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LITE(2 / 2)
「咲,你要扮演茱丽叶!让更多人看到你出色的演技吧!」
玲奈开朗地笑了,朝我伸出手,彷佛在说:「要演的话就抓住我的手。」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因为你的演技真的很出色!」
她毫不犹豫地表达出直接坦率的话语。而且这么说的人是那个「天才」玲奈。
受到这样的待遇,内心不可能不感到雀跃。我必须让妈妈看到我尽全力扮演茱丽叶的模样,让妈妈认同我演戏。
当然,在我想扮演茱丽叶的理由中,这是最重要的一点,然而其中也包含我纯粹想演演看茱丽叶的心情。因为茱丽叶是非常迷人的女性。
「……对不起,玲奈,我想演茱丽叶。」
「嗯!你要尽情演出喔!因为我也非常想看你的演技!」
我老实地说出心声,于是玲奈主动牵起我的手。结果还是由你主动牵起啊。
不过,我感觉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我喃喃自语般对玲奈说了一句:
「……谢谢你。」
「我说咲,你觉得班上同学为什么会投给你?」
「那是因为大半的同学都讨厌玲奈你吧。」
「你讲话真不留情耶~~可是,那样只答对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你是说另外还有两个理由吗?」
玲奈猛点头肯定我这个疑问。
「其中一个是比起我的演技,有人对你的演技评价更高。」
「!那怎么可能……!」
「我说过你的演技很出色吧。我觉得比起我的演技,一定有人更喜欢你的演技。不过,如果是比较了解演戏的人来评审,或许大家都会说我比你厉害吧!」
玲奈笑咪咪地说道。她说的确实没错,但还真让人不爽~~
「然后,还有一个理由是……因为大家都很喜欢你这个人!」
「喜欢我这个人……?」
「没错!因为你很温柔,你的每一个行动都让大家很感谢,然后大家都会喜欢上你。不对,是会迷恋上你!」
玲奈感同身受般开心地这么说了。
……什么嘛,听到她这么说,会让人很难为情啦。
「试演的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喔。我被很多人讨厌,所以拿不到票;你则是因为大家非常喜欢而且信赖你,拿到了很多票。」
因为是最后一次星兰祭,想投票给自己信赖的学生是理所当然啊~~玲奈开心似的接着这么说了。
「那你也别搞什么玲奈节,不要当问题人物就好啦。」
「才不要!因为我无论何时都想做好玩的事!」
玲奈立刻这么回答,并吐了吐舌头……真像玲奈的作风呢。
「啊,顺带一提,我可是很讨厌你喔。」
「我也最讨厌玲奈你了。」
玲奈像在捉弄我似的这么说,所以我也这么回嘴。
不过,跟两年前的争执不同……这次是非常温柔且快乐的斗嘴。
我是「模范生」,玲奈则是「天才」。我们两人注定水火不容。
这样的我们大概已经无法变回朋友了。
……然而,对现在的我而言,玲奈是敌人。
说是这么说,我并不是想超越她或追上她,而是希望无论以怎样的形式都好,有一天可以跟她在同一个舞台上一起演出。她是会让我怀抱这种愿望的最棒的敌人。
不过,玲奈大概根本不在乎我这个人吧。
◇◇◇
决定扮演茱丽叶后,我请演罗密欧的笃志协助,每天都很拼命练习。
为了在星兰祭让妈妈看到我赌上一切的茱丽叶。
话说,我也跟凉香和达也说了我曾经当过童星,还有接下来会再次当演员,结果他们就像平常一样跟我说了:「很厉害嘛,小咲!」「加油啊,绫濑!」
果然我的朋友都很温柔啊……
我像这样向他们两人坦白关于自己的事情后,也反覆练习扮演茱丽叶。尽管太晚回家的话,有时妈妈会起疑,但我向她解释这是为了准备文化祭,结果并没有穿帮。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个月,时间终于逼近到星兰祭前一天。
「妈妈,你要来参观文化祭吗?」
吃晚饭时我这么询问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的文化祭,我想她应该不会不来参观,但姑且还是得先问一下。
顺带一提,今晚爸爸也久违地一起吃晚餐。晚餐是我最爱吃的肉酱义大利面。总觉得这种重要日子的晚餐,每次都是肉酱义大利面。
「对喔,就是明天了呢……你们班要表演舞台剧对吧?」
「没错。虽然我是幕后工作人员啦。」我嘴上这么说,其实会扮演茱丽叶就是了。
正当我这么心想,妈妈回答了我的问题。
「……今年的文化祭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
我不禁站了起来。我们班的确要推出舞台剧,但我并没有告诉妈妈我会演出角色。
「今年是我高中最后一次文化祭耶,你来参观嘛。」
「你都是高中生了,父母没必要去参观吧。」
「可是,前年和去年你都有来不是吗?」
「是没错啦……但我明天有点忙。」
绝对是骗人的……怎么办?妈妈不来的话,明天我演茱丽叶的意义就几乎不存在了。这个角色有一半像是玲奈让给我的耶……
「我应该会去吧。毕竟去年因为工作很忙,没能去参观。」
爸爸突然这么说了。爸爸会来参观,这让我很高兴,但……
「孩子的妈,我一个人去的话,感觉会在学校迷路,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老公……」
爸爸这番话让妈妈露出为难的表情。
虽然搞不太懂,爸爸是在邀请妈妈去参观文化祭吗?
