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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跳舞的小丑(1 / 2)



网译版 转自 豆瓣网



翻译:T & K



1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一声惨叫?”



南齐贵一停下正在擦碗的手,朝站在水槽前的蓝子问道。蓝子拧紧水龙头,暂时止住了水,反问了一声“什么?”



“我感觉我听到了爸爸的惨叫声。”



“真的吗?发生什么事了?”



“去看看吧。”



贵一和蓝子离开厨房,去往玄关大厅。玄关大厅乃是楼梯井,天花板上悬挂着枝形灯样式的奢华照明,通往二楼的楼梯与通往地下室的门隔着玄关口遥遥相对。只要将那扇门打开,就能来到去往地下室的楼梯之上。



“大概在地下室吧。”



贵一站在门前转了转门把手,果然是锁着的。最近出于某种原因,为了把门锁上,而在上面安装了球形锁。



“钥匙在你这里吗?”



“呃,是吗?”



由于贵一平日里几乎不用这个门的钥匙,所以忘带备用钥匙了。这里的钥匙应该和汽车钥匙和自家大门的钥匙一起串在钥匙扣上吧。



“我马上去拿,你在这等一下。”



贵一跑上了玄关大厅的楼梯,冲进了自己的房间,从放在桌上的工作包中取出了钥匙扣,带着它回到了蓝子等着的地方。蓝子抱着双臂站在门前,脸上挂着一丝不安的表情。既然她并未听见惨叫声,事态大概也并没有那么危急吧。



贵一从钥匙扣一串钥匙的中找到了目标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门。



通往地下室的逼仄楼梯笔直延伸着,由于荧光灯照亮了铺着白色瓷砖了楼梯,所以明晃晃地给人以一种并非在地下的感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变。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呢?”



背后传来了声音,贵一回过头去,只见来者是负责管理这间宅邸的一位名叫根津的男性,他同时也担任父亲的司机。



“啊,根津先生也听到了吗?我们也是来看看情况的。”



“赶紧下去看看吧。”



根津慌慌张张地下了楼,贵一和蓝子紧随其后。



走下楼梯是一个小平台一样的空间,正面是一扇门。门背后就是出问题的地下室,现在正被贵一的父亲当做卧室使用。



门果然是锁着的,这里的钥匙是比刚刚更严密的IC锁,可以通过嵌入IC芯片的卡或钥匙扣贴近安装在门上的感应面板来解锁。贵一的钥匙扣即是这扇门的钥匙,这里的钥匙只有他和父亲手上才有。



开锁之前,贵一先敲了敲门。



“爸,出什么事了吗?”



这时,门内传来一声呻吟。



贵一判断情况有异,于是便打开了电子锁,攥住门把朝自己这边一拉。随着贵一的动作,蓝子和根津都往后退了一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房间内部的无数扑克牌。



在这之中可以看到贵一父亲背对着门蹲着的身影。



贵一和根津一起进了房间,而蓝子则捂着嘴僵在原地。



“爸?”



贵一的父亲南齐一郎的后背正微微颤抖。



“扑……扑克牌……”



一郎吐露出了痛苦的声音。



“怎么了?没事吧?”



根津和贵一来到了一郎身边,左右并立向他弯下了腰。



贵一看到父亲的左手拿着钥匙扣式的IC卡钥匙。



虽说很是困惑,但他还是伸出手,想要撑住父亲颤抖不已的后背。



一郎的身躯一阵颤抖,接着仰面朝天。



根津和贵一不禁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蓝子的尖叫声响彻当场。



只见一郎的腹部插着一把大型匕首,鲜血将高雅的睡衣染得通红。



这时贵一还看到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物。



作为凶器的刀在刺穿了父亲身体的同时,还穿透了大量扑克牌,他们成沓地卡在贴近刀柄的位置。



最上面的那张牌上印着“JOKER”这个不详的字符。



2



“看,这就是你的办公桌。”



我将刚送来的办公桌展示给音野看,桌上还覆着塑料膜,给人以一种刚放下不久的印象。



“办公桌……?”



音野困惑地问道。



“是呀,名侦探。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用胳膊肘撑着这张桌子和谜题作斗争了。”



“这么漂亮的桌子……真的可以吗?”



