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吞噬杀意者(2 / 2)
柳面带笑容,一步步走向了她。
不对劲。
然后,就在柳快要逼近她眼前的时候。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现场响起一道既不是华也不是柳的声音。
她转过脸一看,片桐就在那里。
柳暂时从华身上移开视线,看向片桐。
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消失了。
不对劲。
「片桐先生,你回来了呢。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让他们在地上等着。不过,到了那里才发现少了人,所以我急忙赶了回来。看来是柳帮忙保护了呢。帮大忙了。话说回来,在那边有树妖的尸体,那是怎么打倒的?明明我的魔法几乎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在天音小姐的帮忙下想办法打倒了。」
「什么?她是还没拿到冒险者资格的新手吧。我不觉得她能成为战力。」
「没有那回事。她拥有非常优秀的独特技能。」
(……唉?)
柳若无其事地暴露了华的秘密。
华陷入混乱,而在她身边的两人继续对话。
「你说独特技能!?可是我上次没有接到这种报告啊。」
「她好像是故意隐瞒的呢。」
「什么?」
听到柳的话,片桐发出惊愕声。
然而,华才是想要发出惊呼的人。
她完全没料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暴露秘密。
「柳、柳先生!你刚才……」
「啊,不好意思。至少应该先取得天音小姐的同意后再告诉片桐先生呢。不小心就说溜嘴了。」
「不小心……」
柳有些难为情似地搔着后脑勺,对华这么说道。
「是的,不小心。因为──」
然后,他……
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
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似地告诉了她。
「──这个人现在就要命丧此地了。」
然后,柳挥舞的短剑尖端,深深刺入了片桐的胸膛。
「……咦?」
「……诶?」
被刺伤胸口的片桐和注视着他的华同时发出了声音。
刚才,就在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柳,你干什么──」
「哎呀,我都忘了。片桐先生所拥有的技能当中最厉害的是高阶魔法吧?虽然我不怎么感兴趣,但既然机会难得,我就收下了。」
「什、什么……?唔,这是……什么!被选为,掠夺者的目标──」
片桐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的眼睛失去了活力,当场倒在地上。
刚才,就在眼前。
一个人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了。
(骗、骗人的吧……这种事肯定是假的──)
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是现实。而造成这种异常情况的罪魁祸首,则貌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亏我还特地把他引开,乖乖在地面上等着不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死了,真是个愚蠢的男人。没办法,就当成是被魔物杀死而殉职来处理吧──哎呀,我都忘了真正的目标。」
柳把视线转向了华。
仅仅如此,华就像被束缚住一样动弹不得。
面对僵住的华,柳轻描淡写说道。
「所以,我现在也要杀了你。」
◇◆◇
面对停止思考的华,柳堂而皇之地做出了杀害预告。
华拼命让脑袋运作,在思绪纷乱的情况下开了口:
「你刚才是说……你要杀了我吗?」
「是啊,没错。不好意思,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就算你想抵抗也没用。」
柳一步一步地朝她确实逼近。
即使她想往后退,身体也不听使唤。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做了什么让柳先生恨我的事吗?」
她这么一问,柳停下了脚步。
「恨你?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呢?我反而很感谢你。因为很少有人拥有比你的技能模仿更适合我的独特技能。」
「……很适合柳先生?」
「是啊,没错。没办法,什么都不知道就死掉也太可怜了。我就稍微告诉你一点吧。」
用这句话当作开场白后,柳对她说道:
「我也像你一样拥有独特技能。名称是【掠夺者】。这是一种能从杀害对象身上夺走一项技能的力量。所以我现在要用这个能力,夺走你的技能模仿。」
「……!」
独特技能──掠夺者。
听技能的说明就知道,这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异端技能。
而且他还扬言要用这招来夺取自己的技能,让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仅如此。听到柳的发言,华心中浮现了一个想法。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情况也是你刻意造成的吗?」
「答对了。我本来就计画好今天要在这里杀了你。我想用跟迷宫等级相差甚远的强大魔物,制造出只有我跟你被留下的情况。因为这么一来,就可以把你的死因当成被魔物袭击处理了。」
「可是这太奇怪了!按照这种说法,就像是你叫来了那只魔物一样──」
「没错,正是如此。机会难得,我也让你见识一下吧。」
「什么!」