「假如孩子的妈不肯一起去,我这个快五字头的大叔就要变成迷路的小孩啦。」
「这……还真是不想看到那样的爸爸呢。」
爸爸的迷路宣言让我露出苦笑。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父母迷路的模样……于是妈妈傻眼似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去。」
「可以吗!妈妈!」
「嗯,毕竟要是爸爸在学校迷路,我也会很难为情嘛。」
妈妈的发言让我暗自轻轻握拳叫好。
真是好险。计画差点就要泡汤了。
「爸爸,谢谢你。」
我这么道谢,于是爸爸笨拙地笑了。
总觉得……好像很久没看到爸爸的笑容了。
总之,这样就准备齐全了。剩下就是今晚跟明天早上也要磨练演技,等待正式上场。
妈妈,你看着吧。明天我一定会用我的演技打动你的心。
◇◇◇
然后来到了星兰祭当天。早上我也把茱丽叶的演技澈底练习到细节的部分。距离正式上场还剩一小时,我本来是打算再多练习一下,但……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我目前人在高一生推出的女仆咖啡厅里。
「是因为你连饭都不吃就打算直接上场表演吧?还是得吃一下饭啊。要是你在正式表演时倒下,事情就麻烦了。」
「那我已经吃东西了啊。我想快点回去练习,其他三个人还不回来吗?」
芽衣他们离开座位后已经过了大约十分钟,却一直没有回来。
「听说达也肚子痛,高桥去补妆,立花则说她要去做立花家秘传的体操当饭后运动。」
三人同时离开座位,而且芽衣离开的理由也太神秘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咲你今天为什么穿着连帽外套啊?」
「咦?这是……我想稍微转换一下心情。」
我在女用衬衫外面穿着我特别喜欢的那件水蓝色连帽外套。这么一来,就算没有玲奈那么厉害,感觉演技好像也会稍微提升。就类似讨个好兆头吧。
而且在文化祭做这种打扮,教职员们也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来了~~两位客人,这是情侣专属的情侣饮料~~」
这时做女仆打扮的女学生突然出现,把饮料放到我们的桌上。
不过那杯饮料附了有两个吸口的吸管,就像女学生说的,感觉是给情侣两人一起喝的饮料。
「等一下!我们没有点这个耶!」
「这是本店的特别服务~~发现像是情侣的客人,就会看情况送上这杯饮料~~」
「该说是鸡婆吗?这纯粹是给人添麻烦吧!」
「还有如果两位客人没有一起喝完这杯饮料,就会请两位支付两倍价钱~~」
「真的是给人添麻烦耶!」
……不过饮料的价格好像很便宜,干脆就别喝了,直接付两倍的钱比较好吗?
「喔,这很好喝耶。」
我这么心想,笃志却悠哉地喝起了饮料。
「呃,你怎么擅自喝起来啦?」
「不然很浪费吧?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喝,我会全部喝掉的。」
「哎呀,真有男子气概呢~~相较之下,女朋友还真是小心眼。只是一起喝杯饮料而已,何必斤斤计较呢。该不会是觉得难为情吧~~?」
「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你再继续吵的话,我就要向你们班导客诉喽。」
我瞪着女学生,于是她说了声「请慢用~~」便离开了。
……然后我含住了吸管。
「?你不是不喝吗?」
「没差。我只是突然觉得不想为了这种饮料支付两倍价钱。」
「……这样啊。」
我跟笃志一起喝饮料。他的脸微微泛红,我的脸大概也跟他一样红……我才不是觉得难为情呢。
「肚子总算不痛啦~~」「补妆补到满意了~~」「我做完体操喽。」
我们喝完饮料后,芽衣他们同时回来了。
这些家伙一定知道这间店会端出那杯饮料吧……
◇◇◇
用完午餐后。我和芽衣他们分开,跟笃志两人一起在最后稍微练习了一下,然后移动到表演舞台剧的体育馆。目前是其他班在舞台上演戏,预定在他们表演结束后,就换我们班演出《罗密欧与茱丽叶》。
在开演前的这段时间,我跟笃志已经换上茱丽叶与罗密欧的戏服。看到我们的装扮,芽衣他们说了让人开心的感想,我跟笃志也对彼此的装扮表达了感想,还去稍微闹了似乎跟男同学很要好的玲奈,度过了这段时间──结果很快就逼近开演的时间。
「前面那班的表演差不多快结束了。我们加油吧,咲!」
「也是,一起加油吧。」
妈妈跟爸爸一定都有来观赏。应该说,我刚才偷偷确认了一下,发现他们两人并肩坐在相当前面的座位。如果是那个位置,应该能清楚看见我的表演。
我今天会演出人生中最棒的茱丽叶给他们看。
让妈妈看到我作为演员也能有精彩表现的一面。
然后首先要让妈妈认同我当演员!
「不妙!要倒下来了!」
忽然传来一个男学生的声音。我看向那边,只见就摆在附近,大概有我身高四倍高的背景用建筑物大道具正逐渐倒下。
而且是朝我所在的方向倒下。
「危险!」
笃志立刻这么喊出声,同时扑向我这边。他是为了保护我。
──砰!背景用建筑物发出这么一声巨响,倒落在地。
「咲!你还好吗!」
不过,托笃志的福,我并没有被压在大道具下面──然而……
「好痛……!」
我的脚窜过一阵剧痛。虽然很想站起来,但很困难。
我试着摸了一下,感觉脚踝那边肿起来了……这可不妙。
「好像不太妙耶。」「是啊,感觉不太妙。」「怎……怎么办……」
芽衣他们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得立刻带她去保健室!」
笃志也脸色苍白,慌张不已。
「笃志,你冷静点啦。这种程度根本不要紧。」
为了消除大家的不安,我试图站起来。
这种程度要忍耐还不简单──
「好痛!」
但我还是痛到无法站起来。
……我的脚在搞什么啊?别因为这种程度的疼痛就哀哀叫啦。
「喂,你别勉强自己啦!」
笃志露出一脸不安的表情。
「你很吵耶。要是我去了保健室,戏要怎么演呀?」
「那只能交给其他人去演了吧!」
「怎么可能交给别人演!你以为有多少句台词啊!」
「这……这个……」
没错。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演茱丽叶。
他以为有多少句台词啊。没有人能立刻记住那么大量的台词。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可以代替咲演茱丽叶的!」
尽管如此,笃志还是这么询问周遭的同班同学。然而女生们都移开视线不看笃志,没有任何人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谁都不想在舞台上丢脸吧。
