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爱尔兰咖啡(2 / 2)
「……不知道。」
现在只能这么回答,实在令人不甘心。
沉默片刻之后,真紘凝重的声音传来。
「一旦觉得小野寺小姐有危险,我会立刻报警。」
「我知道。总之现在才解到第二题,先等我弄清答案再说。」
悠贵的拳头捏得死紧。
不知道等在那里的会是什么,但现在还不是决定一切的时候。
3
起初还以为自己身在翡翠店里。
高脚凳和漆成黑色的吧台,吧台后是很大的柜子,里头摆放著颜色、形状各异的玻璃瓶。稍微移动视线,大红色的沙发和玻璃圆桌便映入眼帘。
在熟悉的店里看见完全不同的景象,美久彷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瞬间清醒,整个人弹起来环顾四周。
结果是一间陌生的店。店内装潢看来像是酒吧,但收起了很多圆桌和沙发,半间店面看起来都空荡荡的。不知是否正在改装,部分地板底下的骨架都裸露在外。仔细一看,天花板上还垂挂著一块防尘塑胶帘,彷佛刻意隔开吧台所在的区域。塑曝帘束在一隅,被角材和其他建材堆成的小山勾住。
美久所在之处是离吧台不远的沙发。当然,她对自己为何坐在这里没印象,也不记得曾经踏入这间店。
就在她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时──
「你醒啦?」
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转头一看,灰褐色头发的青年正坐在另一张座位上。看到他的瞬间,美久的记忆赫然苏醒。
对了,我……!
本来正在跟圣讨论那个鞋带奇怪的人,聊著聊著却听他说起那个人的特徵──而自己明明没有向他提起过。突然搞不清状况慌忙离席,结果就被圣攻击了。
记忆瞬间回笼,一阵晕眩感随之袭来。各种情绪像洪水般席卷而来,让美久心里乱成一团。混乱的情绪逐渐散去,剩下疑惑和不安依然留在胸口。
「哪里不舒服吗?」
美久吓了一跳抬起头,只见圣已经蹲在眼前。
「我勒你的时候已经特别小心了说……眼睛有没有充血?」
圣自然地伸手过来,美久下意识地缩起身子。
圣的手停在半空,耸了耸肩似乎在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他起身往吧台走去,拿起柜子上的水瓶倒了一杯水。
望著拿起玻璃杯悠哉喝水的圣,美久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究竟是谁?」
「我是圣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美久想问圣的身分,却被顾左右而言他。本想再问一次还是作罢,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认真回答。
美久叹了一口气,突然注意到圣握著的手机。那个印有细致花朵图案的手机壳感觉似曾相识。
「咦!?那不是我的……」
「是啊,借我用一下。」
「什么借你用一下?你拿著它做什么!?」
手机里存了朋友和家人的联络方式,难道他打算用那些资料做什么坏事?坐立难安的美久正想靠近圣,他却笑著回答:
「只是拿来玩游戏而已。」
圣拿著手机转了一圈,把萤幕递到美久面前。看到萤幕上的画面,美久惊讶得几乎停止呼吸。
「这……这这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照片上的人无疑是美久,而且还闭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趁你没醒时拍的,还顺便传给悠贵了。」
「为什么要传给悠贵!?」
「妨碍我的人就是他吧?我想确定他的实力如何,所以就试著传了一个暗号给他,解法和给平古的暗号一样。他现在正在挑战第二个问题。」
「给平古先生……?」
为什么会从圣口中听到平古的名字?
就在美久感到认异时,吧台上的某样物体突然闯入视野。
闪闪发亮的琥珀色的胶亲随意地塞满一整个塑胶袋,从袋口溢出的几颗滚落吧台,在黑色的映衬下宛如耀眼的宝石。
美久听过人家如此形容某种药物,也知道它的名字。
「这是……『吃了会变聪明的药』?」
「啊!对喔……我还没告诉你吧?」
喃喃自语的圣似乎想起什么,对美久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我是幕后黑手。之前交给平古一张纸条,派他偷偷贩售『吃了会变聪明的药』。」
漫不经心的一番话却令人大为震撼。
美久忘了呼吸,愣愣地望著圣。
「这么说来……你对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如此熟悉是因为……」
圣就是那个人的同伙。
不用问也知道他会如何回答,美久不禁愕然。佳奈在平古与人密谈时目击了鞋带模样奇怪的人物,那场交易又和圣有关,难怪他对那个鞋带不寻常的人如此熟悉。因为是同伙,当然从性别到鞋子的品牌都一清二楚。
所以那场混战也是……!?
