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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洋馆(2 / 2)


“都是因为我拜托你奇怪的事情。”



高子一脸困惑,她仍然领着悠纪来到客厅。桌子上摆着苔绿色封面的毕业纪念册。



“请看吧。幸好志史人不在家。只有这本国中的毕业纪念册,被他收在自己房间。”



“我很快就告辞,请不用担心。”



令学馆国中部一学年有四个班,每个班有二十多名学生,男女比例相仿。



志史在三班。照片中的大家或是微笑,或是扮怪相,或是一脸正经,或是张大眼睛,试图做出表情——每个人都注意着镜头,意识到现在正在拍毕业纪念册的照片,唯独志史露出一副平静如湖,没有一丝涟漪的神情。紧邻着眉毛的凤眼笔直注视前方,让志史看起格外成熟,甚至像是一瞬的幻影。



这样一看,志史的嘴唇本身线条相当柔和,悠纪却觉得他从未见过这副嘴唇冒出开心的笑声,或是扬起温柔的微笑。



当他还在三田家时,想必也曾露出笑容吧。悠纪应该亲眼见过,但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志史的嘴唇总是抿得很紧——让悠纪不禁觉得,他的嘴唇就像是绷紧的弓弦——绷得太过笔直——宛如一把没人能拉开的弓。



当时志史在楼梯上露出宛如残影的奇异微笑,是悠纪第一次在志史脸上看到的笑容,因此格外难忘。



与志史同学年的三班中,没人叫小暮理都。



四班——没有。



二班——没有。



一班……悠纪的手指僵住——找到了。



小暮理都真的存在。悠纪抱着比起吃惊,更接近没预想到的心情,盯着裁剪成方正形状的照片,以及下方写着“小暮理都”的文字。



自己正是为了找这个才跑一趟,也不能算是“没想到”就是了。



小暮理都就像一朵在黑暗中忽然散发馥郁香气的花朵,是一名拥有强烈魅力的少年。他不算是拥有惊人美貌。不,也许将来他会成为惊人的美男子,但现在在浅褐色的肌肤上,刻划出的仍只是美丽的要素,就像是未完成的负片。



他有着深邃的五官,特别印象深刻的是挺拔眉毛下的双眸。他的眼睛大得惊人,由即使是照片也能清楚看出的长睫毛勾勒衬托,明亮夺目得令人产生错觉,仿佛那里镶着两颗真的缟玛瑙。



鬈曲的黑发垂落在前额。



颈项宛如少女一般纤细。



——和志史真像……呢。



两人的相似并不是长相上的相似。透彻的眼神,宛如深邃水底中月光似的忧郁,也犹如笼罩树林的幽蓝雾气般的阴郁,那仿佛遥不可及的氛围,以及锐利无比的表情——这些地方在在令人觉得相像。



悠纪用手机拍下小暮理都的脸。毕业纪念册的后面还附著名册,到了现在已经相当少见。悠纪确认理都的地址,上面没写门牌号码,但至少是那栋大宅所在的地区。



当悠纪用手机拍下三班的名册时,高子回来了。她端上和母亲喜好相同的红茶,以及山茶花造型的日式点心,还附上温热的擦手巾。



“要查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吗?”



“是的。”



“我得趁志史察觉前放回去才行。”



高子把毕业纪念册收到旁边的扶手椅上,仿佛在担心红茶会洒到毕业纪念册。



“志史只把国中的毕业纪念册收在自己房间吗?”



“是呀。他收在书架上。仔细一想,还真是不可思议。小学时的他说丢掉了,高中的毕业纪念册则和毕业证书一起交给恭吾。”



“他有特别亲近的朋友——或是女朋友吗?”



“志史国中的情形,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我从来没和志史聊过这类话题。”



“志史就连放学后,也不能和朋友一起玩,因为恭吾不准……恭吾又常在家工作,志史没什么机会放松。”



“志史今天人在哪里呢?”



“不知道……他开车出去了。”



“志史已经有驾照了吗?”



“是的,他好像秋天去上了驾训班。他不开恭吾的车,而是买了辆二手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车。他在附近的停车场租了停车位,把车停在那里。他早早就拿了恭吾的遗产。虽然美奈子说不用急,不过志史说他打算毕业后独立,所以希望早点分……”



高子看似不安地环视白漆墙和发黑的木制天花板。要是志史离家独立,高子就会孤零零留在这间屋子。



“志史这阵子每天都出门,但不告诉我去哪里,我也开不了口。我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办法,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被我管吧。”



悠纪离开立原家,搭乘地下铁,赶往位于西新宿的干综合医院。撰写报导的作家野崎和透子交情不错,他告诉悠纪万里子住院的医院和病房。不仅如此,他还替悠纪跟去年答应采访的护士事先谈好。