柳轻轻一挥手,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空间忽然出现了一只魔物──树妖。和刚才打倒的是同一种魔物。
看到华一脸震惊,柳满意地笑了。
「想要操作魔物就必须有【使唤魔物】这项独特技能,但这其实本来也不是我的技能。这是我亲手杀了技能持有者后得到的力量。」
「使唤魔物……?魔物使!?不会吧!」
那个词语让华想起了不久前经常拨放的新闻。
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座迷宫里,一个拥有能使唤魔物这种独特技能的冒险者莫名死于非命的新闻。
「那难道是连日来上了新闻的──!」
「哦,你知道吗?真是荣幸啊。没错,杀掉那家伙的也是我。」
片桐在眼前被杀……
对自己展现出杀意……
还告知他过去也杀过人……
到了这个地步,华才强烈感受到这是现实。
「不过,这次我特意使用魔物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想实际看到你使用技能的场面,确认是否有让我动手杀人抢夺的价值。如果有学生在迷宫实习中丧命,这个制度很有可能会消失,就不会再有同样的机会了吧……不过,你的技能确实值得我这么做。天音华,我要感谢你。」
柳给了华一个让她丝毫高兴不起来的赞赏。
「开场白就到此为止。那么,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吧。」
「──唔,这是!」
突然,系统音在华的脑中响起。
『您被选为掠夺者的目标』
『除非发动者和目标对象同意,否则不会解除』
而柳的目标毫无疑问地是设定在自己的身上。
「这么一来就完成准备了。必须直接触碰过对方才能选为掠夺者的目标,不过刚才在你发动技能模仿时就满足了这个条件。来吧,差不多该结束了。」
柳如此说完后,缓缓朝她走来。
如果不逃离此处,肯定会被杀。
华用力敲打自己颤抖的双脚,强行逼自己奔跑,试着逃走。
(──这是!)
华此时发现自己动作比平常快了好几倍。
(对了,因为我有升级!)
她想起自己在讨伐树妖时提升了很多等级。
现在回想起来,因为是借用柳的技能打倒魔物,感觉就像是被他施舍一样让人很不爽,但在这种情况下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
现在当务之急是逃离这个地方。
虽然华这么想,现实却是无情的。
「别想逃。树妖,给我抓住她!」
「────!」
树妖伸出数十根的树枝和藤蔓袭向华。
这样下去肯定会被抓住──
不,还有最后的手段!
「──破弹!」
她朝树妖伸出双手,释放出漆黑的魔力。
逼近她的树枝和藤蔓遭到吞噬,树妖本体也跟着倒下。
旁观这一幕的柳皱起眉头。
「什么?她的MP刚才应该都用光了……不,不对。是使用升级后增加的MP吗?」
(趁现在!)
就在柳试图分析的时候,华再次尝试逃跑。
然而──
「你打算去哪里?」
「什么!」
不知在何时绕到眼前的柳轻轻地踢了她一脚。
光是这样,华的身体就轻易地被踹飞出去,在地面弹跳了好几下才停住。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疼痛朝华袭来。
但这还不至于让她无法动弹。
华一边感受着能力值的恩惠,一边拼命地想站起来。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在视野角落显示着已经低于一半的HP值。
(再被刚才那招打中一次,我就完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她背脊发凉,身体完全僵住。
柳脸上浮现傲然的笑容,眺望着她的样子。
「哦,居然承受得住刚才那一击吗?看来你的等级比我想像的提升了更多呢。嗯,机会难得。马上来试用看看这个吧。」
柳手掌翻面朝上,一团巨大的火焰出现在其上方。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那股热量也彷佛要将人烤焦一样。
「这是从片桐那边夺来的高阶魔法LV9所发动的火魔法。虽然用这招杀她感觉有点过头,不过这也是一种乐趣吧。」
柳想必是已经确信自己这一招可以杀死华。
他甚至连眼神都没转向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听着柳的发言,她朦胧不清的脑袋理解到一件事。
自己接下来就要被柳杀害了,而这是一个无法颠覆的未来。
(──我才不要这样。)
但是……
即使脑袋能理解,内心也拒绝这种命运。
华一直以来都生活在远离生命危险的安全地方。
她当然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
尽管如此,她对于何谓死亡还是有一点瞭解。
几年前的记忆就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华的脑海。
华的父母几年前在出国旅行时乘坐的飞机坠毁,从此失踪。
坠机的原因是飞行魔物的袭击。某个无人岛有座不为人知的未确认迷宫,某天发生了迷宫崩坏,从里面飞出来的魔物袭击客机,没有冒险者搭乘的这架飞机轻易就坠毁,乘客全部下落不明。
因为没有找到尸体而被视为失踪,但当时的华并没有年幼到无法理解实际情况为何。
虽然如此,她也没有成熟到可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她无法忍受这突如其来的荒谬遭遇,整天泪流不止。
当华伤心欲绝时,支持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
凛总是握着华的手,一直陪在她身边。
多亏了凛,她才能在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重新振作起来。
对于一直支持自己的哥哥,华怀抱着由衷的感谢。
她也一再地对他传达了这份心情。
然而唯有一事。她只有一个最大的遗憾。
(哥哥……当时有能哭出来吗?)