之前抵抗那群年轻人、保护自己的举动全是演出来的?其实他和那群人是同伙,为了取信自己才合演那场戏?搞不懂为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美久一脸紧张地看著圣。
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明明直到刚刚才终于明白圣和鞋带男是同伙。绑架一个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处?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我身上可没有钱喔。」
美久低声呢喃,圣却显得有点困窘。
「我又不需要钱!而且也不打算加害于你。」
「那你到底为什么……!」
「我刚才解释过了吧?这是游戏。我要惩罚妨碍我做生意的人,让他彻底明白自己管了什么闲事。虽然对你很抱歉,但要请你暂时留在这里。只要有你在,这家伙大概就无法从游戏中脱身。」
就在这时,美久的手机响了起来。从铃声判断应该是讯息。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圣盯著手机瞧了一会,又将萤幕转向美久。
「你看,你朋友玩得挺起劲的。」
萤幕上显示的果然是一封讯息,不过只附了照片并没有内文。
照片上似乎是一个置物柜,空无一物的置物柜里用奇异笔写著谜样的话语。不知道这张照片代表什么含意,但这个疑问立刻就从美久脑海中消失了。
讯息的寄件人栏位显示著「上仓悠贵」,这个名字让美久有些激动。
悠贵正在找我。
不过是正在找罢了,得知这件事却让美久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不少。同时也深信不疑──
已经没事了,悠贵一定会找到我。
「我已经召集伙伴在东京各处布下暗号,下个地点是新宿,再来是御徒町。总共有八个问题,拿到高分的话告诉他这个地方也无所谓。」
圣边说边把手机收回自己手里。
「前提是他要能解到最后一题。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要请你配合一下。只要不离开这里,随便你做什么都行。反正这间店正在改装,不会有别人过来。」
圣一跃坐上吧台桌面,也不注意姿势雅不雅观就打起简讯。他心无旁骛地打字,注意力完全没放在美久身上。
看他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美久不禁皱起眉头。
不认为我可能有所行动吗……?
他可能设想自己会逃跑所以事先锁了门,但这样还是太不小心了。店里到处都是能当作武器的东西,翻找厨房的抽屉里说不定还弄得到刀子。然而圣没有绑住美久,更没有威胁恐吓使她心生畏惧。
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股类似忿怒的烦躁涌现。这个人有身为绑架犯的自觉吗?做了这种事还一点也不在乎?搞出这么异常的事态,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
美久紧咬嘴唇,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思这种不明所以的事情也无可奈何。反正悠贵一定会来,不如先做些自己能力所及的事。
下定决心的美久抬起头。
趁著圣不注意离开吧台,环顾店内的情况。
白色日光灯照耀下的店内亮如白昼,店里的时钟却已指著七点二十分了。进入咖啡店时还不到六点,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出入口有两个。一个是靠近吧台区的大门,还有一个位于吧台区后方的紧急逃生门。没看见固定式的电话但有电话基座,大概是圣抢先一步收起来了。
吧台区加上正在改装的空间,整间店大概超过翡翠咖啡厅的三倍大。防尘塑胶帘下放著大量的建筑材料,对侧的天花板上还能看到几根架设灯具用的吊架。除此之外还有个像是DJ音控室的小空间,看来这间店应该是夜店之类的俱乐部。
想到这里,美久才赫然惊觉。
难道……这里就是「现场」?
假如圣和平古的密谈有关,这里会不会就是用来谈交易的那间店?
如果这里是「现场」,那悠贵一定也知道!
美久满怀希望,却在收银台旁看见店家名片时瞬间泄气。
名片上的店名跟「现场」丝毫不相似。
就算悠贵再厉害,不知道地点也没办法来救人。看来暂时不能指望有人来救了,至少也得等到悠贵解开圣出的所有题目。
不过名片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虽然目前无法联络悠贵,之后一定有机会。美久心里这么想著,又悄悄把名片塞进腰带之间。
「其实我有点意外呢……」
美久突然被叫住,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便看见盯著手机的圣正好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过来。原以为被抓包还紧张了一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圣在原地坐直之后开口说道:
「你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耶?我本来以为你会怕得不敢动,或是大哭大叫。结果你比在街上被人追赶时还冷静,明明现在这个情况更不寻常。」
