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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各自的漫长一日(2 / 2)




他所想要的是更深入的情报。



「──背叛者是这间国外的制药大厂。他们不知从哪里察觉到理应遭专务派破坏的『高尔•娲达耶』的存在,想抢先合作伙伴取得它,为此拉拢了梧桐。这里──」



没错,就是这里。



「──埃比森•环球公司经理……诺曼•戈柏。」



他发现了一个名字。



好。



宗史微微勾起唇角。



他并不打算与梧桐正面冲突。



互殴这种事跟他的个性不合,枪战驳火也是,说起来他手上可没什么枪。对方拥有压倒性的人数,他也尚未掌握敌方阵容,就算顺利度过今天这关,依旧会完全与他们为敌,活不到明天。



因此,他不采取这种战斗方式。



取而代之的是从背后突袭。不管梧桐他们再怎么背离常识,终究是个收钱办事的营利团体。只要成功让对方撤回委托,棘手的状况便全都能回归风平浪静。



宗史抬头望向天际。



夕暮将至。



期限只到太阳没入地平线为止。



还剩下一点时间。



只剩下一点时间。



他想起阿尔吉侬小口小口吃着微焦荷包蛋的模样。她说自己正在寻找喜欢的佐料。而所谓的调查,一般来说指的是反覆进行测试,既然如此,她应该也会这么做吧?宗史心想。明天也试、后天也试,反覆测试到她满意为止。为此──



──没问题的,做得到。赶上时间吧。



他如此告诉自己。







夕暮将至。



三名男子下了白色厢型车。



说起他们的共通点,大概是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年轻人吧。尽管外表不特别显眼,却散发未加掩饰的气势。



三人进入公寓。公设大厅没有门禁,他们就这样搭乘电梯上楼。



「那绝对是耍老千啦,怎么想手上都不可能有两张K吧?从机率来说绝对有鬼,从机率来说。」



鸭舌帽男嘟嘴抱怨。



「吵死了。要吠等下再吠,现在给我闭上嘴做事。」



夏威夷衬衫男毫不掩饰焦躁地喝斥对方。



「说什么吠啊?那是正当抗议。」



「都叫你闭嘴了吧。」



他们出了电梯。



确认四周没有居民后开始行动,走向508号门前。



棒球帽男在门锁前弯着腰,想确认能否从屋外开门。门上的信箱口很低,有防撬锁板夹在门与墙壁间,想破坏指旋内锁颇有难度。男子皱起眉头。



另一名墨镜男轻敲他的肩膀,在他眼前亮了一下钥匙。



「有钥匙的话早说啊!你这不是增加了无谓的工作吗!」



「别大声嚷嚷啦白痴!」



钥匙男并未搭理两人,上前开了锁,握住门把。



所有人都噤声不语。



「…………」



门缓缓地打开了。



三人鱼贯而入。



领头的男人抽动着鼻子。



「什么啊,这股臭味……」



「不是叫你别讲话吗!」



由于房间并不宽敞,他们马上就发现答案了。



在沙发的阴影下有一滩血。



上头倒卧着一个女人。



「什……」



「真的……假的……」



当中的两人被眼前景象震撼得退了半步,第三名男子则像是要赶鸭子上架般地走上前去,踩过血泊蹲下身,用手指碰触女人的颈部,迅速地检视她的身体,探查伤势。伤口不在视线可及之处。



「她死了吗?」



「不。」



男子摇头。



「还活着,但最好别移动她。」



「怎么办啊?不是要我们把那个女人给带回去吗?」



搬运人类原本就非易事,一旦对象失去意识更是如此,即使纯粹当成重物也很难搬,况且无论如何都很显眼。能胁迫她自己走是最上策,其次是搀扶起失去意识的她带她走。至于找个不起眼的袋子把她塞进去,当成货物搬运,则是比较不理想的妥协做法。



「她被谁杀了?是那个叫江间的家伙吗?」



夏威夷衬衫男环顾四周,一面问着其他人。



「她还活着。大概是时间到了吧。」



墨镜男头也没抬地回答。



「啊?」



「据说在大鼠的移植实验里,『高尔•娲达耶』过了十天左右就混在血中被排出来了。在人类身上或许也发生了一样的事吧?」



「喔……」



「怎样都好啦。要把这个塞进去吗?」



鸭舌帽男甩了甩带来的大型背袋,那是为了在遭遇对方抵抗,只能让她失去意识时而带来的。然而夏威夷衬衫男说了句「蠢蛋」,直接驳回他的提议。



「这东西不防水,血会渗出来。『盛夏里的杀人耶诞老人』很快就会成为今晚的头条新闻吧。」



「那该怎么办啦?」



「给我保鲜膜。」



两人互瞪的当下,墨镜男突然插嘴道。



「……什么?」



「厨房还是哪里放着保鲜膜吧?拿来,要大的。」



「你要做……」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高尔•娲达耶』从大鼠身上被排出,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人类身上了。」



