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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这话让加茂瞠目结舌。



“不可能犯罪女王?”



喜欢看推理小说的幻二和文香也露出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吃惊,霍拉平淡地继续说道:“迄今为止玛丽斯犯下了许多罪行,比较出名的有‘太空船时刻表不在场证明诡计案’‘银河内千人同时密室被杀案’等,她会选择介入‘死野的惨剧’,也和她喜欢大张旗鼓地犯下大案的性格相符吧。”



加茂觉得头很痛,闭上了眼睛。



“够了,我知道未来是个荒唐的世界了……D.卡西欧佩亚是玛丽斯的复制版,所以那家伙来到‘这里’,更要犯下一堆不可能犯罪了。”



“严格来说,D.卡西欧佩亚无法单独作案,她和我一样不能自由行动,如果没有跟人类一起,甚至无法穿越时空。”霍拉解释道。



“也就是说,那家伙有个人类同伙。”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但她好像事先找到了潜入龙泉家的凶手,利用他实施了犯罪。那个人应该也和你一样,把沙漏藏在了什么地方。”



“这可相当棘手了。只要凶手想,还可以穿越时空逃掉呢。”



“还有一条确切信息。玛丽斯的性格是完全不相信他人的,为了将被出卖的风险降至最低,她实施犯罪的时候从未有过一个人以上的同伙。”



加茂有些惊讶地反问:“玛丽斯也许是这样,但不能保证D.卡西欧佩亚也一样吧?”



“不,这是复制了人类思想的AI的缺点之一。AI必然会受到这个人类生前所执着的事情的束缚。”



“也就是说,D.卡西欧佩亚只可能找一个人当同伙吗?”



“嗯,将她的计划付诸行动的凶手,无疑是单独作案的。”



闻言文香抬起泪湿的脸,说:“等等!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在泥石流中丧生,对吧?本来就注定会死,D.卡西欧佩亚为什么还非要追杀我们?”



“这大概是因为她跟凶手做了交易吧。”



听到霍拉的话,加茂微微发抖,说道:“这名凶手潜入龙泉家,目的是杀害来诗野别墅的人。不,真正的目的也许是把跟龙泉家族有关的人全都杀掉。另外,D.卡西欧佩亚想找到一个能由她随意操纵的时空旅行者,再让这个人杀掉可能是优仁祖先的人,也就是龙泉太贺的子孙。”



“是的,他们的目标基本一致。”



分明是夏夜,加茂却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我多少有些明白了。D.卡西欧佩亚和成为她的时空旅行者的凶手才是……龙泉家的诅咒的真身?”



“你很聪明。D.卡西欧佩亚为凶手出谋划策,帮他达到目的,作为交换,凶手要绝对服从。对龙泉家怀有深仇大恨的凶手自然乐意接受这个提议。”



加茂压抑着上牙打下牙的哆嗦,开口道:“‘死野的惨剧’结束后,D.卡西欧佩亚和凶手多次穿越时空,又杀害了文乃的子孙,并全都伪装成意外或命案?”



“嗯,这就是所谓诅咒的背后真相。”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啊!为什么?”



听到文香悲痛的叫喊,幻二和月惠二人低下了头。霍拉像是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受加茂出现的影响,D.卡西欧佩亚采取了跟被改变过一次的过去不同的行动。多次改变过去,会加重世界的不稳定性,现在已经出现连我都搞不清楚的现象了。”



幻二皱起眉,低头看着沙漏问:“具体是什么现象?”



“大概一个小时之前,我的全时空定位系统出现严重异常。具体来说就是,我们所在的地点、时间和通过计算重力波得到的地点、时间之间有重大的偏差。”



“细节部分我理解不了,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想主要原因是世界变得不稳定,因而产生了扭曲。但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形……为了补正这个偏差,我需要重新计算,这要耗时十二个小时。在补正完成之前,无法再进行时空转移了。”



加茂听着这些话,脑子里想着留在二〇一八年的伶奈。



她是龙泉家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后人,可是因为病情,她的生命随时都可能消逝。不管伶奈是龙泉优仁的祖上,还是她的堂兄弟姐妹中的某人是,对加茂而言都无所谓,他只要能救伶奈就足够了。



可他心里有一个疑问,浮现之后便始终挥之不去。



“为什么呢?”