「……那又如何?」
圣眯起眼,淡淡一笑。
「你真的不怕我吗?」
心脏扑通一跳。
只觉得一直埋在心里的想法被人说中了。
「怕啊!」
美久坦白承认。
光是想到自己可能在被人勒昏后扛来这里,就够不舒服了。怒气从心底涌现,深深觉得无法原谅对方。
然而圣的可怕不仅止于此。
如果被他以冷漠的眼神瞪视或者威胁、怒骂、恶言相向,或许还会产生反抗意识。问题是圣却面带笑容,一如他出手帮助自己时那样恶作剧似的笑──这才是美久害怕的地方。
以同样的表情帮助别人、伤害别人,善意与恶意间的转换实在过于平顺。完全看不出圣会做出什么好事,所以才觉得可怕。然而──
「但是你也帮了我好几次。」
「你想说我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吗?」
「我并不那么觉得,但是我毕竟不了解你。我们今天才认识,我努力想了很多,但完全想不透你的所作所为哪此牙是出于真心。所以我不想假装了解你。」
害怕正是因为不了解。
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无法理解所以讨厌、所以害怕、所以不愿扯上关系──美久不想这样不负责任地放弃理解对方,不想输给害怕的心情而否定圣帮助过自己的事实。
圣定定地注视著美久,话音轻似低喃。
「你真是个怪人。」
「你才没资格说我。」
美久不经意地说出真心话,惹得圣哈哈大笑。
「果然很有趣。」
这样笑著的圣看起来就像跟美久年龄相仿的普通年轻人,只是这份普通反而令人难受。不由得回想起之前跟他侃侃而谈的时候,反而觉得现在这种异常的情况才不对劲。彷佛为了甩开这种错觉,美久把话说得很快。
「而且悠贵会来找我的。」
圣止住笑,歪了歪头。
「你说他什么?」
「你用我的手机发问题给悠贵对吧?那悠贵一定会解开所有问题,绝不遗漏任何细微的线索。因为他很厉害,甚至解决过许多离奇的事件。」
是吗──圣喃喃自语,从吧台上一跃而下。
「如果他那么厉害,你现在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如果他没有漏看任何蛛丝马迹,应该早就发觉我的存在了。但是那家伙现在不在这里,程度也不过尔尔。越是自以为聪明的人越愚蠢,那个差劲的家伙只是骄傲加自尊心高罢了。」
「但是他一定会来。」
面对丝毫不动摇的美久,圣的眼里浮现一丝不耐烦。
「他才不会!第三个问题都还没解决,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即使如此他也一定会来找我。」
「我说他才不会来!他现在正被那些无意义的问题耍得团团转,一脸难堪地穷吼乱叫!直到我的问题出完为止,那家伙都会像个白痴一样张著嘴巴蠢兮兮地在街上东奔西跑!」
「那我可要辜负你的期待了。」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即使没看到面容,美久也认得出那个凛然而响亮的声音。虽然平常坏心眼又别扭,冷淡又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是一定会在自己遇上困难时出手相助。
「悠贵!」
转头望向声音传来之处,悠贵果然在那里。
悠贵出现在吧台区后方的门口,直直走到美久身旁仅以眼神向她点头致意,接著便将严厉的目光投向圣。
圣没有说话,望著突然现身的悠贵彷佛在看什么稀有动物,脸上意外地浮现笑容。
「嗨!悠贵,好久不见。」
4
美久大吃一惊,看向倚著吧台的圣。
明明应该是初次见到悠贵,圣却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悠贵严厉地瞪著圣,低声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胡闹?该给我一个解释吧?」
「打招呼啰……我们好久不见了嘛!」
「回答我的问题。早就知道你这个人没什么用处,现在连分寸都没有了吗?竟然还带著我家助手到处──」
「还不都是你的错!」
圣打断了悠贵的话。
「你没接美久的电话吧?同样的错误别犯第二次!人渣!」
悠贵的身体僵了一下,转而瞪视圣。
美久疑惑地看了看悠贵又看了看圣。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认识?
从刚才的交流看来似乎是如此,但绝对称不上感情好。互相瞪视的悠贵和圣眼里都藏著激昂深重的情感,光是「讨厌」还不足以形容。
那种眼神简直具体呈现「憎恨」两字,令美久背脊发凉。
一种况外的明朗乐音就在这时响起,美久的手机正在吧台上发出收到讯息的通知。
依旧瞪著悠贵的圣伸手去拿手机,单手滑开萤幕锁定查看讯息。只见他讶异地挑了挑眉,将萤幕转向悠贵。
「是你传来的讯息。这么说来,你从东京车站来到这里的速度还真快。光是电车行驶时间应该就要二十分钟以上才对。」
悠贵上次传来讯息约莫是二十五分钟前。美久对这间店的所在位置一无所知,但听圣的口气也能猜出八成不是五分钟就能抵达的地方。
悠贵耸了耸肩。
「题目出得太烂,我不想玩了。」
「……所以你把手机交给别人去跑了啊?真不有趣。」
「我可没空在你掌心起舞。」
圣哼了一声,走向正在改装的区域同时对悠贵说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我没有特别锁定是你。只是传来第一封讯息后你没接我的电话,反而又传了讯息过来,当时我就想到犯人应该是不想让我听到声音。要不是因为怕泄漏身分而讨厌发出声音,就是发出声音就会被我认出来。再加上那些无聊的问题,会这样胡闹瞎搞的也没别人了,就算我不愿意也能猜到。」