那双沾满血的手从地上抓起了什么东西。



红色。



大小相当于孩童的拳头。



乍看之下像个肉块,或是裸露的内脏。尽管在肌肉与脂肪的混合物当中有神经伸出,却没有类似骨头的东西。彷佛从沼泽被打上岸的水蛭。



只见那个东西在墨镜男手上微微脉动着。



「恶……」



鸭舌帽男发出了厌恶的声音。照理说他对暴行与见血早已习以为常,也只有这种怪诞景象能让他出现这样的反应。



「这就是『高尔•娲达耶』,把它带回去就好。」



「……那这家伙呢?」



「要把那女的从这里运走的风险太大,但是只拿这个可行。万一上面说不够,再来带走这女的就好,对吧?」



鸭舌帽男和夏威夷衬衫男面面相觑。



「所以快点拿保鲜膜过来吧。」



听到对方催促的棒球帽男应了声好,便开始行动。



桌上放着一张纸片。



上面以挣扎般的笔迹写着短短一行字。



墨镜男用擦掉血的手拿起纸片,浏览内容。



「…………」



──然后不发一语地把它放回原位。



玻璃金鱼缸里──



两只金鱼对房内所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优雅地游着。







宗史知道这是场硬仗。



也理解这次的挑战,无论引发几个奇迹都不够。



即使如此,他仍尽力奋战。他向埃比森的伺服器发动攻击,无奈与谷津野无法比拟的坚实令他咬牙切齿;他收集了诺曼•戈柏的资讯,以伪装电话号码联络埃比森及周边企业的关系人士,用戈柏的声调与口吻提出假指示;又挑出几名关系人士的背信证据放到别处。



甚至虚构了意外使保全部门陷入混乱,以捏造的纠纷让监察部门疲于奔命,借此撬开坚实的保全,钻其漏洞。



幸运女神眷顾了宗史数次,他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危险钢索。



天际转红。



太阳似乎即将下山。



这是场不顾一切的特攻。



东奔西走的他相继采取了冷静时绝不会使用的粗糙手法,在各个伺服器间留下自己的足迹(时戳)。



不用说,在这种作战当中留下足迹是禁忌,一旦入侵者或潜入者的形迹败露,除了会危及作战,自己往后当然也会身陷险境。视情况,对方甚至会遣杀手来取他性命,这可不是夸大其辞或在开玩笑的。



宗史明白这点。



即使如此,他的气势依旧不减。



只要再几个小时不暴露就好,只要撑过此时此刻就行。了结与梧桐的对决,确保阿尔吉侬的……(不是)……真仓沙希未的安全,便是最优先事项。



他暂时不去思考除此以外的事。



话虽如此,他当然不想死,所以打算等事情告终后,在可能的范围内抹去足迹。



「好……」



还差一点。宗史心想。



能进行的事前准备大致已告一段落,接下来只剩下透过戈柏的帐号,联络梧桐他们撤回委托。尽管这样的行径理所当然地会被怀疑,但他已确保了周遭状况。他在埃比森内部所制造的麻烦,会使情况看起来像是「现在的戈柏无法再涉入『高尔•娲达耶』相关之事」。虽然这种伎俩想必马上就会被识破,然而无所谓,毕竟对方也得花上几天重整态势才对,只要再利用那几天进行下一步就行了。



还差一点就结束了。梧桐将会收手,而他们会获得自由时间。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这样的妄想掠过脑海。今天已经很累了,明天再行动吧。



他灵光乍现──带阿尔吉侬去动物园好了。离开小沙希未的身体后,她想进入什么动物体内呢?去寻找候选者吧。即使她多少提出了罕见的要求也无所谓,宗史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都能达成。



来电铃声响起。



他的手指停在最后的输入键上。



响个不停的是宗史的智慧型手机。他对这个来电号码没印象。



他仰望天空,是红色的,在地平线附近尚可见到太阳。



短暂地犹豫后,他触碰萤幕,接起电话。



『嗨~~帅哥,又是我。你现在在哪?』



电话里传出他一点也不想听见的声音。



「我不记得有和你交换过联络方式才对。」



『别那样说嘛,我们不是伙伴吗?』



宗史咂了声舌。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这个号码令他介意,也的确是个无法置之不理的问题,但目前有比这点更优先的事。



「所以你有何贵干……到日落为止还有时间吧。」



『嗯,啊~~是这样没错。放心吧,我不是在催你。』



「那又是为了什么?我可是很忙的,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



像是要盖过宗史的声音般──



『公平如我,想说应该要先告诉你才对。』



「──你说什么──」



『虽然偷跑让人感觉不太好意思,但东西我确实收到了。』



「──────什么?」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这家伙说了什么?



这家伙是怎样?



