女儿在哪?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愤怒涌上心头。



「别单方面残杀啊,至少对等地一较高下!」



他站在东京中心如此大喊。



逐渐崩坏。



仅剩的「希望别人觉得自己是好人」的心情也已消失无踪。



自己是人渣,连妻子也救不了,那就活得像个人渣吧。不管是偷拐抢骗还是杀人都做,镝木完全不想阻止自己不断沉沦。



把良心、罪恶感全都舍弃后,才发现身体有多轻盈。



又过了一个月,他终于找到女儿,女儿待在一间专门收容孤儿的寺庙中。原本脸颊圆润的多话小女孩变得消瘦不语,旁人说,大概是因为孩子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眼前。



镝木紧抱女儿一起大声哭泣。



他绝对不再让女儿哭泣,绝对不再让女儿感到任何困窘。



「吃吧,别客气。」



镝木一心想着不能让女儿挨饿,做起鸡鸣狗盗之事。他欺骗许多人、伤害许多人,夺取对方的食物。



「爸爸,我肚子好饱,可以把这个给小幸吃吗?」



佳代多么温柔啊,但是不可以这么做,这样会活不下去。



「这可是我为了你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食物,连一粒米都别想分给别人。」



虽然现在只是个简陋小屋,但总有一天会盖个大房子,然后每天在大房子里吃豪华大餐吃到肚子撑。绝对不把佳代交给死神,佳代由自己来保护。这个世界是地狱,不自己保护女儿,还能交给谁──镝木开始把身边一切全都视为敌人。



「来,快点吃,你还想吃什么?」



「……爸爸。」



为什么女儿的表情如此悲伤,爸爸明明一心一意只为佳代着想啊。



镝木每天做坏事,每天被人追赶。他想着有没有比窃盗还更有效率的赚钱方法,接着想到怨灵诈骗手法。



因为他没背过经文,所以伪装成神社的宫司。他孩提时,老家附近有神社,他很常看到宫司。



他用一副煞有介事的演技说:



「你的脚之所以不能动,全是因为祖先在作祟,让我来为你驱邪吧,但是需要收取一点费用。」



或者是这样威胁来者:



「这不是抑郁之症,而是你肩膀上有个全身是血的战友缠着你。」



只要做好类似打扮,有模有样地挥动红淡比树枝,三个人中就会有一个人上当。



太简单了。他心想,这些笨蛋捐献越多越好。他小时候居住的村庄里有个发疯的女人,她总是胡言乱语着「我要诅咒你」之类的话,结果有一次她的戏言恰巧成真,从此以后,周遭的人为了不被她诅咒便开始进贡食物给她。



神明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也要成为神明,借此累积财富。



怨灵诈骗一开始非常顺遂,反正被揭穿,他只要带着女儿逃跑就好。但是,镝木与他最不想见到的男人再会了。



「伍长,你这是在干嘛?」



是五明日出男,一个和他名字一样开朗的男人。他似乎顺利见到自己家人,非常有活力地工作赚钱。



「不可以骗人,伍长不是那种人啊。」



你懂个屁,自己从以前就是人渣,胆小懦弱,对部下见死不救;无法忍受空腹,连泥土都吃,自己的妻子也救不了。



所以,他怎样都不可以让女儿饿肚子。



「我只是帮人驱除缠在身上的脏东西而已,你别多管闲事。」



「那些人身上什么都没有,被脏东西缠上的是伍长才对。」



有什么东西会缠上空荡荡的自己啊?



只有这个男人,镝木不想让这个男人看见自己污秽的一面,希望他能永远误会,永远只记得自己好的一面。



「我不想让女儿饿肚子,你别管我了。」



「你做这种事情只会遭人怨恨而已,总有一天伍长和你女儿会一起毁灭。就算贫困也要正当做人,把骗人得到的钱还回去吧,不能这样诅咒世界啊。」



就算赶走五明,他还是一次又一次试图来说服自己。没人能从那种好听话中获得救赎,这种正直又烦人的家伙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这家伙没变得虚无?



为什么他没同样变成人渣?



这让镝木感到烦躁。五明和自己仿佛正反两面,为什么阳光只照在这家伙的心上呢?自己明明如此黑暗又空荡。



镝木撞飞五明后逃走,心里想着得去看不见这家伙的地方。和这家伙在一起,自己肯定会疯掉。



……不,早就已经疯掉了吗?