在华的记忆中,凛总是陪在自己身边,表现非常坚强。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哭。
正因为如此,她始终感到不安。是不是因为自己而害得凛没办法哭?是不是自己从哥哥那里夺走了悲伤的机会?
所以……她一直都很想对他道歉。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她知道就算现在道歉也无法传达给凛。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泪珠从双眼不停滑落,打湿了地面。
只有少女那令人心痛的道歉话语在迷宫里回响。
「……啊。」
就在此时。
或许是因为她正低头流泪,垂头丧气地望着地面吧。
华突然发现一条红色缎带掉落在自己脚边。
应该是被柳踢中后在地上翻滚时,受到冲击而解开的。
看到那个的瞬间,华忽然感受到某种不协调感。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华伸出了手。为了碰触那段记忆。
当华的指尖摸到缎带的瞬间,和凛的回忆又重新涌上心头。
◇◆◇
在父母失踪几个月后。
原本华一直独自哭泣并郁郁寡欢,但是在凛的持续支持下,最后总算成功振作起来。
时隔数月,华第一次离开房间前往客厅。
当她走到客厅时,凛已经在那里了。
『哥哥……早安。』
『……啊啊。华,早安。』
看到华走出房门,凛显得有些惊讶,但旋即露出笑容。
『那个,哥哥,有句话我必须说──』
『好了,华。你过来这里。』
『咦?』
华才刚开口就被打断,只好听从凛的话坐在椅子上。
接着凛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红色缎带,打算把它绑在华的头发上。
『哥哥,这是……?』
『华,你最近头发变长了吧?所以这是礼物──好,这样就完成了。』
说着,凛把一面手镜递给她。
大概是因为他不习惯绑发,映照在镜中的华绑着一个笨拙的马尾。
『……真是歪七扭八呢。』
『呜,华好严格。你要不要自己重新绑过?』
『不用了。就这样──这样就好。』
『是吗?』
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凛的心意让华感到非常高兴……正因为如此,一想到接下来必须说的话,心情就变得有些沉重。
尽管如此。华鼓起勇气转过头。
『那个,哥哥……』
她认为自己必须道歉──很抱歉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一直都只想到自己的事。
但在华说出这句话之前,凛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然后彷佛明白一切似地对她说道:
『没事的。你不用多说什么。』
『……可是,一直都是哥哥在支持着我。我根本什么都没能替哥哥着想。所以,所以……』
『没关系,就算这样,保护妹妹也是哥哥的职责。所以,我希望让华知道一件事。』
凛单膝跪下,让视线高度与华平视,微笑着告诉她。
『我绝对不会觉得你依赖我是种负担。所以尽量依赖我没关系。当你遇到悲伤或痛苦的事情时……只要向我求助,我就会保护你──我一定会得到能够保护你的力量。』
华至此终于明白了。
凛现在想要的并不是道歉的话语。
没错,那肯定是──
『哥哥,谢谢你。』
『嗯。』
于是,华和凛两人终于相视而笑。
◇◆◇
(啊──我想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忘了呢。
没错。凛从来就没有希望华跟自己道歉。
然而自己却……只为了让自己最后感到好受一点而想要道歉。
(不是那样。现在,我应该做的是……!)