「看吧,除了我之外,没人能演茱丽叶。」
「可是你的脚……」
笃志看向我的脚,这么低喃。我可以充分明白他为何感到担心。我的脚踝肿得相当严重……但肿起来的地方颜色并没有特别奇怪,只是普通的扭伤。
虽然很痛,只能忍到表演结束了。
毕竟不能让最后一次的星兰祭搞砸,再说我也想演茱丽叶这种出色的女性!而且我必须让妈妈看到我演出的最棒的茱丽叶!所以──
「我来演茱丽叶!」
突然有人举起手……是玲奈。
如果是她,有试演的经验,应该也能记住大量台词……不,或许她早就把台词都记在脑中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玲奈,你……」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由咲来扮演茱丽叶,可是你的脚伤无法上台演戏吧。」
玲奈露出看起来有些痛苦的表情。她一定是顾虑到我的心情吧。
我并没有告诉玲奈关于妈妈的事……然而,她知道我很喜欢演戏,还有这样的我纯粹想扮演茱丽叶。
我很想反驳玲奈,但我知道她是顾虑到我才表示要演茱丽叶,所以无法回嘴。实际上我的脚已经因为剧痛而无法移动。
「……嗯,看来是无法。」
「既然这样,就由我来扮演茱丽叶。你也不希望把这出戏搞砸吧。」
玲奈依旧带着痛苦的表情这么向我说道。
我……无法乖乖点头。因为我是真的很想扮演茱丽叶这样的女性,也想让妈妈看到我竭尽全力的演出。
「没问题的!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演出最棒的茱丽叶!」
于是玲奈走近我,坚定地这么说了。她偶尔会看向我的脚,可以知道她非常担心我。我从刚才就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几乎无法动弹的事已经穿帮了吧……不愧是玲奈啊。
「……我知道了。茱丽叶一角就让给玲奈吧。」
「──!谢谢你,咲!」
玲奈感到过意不去似的感谢我。我也实在太不走运了吧,居然挑可以在最后一次星兰祭表演茱丽叶这么出色的角色时,而且还是必须让妈妈看到我的演技这种关键时刻,脚扭伤到无法走动的程度……
「不,说起来,试演会的结果本来就不公平,所以由玲奈扮演茱丽叶才是正确的。」
果然在试演会时做了像作弊一样的事情是不行的啊。
毕竟我的演技完全败给了玲奈,这是败者得意忘形的惩罚。
「咲……」
「抱歉,我用了卑鄙的手段。」
「你在说什么呀!我完全没放在心上!」
玲奈突然温柔地抱住我。怎……怎么啦?
正当我大吃一惊时,玲奈用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说了:
「而且我说过那次试演并没有错吧。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是你赢了喔。」
「才不是我赢吧。」
「我说是你赢了就是你赢了……不过,如果你对那时试演的结果感到不满,我们有机会再较量吧。」
玲奈这么说完,露出平常那张开朗的笑容。
「我们总有一天要再一起演戏,较量谁的演技比较厉害。你要当我的『劲敌』喔。」
最后这句话让我惊讶到有一瞬间无法理解。
「『劲敌』……?」
「嗯,我身为演员,可是擅自把咲当成『劲敌』了喔!」
看到玲奈点头肯定,让我非常高兴。我想应该没有太深的含意,但「天才」表示「模范生」是劲敌,这件事实让我纯粹感到高兴。
「玲奈……谢谢你。」
我彷佛快哭出来,同时这么道谢。
或许今天不行,但下次再加油吧。包括妈妈的事,所有事情都一样。
「这样对脚受伤的你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带你到保健室后,希望你可以在那里把戏服跟我的运动服交换!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好,我知道了。」
「还有阿久津同学,请你跟班上同学说先开始演戏。我想应该可以在轮到茱丽叶上场前换好戏服。」
「我……我知道了。好!你们开始准备吧!」
笃志按照玲奈的指示行动,玲奈则背着我前往保健室。
就这样,我的《罗密欧与茱丽叶》连一句台词都没说到便结束了。
◇◇◇
我被送到保健室后,正好除了保健室老师以外没有其他人在,所以我立刻跟玲奈交换了衣服。之后保健室老师帮我冰敷并包扎,疼痛就减轻了不少,不过也没办法一直动来动去并演戏就是了。保健室老师问我:「为了保险起见,要不要请你父母来接你去看医生?」但我拒绝了。毕竟要是那么做,我原本要演茱丽叶的事就会穿帮了。
后来待在音效组那边的班导听班上同学说了这件事后,连忙跑来关心。不过我表示不用担心我,请老师先回去,让班导回到舞台那边。
「不知道现在演到哪里了。」
然后我现在躺在保健室的床上。我有一点……无法鼓起勇气去看表演,因为我一定会羡慕。而且就算去看表演,说不定也会被待在观众席的爸妈得知我受伤的事。
顺带一提,我现在上半身穿着体育课会穿的学校指定上衣与水蓝色连帽外套,下半身同样穿着学校指定的运动裤。
上衣和运动裤是跟玲奈借的,连帽外套则是本来就放在舞台后方,在来这里时一起带了过来。室内不知是否为了防止中暑,冷气开得很强,感觉有点冷,所以我穿上了连帽外套。
校内似乎有人受伤,而且相当严重,伤患的同班同学跑来找保健室老师,因此老师前往现场察看情况。简单来说,现在保健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到保健室后已经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罗密欧与茱丽叶》应该已经演到后半了。看到玲奈的演技,观众们一定会吓一跳吧。
「……我也好想演茱丽叶。」
我不禁吐出真心话。不行啊,这次没有我上场的机会……乖乖睡觉吧。
「痛死啦!」
我才这么心想,随后就有人伴随着大叫声进了保健室。
到底搞什么啊……
「呃,这不是笃志吗!你在做什么啊?」
我看了过去,只见穿着学校指定的上衣和运动裤的笃志就在那里。
他稍微拖着脚在走路。
「我出了一点包,在演到一半时没办法继续演罗密欧了。」
「咦咦!那现在罗密欧怎么办?」
「是一个叫桐谷的家伙在演,听说他好像记得所有台词。」
「这……这样吗……」
然后我从笃志口中听说了内情,他似乎是在大道具倒下要保护我的时候,跟我一样不小心扭伤了。因为本来没有很痛,他硬撑着上台表演,但疼痛越来越剧烈,据说到故事尾声时已经恶化到无法忍耐的程度。