“全时空定位系统与全球定位系统(GPS)相似,进行时空转移的时候,输入的出发地数值哪怕只有丝毫偏差,都无法进行安全转移,必须调整到和根据重力波测算出的值一致。”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想问的是,为什么选择我当时空旅行者?”



霍拉发出一声不像AI的深深叹息,然后开始解释。



“我的存在,即便在GSL里也是顶级机密,好像就连卡西欧佩亚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玛丽斯也以为卡西欧佩亚是‘独一无二的时空转移装置’……优仁得知卡西欧佩亚被抢走后,从留在GSL的数据中看穿了她的目标地是‘死野的惨剧’现场,因此我和巴斯蒂安一起前往一九六〇年,目的是阻止D.卡西欧佩亚,阻止历史被改变。”



“可你不是跟巴斯蒂安,而是跟加茂一起来的,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文香的问题,沙漏痛苦地给出回答:“转移过程中情况失控,我和巴斯蒂安被丢到了一万年前……不知是因为D.卡西欧佩亚对过去的干涉导致世界变得不稳定,还是玛丽斯在GSL的电脑里输入了破坏性数据,原因现在仍不清楚。”



听到这番绝望的话语,所有人都不禁呻吟出声,霍拉的口吻变得很悲伤。



“根据时空转移的第一条规则,再次转移需要等十二个小时。我在补充能量时利用全时空定位系统计算当前所在的坐标,可巴斯蒂安没能坚持下来,他遭到了像是剑齿虎一类生物的袭击。”



有一会儿没人说话,沉默持续了二十秒左右,加茂问:“那之后你怎么办了?”



“失去了时空旅行者的我什么也做不了,渐渐被埋到了深深的地下。巴斯蒂安给了我即使用上一千年也不会坏的强度,所以我的容器经历了一万年也没有损坏。可我的内在似乎不一样了。”



一万年,这是人类通过常识无法想象的漫长时间,既然AI是根据人的思想做出来的,那对霍拉而言,这也是一段长得要命的时间吧。



“经过了漫长的年月,我变了。我明白了AI本无从体会的名为绝望的真义……我以为这牢狱会持续到地球毁灭,但幸运的是,我被挖掘化石的人挖了出来。二〇一五年快结束的时候,我终于自由了。”



加茂想起关于奇迹的沙漏的都市传说就是在二〇一六年左右流行起来的。



“那之后你辗转经过了数人之手?”



“结果就是我被称为‘奇迹的沙漏’,但这是错误的说法,我并没有制造奇迹的力量。”



“等等,我听说有人靠‘奇迹的沙漏’赌马赢了大奖,那不会是……”



“我的档案里记录有过去发生过的所有赌马信息,我以此作为帮助我的回报。”



“喂,你也改写了过去,这算怎么回事啊!”



“在那个牢狱里我学到的是,为了阻止人类灭绝,就应该不择手段。而且我找到了最适合阻止D.卡西欧佩亚和凶手行凶的人……那就是你,加茂。”



加茂背上窜过的寒气仍未消除,他低声问:“你认为我是合适人选的理由是什么?”



“你是龙泉伶奈的丈夫,且有一定的才智。”



“仅仅如此?”



“你为了救妻子,什么都愿意做,你有强烈的意志。综合这些来看,没人比你更合适了吧?”



听到霍拉一口咬定,加茂放弃了追问,摇摇头,道:“你说的听起来不像谎言,但你并没有把实情都说出来。选择我,其实另有原因吧?”



“这个理由,你有勇气听我说吗?”