“之前那本书的版税已经落袋为安了,所以我去家具店里选了这张看起来最适合你的桌子。来吧,先把这个碍事的塑料膜给撕了。”



我和音野一道将塑料膜扯了下来,光滑的桌子表面即刻闪亮登场,我俩很是兴奋。



“光,光滑溜溜的。”



音野被感动到了。



“可别把咖啡薯片什么的撒在上面咯。”我一面确认着抽屉的状态一面开着玩笑:



“虽说不大,看起来倒也不赖嘛。虽说名侦探只要有脑子这个抽屉就足够了,但想要在委托人面前摆出派头,至少得有张不错的桌子吧。”



“名侦探,名侦探什么的……”



“不用担心,你就是名侦探。来,坐到桌子前试试看吧。啊,不好意思,预算不大够,所以椅子还是折叠椅。”



“这样不会不协调吗?”



“我不觉得呢。”



“是吗?”



“很赞嘛,挺有名侦探的味道呀。”



“那种东西……不可能有的吧……”



“试着说说看‘谜题全都解开了’。”



“……谜,谜题全,全都解开了……”



“别磕磕巴巴中途停顿啊,那可是名侦探看起来最帅的地方哦。不过台词太普通了吗?还是想个原创的吧‘不好意思,我已经知道谁是犯人了’(注1)……好像有点山寨的味道?”



“这样是解决不了事件的。”



音野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了,只见他蜷缩着肩膀坐在嘎吱嘎吱的钢管椅上。



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没有这种事。到现在为止不都做得挺棒的吗?被认为不可能解决的雪之密室杀人,还有向县警署发出挑战的诱拐案,你不都解决了吗?”



“这些纯属侥幸,只是偶然发现了凶手……其实什么都没解决……我只是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



“是家里蹲,NEET族,头发总是睡得乱糟糟的名侦探嘛。”



“这样真的就是名侦探了吗……”



“音野,你不喜欢帮助别人吗?”



我改变了话题。



“我从没想过喜不喜欢……但我也不会特地去帮助某个人,不然会被以为是想要夸奖才去帮别人的……”



“想太多了吧。”我轻轻地戳了下音野那小小的脑袋,然后说:



“你生来就有能力把人从残酷的事件中拯救出来。迷茫也罢,叹气也罢,但可绝不能自行放弃这种能力哦。自信地挺起胸膛吧,名侦探呀。”



“呜呜……”



“来,搬桌子吧,你搬那头。”



听到这句话,音野立起了身子,抬起桌子的一端。两人协力将办公桌搬到了隔壁房间。



“放哪?”



“这里吧。”



按照他的指示放下了桌子。



“这样的犄角旮旯就行了吗?”



“放在中间会碍事的。”



音野一脸抱歉地说着,坐到了桌子前面。他的位置刚好出于屋子的一角。如果说这里是普通办公室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逼到角落里即将被炒鱿鱼的员工。



“还是再往中间靠点吧。”



我提议道。



“诶,这里就行了吧……”



“不大美观啊这样。”



“不管怎样,这里就是个两室一厅的廉价公寓……也就这样了吧。”



而我心满意足地向音野请求握手:



“是啊,从这里开始也不错吧。今后也拜托你咯,名侦探。”



“都说不是名侦探了……请多关照……”



音野伸出了他那小巧的手。



我是个推理作家,当然并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佬,也不算能靠销量来给出版社和书店做贡献的,只是个连吊车尾都不配的小作家而已。虽也有为了生活而竭尽全力营生的缘故,但既然能坚持下去,恐怕也有自豪感的因素吧。我对能写推理这种特异的小说有着不小的自尊心呢。



我跟音野在大学时代相熟的,能和他相遇,对我而言也可以说是命运吧。他有着将无人注意的真相碎片找出来的才能。我想以他为原型创作小说,因此才成了作家。当然,是他作为名侦探在书中活跃,而我则作为驽钝的华生登场的小说。小说中的事件,是以真实存在的事件为基础改编而成的。版税和稿费全都和音野平分。虽说音野以不需要为由推辞不受,但这对我而言是起码的礼仪,也是一种责任。



目前的工作室是我租下来的公寓,音野住在里面。公寓内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是我的工作间,另一个则是音野的生活空间。我自己则在工作室以外又租了一间六叠公寓供自己居住。虽说和音野共同生活也没问题,但我还是坚持将居住空间和工作场所区分开来,以此划清界限。