「你还是一样凡事都讲理,一点创造性也没有。」
圣似乎由衷感到无趣,喃喃地嫌弃著。挑像的话语并未让悠贵的表情出现一丝改变,依旧冷漠地瞪著圣。
「你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吗?」
「你知道就好了吧?」
圣打断悠贵的话,瞪视悠贵的眼底藏著幽幽的光。
「又走到这一步了呢……算了,能见到你也不错,好久没有这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了。多亏你让我钜细靡遗地想起了一切。」
说完之后,圣咧嘴一笑。
「今天先打个招呼就算了,下次再妨碍我可不会这么轻易了事。我一定会彻底打败你,给我好好记住!」
「开什么玩笑!谁会让你──」
悠贵话还没说完,圣已经扯下隔开吧台区的塑胶帘了。塑胶帘边缘被各种建材勾住,角材和木板霎时纷纷崩落。
不过在转瞬之间。沉重的木材和木板猛烈撞击地板,水泥从破裂的袋口洒出迷蒙了视野。眼看著粉尘席卷而来,悠贵和美久急忙摀住口鼻。
就在这时,美久在烟幕彼端看见了圣。察觉美久的视线时,圣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再见啰!美久。
彷佛看见他做出这样的口形。
建材的山崩终于止歇,悠贵不等粉尘落定就冲了出去。越过木材跑进正在改装的区域,最后却停下脚步。
「被他逃掉了吗……!」
悠贵不满地咂嘴。美久的手机被留了下来,就在悠贵脚边。
❖
走出俱乐部的紧急逃生口,眼前的通道分成两条,悠贵和美久循著紧急出口的指示灯前进。悠贵边走边将白色智慧型手机放在耳边,电话似乎没多久便接通了,只听见他对著手机说话。
「是我。对,在之前说的那个俱乐部。没事了,别担心。」
说了声「现在要回店里」后便结束简短的通话。美久开口问悠贵:
「你打给真紘先生?」
「对,我让他帮我去了讯息中指示的出题地点。」
「你传来的讯息其实是真紘先生传的吧?」
圣刚才指责悠贵跟人换了手机,对方大概就是真紘了。所以悠贵现在才会拿著和平常不一样的手机。
两人走到后门,悠贵伸手推开金属制的门扉,都会特有的乾燥气息随著夜风吹进来。太阳早已完全西沉,室外一片漆黑。
一走出户外,美久当场松了一口气。
「你没被他怎么样吧?」
悠贵突然开口。美久一时之间答不上来,立刻又挂上笑容。
「嗯,我没事。」
虽然之前受到惊吓,但现在有悠贵在身边,这样就够了。悠贵专程来解救自己,美久并不想提起过去的事让他担心,于是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圣不可能透露自身所在之处,悠贵应该无法得知美久在这间店里。然而悠贵却一脸理所然。
「绑架你的人是跟平古密谈的对象,堂前也曾经提到俱乐部的店名吧?所以我就知道店的位置了。」
「咦?但是刚才那间店……」
「那间店的名字不叫『现场』──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往这边走──悠贵边走边继续说道:
「店名的确不对,但堂前不可能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所以我仔细回想了堂前说过的话。」
巷子里有点暗,隔壁大楼突出的紧急逃生梯和空调室外机又占去不少空间,实在不太好走。吹过建筑物之间的风彷佛推著人前进,美久专注地听悠贵解释。
「你还记得吗?堂前提到店名之前说她『盯著看了很久,所以记得很清楚』。但那就奇怪了。堂前应该没有进入巷内,而是贴在墙边偷听两人密谈。那么她根本无法直接看到后门,更不可能一直盯著瞧。假设她叙述的情况成立,那只有一个可能──你看看正对面的那栋大楼。」
穿过通道的美久往前一看,不禁「啊」了一声。
对面的大楼外头是玻璃帷幕,倒映出美久和悠贵所在的俱乐部。通往后门的小巷里太暗看不清楚,但面对大马路的俱乐部店名却清晰可见。
「『现场』是店名的含意,但既然堂前表示她『看到了』,重点该放在字面上才对。」
正如悠贵所言,对面大楼上血红色的霓虹灯倒影显示出「live(﹡现场)」的字样。然而回头看看俱乐部所在的建筑,上头却显示著另一个字。
「evil」──恶魔。招牌上的字母e左右反转,看起来就像恶魔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所以佳奈才会说店名叫『现场』……」
「没错,她只是看到什么说什么。」
悠贵叹了一口气。
「我很早就推测出店名了,却想不透绑架你的人是如何和你接触的。不确定对方传那些恶搞讯息的目的,暂时也只能静观其变。看到第二题的解答是个空无一物的置物柜,我才终于确定对方犯案只是为了寻开心。」
「咦?为什么?」
「如果真有什么要求,应该很快就会提出来。时间拖得越长,警方介入的风险就越高;在许多地方留下证据更是自寻死路,还别说他专挑监视器多的车站和闹区下手。行事作风如此有违常理,一定只是以犯案惹事为乐。」
「这样啊……」
「在吉祥寺收到第二个问题的讯息后,我就跟真紘约在车站交换了手机,自己先往涩谷出发。既然只要拍照回传答案就好,我也没必要亲自过去。为了不让犯人发觉我的行动,所以就让真紘继续解题。」
美久感慨良多地注视著悠贵的脸。察觉美久的视线,悠贵皱起眉头。
「干么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果然是你会做的事。」
美久面带微笑地说完,低下了头。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