因此他把罗密欧一角交棒给那个叫桐谷?的人,来到保健室。
他会独自前来,似乎是因为不想在剧演得正精彩时给班上同学添麻烦。
他还真乱来耶……
「好啦,这样就没问题了。」
之后因为保健室老师不在,我代替老师帮笃志处理了伤势。
虽说我也扭伤,还是能帮忙处理一下伤势,不过没办法帮忙包扎就是了。
「明明你也受伤了……谢谢你啊。」
「是我害你受伤的,不用道谢啦。那个……对不起。」
「是大道具自己倒下来的,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然后我们彼此都想聊一下,于是在同一张床上并肩坐着。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是啊。两个主角居然都弄伤了脚。」
「而且都是扭伤呢。」
「真的很逊啊。」
笃志露出苦笑。再加上这两人还是青梅竹马,这点也是逊到不行。
「……那个,你不要紧吗?在各方面。」
笃志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这么问我。各方面啊……
「虽然今天很遗憾,我会再想办法说服妈妈的。」
听到我这么说,笃志只是低喃了一声:「……这样啊。」
然后我们暂时陷入沉默……好像因为我,让气氛变尴尬了。
──正当我这么心想,笃志忽然出声说道:
「对了!我想到一个超棒的点子喽!」
「你突然是怎么啦。我倒是有超不祥的预感耶……」
笃志面带笑容,我则是应该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咲!在这里演我们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吧!」
「你说我们的……就我跟你两个人吗?」
「对啊。一直在保健室里发呆也很无聊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但在保健室里擅自那么做,要是有人来该怎么办啊……
「话说我们能站吗?我们都扭伤了不是吗?」
「你就坐着演吧。我的话如果只是演一个场面,稍微动一下也不打紧。来演最著名的场面吧!就我们两人!」
笃志露出雀跃的表情这么提议。跟他一起长大的我可以明白,他大概是想让我开心。为了不让结果还是没能演茱丽叶的青梅竹马感到悲伤,为了不让最后一次的星兰祭变成悲伤的回忆。
──我从床上站起身。
「咲?你在做什么?」
「包扎挺有效的,如果只是演一个场面,我也没问题。我们两人一起在最后创造最棒的回忆吧。」
我这番话让笃志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他露出笑容──
「说得也是!来创造最棒的回忆吧!」
之后我跟笃志彼此不约而同地找了个位置站好。
要是有人进来看到,实在会很难为情,而且感觉会挨骂……只能祈祷没有人会跑来了。
「好啦,从罗密欧的台词开始。你要帅气地讲出台词喔。」
「那当然了!我都跟你一起练习了那么多次,包在我身上!」
笃志充满自信地这么宣言。毕竟他一直陪我练习嘛。如果是这样的他,应该没问题吧。然后──笃志开始他的表演。
「噢,请你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啊!你的身影在深沉的黑夜中闪耀发亮 !」
笃志面带笑容,很开心似的表演。他讲台词的方式和整体演技都可圈可点……但这里可不是会露出那种表情的场面啊。
──不过,我非常懂他的心情。
我也是光看着他的表演,就不可思议地开心起来。
在星兰祭正热烈的时候,当大家在校内四处漫步、跟朋友聊天、观赏其他人推出的节目时,我们两人到底在做什么啊!
「你是乘着缓缓移动的白云,悠然越过穹苍的天使!」
笃志说完台词后,用视线暗示「轮到你喽」。
我知道啦。没能上台表演的份,我要在这里发挥出来,让笃志一个人见识到我最棒的演技!
「噢,罗密欧!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呢?」
我只为了仅仅一人扮演着茱丽叶。
这样的我大概也是面带笑容在表演。明明打算让他看到我最棒的演技,这样完全不行呢……但是好开心!非常开心!
搞不好是我至今的表演中最开心的一次!
在我表演的期间,笃志一直看着我。我好高兴。
更专注地看吧,看我表演的模样,看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的模样。即使观众只有你,也希望你能看着我。因为你是我的──
「如此一来,我也会就此舍弃凯普莱特家!」
说完台词的瞬间,可以听见加速的心跳声。
明明心脏的跳动声这么响亮,但我实在演得太入迷,完全没发现。
这段时间就是开心到让我甚至没有发现这些事!
「……好漂亮。」
笃志观赏完我的表演后,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我演的茱丽叶有那么漂亮吗?」
「是啊。超漂亮喔。」
「这样啊!那太好了!」
我十分开心,不禁又笑了出来。
即使是我这样的演技,是否也稍微打动了笃志的心呢──我这么心想。
这样的我还是无药可救地喜欢演戏,从我决定要再次当演员的那天开始,就慢慢产生想追逐梦想的念头。
所以──
「我啊,有一天一定要以成为大明星为目标!」
尽管我还没有勇气追梦,如果像今天一样一直做喜欢的事,一定能再次鼓起勇气追梦。我有这样的感觉。
「好!到时我也会尽全力支持你的梦想!」
我的宣言让笃志有一瞬间感到惊讶,结果还是像平常一样替我加油。
但随后笃志突然喃喃自语了些什么。
「这样啊。这就是我的……」
然而因为声音太小,我没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呢?
……不过算啦,更重要的是我有些话必须告诉他。
「笃志,谢谢你!我演得很开心!」
我这么感谢笃志,于是他像被攻其不备地愣住了。
但他立刻转变成很高兴的表情。
「我也非常开心喔!变成了最棒的回忆!」
「我也是!托你的福,真的变成最棒的回忆了!」
我们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感觉很久没像这样与青梅竹马一起打从心底露出笑容了。
因为至今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已经不会再迷惘或烦恼了。
我很喜欢演戏。只要明白这点,我就一定没问题的!