在音野的房间里引进如此漂亮的办公桌也是有原因的,乃是考虑是不是该将他的侦探能力对公众开放。也就是说,打算开设一家侦探事务所。



但从音野的性格上看,生意太过兴旺显然也是不行的。他是个从不考虑主动发挥他作为名侦探力量的男人。即便是我,也欠缺利用他的能力来赚钱的底气。可一旦对他撒手不管,他就会逃往黑暗的地方。考虑到为他带来哪怕一点点阳光也好,于是最后就这么敲定了。他本就是个能力出色值得赞许的人。



话虽如此,我还是时常苦恼,特地把讨厌向阳处的人拉出来是否是正确的呢?保护他那微温的世界,不正是我的使命吗?或者是放弃多管闲事,离开他的身边,才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举动吧?



要是能在经营侦探事务所的过程中找到这些答案就好了。



对,不试试是没法知道的。而且凭他的能力一定行得通。我是如此确信的。和音野相比,我是一个乐观得多的人。



“这么说来,其实我已经把我们侦探事务所的第一位客人叫过来了。”



“诶?”



音野惊得后仰过头,差点从折叠椅上翻了下去。不过背后的墙壁挡住了他,每个角落里的座位似乎都有这样的好处呢。



“差不多快到了吧。”



就在这里,对讲机里发出轻快的声音呼唤着我们。



“来,来了?”



“听好了音野,你可不能在客户面前表现得没有自信哦,要骄傲一点,从高处俯视这些智商上的手下败将。看看,你的背蜷起来了,给我把胸挺起来啊。还有,衬衫也太皱皱巴巴了。”



于是我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一件崭新的敞领长袖衬衫——



“快把这个穿上。”



“对方是谁?”



音野边换衣服边问。



“是南齐君哦,对我而言也算熟人的熟人吧。不过几乎可以说是头一遭面对面呢。我是从新闻上得知了他所卷入的事件,便试着打探了一下……好啦,我先过去迎接他吧。”



“诶,等等……”



而我匆匆赶到门口。



开门一看,只见那里站着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高个男性。他身着西装,感觉像是上班的时候顺便造访这里一样。无论怎么看都比音野要能干不少。



“啊,你就是音野先生……吗?”



“不,我是他的朋友白濑,好久不见了。”



“哦哦,是白濑先生啊,你就是推理作家白濑白夜先生吧?唔……我们应该是在某个出版社的派对上见面的。”



“是呀,应该见过一面。”我决定提早结束磨磨唧唧的寒暄——



“请先到里面去吧,音野在那等着呢。”



“好的。”



于是我们穿过杂乱无章的屋子走向了他的房间。我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了紧张的回应。



“请进来吧。”



音野似乎有点表演过度,在桌子的另一头翘着二郎腿向后仰着——



“初次见面,我是音野顺。”



音野站了起来,摆出握手的姿势。委托人南齐虽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予以了回应。



“初次见面,我是南齐贵一。”



“那个,请坐吧。”



言毕,音野抬起了一只手,可能让委托人入座的椅子或者沙发都不在那里。稀里糊涂之间甚至连客人用的椅子都忘了准备。音野一脸焦急地朝我发出无言的求救,我则匆匆从隔壁房间拿来坐垫,放到了桌子前面。南齐一脸惊讶地坐了下去。侦探和委托人间缺乏平衡感的配置令我差点笑出声来。不过我还是对着房间的一角蒙混了过去。



“那么……请快些谈谈事件吧。”



音野大概是忍受不了了,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则离开了座位去准备咖啡。走出房间的时候,虽说看到了音野的脸上写着“别走”,但我也不能杵在那一动不动吧。



我并不紧张,倒是很兴奋。我就是那种在不该发笑的时点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看到音野那张胆怯的脸孔,我只会觉得他想逗我发笑。



当我准备完咖啡返回的时候,与南齐的谈话似乎进展得相当顺利。



这是有关他自己家在害怕中发生的密室谋杀事件——



“当我赶到那里后发现,父亲已经快不行了。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但奇怪的是,房间里就只有父亲一人。另外我们到达地下室之前,也没碰到过任何人。地下室中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那里是有一张床,但若有人藏在那里,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吧。现场是地下室,没有别的出入口。刺死我父亲的人究竟消失到哪去了呢。父亲最后说的‘扑克牌’一词,至今仍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扑克牌’是吧……”



音野磕磕巴巴地说着,故意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样子倒是恰如其分,可话却说不下去了。



“不管是从散落在现场地板上的扑克牌,还是被凶器贯穿的扑克牌来看,事件中的扑克牌都有些多呢。你父亲和扑克牌有什么因缘吗?”