不知为何,沙漏发出的声音带上了挑衅的味道。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嗯哼。”



“即使D.卡西欧佩亚原本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见到我之后他也应该知道了。我是另一个时空穿越装置带来的时空旅行者,是从未来过来阻止‘死野的惨剧’的,那伙人肯定早就知道这些了。”



“应该吧。本不该出现的人突然出现了,你又毫不掩饰我,也就是这个沙漏的存在。”



加茂将左手按在胸前,说:“说直接点吧,对他们而言,我是最大的障碍。继究一和光奇之后被杀的是我也不奇怪。”



加茂感觉到按着胸口的指头在发抖,可他不打算说到这里就停下来。



“然而那伙人没对我出手,明明不管是用毒杀还是什么方法都可以轻易杀死我……甚至可以杀掉我,再抢走霍拉。”



“因为加茂跟龙泉家没有血缘关系,肯定是这样。”文香这样说。



可加茂心知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D.卡西欧佩亚是个冷血的人的复制品,不可能放过碍事的人。但我没事,肯定是因为有不能杀我的理由。”



“那理由是什么呢?”



霍拉的声音仍充满挑衅,但不见丝毫慌乱。与之相对,加茂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D.卡西欧佩亚害怕引发时间悖论。”



一直沉默着的月惠不解地连连眨眼,问:“那是什么意思?”



加茂苦笑着看向她,说:“简单点说,就是我是玛丽斯的祖先,D.卡西欧佩亚如果是我的后代的复制品,那他们杀了我,就等于是子孙杀了祖先,会引发时间悖论。是这样的吧,霍拉?”



加茂边说边觉得难以相信,他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里难受。



“是的。玛丽斯的全名是Alice Kamo(爱丽丝·加茂),她是你的后代。”



“这算怎么回事啊?我还没有孩子呢,就成了杀人魔的祖先。”



“虽然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但我要说,加茂和玛丽斯的遗传因子只有极小一部分是一致的,但仍能看出在性格上你们有相似的地方。”



加茂猛地止住了笑,说:“可……我至少不是个罪犯。”



“单看眼下……是这样的。”



霍拉冷冷地说,加茂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霍拉会这么说,肯定是因为在档案中他将来会染指犯罪。而他和不是伶奈的某个人生下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玛丽斯的祖先。



“正因为你知道这一点,认为我不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才隐瞒了一切,把我带到‘这里’来,对吧?”加茂问道,可霍拉没有回答。



加茂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不再发抖了,尽管情形怎么看都比之前更糟糕了,可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也许这种奇怪的反应就是与玛丽斯的相似之处吧。



“这么一来我知道你选择我的真正原因了。第一,你知道选择别人当时空旅行者会被杀害,所以选择了那伙人无法杀害的我。第二,不管我是否能成功抓住凶手,你都可以修正历史。”



意外的是,幻二同情地看着加茂,说道:“真是残酷啊……如果你能看破真相,让凶手无法下手的话,就能让接下来预计被杀的人免于丧命。但如果推理失败了,只要你死在这里,未来的玛丽斯就不会出生了。”



“不管事情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优仁都有机会逃过被害的命运。如果我找不出凶案的真相,你就打算直接带着我时空转移到宇宙空间或者海里杀了我吧?”



“嗯,作为最后的手段,时空转移到深海是备选之一。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我无法行动了也没关系。”



霍拉将计划和盘托出,加茂又笑了。这笑不是不知从何处迸发的那种,而是更为自然的笑。



“你有你的决心,这我知道了。那么,现在我要怎么办才好?是继续扮演侦探呢,还是为了伶奈去死比较好?”



仿佛从加茂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什么,霍拉的口气恢复了之前的平稳,说:“我一直没告诉你D.卡西欧佩亚的事有两个理由,一是要是你全知道了,可能会把我丢掉,与她合作。”



“我才不会那么做。”



听了这话,霍拉低声说:“我搞不懂,现在的你是真心想保护龙泉一家人,这跟档案中的数据有很大不同。D.卡西欧佩亚应该没对这一部分动手脚,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偏差呢?”