之后芽衣他们结束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公演,来到保健室。
大家都一脸担心的样子,芽衣甚至哭了出来,所以我告诉她不要紧,让她放心。
顺带一提,关于《罗密欧与茱丽叶》,玲奈似乎在最后做了很夸张的事情,就是改变故事结局。我心想她可是代替我上场的,究竟在做什么啊?但同时也觉得这很像玲奈的作风。毕竟她以前说过她无论何时都想做快乐的事情嘛。
玲奈她……今天应该不会过来这里。因为她大概可以预料到芽衣他们会过来,而不想打扰我们。
玲奈平常会积极采取攻势,但重要时刻一定会顾虑到对方。
而为了扭伤脚无法四处走动的我跟笃志,芽衣他们一直陪伴我们到星兰祭结束。虽然觉得对他们很过意不去,我们五个人就这样一起天南地北地聊着。于是,我最后一次的星兰祭结束了。
虽然发生了很麻烦的意外……这是三年来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星兰祭!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则讯息──是妈妈传来的。
『我有话要跟你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事吧?』
◇◇◇
「咲,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星兰祭结束,回到家后,我们在客厅开起了家庭会议。
这种时候通常都只有我跟妈妈,但这次爸爸也有参加。
「我听班导说了,你本来预定要演茱丽叶?」
妈妈用至今最锐利的眼神瞪着我……看来她非常抓狂啊。
妈妈得知我扮演茱丽叶的经过是这样的。
《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公演结束后,妈妈他们为了不妨碍我最后的星兰祭,立刻就回家了,但过没多久似乎就接到班导打到家里的电话。
电话内容是对我受伤这件事赔罪。不过因为是轻微扭伤,没有大碍。似乎是在说明这些事情时,顺便暴露了我原本预定扮演茱丽叶。
我一直有些不安……结果还是没办法隐瞒到底呢。
「你快点解释清楚。」
妈妈瞪着我并这么催促。果然很可怕……但我也不能一直畏畏缩缩。既然事情已经穿帮,我只能在这里说服妈妈了。
「妈妈,我要再挑战当演员。老实说我还提不起勇气突然就去参加试镜,但我打算一开始先从无偿表演之类做起……然后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再次将演戏变成工作。」
「──!你在说什么!那种事绝对不行!」
「就算妈妈这么说也没用。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演戏,所以我要当演员。」
为了把自己的心情好好传达给妈妈,我诚恳地说出原因。
──然而妈妈用双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我就说不行了!你只要照妈妈说的去做就好!你今后要考上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能跟喜欢的人相爱的话就跟他结婚,跟那个人生小孩也无妨!我这么说都是为了你的幸福!你要了解!」
让情绪爆发出来的妈妈激动地这么主张。我说不定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冷静的妈妈变成这样。看到妈妈这么气愤,让我非常害怕。
……但现在的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屈服。
「不,我要当演员。」
我斩钉截铁地摇了头。
这让妈妈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然后她再次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我不管你了!我要跟你断绝母女关系,直到你乖乖照我说的去做!」
妈妈这么放话后,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客厅。
随后,传来她爬上二楼的响亮脚步声。我想妈妈大概是去她跟爸爸的寝室了。
「妈妈还是发飙了啊……」
不过我也非常明白妈妈的心情。如果孩子当演员好几年都完全没有成果,却还是说想再演戏,身为父母当然会抓狂了。
看来果然会变成长期战呢。岂止如此,说不定会一辈子被断绝母女关系。
「咲,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爸爸忽然对我这么说了。对喔,不小心把爸爸排挤在外了……
「对不起。怎么了吗,爸爸?」
「其实,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这时──爸爸露出了前所未见的认真表情。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想让你当演员吗?」
我跟爸爸两人谈话,结果他突然就抛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没有作为演员该有的天分和实力,也没有拿出任何成果……」
我这么回答,于是爸爸温柔地摇了头。
「不是那样,是有其他理由。然后,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一下。」
爸爸这么说并准备好的东西是有些年代的光碟片。
上面写着《灰姑娘》。这是舞台剧对吧……?
我抱着疑问,跟爸爸一起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接着爸爸把光碟片放入录放影机播放。萤幕上显现出舞台,扮演灰姑娘的女性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女性开始表演了。
她身上穿的并非漂亮的礼服,而是十分寒酸的服装。
但她抬头挺胸说出跟装扮一点都不搭的台词。
我知道这是在演戏。我知道无论是服装或台词,都是被准备好的东西。
明明如此,我却──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怀抱梦想。』
被她这句话吸引,内心深受感动。
这时我察觉到一件事。她该不会是──!
「她是妈妈喔。」
「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大吃一惊,立刻这么询问爸爸。
「妈妈也跟你一样当过演员,以成为一流演员为目标。」
这让我大受震撼。没想到妈妈居然也当过演员……但我可以理解,因为我当童星走红时,除了沙织女士,妈妈也会稍微指导我演戏,还有教我该怎么做比较容易获得工作。如果有踏入这个圈子的经验,演戏就不用说了,具备各种关于工作的知识也不奇怪。
然后爸爸告诉我关于妈妈的事。
妈妈从小就很喜欢演戏,一直梦想成为一流的演员。
……但现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妈妈从国中开始就一直积极参加经纪公司、连续剧和电影的试镜活动,却一次也没被选上。
不过变成大学生后,妈妈总算成功加入了业余的剧团。爸爸也是那个剧团里的人,两人似乎就是在那里相遇的。
就这样,妈妈加入了剧团,但结果还是都在担任幕后工作人员或扮演路人角。
「尽管如此,妈妈还是很努力。她一直不断努力、拼命努力,结果崩溃了。」
为了有一天可以成为一流演员,妈妈日积月累地努力着。
结果妈妈心力交瘁,最后离开剧团,也放弃当演员。
之后妈妈似乎因为原本就很聪明,到大企业就职,被朋友硬是带去参加同学会时与爸爸重逢,接着交往,然后结婚。
也就是说妈妈放弃当演员,获得了她常挂在嘴边的幸福。
「原……原来是这样吗……」
我以前都不晓得,妈妈居然有一段人生经历跟我十分相似。
「……咦?那样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着电视。萤幕上播放着扮演灰姑娘的妈妈的身影。
这一定是那个剧团拍下来当作纪录的影片吧。
照理说总是担任幕后工作人员或扮演路人角的妈妈,为什么会演灰姑娘呢?