我代替音野插嘴问了一句。事件的详情是事先从新闻和周围人口中得知的。



“不,完全没有。我的父亲既不是魔术师,也不是赌徒。他的从事建筑行业,是不会把扑克牌这种小玩意当做爱好的,他喜欢大一点的东西,比如室内装潢,建筑物等等。扑克牌对于我父亲来讲是格格不入的,只是……”



“只是什么?”



“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的吧?就像是无中生有喷涌而出一般,父亲身边到处都发现了扑克牌,真让人毛骨悚然……”



“哦豁。”



我已然完全变成倾听者了。



“譬如某天在父亲的鞋子里出现了一张黑桃A,另一天在走廊的窗户里又夹了一张红桃七,再有一天,梅花J又从他的床上蹦出来了……”



“在床上?”音野好似很在意地问了一声,然后——



“啊,不,请……继续说吧。”



“出现牌的日期没有特别的规律呢,而且牌的数字好像也是随意选的,牌的种类则是各种各样什么都有。”



“扑克牌的种类?”



“即使是一样的纸牌,种类也有很多呢。我也特地查过,经常能从父亲身边找到像是Rider back,Steamboat,或者Bee一类的国外品牌的扑克。因为背后的图案各不相同,所以分辨起来也很容易。”



“这些是魔术师经常喜欢用的……扑克牌吧。”



音野指出了一条信息。



“这些在杂货店或者其他任何玩具店都能买到吧,甚至还能网购,从购买扑克牌的地方推导出犯人可能会很难呢……”



后半部分几乎是他在自言自语。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半年左右,找到的牌大多被父亲烧掉了。手上虽然还有几张,但都作为证物上交给了警方。



“除了发现扑克牌以外,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问了一句。



“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可正因为一无所有反而更难受吧。所以父亲变得有些神经质了……把卧室移到地下室也是这个原因,甚至连通往地下室楼梯的门都上了锁。”



“当你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通往楼梯的门和地下室的门都是锁上的对吧?”



“是的。在确认门上锁之后,我回房取来了钥匙扣打开了门。”



“持有钥匙的就只有你和作为受害者的父亲吗?”



我这么一问,南齐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是啊,多亏了这个,连我都被当做犯人了……这一周除了父亲的葬礼和警方的调查,其他的事情都无从下手了……”



他耷拉着双肩,一副打心眼里感到筋疲力尽的样子。看到委托人这副样子,名侦探音野一时间手足无措。我用单眼向他示意,现在既然作为名侦探,是时候说一句话拯救委托人于水火之中了。



“请……请放心吧。”



音野扭扭捏捏地确认着我的意思。



我用口型把该说的话告诉了他。



——我一定会让这个事件……



“我,我一定会……让这个事件……”



——真相大白的。



“真相大白……可能吧……我会解开给你看……”



“诶?”



南齐大惑不解地歪了歪头。



“呃……哎……”



对于自己说的话,音野也莫名其妙。



我只得慌忙跟进道:



“有些部分光听是没法理解的,所以今后还要进行缜密的调查。那个……所以我们想去现场实地考察一下,要是方便的话,请允许我决定去府上登门拜访的日期吧。”



“好的,我知道了。”



我跟一脸茫然的南齐约好了去现场查看的日期,一切就这样定下来了。南齐说之后他还有工作要做,所以便告辞离去了。当时他还提出要支付咨询费用,但被我回绝了。



“第一次咨询是免费的哦。”



总有一天要想好收费标准呢……我自忖道。



回到房间,只见音野抱着膝盖,显得更小只了。



“呜呜……我想回家……”



“你说你先回家,可这就是你的房间吧?没必要缩得这么小,要表现得像个名侦探啊。”



“不行……我果然还是破不了案啊……”音野已经快哭出来了——



“我要睡了……我不懂什么密室,所以还是睡吧……睡了就不必去想了……忘了吧,全忘了吧……”



我慌忙阻止了他说:



“现在睡觉还太早了!话说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关于犯人的……”



“啊,这么厉害!”