混乱霎时使宗史的思考支离破碎。



『不好意思呀,钱不算多,晚点我会把费用汇过去的,再告诉我要汇到哪里吧。』



梧桐以像是要捉弄他的戏谑口吻说着。



却传不进宗史的耳里。



他好不容易集中停滞的思绪并重新运作,尝试理解对方的这番话。接着──



开什么「玩笑」!



就连怒吼也顾不上了。



宗史丢下笔记型电脑,飞奔而出。



梧桐说过,他会等到太阳下山以前,未曾推敲这番话的宗史便深信直到傍晚都没问题,因为想要那样相信而怠于起疑。



太阳缓缓地沉入地平线。夜晚来临。



(6)



门崎外科医院今晚也不见其他客人。



「贫血、营养不足,先让她打点滴休息吧。」



手持病历的年迈女医说道。



「不过她身上没什么外伤,基本上是健康的喔,意识看起来也算清楚,我想几天之内就能回归原本的生活了。」



这样啊。宗史心想。



心绪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要去看她吗?」



被这么一问──他有些苦恼。



「可以吗?」



「又没禁止会客,你有探视权利吧。」



「说的……也是……」



他盯着自己的手心好一会儿。







宗史走进有些昏暗的病房。



躺在床上的女孩缓缓地朝他望来。



「……江间……老……师……?」



呼唤着他的名字。



「嗨。」



他对此无力地回应。



「早安,小沙希未。」



「我……」



霎时,恐怕是突如其来的头痛造成的,她突然扭曲了表情。



「啊……唔……」



「你还好吗?」



「……嗯……我的话……还好。」



闻言,「啊……果然……」宗史暗忖。



「你还记得那家伙的事吧。」



沙希未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



「嗯。虽然有些朦胧,但她的所见所闻,以及想法,全都留在这里。」



她抬起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那就是读取别人记忆的感觉吧。过去阿尔吉侬也曾对沙希未的记忆说过一样的话,由于使用同一副躯体、同一个脑而能读取里头的记忆,情况本身几乎是相同的,只是立场颠倒了。



活在同一副身躯的两人,是比谁都要接近的邻居,比起其他人更了解彼此,即使未曾邂逅,也没有与对方接触过。



「你恨阿尔吉侬吗?」



「不。我应该不恨她……吧。但是──」



她闭上双眼。



「我很生气……喔,这是理所当然的吧。随便拿人家的身体来用就算了,还对我的抱怨充耳不闻,擅自消失不见。」



豆大的泪滴自她的眼角沿着太阳穴,滑落到枕头上。



「明明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像是不准穿成那副怪样、不准用奇怪的方式吃东西、不准说些奇怪的话……那件事也是,我的身体的第一次可是差点被人擅自献了出去呢。」



她哽咽不已,抽抽噎噎地说着,却没有停下话语。



「但此时此刻,那些事情都无所谓了。我最不能原谅她的是别件事。」



她无力地摇摇头。



「起初进入我体内时,她道了歉,而那份心意至少有传达给我。知道如何运用那个字眼后,她说了『对不起』。」



沙希未说着,轻轻地笑了出来。



「知道自己是寄生生物(parasite)时也是,她向我说:『对不起,我诞生了。对不起,我想活着。』开什么玩笑?这世上有哪个婴儿会为这种事道歉?」



她以两只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不好好骂她一顿不行,但我的声音无法传达给她。」



──求求……您……



──救……救……



宗史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当时沙希未的话中含意。最一开始的那晚,她并不是要他帮助自己。



──救救她──



在失去父亲,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遭遇什么的情况下,沙希未仍担心着侵蚀自己、在自己身上诞生,小小的自我意识。



而宗史没能听取她的愿望。



「你要……回归原本的生活。」



他艰难地说着。



「回家支持着家人。去上学,与朋友们朝未来的目标迈进。」



「这是要我把这一星期发生的事全部忘掉吗?」



「嗯。这应该也是那家伙所期望的。」



「好过分。」



「嗯。」



她说的没错。宗史无言以对。



「抱歉。」



「老师也只是想道歉了事呢。」



「……嗯。抱歉。」



他步出病房。







宗史手里有张便条纸。



上头以凌乱的字迹写着「抱歉,没能遵守约定」,下方则留有大量的空白,恐怕她本来动笔时,想写的东西有很多吧。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碍于没有时间或词穷而无法写到最后,只好在纸上留下她认为最重要的字句。



「哎,的确……不是道歉就能……了事呢。」



自己的心变得空荡荡的。宗史心想。



他早已达成原本的目的,将真仓沙希未带离危险之处,取回其人格,也确保了她的人身安全。她已经没问题了──包括那些悲喜交织的遭遇在内──想必能回归原本的人生吧。



而宗史也是。他再也没有被梧桐追击的理由,没必要继续躲藏在庇护所里,得以返回自己原本的住处,接下来便能……做个偶尔也会执行间谍工作的保全领域一般人士,回归一如往常的生活。