“因为……我遇到了伶奈。”



加茂用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深知遇到她之后自己的变化有多大,他身边的人也都这么认为。



这一瞬间,刚刚消失的强烈寒气又回来了,加茂承受不住,闭上了眼睛。他心里清楚,这不是出于身体不适或恐惧,而是因为绝望。



“你说什么?”霍拉问。



加茂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双手掩面,喉咙深处发热,几乎当场就要哭出来。他勉强压下了哭泣的冲动。



等心情平复下来之后,他摇摇头,说:“没什么……不说这个了,你说不告诉我玛丽斯的存在有两个理由,另一个是什么?”



“知道了未来,每个人的行动都可能会有极大的改变,我怕对优仁和玛丽斯的存在产生影响。”



加茂无法理解霍拉这话的意思。



“玛丽斯无法降生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当然不是。走上犯罪道路之前的爱丽丝博士也是独一无二的优秀人才。”



“也许她做出过什么对人类有贡献的事,但犯下的罪行更大啊。”



“不巧,人存在于世的理由是很复杂的。”



“你在说什么啊?”



“爱丽斯博士和优仁博士还是好友的时候,互相激励着推进了许多项研究。要是没遇到她,优仁也未必能成为研究员,在这一点上她也一样。爱丽斯参考了优仁写的关于生物进化学的论文,不断推进AI研究;优仁又借助她做出来的AI,成功降低了异常气象的危害。”



文香似乎因为过于兴奋而面颊微红,她轻声说道:“这两个人缺一不可,关系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嗯。所以我没把玛丽斯的事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你厌恶玛丽斯,从而做出妨碍她出生的行动。加茂,夺取你的性命是我的最终手段,那样做对未来绝对没有好处。”



豆大的雨点打在露营拖车的车顶,剧烈的风晃动着露营拖车。过了足足一分钟,加茂才开口道:“说到底,就是只有解开‘死野的惨剧’之谜,找出凶手,把被凶手藏起来的D.卡西欧佩亚拿回来这一个办法了,对吧?”



“嗯,这样做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在床上默默听完一切的月惠挪动了一下双腿,说:“幻二,雨宫,你们相信他说的吗?”



幻二正把玩着烟盒,闻声抬起头说:“我想可以信一次。加茂和霍拉讲的这些挺有意思的,肯定是真的。”



“很符合幻二的性格啊。雨宫呢?”



月惠盯着雨宫,雨宫手里揉着湿漉漉的毛巾,说:“太难了,我不太懂,但我相信幻二的判断。”



月惠突然微微一笑,这是加茂第一次看到月惠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我也选择信一次吧。话说回来,凶手有穿越时空装置,这点很棘手。不能排除移动尸体和凶手自己移动时没有借用D.卡西欧佩亚的能力吧?”



听了这话,加茂露出苦笑,说道:“标榜不可能犯罪却使用时空转移能力,这不公平嘛。不依靠超能力而制造出无法解释的情况,这才是不可能犯罪。”



“未必如此。过去玛丽斯的确从未将无人知晓的特殊技术用在不可能犯罪上,但如果那样的技术是众所周知的,就另说了。”



加茂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说:“这次有霍拉在,而我和文香一开始就知道有时空穿越这回事……那么,站在D.卡西欧佩亚的立场,她可能会认为这是‘众所周知’的?”



“正是如此。在她看来,把时空穿越用在犯罪活动上,根本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之说。”



听了这话,幻二摸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楂沉思起来,最终说:“可是……根据时空穿越的第二条规则,转移的最小单位是边长三米的立方体,对吧?别墅里的天花板不高,只有两米多一点,要是从别墅里面转移到其他地方的话,不管将立方体的底边设在哪里,天花板或者地板都肯定会被揭掉一块。但事实上没有这样的痕迹,那也就是说,没人从别墅内转移吧?”