“不管怎么想……范围缩小到特定的人身上……那就一定是和受害者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才是犯人吧?谁都能看出来……半年内在不被家里人发现的情况下,一直将扑克牌放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是不可能的……还要应该知道受害者平时是睡哪张床的吧……犯人就是……”



“是说和受害者同住一屋的人吗?”我确认了手头的资料——



“蓝子小姐是南齐的未婚妻,现在似乎就住在他的家里。另外还有一位,就是在这间宅邸当了十多年管理人和司机,平时一起生活的根津正雄先生,剩下的就是南齐君本人了。”



“我不大自信……但我觉得犯人就在他们之中。”



“你是指蓝子小姐还是根津先生?”



“还有……刚刚见过的南齐先生本人。”



“哦哦,是啊。”



或许音野已经理解了一些被我忽略或者听漏的事实。对我而言,他的能力也是个未知数。或者明明已经解开了谜题,但因为想要逃避出示答案时可能遭遇的现实,所以缄口不言……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虽说对未来感到惴惴不安,但我还是相信音野。



事件一定可以解决的。



3



天气阴沉的早晨,音野以一如既往的敞领衬衫配黑色长裤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因为这样给人的印象太过单薄,所以我又让他系上了一条全黑的领带。这副打扮简直就像是从葬礼上溜出来的一样,但对于之后要踏入杀人现场的人来讲,或许也能说是正装吧。至于睡乱的头发嘛……就这样算了吧,反正也改不好了。



我让音野坐在副驾驶席上,开车去往南齐的宅邸。



“最大的问题是密室吧……顺便问一句,音野你的那个手提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便当,午饭哦。”



“准备得倒是挺周到呢,想法还挺棒。关于密室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



“只有受害者和南齐君两人手上有钥匙呢,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这么想也只能是南齐君在犯案吧。但这可能就是犯人的目的呢。通往地下楼梯的门就是普通的球形锁,是最常见的类型,复制钥匙也是信手拈来的吧。而且钥匙本身的管理也并不大完善,受害者似乎也想自我安慰吧。而另一方面,地下室的门锁就比较麻烦了。”



“卡片钥匙……是吗?



“严格地说是IC型钥匙呢,是电子锁吗?受害者和南齐君手上的钥匙并不是卡片型的,而是钥匙扣型的。塑料壳里装着芯片,当靠近门上的感应板时,锁就会打开。从模样上来说,比起酒店或是其他地方经常见到了门卡钥匙,这个跟接近于JR的检票系统吧。把卡片靠近就能刷开检票口的那个。你只要把卡片当做钥匙扣就可以了。”



“因为不是磁卡,所以通过盗卡工具进行复制也是做不到的……”



雨滴开始滴答滴答地落在挡风玻璃上,打开雨刷之后,音野的眼睛就随着雨刷一起动了,还真是挺有趣的。



“然后南齐君他们赶到地下室的时候,那个门是锁上的。”



“开门的就是南齐先生吧……”



“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我在脑子里整理着密室的状况——



“地下室平时是锁着的,但发生了事件打开门之后,地板上散落着扑克牌。受害者腹部被刺,躺在扑克牌里。而且作为凶器的刀上不知为何插着一沓扑克。一沓即是一套,总数五十二张左右,厚度不足两厘米。被刺穿的牌几乎都是Joker。”



“并非全都是Joker吧。”



“好像是的。”



四周的景观渐渐安静下来,绿色的树木变得愈加显眼了。



“这次的事件,扑克牌好像是关键呢。”



“唔……”



“为什么是扑克牌呢。若让我作为推理作家来评论一下的话,作为点缀本次事件的小道具,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不搭呢……如果受害者是一流魔术师还差不多……像是本格推理吧……不不,应该说太不谨慎了。”



“如果受害者确实是魔术师,那散落在现场的扑克也就不会不那么自然了吧。”



“对吧。”



“可刀子上的那摞扑克牌又算什么呢?就算是魔术师,也有点奇怪啊。”



“是把掉在受害者身上的扑克也一起捅穿了吧。”



我思索着答道。



“两厘米厚的一摞?”