镝木拚命拍拂自己肩膀。自己身上有脏东西,见死不救的部下、遭他欺骗的老妇人、他从身后殴打以抢夺其金钱的混混。每个人都说着「我憎恨镝木康三」,打算要压垮他。



即使被逼迫到这种地步,镝木还是拚命努力,因为佳代还好瘦小、好瘦小,如果不找东西给她吃,她就会饿死。



就这样,某天,镝木死了,因为过去他欺骗过大笔金钱的人们袭击他。他头盖骨碎裂、脊椎断裂、吐血而亡,最后听见五明在旁大叫「住手」的声音。



「……佳代。」



──爸爸要死了,但是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镝木康三生前的故事结束了。



虽然有部分和之前从他女儿那边看到的影像重叠,但可能因为角度不同,这次能深切感受到镝木的心情。



辉突然回想起,从前自己走岔路的那段日子里,见到以前的同学也非常痛苦。这是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自己正处于最不堪的状态。



没脸见他们。



就算虚张声势、就算逞强,还是改不了自己悲惨的事实。镝木经历过太痛苦、太沉重的惨事,这让辉没办法责备他的沉沦。



独自在森林中仿徨的镝木,边舔泥土边哭泣,尝着尊严跌落在地的感觉却还活着。



辉的曾祖父曾试着要救被杀害的镝木,在那之后镝木的女儿也跑了过来,看见自己父亲死相凄惨的尸体……



没有一个人能在木盒的世界中获得幸福,木盒里仅有绝望与怨恨。



接下来是镝木死后的故事。







他没能前往另一个世界。



镝木康三的身体早已火化,埋在黄土当中,但他死后,意识依然留在这个世界。



虽然生前是个人渣,但现在感觉连神都能当。看得见的人畏惧他,他的影响力日渐增加,这正是所谓的作祟。



镝木康三逐渐变成作祟神,他边守护住院的佳代,边在这个世界上作祟。因为亡父近在身边的关系,佳代也慢慢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佳代,是爸爸喔。我就在这里,你不好好吃饭不行。)



即使对她说话,她也听不到,佳代的食量变得更小。镝木怎样都没办法独留这孩子在世上,前往另一个世界。



某天,那家伙出现了。



「你是佳代对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喔。」



五明日出男为什么会这么多管闲事?他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我可是你的长官啊──镝木即使知道五明日出男是为了让佳代安心才会这样说,还是没办法压抑怒气。



别接近我女儿,别碰她,别和她说话。



那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



女儿听不见镝木的喊叫。在父亲过世后便封闭自己心灵的佳代,此时第一次露出不同的表情说:



「……我、我想看梅花。」



看见佳代终于打开心房,五明笑了。



佳代,为什么。爸爸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啊,你别上那家伙的当。



五明总是让他更加悲惨,甚至连在他死后还要继续折磨他。



……好恨。



暗黑、深沉且黏稠,不管怎样往下坠都碰不到底。明明很饿,却不知道自己渴望些什么。



几天后,五明又来了,手上拿着一根梅花树枝,还带着大肚子的妻子前来。



在获准进入佳代的病房前,五明夫妻俩聊着天。



五明妻子有点不安地说:



「我能和佳代处得来吗?」



「对不起,我提出那么任性的要求,会让你多操劳了。」



五明夫妻似乎是把快两岁的孩子托别人照顾,特地一同来探望佳代。



「明明医生才说从你肚子的大小判断,应该会是双胞胎。对你真是不好意思,我会拚命工作,绝不让大家饿肚子。」



「那是照顾过你的人的小孩啊,我也无从反对。如果没有那个人,你可能没办法活着回来。」



难不成这家伙想要收养佳代吗……



佳代收到梅花树枝后,露出暖阳般的笑容。那是镝木在出征前,每天都能见到的无忧无虑笑容。



(佳代,别这样笑,别让这家伙看见你那样的笑容。)



……好恨。



镝木打从心底怨恨五明,他不仅还活着,而且有妻有子。都已经拥有这么多,为什么还要抢走他的女儿。



五明说:



「佳代,你愿不愿意成为叔叔家的小孩啊?」



这一刻,镝木康三化身成不折不扣的作祟神,成为到处不停作祟的存在。



……要杀了你。



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女儿接受五明的提议?



除了杀死这个可恨的男人之外,别无他法──



佳代手上拿着梅花树枝,尖锐的树枝。那朵红梅吸血之后,肯定会变得更美。就让他们两人一起创造出最美的花朵吧。



(……好不好啊?佳代。)



镝木附身到佳代身上,驱使他强行夺走的小小身躯,拿起树枝用尽力气往五明身上刺。细小的树枝没有折断,而是断了五明的气息。



佳代的心惨叫悲鸣,不过,她口中吐出的是神明低沉的声音:



「你以为你是谁。」



她居高临下看着倒下的五明。



「不管你转生几次,我都会杀了你,你别想活得比这一世还要久。」



──我要你生生世世体会这种痛苦。







多多良曾说过,如果是幽灵倒还好,一旦变成怨灵就会失去理智。



那句话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爱女儿的心扭曲了镝木,让他连他人的善意都无法体会。



辉觉得自己的曾祖父非常可怜。即使是那样堕落到极点的人,曾祖父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放弃。



辉终于知道自己身上诅咒的来龙去脉,不过,当他再度回到「现在」时,真的能与那种怪物相抗吗?