「不必现在就告诉我,回去再说。」
虽然回得很不客气,但也是顾虑到疲惫的美久。这份心意让美久十分开心,但只有一件事现在就想说。
「悠贵,谢谢你来找我。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来,所以才能保持镇定,没有吓得惊慌失措。」
无论遇上什么情况,美久都深信这一点。所以没有慌了手脚,还能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够如此冷静自处,都是因为有悠贵。
「那还用说?我怎么可能被那种胡闹的讯息耍得团团转!」
悠贵说得理所当然,转身就要走。
「回去了,真紘还在等我们。」
美久点点头,和悠贵并肩而行。
穿过霓虹灯闪烁的大街,走上细窄的小路。或许是因为远离车站,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走下平缓的斜坡,隐约可见对面五颜六色的光。
一走到大马路,各种声音和光线立刻一拥而上。便利商店和餐飮店的招牌闪亮耀眼,车尾灯排成一条长龙。大型电气用品店和大楼墙面的巨型萤幕音乐轰鸣,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虽然近乎吵闹,这幅繁华喧嚣的景象却令人感到自在。望著熟悉的涩谷街道,美久心底有种「我回来了」的安稳逐渐放大,或许是因为实际感受到自己被释放了。松了一口气的瞬间,绷紧的神经也突然断裂。
还来不及「咦」出声腿就软了,美久的手碰到地面。
察觉不对劲的悠贵看向美久。
「你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太放松了吧?奇怪……怎么会这样……」
一边苦笑一边试图站起来,腿却没有力气。身体在颤抖,心里突然一阵忐忑,隐藏的情绪彷佛奔流涌现。
──刚才真是可怕。
赫然认清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心似乎要被压垮。
「对不起,等我一下。」
美久声音沙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然后环抱自己的肩膀蹲在地上。
其实一直很害怕,怕到说不出口。硬撑著突破困境,不断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明明当时的自己都相信了,一旦出现裂痕,强忍住的情绪就逐渐剥落。
一直撑到刚才都没事,现在一定也没问题。而且这样会让悠贵为难……!
❖
一边想著怎么能再让人家担心,一边振作起来。深呼吸──缓慢而深长地呼吸几次后,总算比较冷静一点了。
不知过了多久,悠贵的声音响起。
「站得起来吗?」
抬头一看,一只手伸了过来。美久拉著悠贵的手站起来,轻轻呼了一口气。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但已经能维持正常表现了。
「谢谢。抱歉吓到你了。」
美久微微一笑,悠贵却直盯著她。注视了一会后似乎判定她已经没事,才转头看向车站。
「那就回去吧?」
美久点点头,跟在悠贵身后迈开脚步──突然发现一件事。
手还跟悠贵牵在一起。
已经站起来了应该没必要继续牵著,悠贵却没有放手。
悠贵走在比较前面,无法窥见他的表情。但相系的手却十分温柔,稳稳地抓著美久。
内心深处彷佛有小猫抓挠,有点开心又有点想哭。
美久小跑步跟上悠贵,从旁仰望他的脸。悠贵依旧直视前方,只是喃喃说道:
「干么啦?」
「没什么。」
美久微笑著回视前方。手掌轻轻用力,悠贵也回应似的握了回来。
❖
回到翡翠时已经是九点前后。营业时间早就过了,店里却还点著灯。远远看见店里的灯光,美久只觉得一股暖意透进心底。
真紘不在吧台里,而是坐在用餐座位上等待。察觉美久和悠贵回来,他立刻走向美久,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没有受伤吧?」
「没有。」
美久刚说完,真紘便皱起眉头,一脸沉痛。
「让你受到惊吓了。」
真紘问的不是「还好吗」或「没事吧」,大概是知道那样问的话美久一定会逞强。在这方面实在骗不了他。
美久坦然接受真紘的话,一个深呼吸之后才回答:
「虽然遇上一些麻烦,总算是平安无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嗯,欢迎你回来。」
这句话著实令人开心,美久面带微笑地应了一声。
真紘将目光从美久身上转向悠贵,走到他面前站住,不发一语地扬起手。
啪──爽脆的声响回荡在店里。
「真紘先生!?」
美久慌了。这一巴掌打得毫无保留,让悠贵皱著眉低下头。
「为什么……这并不是悠贵的错,是我自己──」
「小野姐,请你先不要插嘴。」
沉稳的语气里带著不容辩驳的威严,美久被真紘的气势震慑住了。听说温和敦厚的人被惹怒后特别可怕,真紘就是那种典型。
真紘凝视著悠贵,淡淡地问道:
「悠贵,你知道为什么吧?」
「……知道。」
「那就好。」
两人的交谈仅止于此。真紘舒了一口气,语气刻意放轻快了些。
「嗯,你们应该都饿了吧?我去准备简单的餐点,等我一下。」
悠贵轻轻说了声「我来帮忙」,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著真紘走了。钻过吧台时才停下脚步,回头对美久说道:
「你先去换衣服,我要跟你谈谈。」
「唔、嗯……」
虽然答应了,美久却没有马上行动,过了一会过厨房进入后院仓库。