「这个是因为曾经有奇迹发生。」
爸爸这么说道,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天因为扮演灰姑娘的剧团成员突然身体不适,无法上台演戏,而且原本准备的一名替补演员也在一天前发高烧,请假休息了。
其他剧团成员别说是演灰姑娘,就连一句台词也不记得。
如果没有人能演灰姑娘,就只能取消公演。就在差点变成这种状况时,妈妈自告奋勇扮演灰姑娘。
大家都很惊讶,不过当时就知道妈妈有多努力的爸爸似乎并不吃惊。
因为妈妈为了能掌握住任何一丝机会,把《灰姑娘》里感觉女性能扮演的角色的演技与台词都事先全部记起来了。真……真厉害耶……
就这样,妈妈被选为灰姑娘,演到最后……但就只是这样而已。果然演员的世界没那么简单,之后妈妈似乎一次也没担纲过重要角色。
「就算这样,爸爸还是打从心底尊敬妈妈喔,因为她赌上性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当然我现在也一直很尊敬她。」
我从这么说的爸爸身上感受到了爱……我心想这真的很美好。
「不过,原来是这样啊。妈妈是在我身上看到以前的自己,所以很担心我。」
「是啊。所以请你千万不要讨厌妈妈。」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妈妈呢?我反倒很感谢妈妈。」
我在童星时代演出许多连续剧和电影时,妈妈总是会到现场陪伴我;现在则是想要保护我,怕我吃到跟以前的她一样的苦头。
──可是,这时我发现了一点矛盾。妈妈曾经帮我报名了童星甄选活动吧……?听到刚才那些故事,总觉得这样有点奇怪……
「爸爸,我小时候帮我报名童星甄选的是妈妈吗?」
我这么询问的瞬间,爸爸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然后他开口回答:
「开口说要帮你报名童星甄选的人是我。」
爸爸有些难以启齿地坦承这件事,让我大吃一惊。的确,很难想像作为演员经历过挫折的妈妈会主动帮我报名童星甄选。
但我原本以为如果不是妈妈报的名,应该就是哪个亲戚擅自帮我报名的。
毕竟爸爸感觉不像会让小孩特别去做什么。
「真的吗?」我这么询问,于是爸爸轻轻点了头。
「一开始妈妈也提不起劲,但我恳求说只要这么一次就好,请她帮你报名了童星甄选。因为我觉得书面审查之类的由妈妈来写并报名,应该比较容易被选上。」
爸爸有些内疚似的这么说明。想不到爸爸做了挺强硬的事呢。
「对不起喔,咲。我原本打算说完关于妈妈的事情后,也告诉你这件事的。」
爸爸一脸过意不去地这么表示,接着说:
「还有你向我表明要放弃当演员时,我的反应很冷淡,抱歉。一想到是因为我推荐妈妈帮你报名童星甄选才害你遇到这么辛酸的事,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爸爸说完,垂下视线……原来是这样。爸爸一直很在意他让我参加了童星甄选。
「不要紧的,爸爸。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让我当童星呢?」
我这么询问,于是爸爸回答了我,还告诉我其他关于妈妈的事。
然后听完所有事情后──我不禁哭了出来。
◇◇◇
「妈妈,可以打扰一下吗?」
听完爸爸说明之后,我来到妈妈在的寝室前。妈妈没有回应……但我打开房门,走进房间。妈妈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我没说你可以进来……」
「但也没说我不能进来吧?」
我这句话让妈妈不满地瞪向我。她的心情果然完全没有好转。
「爸爸告诉我所有关于妈妈以前的事情了。」
「──!是……是吗……」
我这么告诉妈妈,于是她有一瞬间露出大吃一惊的反应。
「既然这样,你应该明白吧?你也想变得像以前的我那样吗?」
「……这个嘛,如果一直当演员,说不定会变成那样啊。」
「那样当然不行吧!你一定会后悔!咲,算我求你,你不要再以什么演员为目标了!」
「我不会后悔的。而且妈妈也没有后悔吧?」
「你在说什么?我只有后悔而已,觉得要是自己没当什么演员就好了。」
「你骗人。因为我知道的。我知道妈妈平常说有事外出时,其实都是去了哪里。」
从我小时候到现在,妈妈经常会说有事要出门一趟。
我一直不知道妈妈究竟是去哪里,但刚才我总算知道了。
「妈妈是去剧场观赏舞台剧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这也是我听爸爸说的。他说妈妈现在也还是很喜欢演员这样的存在和戏剧。」
顺带一提,这也是我国中时,妈妈会发现我去参加试镜的原因。
因为举办试镜的大楼隔壁有一座剧场。
「如果你真的后悔当过演员,就不会去什么剧场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且我还是童星时,妈妈也教了我很多东西,像是演戏和关于工作的事吧?这是因为妈妈并不后悔作为演员走过的人生,才会这么做的吧?」
「我都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我这番话让妈妈气得发出颤抖的声音。
然后……妈妈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么说了:
「一开始,因为你演戏时看起来非常快乐,我心想你果然是我的女儿,觉得让你当演员实在太好了。所以我才想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为了让你能更快乐地演戏。」
但是,知道我没有作为演员的天分和实力,工作渐渐减少,我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苦闷,妈妈就开始怀疑让我当演员真的好吗。
然后在我刚升上国中时,妈妈要我放弃当演员。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看到自己的女儿吃苦就会想到以前的自己,我实在无法忍受。」
或许是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妈妈浮现出悲痛的表情。
……妈妈果然一直都在担心我。
「所以,咲,不管几次我都会说,你还是放弃当演员,去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小孩──我希望你可以像这样正确地活着。」
妈妈恳求似的告诉我。老实说,我没想到冷静的妈妈会像这样拜托我,所以我的心情有一点受到动摇。
──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妈妈,我也是不管几次都会这么说。我绝对会再次挑战当演员,而且一直当演员的话,有一天一定会想把演戏变成工作。」
「为什么?我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才一直苦口婆心地这么劝你啊。」