这是件该高兴的事。



他应该欣然接受才是。



──我宣示过要从你手中夺回小沙希未吧。



──也承诺过当你从她的体内出来时,会协助你找下一个身体。



结果……



江间宗史什么也没做到。



无论是哪个她所吐出的心愿或期望,都没有实现。



甚至连他自己决定而企求的,也没有达成。



「…………」



他吸气、吐气。



试着摆出有些烦恼的样子,却因为毫无意义而立刻作罢。



「……啊,这么说来……」



他想起来了。



得抹去至今为止那些胡来的骇客足迹才行。他在埃比森及周边公司里引发了相当严重的混乱,还在案发现场留下了摆明凶手就是江间宗史的证据。要是不快点处理那些,明天早上可能会有人朝他的脑门宅配一发子弹。



可惜为时已晚。



埃比森的员工相当优秀,不但收拾了肆无忌惮散布的混乱之源,凶手的身分也理所当然般地被查明。他们上传了影片,一名或许是保全部门代表的男人向股东表示:「这是幼稚的愉快犯犯下的软体破解案件,想必他将会遭受相对的报应吧。」



宗史愣愣地看完了那段影片。



尽管那根本就是针对他做出的实质死刑宣判,但他几乎不感动摇。



他比较喜欢虚构的故事,因为江间宗史的人生早就已经毁了。现在像这样待在这里的他,是已经消耗殆尽,彷佛残骸般的存在。



而这样的残骸也没剩下多少感情──无论是好是坏,是邂逅抑或别离──倒不如说那些感情在这几天里,似乎已经全部升华了。



所以,都无所谓了吧。



抛开常识、良知,以及法律,任凭情感摆布,企求着什么也好。



或是他的人生期盼着宛如B级动作电影般的结局也罢,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走到街上。



日落西沉,溽暑依旧。他彷佛泅泳在热气中,踏上被路灯照亮的道路。



「…………」



一反接下来打算大干一场的恣意妄为,宗史的脑中异常冰冷。他将作战区分为三个阶段,逐一填满要执行的任务。尽管能运用的时间所剩不多,但若能有效率地展开,嗯,总会有办法吧。



他走了一会儿,抵达最先的目标所在处。



对方是上午遇见的年轻小混混之一,名叫榎本大吾,二十三岁,有着在邻市经营花店的父母,以及在东京的公司上班的弟弟,最高学历是梨沼西高中肄业,喜欢的VTuber上个月停止活动让他有些消沉。他喜欢山葵汉堡,每周会做一次来吃。而且截至当下都没发现裤子后面被装了讯号发射器。



宗史走近对方身后,把手搭在他肩上……



「嗨。」



向他打了声招呼。



「啊?」



对方疑惑地回头──



「你……」



露出一脸「你谁啊」的表情,停顿了几秒。



「啊!」



「想起来了吗?」



宗史露出微笑。



边笑边使劲痛殴对方。



真的就像动作电影的一幕,那家伙漂亮地被揍飞。



扫倒了几个摆在街上的饮料店看板,一头撞上堆着的垃圾。



路过的行人当中传来惨叫,人墙在远方筑起,好几个人拿出智慧型手机开始拍照和录影,消息想必会立刻在社群媒体或影片网站上广泛流传,接着就会有人发现他是「五年前的杀人魔」,或许会引起很大的骚动吧。



尽管这件事让人郁闷,不过事到如今,倒也并非多么值得在意的问题。



由于不习惯揍人,力道拿捏得不是很好,导致宗史的拳头疼痛不已。他暗自决定第二个人要拿东西来揍。



宗史靠近倒地的男人,扯着对方的衣领把微弱呻吟着的他给拉了起来,盯着他的双眼,以温柔的声音说:



「关于你的朋友,我有几句话想问,可以吗?」







梧桐说过,他会等到太阳下山以前。



那是个谎言,他不到晚上就开始行动了。



而梧桐达成了目的,宗史则失去他所守护的对象,胜负已定,是以梧桐不再有理会宗史的理由。同样地,宗史也没有非与梧桐缠斗不可的原因。



只要他愿意,从现在开始依旧能回归平静的生活吧。虽然得和埃比森玩场躲猫猫,不过他的人生本来就像是个隐者,因此回归是可行的。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



「既然都被强迫推销了这样一场跳楼大拍卖──」



宗史更加紧握着隐隐作痛的红色拳头。



「我就欣然接受──这场战争吧。」



(7)



仲田奈津彦曾有个梦想。



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无论是谁,儿时或多或少都会在纯白的画布上对自己的未来挥洒幻想。当身旁的孩子们梦想成为公司职员或是公务员之际,奈津彦说他「想成为正义的头头」,在小学的毕业文集里也这样写着。