❖
脱下浴衣换回平常的衣服,回到用餐区时就看见窗边的座位上已经放著红茶和简餐了。美久还担心悠贵和真紘会不会没有和好,两人的表现却正常得令人讶异。本来还以为他们在逞强假装没事,但似乎并非如此。经过刚才那一下,真紘和悠贵好像就取得共识了。
「所以你是怎么遇上那家伙的?」
用完餐之后总算有种回到人世的感觉,悠贵就在这时发问了。于是美久向两人说起发现鞋带奇怪的人到与悠贵重逢的经过。
听完美久的话,悠贵脸都黑了。
「你这个人还是一样──」
「悠贵──」真紘迅速打断他的话。
「这不是小野寺小姐的错吧?」
从他们的互动看来,美久察觉悠贵本来想说她「为什么会惹上这种麻烦」。真紘虽然没让悠贵说出口,但八成也深有同感。一想到这里,美久的心情难免有点微妙。
「总觉得……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啊!看到你平安无事实在太好了。」
真紘如此说道,又拿起茶壶盖往壶里看了看。
「茶快喝完了呢……我再去冲一壶拿过来。」
美久正要帮忙却被真紘郑重拒绝,只能看著他端起空的碗盘进入厨房。
等待真紘的这段时间,悠贵向美久说明了走散之后发生的事。
看似「不惑博士」的谜样语句其实是运用伊吕波歌来破解的暗号。纸条上写的其实是地点和时间,而平古就在那里负责交送药物。依序说明情况后,悠贵继续说道:
「平古原来只是客人,用过一次强效的药物就回不去了。据说他试过很多别的办法,却得不到满意的效果,最后才把手伸向危险的毒药。那些水球里都藏著琥珀色的胶囊。」
美久想起圣所在的那间俱乐部里也有同样的药品。呈现宝石般美丽的琥珀色,宛如奇幻的魔药。
❖
「平古先生负责交货的就是『吃了会变聪明的药』吧?而暗中贩卖药物这件事……圣也掺了一脚。」
「算是答对一半。」
「咦?」
「和平古密谈的人无疑是圣,但那家伙并没有卖『吃了会变聪明的药』。」
美久疑惑地眨了眨眼,悠贵又继续说道:
「你对『吃了会变聪明的药』了解多少?」
「呃……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药,还有鞋!怪的人会卖那种药。据说鞋带就是暗号。」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交易『吃了会变聪明的药』那群人用鞋带当暗号,那么这次为什么不继续用鞋带暗号,改用伊吕波歌?」
「咦?对耶……」
买卖「吃了会变聪明的药」那些人已经确立了联络方式,如果现在还继续使用同样的办法,为什么要以其他暗号仲介交易?变更通讯系统必须告知所有使用者,留著原有的办法只改一半更是徒增混乱而已。
就在美久百思不解时,悠贵开口了。
「我想……圣手边的那些药应该是假的。」
「咦……假的?」
出乎意料的一番话让美久瞪大眼睛,悠贵只好边叹气边继续解释。
「看到伊吕波歌的暗号时我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会把解读方式跟暗号写在一起?如果不想被人破解,写下『フヮクハカセ』几个字就够了。在暗号下面加提示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使用暗号的目的在于不让第三者解读,就是交给不懂如何解读的人也不会泄漏秘密才有价值。如果把解读方式也写出来,就失去使用暗号的意义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当然是为了让第三者看到。」
「等、等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挑衅,故意利用暗号让纸条上的内容显得很重要。告诉对方如果想知道药的交易地点,就先解开这个暗号试试。」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又是为了挑衅什么人?」
「肯定是那个鞋带奇怪的男人。」
美久不由得陷入沉思。
❖
根据悠贵刚才的说法,目前和「吃了会变聪明的药」有关的暗号的确分成鞋带和伊吕波歌两种。如果说伊吕波歌的暗号附带解读法是为了挑爨,倒也算是合理。但还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之前佳奈说过,她听见平古先生和人密谈时,巷子里走出一个鞋带奇怪的人。所以和平古先生密会的……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不是。你仔细回想一下堂前说过的话。」
美久疑惑地回想起佳奈说过些什么。
「我想想……跟踪平古先生的佳奈正要进入小巷,密谈对象就从店的后门出来了。于是佳奈就站在巷口偷听……」
「平古他们谈完之后,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悠贵接著美久的话,又继续说道:
「然后平古从巷子里出来,堂前正要追上去,巷子里又走出一个鞋带奇怪的男人。」
「……所以跟平古先生密谈的对象就是那个鞋带奇怪的人嘛?」
「并不是。你自己刚刚才说过,跟平古密谈的对象是从店里出来的。」
「咦?啊……嗯,佳奈也是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他不会又回到店里吗?」
经悠贵一提,美久才想到还有这个可能。
既然从店的后门出来,多半是跟那间店有关的人士。可能是跷班跑出来,也可能是对店内环境很熟悉而选择从后门进出。无论如何,谈完之后回到店里岂不是很合理?
