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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不知怎样接受的丸冈突然发出疯狂的怪声“你看,我承认了!”



我觉得再多牵扯下去也是毫无意义。我转过面带疯狂笑容瞪着我的丸冈,准备走出教室。



“喂,一居士。”说话的是乃田诺艾尔。



我停下脚步。



“就在刚才,我听未步他们说的。”乃田诺艾尔态度保留地说。“你和玖波关系很好是真的吗?”



我惊讶地看向仲川未步。仲川未步用和早上一样的表情看着我。同班同学没有惊讶的样子,看来大家都知道了。



“我经常听高町说。”坐在走廊一侧的富松德子说。“一居士的事。”



这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



“我记得是在文化祭之前。一开始……对了,她说为了调查印第安人的事请了一居士帮忙。老实说,我们觉得还是不要多找麻烦为好所以劝她不要这样做,但高町说不会给我们添麻烦。”



第一次听说。不过被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我想起小夏帆去世的时候三个人为了让我听到而特意聚集在教室后面,讨论了守夜和告别仪式的场地。



“啊,真是多事。”视野的一角看到丸冈在叫嚷。“这就是在玩游戏的时候故意照顾的结果。结果,玖波自己培养了自己的跟踪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自作自受吧?”



我已经不想再看丸冈了。富松德子深深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乃田诺艾尔。“诺艾尔,本人都这么说了,你可要小心啊。”



“没关系的。”乃田诺艾尔冷淡地回答。“我不会看错你的。”她点了点头,冷冷地瞪着丸冈。“事到如今,我并不想得到你的原谅,虽然不想一味地偏袒一居士,但这家伙太过于扭曲了,一点都不好笑。”



“你——”



“总之,那时虽然我们也担心着高町。”仲川未步似乎觉得交给富松德子可能会刺激丸冈,迅速插嘴道。“小夏帆的葬礼之后,电话和短信几乎都联系不上她……不过我们也有考试,没有空闲。”



“在你面前这连借口都算不上,考试什么的。”富松德子接着自嘲道。“所以,我们想从你口中听到一些。”



“快回答我。”丸冈似乎还没有放弃起死回生的希望纠缠着我。“对不起,是我放的火——”



我把视线从富松德子身上移到仲川未步身上,然后又移到芦屋忍香身上。现在,如果要选世界上最诚实真诚的人,那就是这三个人了。



“点火的不是我。”我说。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警察、校长,我都没有明确回答过。“房间里的火炉在燃烧。”我想起冒着滚滚黑烟的煤油炉,说出了唯一能告诉她们的事实。“我看到的,知道的只有这些。”



“好的。”富松德子满意地点点头。“谢谢你告诉了我。还有——”她直勾勾地看着我,晒黑的小脸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你比我们更在乎高町。”



那一瞬间,一种温暖的东西——不太熟悉的、难以言表的东西——在我心中迸发倾泻。大家都在看着我。已经期待了很久的感情,小心翼翼地关在壳里半年之后像疙瘩一样凝固的小小的希望。至少在这个班级里的时候,我以为这个壳不会再破裂了。从倒焙茶的那个午休开始,我就一直这样拼命地保护自己。我不能哭。尽管如此,现在,富松德子露出的那个笑容,躯壳瞬间开裂,疙瘩被揉消,被融化了,被冲刷掉了,堵塞的心灵管道里涌进了无法阻退的情感激流——当我意识到这是和早已忘却的和同学联系在一起的喜悦时,眼泪止不住地一波又一波地涌了出来。大家都在看着我。



“我们是朋友。”我用手指胡乱擦了擦被泪水打湿的脸颊说道。烧伤的皮肤还隐隐作痛。



走出教室,走在走廊上的时候,我感到擦肩而过的学生和其他班级的学生都投来了鄙夷的目光。每次我都直视对方的眼睛。结果对方无一例外地先移开了视线,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你要去图书室吗?”



走到走廊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回头一看,皆藤留美加快脚步追上了我。



“我可以一起吗?”