而人类是很轻易就会走上岔路,摔倒滚落的。



国中时的他,认为做些法外之徒般的行径就像个头头了。高中时期则觉得只要跟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学长姊,便能过得很快活。而这些作为延续着,就这样过了十几年,当他察觉到时早已要迈向三十大关。与正义及头头都无缘,镜子里映照出的身影仍是原本的那个不良混混,只是徒增岁月沧桑罢了。



但他心中没有焦虑。



毕竟他们的老大是梧桐薰。



这个人的确相当恣意妄为,总是看心情做事,是个让人头痛不已的犯罪者,却有着实力、成绩与人脉,对自己充满无与伦比的自信,今后绝对会干出比目前更夸张的大事。届时在下面做事的他们,想必也能分到一杯可口的羹。



正因为怀着这种念头──



「只不过是一个外人,居然还那么跩?也太让人不爽了吧。」



他非常能理解同伴想抱怨的心情。



将那个外人引荐给老大的正是奈津彦,是以他在立场上很难说那家伙的坏话。然而要是撇开这点不提,他的确与眼前这些家伙同样感到不悦。



在滞闷的房间里,奈津彦与其他两人为了应付「突发状况」而待命着。不过今天想必仍一如既往,不会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想当然耳,几个被关在狭窄房里的无赖烦躁倍增,发起牢骚。



「嗳,人是你带回来的吧,奈津?你打算怎么办?」



别扯到我头上来啦!奈津彦想。



「──别在意啦。反正等这次事件告一段落,他就会消失了吧。」



「谁知道呢?搞不好那家伙看老大欣赏他,想赖着不走啊?」



「那样的话,届时再把他赶出去就好了吧。现在他还有利用价值,就先放着别管了吧。嗳,友次,你也说句话啊……」



他把话题抛给其他同伴。



尽管对方平常沉默寡言,但比起其他人较为冷静,算是个不太会察言观色的人。奈津彦希望他能出言冷却这段充满情绪,且毫无建设性的对话。



「……友次?」



只见对方瞪着智慧型手机,一语不发。



「喂,友次?怎么了?」



听到他出声催促,友次抬起头。



「没有定时回报。」



「谁?」



「外勤的那些人,两个人都没消息。」



「啊……又在偷懒了吧。那些家伙还真是学不乖呢。」



奈津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却又说不上来,因此只当作是自己多心了吧。



「打给他们……也没接。」



「又去几个小鬼那里喝酒了吧?那里很吵嘛,很容易漏接电话。」



「或许……是那样……可是……」



友次以粗大的手指拨给其他号码。



「你想干嘛?」



「总觉得让人很在意,我叫别的家伙去瞧瞧。」



「你想太多了吧?会秃头喔?」



「不会秃,我家有头发茂密的遗传。」



友次做出不明所以的反驳,将智慧型手机贴上耳朵。



「……是我。一切正常吗?」



看来总算联络上对方了,两边开始对话。



奈津彦和同伴面面相觑。



「这家伙真龟毛耶。」



「哎,也是这家伙的优点啦。」



「说的对。」



两人哈哈大笑。



友次一脸正经地继续讲着电话。



──敦和龙没有回应,最后回报的时间是三个小时前。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早上见到他们有哪里不对劲吗?不,目前正在行动的成员应该就剩你们了──



「唉,奈津,你的衣摆。」



闻言,奈津彦看了看自己的夏威夷衬衫,上头沾到了血。「呜哇!」他哀号了一声,结果被友次给瞪了。



「是受伤了吗?」



「不,是刚才拿起那团生肉时沾到的。恶,这个洗得掉吗?」



「用小苏打粉就好啦,小苏打粉。这类状况基本上都是用小苏打粉解决的。」



友志仍持续讲着电话。



──老大待在老地方。我们现在待在据点待命。应该还没向埃比森公司报告才对……等等,为什么你要在意这种事?不对,虽然这的确是大吾的手机,声音也很像大吾,但你不是他……



友次沉声问道。



「你,是谁?」



这下──



奈津彦总算也理解到,似乎真的发生了异常状况。



「……对方挂断了。」



友次咂了声舌,收起智慧型手机。



「发生什么事了?」



「敌人有动作。」



「什么敌人?」



「我哪知道?总之就是敌人。」



友次焦躁地摇头。



「外面那群人大概全灭了吧。敦、龙……还有大吾应该也被干掉了。」



「被干掉?他们还活着吗?」



「不知道。」



「敌人有几个?」



「不知道。」



「呃,不知道不知道!你电话讲了那么久,结果只是把情报泄漏给假冒大吾的人喔?」



「你才是咧,还不是什么都没发现!要是我没有行动,你现在八成依旧会一脸蠢样地说『反正也只是在喝酒吧』不是吗!」



「怎么可能?我比你更早感觉不对劲好吗!」



「是这样?既然你全都发现了,那就说说看啊!敌人是谁?有几个人?现在人在哪?目的是什么?」



「这是在推卸责任吗?问出这些应该是你的职责才对吧!」



完全无法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这样让敌人夺得先机。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能毫无作为。