「堂前也是在平古走出小巷就听见门响,所以把伊吕波歌暗号交给平古的人当时应该回店里了。」
听到这里,美久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
「这么说来……圣亲口说过自己把纸条交给平古,让他偷偷卖药!」
美久被绑去的店就是「现场」,圣也亲口承认了。所以跟平古密谈的人绝对是圣没错,但这么一来又有些事情兜不拢。
「佳奈当时是说平古先生和某个人单独待在小巷里吧?如果其中一人是平古先生另一人是圣,那鞋带奇怪的人又是哪来的?这样人数不对啊?」
「其实那个人当时的举动跟堂前一样。巷子里不是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吗?」
美久不禁瞪大眼睛。
穿过俱乐部后的小巷时,的确发现紧急逃生梯或建筑物之间有足以藏身的缝隙。佳奈也说过本来想躲在那些地方,就能听清平古等人的对话了──
「这么说来,鞋带奇怪的人出现在吉祥寺不就是……!」
「八成是跟踪平古来的。大概是来确认今天的交易吧?」
悠贵靠在椅背上。
「所以圣让平古拿去卖的药可以说是假货。一旦市面上出现大量仿冒品,客人就不再信赖『吃了会变聪明的药』,这对贩卖真货的那群人而言是很头痛的事。好不容易建立起鞋带暗号和独家市场,提升了商品价值却被仿冒品全盘打乱,当然不可能闷不吭声当作没看到。在平古之前应该也有其他人在圣的教唆下去打工卖药,那家伙是想用这种方式逼出以鞋带为暗号的人,进而暴露其真实身分。」
美久除了吃惊还是吃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圣不是以鞋带为暗号那群人的同伙,还跟他们对立。所以才会那么了解敌对的鞋带男,还熟知那种「吃了会变聪明的药」。
「可是……为什么?圣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悠贵没有回答,依旧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动。就算悠贵再神通广大,恐怕也不清楚圣的事吧?正当美久这么想时,却发现他的手放在长裤口袋里──
还紧紧握著那支手机。
明白的一瞬间,胸口彷佛被针刺般掠过尖锐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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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提起手机的话题是出于某个原因,而这次的案件和圣一定和那个原因有关──美久忽然懂了。
一旦明白就无法再问下去。
美久不发一语,悠贵却在这时小声开口了。
「这次是我的疏忽,我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你今后也小心点。圣是个不讲理的人,为了找我麻烦不知道会对真紘或对你做出什么。那家伙就是如此乱来。」
忽然想起圣曾经问起「悠贵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一提到悠贵的名字就心浮气躁,和悠贵面对面时更露出憎恨的眼神。
「今天已经很晚了……」
悠贵彷佛在自言自语,边说边起身离开。
「回去时让真紘送你一程,我会先跟他说一声。」
看著悠贵走向吧台的背影,美久忍不住问出口。
「你跟圣是什么关系?」
虽然隐约明白这个问题不能问,但还是忍不住。
悠贵依旧背对著美久,只是喃喃回答:
「曾经待在同一个地方。如此而已。」
留下这句话之后,悠贵的身影便消失在店内深处。
悠贵和真紘说话的声音传来,随后便响起后门开关的声音。过了一会,真紘拿著玻璃马克杯回到吧台。
「小野寺小姐,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嘎?啊……好!」
一直在发呆的美久恍然回神。现在回家大概也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老实说本来就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那就让我招待你一份特别的吧!」
真紘从吧台底下的橱柜拿出一瓶洋酒,放在桌面上。
「请我……喝酒吗?」
「当然不是直接喝。」
真紘边说边开始准备咖啡,又从冰箱里拿出鲜奶油放在一旁,倒进大碗中打发至能拉起尖尖的角。
用热水暖过从厨房里拿出来的玻璃马克杯,擦乾水滴后加入黑砂糖。再倒入一口杯容量的洋酒,用调酒棒搅拌至砂糖完全融化在酒精里,最后注入刚煮好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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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和洋酒的芬芳随著温热的蒸气氤氲飘散。在最上层铺上大量打发的鲜奶油后,真紘把马克杯推到美久面前。
「这是爱尔兰咖啡,请用。」
哇──美久发出轻轻的赞叹。眼前这杯飮料的外观奇特,有如飘著热气的漂浮咖啡,还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我第一次看到这道飮料。」