她回想起凛说过的话。
『我绝对不会觉得你依赖我是种负担。所以尽量依赖我没关系。当你遇到悲伤或痛苦的事情时……只要向我求助,我就会保护你──我一定会得到能够保护你的力量。』
自从凛成为冒险者之后。即使被说没有才能,就算无法变得多强,他还是咬紧牙关拼命努力,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此刻在她眼前的柳,等级肯定比凛还高得多。
即使凛来救她,也是毫无胜算。
──即便如此,在最后向他求救一下也可以吗?
当华这么想着时,柳朝她说道:
「那么,差不多该结束了──去吧!」
随着柳的吆喝声,一团巨大火焰朝华直飞而去。
那无疑蕴含着足以夺走自己生命的威力。
华既无法躲开它,也没办法承受得住。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华才能做出决断。
即使没用,但她到最后一刻都不想放弃。
她想要相信哥哥的话。
华闭上眼睛,放声大喊。
不可能得到回应的这个呼唤。
现在,她使尽全力喊了出来。
「──救救我吧,哥哥!」
她竭尽全力的呼唤声在封闭的迷宫中回响。
然而回到华耳里的只有反响声。
当然,这个呼唤不可能会得到任何回应。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好,交给我吧。」
──但是……
在黑暗中,华确实听见了那道声音。
(不会吧……)
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知为何,原本应该袭向华的那团火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对着她而立的男人。
单手握着一把染成赤红色的短剑。
他正是华从心底想见到的人。
「────哥哥!」
华一呼唤,他──天音凛便转过身来,带着温柔微笑点点头。
他慢慢地靠近华,单膝跪在地上。
刚才还握在他手里的短剑已经不知去向。
华全力抱住了凛。
「你真的……真的来了!」
「嗯,这是当然的。因为我是华的哥哥嘛。」
凛笑着回应后,不知从何处取出装有液体的瓶子。
「这是恢复药。你先喝了再说。」
「……嗯!」
华接过恢复药喝下后,凛温柔地把手放在她的头上。
「你很努力呢,华。已经没事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嗯,嗯!」
光是听到凛的话,就神奇地让华有种受到拯救的感觉。
与此同时,柳看着交谈的两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比起那个,为什么你被刚才那招魔法击中却毫发无伤?回答我,天音凛!」
背对着柳的凛被他这么一问,静静地起身回头看向他。
「在那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想杀了华吗?」
「……没错。我打算杀了她并夺走她的独特技能。因为我拥有这种能力。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嗯──我非常清楚了。」
跟刚才跟华说话时的语气完全不同。凛用着彷佛排除所有情绪的平静声音说道,缓缓地缩短与柳之间的距离。
「哦,我这么亲切地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却不想回答吗?算了,没关系。既然这样,我也有自己的打算──起来吧,树妖!」
「什么!」
看到那个情景,华愕然失声。
刚才应该被华用破弹轰掉的树妖身体得到修复,重新站了起来。
不,回想起来,攻击第二只树妖时确实是没听到升级音。
或许是因为那不是拥有100%威力的破弹,所以没能彻底打倒它。
「给我上!」
树妖听从柳的指示,以一种从其庞大身躯难以想像的速度逼近凛。然后用树枝和藤蔓缠绕成巨大棍棒的手臂殴向他。
「哥哥,危险!」
华立刻喊道。
不知道凛刚才是怎么挡下火魔法的。
但从以前听过的凛的等级来想,他应该无法抵挡住树妖的一击。
一瞬间,后悔在华的心中油然而生。
她在最后彷佛祈求般地向凛求助,而他就这么来了。
但这结果会不会只是害哥哥也面临生命危险?
然而下一瞬间,华看到的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凛瞥了一眼朝自己袭来的树妖……
「碍事。」
凛发出冰冷得让人胆寒的声音,同时手臂的动作一瞬间快得让人看不见。
紧接着,树妖庞大的身躯就炸成了碎屑。
就彷佛拿针扎在气球上一样,毫不费力。
「咦?」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凛之外肯定都没有料想到这种状况。
面对这一幕,华和柳都露出惊愕之色。
反之凛却没有显得很高兴,而是露出一副极其自然的表情。
他把视线转向柳,静静地告诉他。
「柳──我今天一定会在这里打倒你。」
那双眼睛漆黑得有如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