文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霍拉:“顺便问一下,你能移走尸体的一部分吗?”



“跟时空旅行者一起的话可以,但不能把尸体当成时空旅行者进行转移。”



“这样啊,那就是不能只把尸体的一部分移到别墅外边呢。”



“是的……不过活着的人,不管是谁,都可以强行让他成为时空旅行者,进行转移。”



实际上,霍拉就是未经加茂同意,就带着他穿越了时空。他之前的做法就是强行把加茂当成了时空旅行者。



听了这个回答,文香沉吟着说:“你和时空旅行者分开,是不是也可以穿越时空?”



“嗯,时空旅行者不需要贴身携带时空转移装置。我或卡西欧佩亚,只要在时空旅行者周围一米左右的范围内,就可以进行时空穿越。”



这个说法让加茂十分震惊,他探身问道:“喂,这是真的吗?”



“当然,与时空旅行者之间有东西隔着也没问题……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加茂脸上失去了血色,他不假思索地急急说道:“如果这样都行,那凶手那时应该是强行穿越了——”



但他的话被幻二打断了。



“这不好说吧,就算加上刚才说的条件,依我看,也不能断言凶手在犯罪时利用了穿越时空的能力。”



“正如幻二所说。别忘了还有第三条规则,时空穿越是不能精准移动到指定地点的。正负五米,这个误差放在别墅里还是很明显的。”



霍拉的话让加茂自感失言,他红着脸说:“确实不可能有这种傻事啊……想出现在房间里的话,家具等障碍物太多,挺危险的。”



听众人聊到这里,幻二开始总结发言。



“照这么想下去,凶手把哥哥的头部和光奇的躯干搬运出去的时候应该是没有进行时空穿越的。因为别墅里有天花板和地板的限制,没有哪个地方有三米以上的空间,而且不能只转移尸体。”



月惠用力点头,开口道:“爷爷的情况也一样。没有符合条件的地方,所以也不可能强行用穿越时空的方式把爷爷从房间里移走。”



雨宫又含蓄地补充:“而杀害刀根川本来就不需要穿越时空,谁都有机会给她下毒。”



霍拉进一步总结道:“是的。以存在时空转移技术为前提思考,反而更加证实了这几起事件是不可能犯罪。”



*



接下来加茂等人开始互相搜身。



这是为了确定是否有人身上藏着D.卡西欧佩亚。最终没从任何人的衣物或随身物品中发现沙漏——是加茂提议抽查随身物品的。



待在厨房的雨宫看来是站累了,走到了床边。但大概因为月惠和文香在他不好意思,就坐到了紧贴桌子的床沿,与二人保持一定距离。



幻二则直接在厨房里的垃圾桶上坐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叫道:“啊,沉迷在穿越时空的事里,我都给忘了。其实,有件事我想推心置腹地跟大家说一下。”



文香不解地望着幻二,幻二面带哀伤地回望着她。



“我想文香和月惠应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我也是自己调查才知道的……加茂,我想说的是有关羽多怜人身世的秘密,我觉得必须说出来。”



“哦,我也觉得他身上应该藏着些秘密。莫非他是龙泉家某人的私生子?”



加茂的问题问得太直接,幻二顿时露出苦笑。



“对外人称怜人是我母亲那边的‘表兄弟’,可实际上……他既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叔叔。”



这话让加茂彻底混乱了。



怜人是幻二的叔叔,也是兄弟,那他就要既是太贺的孩子,也是幻二的父亲瑛太郎的私生子。但这两点是不可能同时满足的。加茂费劲地回想以前调查资料时看过的龙泉家家谱,发现还有一个可能。



“莫非你的意思是,按父母两家算,你们俩分别是哥哥和弟弟、叔叔和侄子的关系?”