悠纪想更进一步打探理都身边的事情。尽管看起来像偏离恭吾一案,但或许意外地并非如此。



“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



悠纪搭乘电梯到八楼的特殊病房,向一名在护士站独自用电脑的护士搭话。



她的年纪大概比悠纪大个两三岁,白衣胸前的名牌上写着“齐藤(莉)”。应该就是野崎说的那位名叫齐藤莉子的护士。



“我叫若林,昨天有透过野崎先生向您打过招呼。”



悠纪按照野崎的建议,将在透子事务所上班时印的作家名片,以及野崎建议的一万元礼品卡,叠在一起滑过柜台。齐藤用眼袋浮肿的眼睛瞥一眼,迅速塞进白衣的口袋里。



“真准时。”



她望向墙上的时钟评论。



明天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到十二点,在八楼的护士站,这是她给悠纪的详细指示。这段时间的话,她会独自值班。不过野崎清楚交代过,如果发生紧急情况,或有人按护士铃,齐藤就没办法配合。



“万里子女士还在这里吗?”



“是的,她在里面的八○一号病房。”



八楼的话,就无法从窗户进出。



“万里子女士入院的时候,你在这里吗?”



“是的。万里子女士昏迷不醒,让人以为没救了。”



“她没有意识吗?”



“是的。烧伤也很严重,不过主要是撞到了头。”



“所以她没说过是自己放的火?”



“以她当时的状况是不可能的。”



“可是据说是她自己放火的,那是……”



“你看,毕竟——”



齐藤压低声音。



“据说被烧掉的画布上,画着她丈夫出轨的对象。万里子女士好像事先买了一打烈酒做准备。”



悠纪也从野崎口中听过这件事。他详细讲述画室火灾和小暮静人溺毙事件。



万里子用的是一种叫做Spiritus的伏特加,酒精含量九十六度。据说这种酒绝对不能一边抽烟一边喝。



“万里子女士现在如何?”



齐藤苦着脸摇摇头。



“还是一样。她恢复意识的可能性——你懂吧?”



“她儿子经常来探望吗?”



“他康复后,每周都会来探望一次。”



“说起来,她儿子当时也住院了。”



“是的,他住了三星期。”



“他是一个人来探病吗?还是和别人一起?”



“他自己一人。”



“万里子的丈夫呢?”



“我几乎没看过小暮先生。”



“他大部分都是什么时候来?”



“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万里子是特殊病房的病人,探病没有限制。”



“她儿子会在病房待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吧。”



“去年八月十二日晚上呢?从十二日晚上到十三日早上。”



“那是小暮先生去世的那晚吧?当时警察过来问了我很多事情,到底怎么一回事?”



“既然警方问过,那你还记得吧?小暮理都是何时来探病,又是何时回家?”



“——那天晚上,我刚好值大夜班。这家医院的大夜班是从二十三点,到隔天早上八点。我来上班的时候,他就在,然后隔天一早就回去了。”



“一早具体来说是多早呢?”



“我看窗外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只要查查日出的时间,应该就知道了吧?”



如果是八月份的日出,那就是早上五点左右。



“这在我们护士之间,算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八月十三日是万里子的生日。她儿子每年都会待到早上,一起迎接生日,还会带漂亮的花来。”



“她儿子一直待在病房里吗?”



“那间病房是我负责的,一点半和四点的常规巡房中,他都在窗边开着小灯,似乎在编围巾还是什么的。他似乎很喜欢编织,真是少见。”



悠纪思索理都是否可能杀害静人。不是有无嫌疑,而是单纯推断物理上是否可能。



根据野崎的说法,静人的预估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如果理都一点半在这里,要杀静人,就需要在三十分钟内抵达小暮家大宅,杀害静人,再赶回来才行。



悠纪确认过地图,从干综合医院到小暮家大宅的直线距离约为四公里。半夜道路畅通,所以开车的话——他还不知道理都会不会开车——并非不可能。需要做的伪装只要在第二天早上回家之后再做就好。



“他曾经在途中外出吗?”



“他说不定有到外面的便利商店,不过十分钟或二十分钟也就算了,如果离开一小时以上都没回来,我一定会以为他已经回家了。那天晚上的事,警方早就带走监视摄影机调查过了。”



齐藤稍微探出身体。



“我说,小暮先生过世那件事,不是意外吗?”



“好像是——意外。”



悠纪也只能说“好像”。



“每年生日都只有儿子来吗?”



“据我所知,是的。小暮先生在儿子住院期间还会来。他大概很疼儿子,所以才无法原谅万里子女士。但说起来是他外遇不好嘛。儿子还为了救万里子女士,变成那样——”



这时一位年轻的护士走上楼梯,健谈的齐藤忽然闭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