焦躁节节攀升,在心中掀起狂涛骇浪。



「喂、喂,你们两个……」



尽管奈津彦试图介入,越吵越凶的两人却停不下来,互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唉,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正当他抱头苦思之际──



「…………啊?」



四周被黑暗笼罩。



是停电吗?奈津彦心想。



这个房间的灯有三处,很难想像所有灯泡会同时坏掉。只要检查隔壁房间窗外,就能得知到底是只有这栋大楼停电,还是这一带都这样吧。



不,不对。



「来了……吗?」



他半信半疑……不,是怀着不愿相信的心思低语着。



没有回应。



直到方才仍充斥在此的激昂情绪烟消云散,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动弹。



大楼外的远方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狗吠声,除此之外却万籁俱寂。宛如凝重得连呼吸都得犹豫再三的静默,萦绕着整个房间。



(…………)



奈津彦心想,怎么可能?



这可不是惊悚电影喔,他同时这么想。



敌人──



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隶属于团队。照理说要精准地压制这样的团队,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敌人想必是受过训练的组织,好比说警察、自卫队,还有……记得是叫SWAT(注:特种武器攻击队)吧?或是美国陆军特种部队那类的,总之就是那种感觉很厉害的家伙。一定是那样没错。



但又是为什么?



他没有挑衅过那种人的印象。毕竟又不是动作电影喔,他们……没错,明明只是烧了一栋研究大楼,对一个乳臭味干,叫什么江间宗史的小子穷追猛打,再把一块生肉抢过来罢了。



(…………)



自己的呼吸声好吵。



要应付这片黑暗本身并不难,只要拿起智慧型手机,就能获得照亮手边与脚边的光线,这种事用膝盖想也知道。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打算这么做。



的确,不知道有什么潜伏在这片黑暗里,这片黑暗同时却也掩藏了他们,是以他们无法舍弃这份细丝般的安心感。



「…………我去看看……」



友次将音量压得极小。



「我去看看断路器就回来。」



「等等。」



太危险了吧?奈津彦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这种事任谁都知道,没办法成为警告。的确,要是维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做法,情况就不会有所改变。非得有个人行动不可。



「要守好喔。」



友次留下这句话,便开始行动。



蹬蹬、蹬蹬,踩踏地面的声响逐渐远去。



(叫我守好……是要怎么做啦……)



明明他在黑暗中就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啊。



要是至少能有个武器之类的,说不定情势就不同了。



(……啊!)



恶魔般的想法闪念脑海。



这个据点里有那个东西。



唯有像他这样深得梧桐老大信赖、以干部自居的人才知道的东西,在这种时候绝对会派上用场。



(记得……是在……)



幸运的是,他离那里很近。



他留心着避免发出声响,开始行动。



──动作电影很赞啊!就让我奉陪到底吧。



那东西放在桌子最下层的抽屉,抽屉上着锁,钥匙藏在隔壁房间的月历后面,但他现在没那闲功夫去拿。



摸索一番后,他找到了目标。



奈津彦使尽全力要扳开它,发出了巨大声响。



「咿!」



尽管传来了高声惨叫,但他充耳不闻。



即使不解锁也无所谓,这个抽屉的材质是极薄的铝片,成年男性只要认真起来,没道理破坏不了。喀哒喀哒的声音猖狂无比,「住、住手……」尽管听到像是喘不过气的哀号声,奈津彦依旧不为所动地继续猛摇抽屉──



毁损的声音响起。



抽屉坏了。



「嘿……嘿!」



他微微一笑。或许是被破裂的铝片给割伤了吧,手掌湿漉漉的,然而亢奋不已的他并未感受到痛楚。他伸手取出收纳在抽屉里、形状有着既定特征的那个。



那是把未登记的塑胶制手枪,零件构造几乎全是违法以3D列印输出的。因为不需要仰赖工厂制作零件而容易私造,警察也看不到它的流通过程,又被称作幽灵枪(Ghost gun)。



由于结构极端单纯化,机能与准确度都不高,况且材料的耐久性不足,作为枪枝的性能实在太不稳定,再加上日本国内难以取得子弹,让它成为并不是那么容易使用的东西。即使如此,枪就是枪。只要扣下扳机,射出子弹,人照理说就会死。



获得致命的凶器,奈津彦稍稍平复了心中的亢奋。



眼睛适应黑暗后,他也略微看得见周遭了。



有什么……在那里。



「直之?」



他喊着同伴的名字。没有回应。



这样说来,去检查断路器的友次也还没回来。



(……嗯。)



他确定了。



(敌人就在那里。)