幻二轻轻点头,解释道:“我母亲凉子曾在东京本宅当保姆,当然,那是在她和我父亲瑛太郎相遇之前。然后……爷爷让母亲怀了孕。”



文香和雨宫都倒吸一口气,月惠沉默地盯着地面。幻二语气哀伤,继续说道:“爷爷怕被奶奶知道这事,就马上把母亲送回了她的老家。母亲是在老家分娩的,婴儿被当成母亲的哥哥博光伯父的孩子抚养。”



加茂不禁接话道:“那个孩子就是羽多怜人……对幻二而言,他既是同母异父的哥哥,也是父亲家的叔叔。”



“嗯。我母亲的娘家羽多家很穷,博光伯父认为需要爷爷答应给的那笔抚养费,因此只能闭口不提妹妹怀孕一事。”



“爷爷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文香闷闷不乐地说,大概是得知了太贺老人不为人知的一面,心里有些乱。



幻二的表情愈发黯然,继续说了下去。



“之后,母亲得到机会,去了爷爷的公司工作,拿着比同龄女性相比较高的工资。我想那也是爷爷为了赎罪而安排的……然后,母亲在公司里遇到了我的父亲瑛太郎。”



加茂想不通地问道:“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



“爷爷彻底隐瞒了怜人的存在,父亲长年在国外留学,更是毫不知情。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了。”



“可是……”



“爷爷的情妇成为他的儿媳,正常来说这难以想象吧?一开始母亲也挺烦父亲的,想要保持距离。可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幸的是……父亲有颗不适合做生意的诚实又温柔的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对母亲的心意是真的。可能花了一些时间,母亲终于也爱上了父亲,这一点我相信。”



没人插嘴,幻二继续苦涩地坦白。



“爷爷也没反对他们结婚。爷爷那个人,讨厌传统和习俗这类东西的程度甚至过了头,也是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实际上,爷爷不仅向羽多家提出提供经济支持,还要把怜人接到龙泉家抚养,并答应分给他与哥哥和我相同的遗产。不管是为了羽多家还是为了怜人,母亲都只能接受这个条件。”



听了这番话,浮现在文香和雨宫脸上的表情绝不是同情。看着他们的样子,幻二垂下了头。



“最终,母亲和父亲成婚,又领养了怜人,搞出这种扭曲的局面……但愿一直到发生东京大空袭,夺走母亲的生命那天为止,母亲的人生都是幸福的。”



不知为何,此时加茂的脑海中浮现出伶奈的样子。



不管她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就算那些秘密是为世间大众所不容的,加茂觉得自己也并不会介意。他更在意的是,凉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跟瑛太郎结婚的。



加茂轻吸一口气,说:“不管前因后果为何,凉子能和自己的三个孩子一起生活,我想这是任何事情都无法取代的。所以凉子应该是幸福的。”



这话让幻二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



“怜人本人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吗?”加茂问道。



幻二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想,过了一会儿说:“至少小时候是不知道的。”



“就算太贺老人极力保密,亲戚里应该也有人打探吧?”



“嗯,知道这事的人不少,比如光奇的母亲翔子婶婶就知道。我就是趁她喝醉的时候问出来的。其他人……”



“我父亲也知道。还有月彦哥哥。”



听到月惠表情不变地插话,幻二瞪大了眼睛。



“漱次朗确实应该是知道的,可为什么连月惠你们也知道?这是你们出生前的事啊。”



“我和月彦哥哥一起看了父亲藏起来的日记。”



这话让幻二颇感意外,他露出苦笑,说:“是这么回事啊……现在回想起来,叔叔和婶婶一直对怜人态度冷淡,应该也有知晓秘密的原因在吧。”



怜人能够分得巨额遗产,知道此事的亲戚中有人心怀不满也很正常。



加茂想了想,把浮现于脑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那漱次朗和翔子为什么不提这件事呢?他们甚至可以全都告诉瑛太郎,并责问太贺老人。”