音野难得反应挺快——



“就算力气再大,一扎到底也是很难的啊……再说,南齐先生昨天提到的那种扑克牌,表面覆着一层特殊的图层,非常光滑。想随手一下把累成一沓的牌扎穿,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是犯人事先用刀扎穿了成沓的牌?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有什么……理由的吧……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啊……”



音野像是耍脾气般蜷缩在座位上。对于基本上足不出户,连和别人交流都很少的他而言,拜访委托人家实在负担太重了。但是如果让他直接查看现场的话,事件应该会一下子解决的吧。



然后我俩抵达了南齐的宅邸。



这是一栋足以称为宅邸的建筑物。据说是在模仿大正时期建于神户的异人馆的基础上,融入了现代风格以使其适宜居住的房子。一直延续到玄关的日式庭院风格的营造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一个让人不安的东西正堂而皇之地停在门前,那是一辆县警局的巡逻车。



“看来已经有先到的客人了呢。”



我把车停在警车的旁边。



“回,回去吧!”



“别担心,现在来的是警察,而你可是名侦探呢,反而更好办事了吧。”



我只得乐观地安慰道。



“会被当成诈骗犯抓进去的!”



“诈骗?名侦探是诈骗吗?”



“呜,呜。”



“怎么可能,你可是如假包换的啊。”



我将手搭在了音野的肩膀上——



“要说几次你才会懂呢,哪怕说几次都不明白,我也会一直说下去的。拿出自信来吧,你可是名侦探。可你太没有作为名侦探的自觉了,正好这里可以展现出你的能力。密室才是侦探最棒的舞台嘛。挺起胸膛去吧。”



虽说我使劲给他打气,但音野还是保持着沉默。无法可想的我只得先下了车,音野也垂头丧气地跟着来了。



我将他歪掉的领带捋正——



“振作点吧。要么这样好了,真感觉不行的时候就眨左眼朝我示意,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音野笨拙地闭上了左眼。



“对吧,一想到有救生绳,就算是悬崖峭壁也没什么好怕了。好咯,走吧!”



按下门铃之后,一个听起来不情不愿的男声接起了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根津。我报上姓名,外门就自动打开了。



“进来吧。”



我们遵照吩咐穿过庭院,朝门口走去。这时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五十岁左右的男性从中现身。



“贵一先生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请进吧,我现在过去叫他。”



中年男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屋内。



玄关入口直接与里面的大厅相连,所以感觉更加宽敞了。脚下是大理石模样的瓷砖,怎么看都是资产阶级。楼梯井的天花板上甚至还悬着吊灯。



左手侧有个通往二楼的楼梯,也就是说,正对楼梯口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右手面,就是那扇通往地下室的出了问题的门。



南齐从那扇门里现了身。



“早上好,白濑先生,音野先生。”



“多谢……有人在吗?”



我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



“哦,你们已经知道了吗?警察正好来了,现在正和我在父亲遇害的房间里谈话。顺便问一句,两位也能一道来吗?”



“唔,啊……”



“好的,我们也得和刑警们打个招呼呢。”



我代替磕磕巴巴的音野答道。



“这我就放心了。”南齐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完全成了头号嫌疑犯了,老实说我很怕和警察打交道,照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成头号嫌疑犯了。我怎么可能杀了我父亲呢……侦探先生,请帮帮我吧。”



“那个……请,请交给我……吧。”



音野会主动说这种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毕竟他是没法将有困难的人置之不理吧。他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而且就是因为太过温柔,想得太多,所以才总是束手束脚的。



“从这里可以去地下室。”



南齐指了指眼前的门。这就是普通的木制门,把手的上方装着球形锁。



音野忽然伸长了脖子,回头看了看背后。



“怎么了?”



“这里正对楼梯。”



“就是这样。”



通往二楼的楼梯往上几级之后就开始向右缓缓折弯,从我们所站的位置到楼梯大概有五米的距离吧。



“案发当日,你们赶到这个位置的时候,门是关着的吧?然后你就回房取备用钥匙了,那时蓝子也一道去了吗?”



我向他提问道。



“不,蓝子就留在这个地方。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危急的状况,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在可能有犯人的情况下,把蓝子扔在那里实在是个错误。不过我回房取备用钥匙也就花了不到两分钟吧。在那期间,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那个……”音野有些难以启齿地插嘴说:



“还有什么人……知道备用钥匙就放在南齐先生房间里的事吗?”