他试着拔刀,但是刀一动也不动。



死了之后……或许就能拔出来吧,或许能像多多良一样得到夜见师的力量。



脑中浮现美咲的脸。



只要死了、只要死了、只要死了……他只能赌这一把。







平常只是淤滞的空气。



一团沉睡的黑色物质,吞噬许多东西后变成神。



杀了欺负佳代的医生。



杀了嘲笑佳代的护士。



大概是因此闯出了名声吧,再怎么说,这是个黑暗的时代。无论是谁,身上都背负着黑暗之物。



身为镝木康三的记忆逐渐变淡。



他会回击偶尔出现的灵能力者。不过是区区人类,竟敢反抗神明,真是可笑。



就在那时,那些家伙出现了。



那是一对看似夫妻的男女。男人一身神社宫司打扮,女人穿着朴素的和服。



「我是封印者。」



封印者啊……他听说过这号人物。据说有间神社会将怨灵装进木盒里,这些家伙似乎终于来了。



「我是作祟神,你们可别想活着回去。」



深夜,在围绕着女儿医院的杂木林中,他和封印者们决一死战。虽然封印者们只是不断念祈祷文,但非常恐怖,可以感觉到自己累积起来的力量不断减弱。这两人和以往的假灵能力者完全不同等级。



这些家伙背后有神明撑腰,那股力量不断逼近。



虽然身为作祟神,根本不是封印者的对手,但他仍不愿认输。话说回来,如果能用理智思考,也不至于沦为这身卑劣的姿态。



结果,他被女人吸进身体里。他们以肉体为容器,削减作祟神的力量后再封进木盒中。原来真正恐怖的是这个。



镝木原本打算搞疯女人后伺机逃走,但是他败北了,最终仍被封进木盒里。



……可恶!可恶啊啊啊!



2



大概了解事情原委了。



竟能把那种东西封印起来,祖父母还真了不起──多多良不禁赞叹毫无印象的祖父与祖母。祖母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几乎形同废人,由此可见捌号怨灵的疯狂程度非比寻常。



那家伙和辉似乎都没发现多多良已经抵达本殿。他转动沉重的钥匙,撬开文风不动的门扉爬进来,从祠堂的后方脱身时,正巧赶上捌号的记忆回顾秀。他小心翼翼不被发现,在一旁观赏。



左手小指和无名指断了,大概会脱落吧,只希望其他部分没有受损。



「『现在』要来临了,我……就要死了吧。」



黄毛鸡头似乎非常绝望,在幕间的黑暗中茫然低语,束手无策地呆站原地。



「我也拔不出斩恨刀啊……」



辉试图靠蛮力把刀拔出刀鞘,但只有夜见师可以使用那把刀。虽然早已对他说过这件事,但他应该是想赌赌看自己死后能不能拔出刀来吧。这正是可能变成怨灵的人会有的想法。



「果然还是得死吗……不要。」



这是当然。他还年经,有家人,身体也非常健康,是不值得送死的人。



「救救我啊……国王陛下。」



多多良心中还对遭辉背叛一事相当愤怒,但一听见辉吐出无助的声音,立即认输了。原来,他竟如此渴望受人依赖。明明只是一具若没有人照顾,连假装活着都办不到的尸体。



「你叫我吗?」



辉惊讶地转头。



「你为什么在这里?」



辉的表情像是看到奇迹,但现在不是庆祝感动再会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不赶快解决、赶快回去的话,尸体会腐败。但是,他的灵体也相当疲惫,可能没太多力气和捌号怨灵对战,因为他用了不少非物理性的力量才推开祠堂的门。



「详情待会儿再说,把刀给我。」



辉眼眶含泪地把刀交给多多良。



「对不起……」



多多良接过刀,自刀鞘一把拔出刀。



「该说对不起的是那家伙。」



「现在」开始了。







捌号的「现在」是一整片白,空无一物。



就算是怨灵,关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后,大概理智也跟着腐败了吧,可能比先前还要糟糕。



捌号站在那里,身穿染血的白衬衫,一条绳子代替皮带绑在裤头上,这大概是他过世时的装扮。



「你是那对封印者夫妇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