幻二像是难以启齿般垂下视线,月惠替他开口解释。



“我的父亲极为嫉妒将要继承龙泉家的瑛太郎。从父亲的日记能看出,看着瑛太郎一无所知地抚养妻子生下的孽子,父亲会有一种扭曲的愉悦。我想不只如此,也许他还想着以后能以此为筹码,威胁瑛太郎和爷爷。父亲就是这种人。”



她直白又粗暴地说着,带有讲出真话时特有的魄力。



幻二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说回怜人的事情吧……应征入伍了的他在一九四六年回来了,可就像变了一个人,始终与我和哥哥究一保持距离。我们一心认为他在战场上遇到了什么事,但似乎原因不是这样的。”



“你是说有人告诉了怜人他身世的秘密?”



幻二微微点了点头,说:“也许是临出征前,母亲全都告诉他了。”



收到红色征召令时,凉子大概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了。这样想来,就算她把本打算带进坟墓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似乎也说得过去。



“两年后瑛太郎去世,怜人也失踪了。”



“我现在都忘不了在香港收到的那封电报的内容。”



一阵沉默之后,幻二说了这么一句,并再次悲痛地开口。



“我无法接受父亲的死讯,送我到港口时,父亲是那么精神。怜人会离家出走我也觉得难以置信,这是绝不可能的。于是我一回到本宅,就去追问哥哥究一。”



话题中出现了父亲的名字,文香的脸色一下子变青了,慌忙问:“那我父亲说了什么?”



“他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可哥哥不擅长说谎,我马上就看出他有事瞒着我。”幻二又面向加茂,进一步说明,“那之后我又去问了爷爷、问了漱次朗,还问了刀根川,可好像每个人都在隐瞒什么,没人能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我想着正面进攻的方法行不通,就在翔子婶婶喝醉的时候试探了一下……可没用。”



听了这番话,月惠耸耸肩,道:“我父亲也是。一提那天的事就把我骂走,什么也不告诉我。”



加茂脑中浮现出两种可能性。



一是“羽多怜人毒杀了瑛太郎,之后逃走”;另一个就是“某人认定瑛太郎的离奇死亡与羽多怜人有关,因此杀了怜人,之后抛尸”。



大概第二个更接近真相吧,他这样想着。凶手比拟“鵺”进行犯罪的方式,感觉也包含了给羽多怜人报仇的意思在内。



加茂再次扫视露营拖车里的所有人。



一九四八年事发时,幻二在国外,月惠和文香一个八岁、一个才一岁,雨宫那时候还没被领到龙泉家。看来他们是没法儿再提供更多的信息了。



他轻轻点点头,之后平静地说:“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的,应该就只剩漱次朗和凶手两个人了……等明天直接问漱次朗吧。”



霍拉的声音几乎与后半句话重叠在一起。



“在那之前漱次朗没事才好啊。”



又是不分场合的发言,加茂忍无可忍地瞪着霍拉。明明是高性能AI,可在这方面就是废物一个。



加茂把长链子挂到脖子上,拿起沙漏丢进胸前的口袋里。他想遮住霍拉的镜头。



“没用的。就算被遮住,我也能准确了解周围大概一米范围内的情形,这是安全转移时空旅行者时必备的技能。”



加茂吼着问道:“喂,没有办法能让你闭嘴吗?”



霍拉好像不知他为何发怒,不解地回答:“我想,把我放在水里的话,声音会很难传到空气中吧。如果想让我永远闭嘴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火是我的弱点……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加茂没搭理,霍拉也什么都没再说了。



大概受不了尴尬的沉默一直持续,幻二提议要不要回顾一下到目前为止发生的凶杀案。



还有段时间才天亮,于是五个人围绕D.卡西欧佩亚和她的同伙是如何制造不可能犯罪的展开思考。最终总结出妨碍查明凶案真相的四大待解问题:



①凶手是如何将死者的头部和躯干搬运到别墅外边去的?



②在二楼走廊被监视的情况下,凶手是如何把太贺从辰龙间带出去的?