“唔……平时钥匙都挂在钥匙扣上,放在上班用的包里……无论蓝子还是根津都应该知道的吧。”



“身为受害者的你父亲也知道吗?”



“啊,没错。”



我们边说边向门内走去。



因为有荧光灯的缘故,地下也很是明亮。据悉,事发当晚灯也是亮着的。



我从里头检查的门锁,这是把旋钮转半圈来上锁的类型,并没有特地被施加什么机关的痕迹。由于是相当牢固的旋钮,所以单纯地用线进行远程操作也是不可能的。



楼梯笔直地通往地下。大约有十五级以上吧,相当之高……看起来很深的样子。



“地下室原本的设计是用作避难所呢。这间房子建成的时候正值古巴导弹危机。但我父亲认为核战争既然已经避免,那冷战迟早也会结束。他的预测倒是应验了,但讽刺的是,他竟会死于刀下,而不是核战争。”



南齐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在楼梯的下方位置,可以看到地下室的门正敞开着。门前有一个楼梯平台,形成看一个小小的空间,却没有陈设任何物品,给人以一种空荡荡的迹象。



“这里到案发之前为止都没放过东西吗?”



“是的,父亲把卧室搬到这儿的时候,把不必要的东西都搬走了。”



在下楼梯的途中,我看到两名男性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



“南齐先生,等等……啊!”一名男性似乎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大叫一声“是你们!”



“早上好,岩飞警官。”



我装作绅士的模样跟他打了招呼。



“你们是来给我们捣乱的吧!喂,那个叫名侦探的小子!”



“呜。”



音野躲到了我的背后。



岩飞警官是个长得像妖怪涂壁一样的男人。虽说现在还没到穿外套的时候,但他的外套却跟身经百战的战斗服般一直穿在身上。他的脸已是没法用正经来形容的恶人面相了。只要抡一抡粗壮的胳膊就能把十来个音野一起打飞。之前跟他已经见过几次面了,每次都要找我们麻烦。话虽如此,他却并不是个死脑筋的人,所以出乎意料的是我还挺中意他的。



“我们才不是来给你捣乱的。我们可是受了南齐的委托才来的哦。”



“啥?真伤脑筋啊,南齐先生,别做这种多余的事了。”



“警察是怀疑南齐先生吗……”



“我只是想当事人询问详细情况而已。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



岩飞警官瞪着我说道。



“当然是……”



我催促着音野让他继续往下说——



“来,来解决事件的……”



“啊?”



听到这如同小刀一般锐利的声音,音野的身高似乎瞬间缩了差不多五厘米。



“在这说也不方便,我们先进屋吧。”



在南齐的引导下,我们走下楼梯,在门口和两名警察擦肩而过。



“那个……”



年轻的刑警拦住了我们,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



“我听说过名侦探先生的事迹,非常景仰他呢!请一定和我握个手!”



他边说边向我伸出了手。



“名侦探在这里!”



我把音野推了出来。



“弄错了!不好意思!我叫笛有!”



“……那,那个,谢谢了,我是音野。”



他一面紧张地交谈一面回到了房间,自始至终都能感受岩飞警官那威压的视线,但他还是撑了下来。



“扑克都已经收好了吗?”



“那是当然,我得拿去鉴定。”



“牌上有犯人的指纹吗……”



“没,无论是散在地上的扑克牌,还是插在刀子上的扑克牌,我们全都调查过了,但没有任何指纹。”



而岩飞警官正滔滔不绝的向民间人士介绍警方的情报,他虽然有时说话不太好听,但还是我们的盟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地下室只有十张榻榻米的面积,房间的一角仅有一张床和一个用来放台灯的小桌子,其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就像是真的只供睡觉的房间。没地方可以藏人。而且床脚很低,人也不可能钻到底下。



四周的墙壁都是水泥墙,没有贴壁纸。最里面的墙上,有着嵌在格子里的小小的换气口。



“案发当时的警官和现在比还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床边的桌子上放者一瓶矿泉水,这是我父亲用来吃药的。”



“身体哪里不舒服呢?”



“他有心脏问题。”



“原来如此……嗯,音野?做什么啊?”



音野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首先检查了门上的锁——



“这个……”



“是电子锁呢,不过没有自动上锁的设定。从内部扭半圈旋钮就能简单地上锁。但要从外面打开和关闭,还是需要这个呢。”



说着,南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钥匙扣。



“一下就好……我可以关一次门吗?”