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正要去南校舍的茶水室取焙茶壶。虽然两人并肩走着,但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尴尬而沉默不语。走廊里,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地板闪闪发光。



像这样和她一起走路是自半年前午休以来的第一次。那时,她的裙子被我洒出来的焙茶弄湿了。我们的时间就停留在那个午休时间。为了让指针从那里继续前进,必须彻底清理,把卡在齿轮上的巨大异物取出来。



“对不起。”



但是,最先说出这句话的是皆藤留美。



“为什么?应该道歉的明明是我。”



“是啊。”她一脸认真地承认。“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想为这件事道歉。”她望着走廊的尽头。“我本来应该做得更好的——我平时就想过要成为那样光明正大的自己。”她突然踌躇地放慢了步伐,停下脚步。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我实在太讨厌一居士了。”



我回想起那次事件之后她对我露出厌烦的眼神。“是啊。”我苦笑着说。被她当面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反倒觉得痛快多了。



“你还记得吗?那天,我换好运动服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皆藤留美再次迈步问道。



当然记得。在大家的指责下,我汗津津的手里攥着五百日元的硬币,在自己的座位上瑟瑟发抖。



“那时候,大家不是让一居士道歉,让你赔偿午饭钱吗?”



“多亏你阻止了他们我才得救。”我说。“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从第二天开始,我可能就不能来学校了。”



皆藤留美微微一笑,似乎在为自己没有做错而高兴。“其实我也想在大家面前把你吊死。因为刚换下来的制服都湿透了,便当也被糟蹋了——其实我很生气。”望向走廊尽头的眼神中掠过黑暗的影子。“所以,当我知晓你在那之后因为无法融入班级而痛苦不堪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帮助你,我讨厌——厌烦那样的自己,把这些都归罪于你,然后又变成了憎恨。为此还和高町吵了一架,所以更加一意孤行。”



“吵架?和高町?”



“你没听她说吗?”皆藤留美一脸意外——似乎安心了的表情。“嗯,那是第一学期的事。有一次,我对高町说,至少一居士应该向高町道谢。”



“道谢?”



皆藤留美看到我的反应又叹了口气。“好像就像高町说的那样,你真的不知道啊。”她沮丧地垂下了肩膀,然后给一直以来的疑问给出了答案。“第三个水壶。”



就在这时,我回想起来了。当我满溢挫败感地擦了擦地板上的焙茶,洗完抹布和水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已经放了新的水壶。



这么说来,你好像还没向我道谢。



“高町说只是因为自己想喝才从隔壁班拿回来的。”皆藤留美说。“但我从来没见过高町喝水壶里的茶。”



我也没见过。穿过走廊,皆藤留美再次站在楼梯前。



“所以,对不起。”她道歉道。“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做到。”



果然,无论怎么想不得不道歉的都是我。无能为力的,不得不想办法的,都应该是我。如果我一开始就很坚强,她就没有必要痛苦。但是……这样道歉,只会让她产生和现在的我一样的心情吧?



所以我这样说道。“谢谢你一直这么关心我。”然后我想到了一个最适合让一切恢复原样,从头开始的方法。



楼梯前的走廊变成了阴影。我们站在阴影里。当我说要帮她拿水壶时,她的表情似乎都被柔和的光芒照亮了。



“可是,你不是要去图书室吗?”他看着我拿着的写真集说。



“马上就行。”我回答。看到走廊深处图书室的门开着。“我把它放到书架上就行。”



“书架上?”



皆藤留美尖锐地问道,立刻恢复了班长的表情。按照正规程序,借的书要归还到借书柜台,再由图书委员亲手放回书架。



“怎么回事?”好像这样做才能更有腔调,声音、表情、厌烦的视线都恢复了平时的张力。“你是擅自借的?没办贷款手续吗?”



“不是我借的。”我忍不住辩解道。



皆藤留美叹了口气,然后发出了苦笑。“高町啊。”然后她一脸轻松地望向明亮的窗外,北校舍的外墙在阳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光芒,刺眼得眯起了眼睛。“那就拜托你了。”说着,目光又回到我身上。“不过,今天可别再洒出来了,今天连运动服都没有。”



“不介意的话可以借我的。”



“我才不要。”她挥了挥手笑道“好啦,快去吧。”



我像是被人追赶着朝图书室走去,不经意地望向她看到的窗外,外墙刺骨的反射令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膨胀的光线渐渐模糊了校舍的轮廓,在这一瞬间,它与冬天的淡蓝色天空的分界线逐渐显现而出。仿佛看到了屋顶尽头的人影,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那人影太过朦胧,看上去就像在光线中燃烧的能量的波动,长发飘动,身体转动——当眼睛适应了耀眼的光线,我再次仔细仰望时,已经哪里都找不到了。



“怎么了?”皆藤留美问着。她顺着我的视线,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北校舍屋顶,然后又回到我身上。之后大概是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关于我的目击证词,“看到幽灵了吗?”她调侃地说着,扑哧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