「因为爱尔兰咖啡算是调酒啊!这种飮料本来用来招待在严寒冬天冷得发抖的人们,我们店里也只在冬季提供。喝了之后身体会暖洋洋的,整个人都能放松。」
真紘笑著把马克杯推近了一些,体贴之情溢于言表。
「趁著奶油还没融喝吧!一开始先不要搅拌,直接这么喝。」
美久向真紘道过谢,端起马克杯凑到嘴边。
冰凉柔滑的发泡鲜奶油底下透出浓浓的热咖啡。咖啡的苦涩中融入黑砂糖与洋酒醇厚风味,化为浓郁而温和的味道,一杯就让人暖到心底。味觉固然是一种惊艳,更令人讶异却是它的香气。
美久不禁看向真紘。
「真紘先生,你刚才加的是什么酒?」
「嗯?威士忌啊!」
「威士忌……」
对了,圣的香水就是这个味道……
圣身上带著一股洋酒般甘甜馥郁的香味。难怪之前会觉得似曾相识,因为做甜点或西洋料理时往往会加入白兰地之类的蒸馏酒提味。美久并没有直接喝过威士忌,但是对那股独特的香味有印象。
「你不敢喝吗?」
发现美久突然沉默不语,真紘自然地关切了一下。美久摇摇头。
「我觉得很好喝!暖暖的又很顺口……只是感觉有点复杂。」
爱尔兰咖啡的美味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它的复杂和那个青年十分相似,不禁让美久回想起种种。
好心地藏匿她免于被人追捕,却又把无辜的人拖下水引起斗殴混战。牵著美久的手逃跑,却又亲手绑架美久。
既温柔又凶残,集亲切与冷酷于一身。神经很粗,可以若无其事地做出过分的事。
明明是这样的人──却不顾自身危险出手帮助美久。
圣和以鞋带为暗号的人并非同伙。既然现在已经弄明白了,那么就能确定一件事。在吉祥寺遭到年轻人包围时,圣对吓得无法动弹的美久露出微笑。不但叫美久别担心,而且没有丢下她离开。
那是不折不扣的温柔体贴。至少在那个瞬间,圣明知有危险依然陪伴在素不相识的美久身旁。
「他名叫花见堂圣。」
真紘忽然这么说道。
美久抬头一看,真紘正注视著自己。
「就是你称为圣的那个人。」
「咦……?」
心里想的事彷佛被人看穿,美久吓了一跳。更令她惊讶的是真紘竟然知道圣的姓名。
「真紘先生,你认识圣吗?」
「但是没跟他说过话。」
「他是……悠贵的朋友吗?」
真紘并没有马上回答,垂眸彷佛思索片刻后才沉静地开口。
「除了悠贵和花见堂,还有一个女生。悠贵和花见堂似乎经常起冲突,大概是那个女生居中协调才相安无事。后来……那个女生基于某个原因不在了,而花见堂一直认为悠贵该为此负一部分责任。」
──我遇到的第一个案子……至今尚未解决。
悠贵曾几何时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一定就是这件事──手机的事、和圣之间的互不相让,全都始于这件事。
想问清楚,想知道真相。可是──
「真紘先生,谢谢你。我现在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真紘注视著美久,声音轻得宛如呢喃。
「你不追问吗……」
「我当然想问!」
美久紧紧咬著嘴唇。
「但是……我想直接问悠贵。」
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手机的事为什么会让悠贵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他和圣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一见面就针锋相对?美久全都想知道,现在就想设法理清乱成一团的心情──但这样会碰触到悠贵的伤口。
这样跟打探八卦消息有什么不同呢?如果现在从真紘口中得知一切,不过是满足个人的好奇心罢了。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挖开搅弄人家的伤口,然后若无其事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没有伤害人家?
美久并不想做这种事。
想问清真相并不是为了伤害悠贵,而是想帮他一把。
如果悠贵肯谈就听他说,如果说出来能让他轻松一些,就鼓励他说出来。所以美久选择等待,因为想听到悠贵亲口说出事情经过。
「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才放不下你吧?」
真紘喃喃说道,略显为难地微微一笑。
「我弟弟还不成器,可以麻烦你再等他一阵子吗?」
「……好的。」
美久点头答应。
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悠贵也未必会说出实情。无论如何,就先陪他到那个时候吧!
但愿他在遇到痛苦难过的事之后仍能找到归宿。
但愿有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归宿,让他感到安心。
为了能让悠贵继续做自己,就继续为他守护这不变的日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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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委托人怀著一线希望造访翡翠咖啡厅,但愿这里对悠贵而言也是不会消失的希望之地。
美久由衷地如此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