“喂喂,别那么随便啊。”



“呜……那就算了。”



音野立刻退了下来。



“没关系的,去做吧。”



我在音野背后推了他一把。



“啊,嗯……”



“要是你敢这么干,我就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



“呜……”



“岩飞警官,请不要玩弄我们的名侦探了。”



“哼哼……”



岩飞警官发出一阵令人不快的笑声。由于谈话没有下文,我便帮音野从里面关上了门。



音野战战兢兢地移动到了门前,突然蹲下身子,似乎在检查门下的缝隙。



“连一毫米……都没有啊……”



音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扑克牌,试着把它插入缝隙里,但并塞不进去。



“不行啊。”



“准备得挺周到嘛,音野。”



“事件发生的时候……另一个钥匙是握在受害者手上的吧。”



“嗯,没错,我确实看到了。”



“那把钥匙……是用手直接握着的吗?”



“是吧。应该没有戴手套什么的。”



南齐似乎揣测不出提问的意图,把头歪向一边。



“那个……只有一点……请务必让我确认一下。”



音野首先看看岩飞警官,然后立即移开了视线,转到了笛有刑警身上——



“凶器刀上有发现指纹吗?”



“没,没有指纹。”



“无论是犯人的指纹还是受害者的指纹都没看到。”



岩飞刑警补充道。



“那么……果然……不该是自杀吧……”



原来如此,在这种密室的状况下,首先考虑自杀才是最为合理的。但如果是自杀的话,凶器上应该会有受害者的指纹。



“不,等一下……受害者被发现是的衣着是?”



“一件薄睡衣吧。”



“是长袖吗?要是隔着袖子用手握刀的话,就不会有指纹了吧。”



“啊,也对。可他惯用手的袖子整整齐齐,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褶皱。”



岩飞警官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他的想法,像是对无聊的外行意见感到惊讶似的耸了耸肩。



身在双重上锁的地下室被刺伤腹部的受害者,真的不是自杀吗?要是刀子插在背上的话,还可以认为是谋杀,但如果是腹部,也可以由受害者自己来刺吧。洒落一地的扑克牌也是自导自演。甚至可以在半年的时间里,编造出了一个谜之扑克牌不停涌现的怪异。



“父亲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也可能是不堪痛苦自杀了吧——”



只见南齐急切地往下说道:



“也只能这么想了啊。关于父亲的周围出现的扑克,若是他本人放置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因为我也好蓝子也好,甚至是根津,都没有见过可疑人物出入父亲的房间。父亲看起来很害怕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袭击者,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这些实际上都不存在,就是他伪造了‘扑克牌袭击者’,假装他自己被袭击了,但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人。首先,在上锁的状态下,这种地方是谁都进不去的。”



被当做犯人怀疑的南齐的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形式,他都希望事件能尽早解决。要是这起事件是纯粹的杀人事件的话,犯人或许也会希望事件能以自杀结案吧。毕竟密室原本就是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而构建的。



“我们当初也认为是自杀,但是那些不自然的地方也不能忽视啊。”



岩飞警官用明显带着疑心的目光注视着南齐。



“什么叫不自然?”



“如果是自杀。干嘛要假装被人刺伤呢?是为了保险金?自杀是得不到保险赔付的。这样确实能拿到一些死亡保险的赔付款,但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令人吃惊的数字。要说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只为了留给儿子这么些钱,而赔上一辈子去演那么出戏,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吧。”



岩飞警官淡然地说道。他身材五大三粗,一副强盗的样子,但说话却冷静而有逻辑。



“那是……或许父亲有他自己的什么理由吧。”



“还有刀上没有指纹这点也是如此。而且刀刃上插着一沓扑克牌又意味着什么呢?要是想假装‘扑克牌袭击者’,那刺穿一两张Joker也差不多了。但这里却是一沓,既麻烦也没意义。”



“那我也是一样啊。”南齐有些兴奋地说道:



“如果我是犯人的话,干嘛要用刀刺穿那堆扑克牌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



岩飞警官退出了话题,就连离场的时候也挺惹人厌的。



这时从紧闭的门背后传来了敲门声。



“失礼了。”



是女性的声音,南齐过去为她开了门。



站在那里的以一名中长发的黑发女性。她不安地将手置于身体前面,正是南齐的未婚妻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