③比萨窑里的死者真的是太贺吗?



④比萨窑里那具尸体的腿去哪儿了?



加茂本想让大家各抒己见,可没能讨论起来,因为没人能提出满足所有情况的假设。



说着说着,大家纷纷出现不同程度的困意。加茂起先疑心是不是晚饭时被下了安眠药,可很快就发觉原因可能很简单。



加茂和文香二十二号在清洁工具间里熬了一夜,雨宫和幻二二十一号在娱乐室通宵未眠,而且当日就发生了凶案,这样的事实无疑影响了大家的睡眠。唯一没熬夜的月惠号称一天要睡十一个小时,所以大概就不适合通宵吧。



最先睡着的是年纪最小的文香。



发现她发出轻微的鼻息声,雨宫赶忙从壁橱里拿出浴巾,轻轻地盖在她身上。为了驱散睡意,加茂离开车门处,打开文香放在桌子上的怀表,表盘显示此时是凌晨两点零三分。



幻二从旁看到,意外地说:“已经两点了啊。”



加茂看到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以为还不到一点。月惠忍着呵欠微笑道:“好久没这么晚还没睡了。”



雨宫突然想起自己的手表还晾在一边,急忙去厨房把表拿了过来,却略显纳闷地用右手揉着下巴。他很年轻,皮肤像女性般细腻,几乎没长胡子。



“我的表是两点十二分……应该是防水的啊,被雨淋坏了,所以走得快了吗?”



月惠瞥向他的表盘,开口道:“不管哪个是正确的时间都无所谓吧。我不想被时间束缚,所以一直不戴表。”



说完月惠就闭上了眼睛。幻二闻言伸手去拿自己那块被毛巾包着的表。



“看来文香的表是准的呢。”



加茂探头看了一眼幻二的表,看到表针指着两点零二分。



幻二把手表戴到左手手腕上,伸手去拿文香的表。见他要给表上发条,加茂慌忙站了起来。他动作太急,脖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提灯上。车内唯一的光源随之晃动,众人的影子变得忽长忽短,在车里扭动。



虽然撞到提灯的时候没觉得热,但加茂还是担心会不会烫伤,便揉了揉脖子,幸好似乎没什么事。



在他旁边的幻二停下动作,睁圆了眼睛问:“你怎么了?”



“没……我看文香动不动就给表上发条,还以为只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但好像不是呢。”加茂微微红着脸,敷衍了一句。



幻二带着怀念的表情点点头,说:“嗯,是因为需要才那么做的。爷爷特别订购的这款怀表需要手动上发条,是特意设计成比较麻烦的样式……爷爷把这一部分比作家人。”



加茂伸手接过还没上发条的怀表,说:“他是想表达家庭的维系需要细微的关怀吧?”



“是这样的。爷爷也很注意,不让自己的表停转。”



雨宫也用力点头。



加茂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对了,文香好像说过,这块表拧满发条也只能维持半天……”



“嗯,只能维持整十二个小时。因为就是这么设计的。”



幻二的话让本就快憋不住了的霍拉激动地出声,他在口袋里发着光说:“就算是在一九六〇年,这也是相当不方便的设计啊。”



“一个沙漏,插什么嘴。如果用你来计时,且不说能不能用,就算能用,顶多也就能坚持五分钟吧。”



加茂的讽刺让口袋里亮起了红色的光,霍拉生气的时候好像会发出红光。



这时,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的月惠睁开了眼睛,说:“这表父亲也有一块,和爷爷房间里的那块一样。不过,看起来每天都上好几次发条的只有爷爷和文香两个人啊……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加茂回到车门边坐下来,露出苦笑。月惠的分析很犀利,但也说中了事实。



他决定借用文香的怀表。



虽然借用她母亲的遗物心里过意不去,可他打算等她醒来再跟她商量一下能不能多借几个小时。



注释:



[1]Malice的意思是恶意、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