奈津彦将手中的那个瞄准那里。



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显然是相准了刚才他与抽屉奋战的当下,以巨大的破坏声响作为掩护,混进这个房间。



黑暗之中,直之刚刚还待着的那带──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动了。



「呜……」



吼声自喉咙深处迸发。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使尽全力一按。



「喀!」子弹并未随着这冰冷的声响射出。尽管极度简化的这把幽灵枪没有保险装置,然而要是没装子弹就无法射击,他居然连那么单纯的事情都没注意到。



对方的气息与微弱的脚步声,正步步进逼。



(8)



「……怎么可能~~!」



小个子男人愣愣地大喊,摇了摇头。



「梧桐先生,我有坏消息、更坏的消息、最坏的消息,您要先从哪个听起?」



「我心里大致有底了,一起讲吧。」



「外头的家伙音讯全无,同时无法与原本待命中的同伴取得联系。然后就在刚才,这里的通讯手段也被截断了。」



无论是有线或无线通讯都一样。他举手投降。



「哈!」



梧桐用力地拍上额头。



「厉害!哎呀,真厉害!太帅啦江间青年!普通人可不会做到这一步呢!」



他看似发自心底开心地赞扬着。



「不不,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啦。」



「不是高兴,而是开心哟。」



「我不懂差别在哪里。」



他以指尖轻敲键盘,转动椅子面向梧桐。



「是说这真的全是他一个人做的吗?逐一击溃外面的那些家伙、掌握我们的战力、彻底查明据点并悄无声息地压制、发现这里还阻止我们与外界联络……」



他屈指数着。



「一般都会认为这些工作至少也要有四、五个同伙吧,毕竟工作量太大啦,得交由复数团队来处理才行。倒不是能力好坏的问题,这种事不该是一个人做的。」



「就是因为这样啊。」



梧桐心情绝佳地摇摆着身体。



「我们认为凶猛的老虎只有一只而不足为惧,涉险踩了老虎的尾巴嘛。结果那只老虎就舍弃了用老虎的方式反击,反倒以人海般的战术,强行压制小看对手只有一个人的我们。」



「还真乱来耶。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一旦采取颠覆想像的策略,就能在我们的思考当中制造死角。只要钻进这些死角,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能随心所欲。嗯,看来江间宗史相当擅长钻人的死角行动呢。」



「……不不,这种事态可不是用『相当擅长』这种话就能带过的喔。您这番话是认真的吗?」



「嗯,今天的那家伙是个英雄没错,我可是很肯定的喔?」



啪滋!



随着燃烧崩解的声音,房里的电灯掉了下来。



室内并未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视房内,只见小个子男人眼前的电脑萤幕正亮着,是能够隐约掌握什么东西放在哪里的亮度。



然而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要应对瞬间发生的事总会慢上半拍。而对偷袭者来说,有这点时间就够了。



「哈哈!」



梧桐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高声笑道。



几乎就在同时,黑色剪影奔走在幽暗当中。毁坏的声音响起,小个子男人的额头就这样撞进电脑萤幕,房里唯一的光源霎时消失殆尽。



蹬!



使劲踏地的声音传来──



梧桐毫不犹豫地飞身一跃,翻滚似的在地上移动,接着跪立在墙角。偷袭者的眼睛理应已适应黑暗,呆站不动的话只会成为人肉标靶。反过来说,只要移动,他就能在他们的据点里发挥主场优势。



「唔!」



梧桐揣在怀里的手,笔直而猛力地朝眼前的黑暗挥出。而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抵上了他的额头。



「……哈……」



真是~~太赞啦喂!



在兴奋与恐惧的情绪作用下,豆大的汗滴自梧桐的额际滑落脸颊。



「实在太棒了,这可是我梦想着这辈子怎样都要经历一次的局面呢,美梦成真啦。」



他戏谑地朝着眼前说道。



没有得到回应。



右手和头都动弹不得,梧桐只得以左手翻找自己的口袋,掏出智慧型手机,并在进行最低限度的操作后抛向地面。



解除待机状态的手机微弱地照亮周遭。



眼前站着一名青年。



黑发黑眼,怎么看都很普通且诚实,与狂乱二字感觉无缘──那样的江间宗史正伫立着。



尽管宗史在至今为止的战斗,几乎都是靠着单方面突袭搞定的,却依旧伤痕累累,想必有遭受到反击吧。勉强自己在黑暗中逞凶斗狠,应该也让他受伤了才对。红色裂痕遍布在他的衬衫上,脸颊与额头上也留有不浅的撕裂伤。