「嗯,我知道……可是,妈妈所想的幸福不是我的幸福。」
的确,如果是像妈妈说的那种人生,或许这世上大半的人会认为那就算是度过了幸福的人生。
但至少我并不是那样。对我而言,幸福的人生不是考上好大学,不是到一间好公司工作,也不是结婚生子。
对我而言的幸福是──
「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当演员表演一辈子──这就是对我而言的幸福。」
我毫不犹豫地这么断言,于是妈妈有一瞬间哑口无言。
……但是,妈妈还不肯认同。
「既然这样,你一边工作一边把演戏当兴趣不就好了?这世上也有为了这种人存在的剧团。」
「是啊。以前的我会觉得把演戏当兴趣就好的话,就辞掉演员的工作,但现在的我觉得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只要能持续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既……既然这样──」
「可是,我还不能决定那么做。因为我有梦想。」
「梦想……?」
妈妈一脸不解地低喃。是啊,我有个想要实现的梦想。
从小时候就一直没变,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梦想。
那就是──
「只要看过一眼我的演技,无论是谁都会迷恋上我──我想成为这样的大明星!」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自己的梦想告诉了妈妈。
听到这番话的妈妈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像要否定我似的摇了头。
「假如没能当上大明星,你要怎么办?你绝对会变得不幸。」
「我才不会变得不幸。因为就算没能当上大明星,也是到时再说就好啦。就像我刚才跟妈妈说的一样,我只管换个形式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论会迎接怎样的结局,我都只会获得幸福。正因如此,我有一天要尽全力去追逐梦想!」
我充满自信地这么主张,于是妈妈惊讶地愣住了。
以前的妈妈一定跟以前的我一模一样吧。觉得既然梦想破灭了,就只能停止做喜欢的事,只能浮现这样的想法。
……可是,全世界最支持我的粉丝,同时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告诉了我一件事。
就算没有梦想,也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于是──妈妈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真是个傻孩子,跟我一个样呢。」
「这是最棒的赞美了。」
我这么说道,跟妈妈一样露出笑容。
「妈妈,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想成为大明星吗?」
「我不知道啊。再说大明星这个说法也很含糊呢。」
妈妈这句话让我心想:确实如此。
然后我向妈妈揭露我想成为大明星的理由。
「我是因为看到妈妈演的灰姑娘,才想成为大明星喔。」
爸爸说我刚懂事的时候,他因为怕被妈妈骂,在自己的工作室偷偷观赏妈妈扮演灰姑娘的《灰姑娘》时,我不知何时跑进了房间,很入迷地看着妈妈的表演。然后《灰姑娘》一演完,我就一直拜托爸爸重播,反覆看了好几次妈妈演的灰姑娘。然后我在最后这么说了──
──我也好想变成这样喔。
爸爸就是听到我这句话,才下定决心要让我参加童星甄选。
「妈妈演的灰姑娘对我来说比任何女性都还漂亮,是让我在一瞬间就迷上的出色女性,而且还带给我梦想喔。」
「我带给你……梦想?」
妈妈感到半信半疑,于是我坚定地点了头。
「没错!托妈妈的福,我才能怀抱梦想!妈妈的灰姑娘感动了我!」
我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这么回答!
为了把满满的感谢传达给妈妈!
「……是吗?这样啊,我奉献给演戏的时间并没有白费呢。」
妈妈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这么低喃。我非常能够理解妈妈现在的心情。
因为妈妈也跟我一样是「模范生」。
我可以明白自己的演技能感动某人时会有多高兴,即使那只有一个人。老实说,真的会高兴到觉得死而无憾。
因为依樱告诉我她被我的演技感动时,我就是这么高兴。
只有这种心情是「天才」绝对无法感受到,专属于「模范生」的东西。
「所以,妈妈,我会再次挑战当演员,一定也会再去追逐梦想吧……还请你原谅我。我或许是个不孝的女儿,但希望有一天我的表演也能让某人感受到我看到妈妈扮演的灰姑娘时感受到的心情!」
我低下头恳求妈妈。我已经把自己的心情全部说出来了,如果这样还是不行……只能从明天开始继续不断地把我的心情告诉妈妈了。
毕竟我还无法因为这样就放弃梦想。
正当我这么心想,妈妈就从附近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了某样东西。
「这个拿去用吧。」妈妈交给我的东西是存摺。我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里面还有数字惊人的存款。
「这……这是什么啊?」
「这是你童星时代的收入。」
「你说童星时代的收入,可是那些钱都拿去付演技指导的学费了,应该没剩多少……」
「哪有人会用小孩子的钱啊。演技指导的学费我另外帮你付了,你的钱都有先存下来。你国中时好像因为怕被我发现而擅自付了学费,那些钱我也帮你先补回去了。」
国中时我接了几个电视节目的小工作,我便拜托友香从进帐的薪水帮我扣掉演技指导的学费。
所以即使接受沙织女士的演技指导,也没有因为金钱方面的问题被妈妈发现。
「不……不会吧……我不能拿这么多钱。」
「没关系,说起来这些钱也是你的啊。」
「是……是没错啦……」
「为了有一天可以实现梦想,拿去用吧。」
妈妈突然这么说了。我看向妈妈,只见她露出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模样。
「真的可以吗……?」
「嗯,相对地,你可别勉强自己。要是受挫了,随时都来妈妈怀里哭吧。」
妈妈用冷静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可是,谢谢妈妈。」
「今后要好好加油喔,咲。」
「……嗯,我会加油的。」
妈妈最后这句话让我不禁快哭出来,但我忍住了。
要是因为这样就哭,可是无法成为大明星的。
毕竟我接下来又要踏上艰苦的道路。
尽管如此,无论将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无论会有多么辛酸的体验,我都绝对不会变得不幸。
因为我已经决定今后要一直「活着」了!