然而他的脸彷佛冻结般地面无表情,右手握着的幽灵枪口直直地抵着梧桐的额头。



「说到枪战演出,就是要有这幕呢。」



梧桐无法轻举妄动。



而这名青年──江间宗史理应也无法轻易地发动攻击,因为梧桐手上的枪同样精准地抵着他的额头。



尽管双方拿着的都是塑胶制的土制枪枝,视觉上感觉没那么紧张,但它们在极近距离下的杀伤力依旧货真价实。



呈现彼此随时都能夺走对方性命的局面。



「这种僵持不下的场面叫什么?记得确实有个讲法啊……啊~~呃……」



梧桐在膝盖上施力,打算站起来。



然而或许是察觉了他的意图吧,宗史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施力。放弃站起身的他动弹不得。



「对啦,是墨西哥对峙(注:Mexican standoff。指三方人马对峙驳火之际,各方都同时面对另外两方发动攻击的威胁而僵持不下的场面)。」



「不对。」



宗史喃喃回话。



「那是形容三方对立时,谁也无法动弹的词汇。」



「还真是个龟毛的家伙啊……」



如果是电影当中的一幕,想必会让人涌现「枪开下去就对了!」的心情。一旦开枪就能了结敌人,根本没什么好迷惘的,那只不过是为了激起紧张感而背离现实的一幕罢了。



不过实际置身于这种情况后……原来如此,的确是无法轻举妄动。只要在手指上施力就能开枪,却没办法想像自己下一秒活得下来。



凡事都要尝试看看才行,亢奋得彷佛大脑都要麻痹的梧桐想着。



「哎,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难得陷入这种僵持状态,真的会想好好地在墨西哥对峙一番。总之就是希望能出现第三个人吧?那种浪漫我懂。」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别这样说嘛,我可是很少发挥这样的服务精神喔。」



喀嚓!



在江间宗史的背后,响起了扳动击铁的声音。



青年愕然睁大了双眼。见状,梧桐勾起唇角。



「所以,再追加一人。」







疲惫、自责与绝望。



这些累积相加,让宗史的意识彷佛要远去。



他咬破了唇角,试图以那份痛楚让自己保持平静,但在全身都疼痛无比的此刻,并没有太大意义。



唯有一丝血痕,无意义地自下巴滴落。



「……还有人在吗?」



他按捺着内心的动摇,以平淡的声音开了口。



身后有某个人正举着枪。



宗史击垮梧桐的手下,让他们至少在这几天都无法好好行动,局面来到一对一对峙的阶段,而他也压制住梧桐的行动。明明都演变成这样了,没想到居然有埋伏。他只想「大吼别闹了好吗?」或是大叫「开什么玩笑啊!」



「你以为已经收拾所有人了吗?答案正确却也不正确,因为这家伙并不是我们家的正式成员嘛。」



看来是相当中意眼前这幅景象吧,心情比方才更好的梧桐笑了。



「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朝宗史的背后这么说道。



「你这兴趣还真糟呢,梧桐先生。」



身后的那家伙不太开心地回答。



而宗史非常熟悉这个声音。



「……孝……太郎……?」



「嗯,没错,是我喔。」



尽管似乎带了点尴尬,却轻佻如常的──筱木孝太郎的声音。



至少在这一连串事件当中,这个男人打从一开始就持续帮助着江间宗史,理应是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的。然而……



「话说江间先生,你这样不行啦~~被愤怒冲昏头而大闹一场、毁掉邪恶集团这种事,跟你的形象不合吧,因为你并不是那样的英雄啊?」



「你……为什么……在这里?」



「是有几个理由啦。首先呢,不能让江间先生杀掉那个男的,毕竟真正的杀戮不适合你嘛。」



他在说什么?



完全听不懂。



「说起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江间先生?大闹一场的你根本没想过该如何收拾残局吧?有人目击了你在街上的行为,证据也多得不得了,甚至连同过去那桩事件一起在网路上闹得沸沸扬扬、成了话题趋势喔。即使眼下你杀得了梧桐先生,事情依旧没有解决,问题还是堆积如山,往后你打算怎么活下去?」



(插图021)



……那种事情──



「你不想思考,对吧?想放空脑袋粉身碎骨。虽然那种心情我懂啦~~但不想思考与逃避问题是两码子事喔。」



「我……」



「懂了吗?江间宗史这个男人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没有未来了,所以我才会决定在此时背叛,见证这最后的时刻,同时也有些事情想做。」



背叛。



啊,没错。一旦有什么万一就背叛吧。因为不打算依靠信赖或是友情这些东西,只想以利害与损益维系关系,宗史过去的确曾与孝太郎如此约定过。



而孝太郎遵守了约定。



(…………这样啊。)



宗史心中毫无焦躁和愤怒。



只涌现了「原来是这样啊」如此简单的认同感。



「把枪丢了吧。」



胜券在握的梧桐微动脖子,催促宗史投降。



(至少也要杀了这家伙……)



宗史恍惚地这么想着。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施力。



粗制滥造的幽灵枪没有消音机能。



一声枪响,响彻了「SUMMER FLAVOR BREWERY」店内。



那天,江间宗史的故事结束了。



然后,有着这个名字的其中一人,从这世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