◇◇◇
从妈妈认同我要当大明星这个梦想开始,经过了大约一个月。
这段期间,我照我跟妈妈说的那样参加无偿演出,到小剧场在孩子们面前展现演技。
为了能再次以大明星为目标,我就像这样慢慢持续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然后学校开始放暑假,我跟笃志一起来到离家最近的车站附近的海滨公园。我有话想跟他两人独处时说,所以是我开口约他的。
「咲,你要说什么啊?」
正当我沐浴着温和的海风时,在我身旁的笃志这么问了。
「我明年会去读离家比较远的大学。」
笃志惊讶地看着我,但我继续说下去。
「在远一点的地方有一间名武大学,有非常著名的话剧社。明年我会报考那间大学。」
这是沙织女士得知我会继续演戏后打电话告诉我的消息。
那个话剧社的顾问是被称为日本第一的女性剧场导演,听说她不接连续剧或电影的工作,只是一心一意地指导学生。那位剧场导演的指导相当严格,但相对地似乎会给演技带来革命性的变化。
因为大学的偏差值并没有多高,就我的学力来说完全没问题。
「你要去那么严格的地方……那个,不要紧吗?」
「我很感兴趣。因为我觉得就算有一天要以大明星为目标,一直做跟以前一样的事也是行不通的。」
而且现在的我在实现成为大明星这个梦想前,还有一个小小的目标。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也想去名武大学。
「所以,上了那间大学后,我就要离开家了。」
「……这样啊。」
「对啊。这样就会跟你这个青梅竹马分隔两地,我想说先告诉你一声,所以今天才会约你出来。」
坦白说,会觉得寂寞……但这也没办法。纵然是青梅竹马,有一天也是会分道扬镳,只是明年就会碰到那种情况而已。我明明这么以为──
「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上同一间大学!」
「啥?你是笨蛋吗!我去那间大学是为了有一天要实现梦想。是说,你篮球队的推荐呢?我听说就像国中时那样,有很多大学想邀你耶。」
「那些推荐我原本就不打算接受,而且我是因为想要跟你在一起,才要跟你上同一间大学。」
笃志毫不害臊,光明正大地这么主张了。居……居然说是因为想跟我在一起……
「星兰祭那天,我在保健室跟你一起演罗茱时,我察觉到了。不,与其说察觉到,应该说我回想起来了。」
笃志开心似的说道。看到这样的他,不知为何,我心想自己怀抱着梦想时应该也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吧。然后──他这么告诉我了:
「我喜欢到能赌上自己的一切的事情,就是支持你的梦想。」
这时的笃志看起来非常帅气,让我不禁心跳加速。
与此同时,我心想:像他这样想成为某人支柱的生活方式,也是所谓的「活着」。
「所以为了支持你的梦想,我会跟你上同一间大学。」
笃志再次把他的想法化为言语,我的内心自然地温暖起来……我放心了。
「该不会我这样很恶心吧……?」
另一方面,或许是说到这边才感到畏缩,笃志一脸不安地这么询问。真是个窝囊的青梅竹马耶。
「不会,你超帅气的喔。」
「──!那……那就好……」
笃志涨红了脸,小声说道。
看到这样的他,以往的心情不可思议地缓缓满溢而出。
我并不是刻意这么做,而是真的很自然地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我喜欢你。」
我说出这句话时,不知该说运气好或不好,周遭的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风声、汽车引擎声、树木的沙沙声或是人们的说话声。
所以我想笃志应该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喜欢……是朋友的喜欢吗?」
「我跟你很早以前就一直是青梅竹马兼朋友了吧。我是把你当成异性喜欢喔。」
「……这……这样啊。」
笃志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移开视线,不肯直视我。
……但他的脸越来越红了。
「唉,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咦,怎么想是指……」
「我在问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我这么质问,于是笃志不知为何笑了出来,而且还是哈哈大笑。
「你在笑什么啊?」
「呃,因为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笃志总算停止大笑,然后直视我的双眼,把想法化为言语。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一直喜欢你喔。」
光明正大的告白。感觉跟我恰好相反,真让人不爽。
……但我非常开心。
「你说第一次见面,那时的我们还坐在婴儿推车里吧。」
「是没错啦,但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了。等我察觉时……不,是从我察觉到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什么从察觉到之前……你说话还真是乱七八糟耶。」
我的脸也越来越烫了……真是的,他也说太多次喜欢了吧。
「可是,怎么说呢,我原本是因为想帮助陷入痛苦的你,才从国中开始努力想成为强大的男人……不过也多亏这样,总算让你转头注意到我了。」
「强大的男人……?」
「对啊。你喜欢的类型是会可靠地带领你前进的强大男人吧?」
强大的男人……啊,这么说来,我小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呢……
「那是骗人的。」
「──!真的假的?」
笃志惊讶地这么询问,我点了头表示肯定。
于是笃志很沮丧般低下头。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啊?」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被你发现我喜欢你啊。」
「……?什么意思?」
还没察觉含意的笃志让我傻眼地叹了口气。
「我也是从第一次见到你,就一直喜欢你喔。」
听到我这句话过了几秒,笃志僵住了。
简直就像化石一样……
正当我这么心想时,他或许是总算理解了,困惑地开口说道:
「真……真的假的?也就是说,你一直都喜欢我──!」
──我夺走了笃志的嘴唇。
我移开嘴唇后,只见笃志露出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毕竟这也没办法啊。我突然就很想这么做嘛。
然而看到一脸困惑的他,让我觉得非常有趣,觉得他非常惹人怜爱。
所以我对他露出最灿烂的可爱笑容,这么告诉他:
「果然你还是太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