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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的纸张在书案上铺陈开来,严璟提笔,在崔嵬研好的墨里轻轻蘸了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落了笔,笔走龙蛇,那句崔嵬见过的诗句慢慢呈现在眼前。崔嵬跪坐在书案旁,手指捏着书案的边缘,看着严璟流畅地将整句诗写完,包括最后的,那一日他没有见到的最后两个字。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崔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连喉结都微微地抖了抖。他只是想到很久之前,在他还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严璟就已经在落笔的时候不自觉地写下跟自己名字有关的诗句。

  阿嵬,严璟轻轻放下笔,回过视线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完成的字,而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其实不仅那一日,也不止这一句,他回眸看向崔嵬,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捏了捏,我独自一人在都城的那段时日才发现,原来那么多的诗句里都有你的名字,只看一眼,我就忘不掉了,所以只好把他们都写了下来。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轻叹一声:可惜都留在都城的王府了,若我们将来还能回去,我会亲自将它们取出来,都送给你。好让你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那段时日,我对你是如何的惦念。

  说到这儿,他偏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不过幸好,新的一岁了,你在我身边了。

  第七十二章

  天光渐明, 雪后初霁,竟是难得的晴空万里。

  路上是厚厚的积雪, 目之所及,整个云州城都被一片苍茫的白色所笼罩,但依旧难掩节日的的喜气。马车从街巷之中穿过,经历了各种的熙熙攘攘,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车辙印。

  崔嵬多少有些小孩心性, 听见街面上的热闹,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严璟也不在意,甚至在马车途径一个小贩的时候,吩咐车夫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崔嵬。

  崔嵬单手拿着那串糖葫芦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他回手将车帘放下,朝着严璟道:璟哥,我其实就是看个热闹,并不是真的想吃。

  严璟弯唇:我想看你吃。

  说完话,他还不忘了按住怀里严玏朝着崔嵬伸过去的手, 将放在旁边的一个精致的钱袋塞到严玏怀里, 不能抢舅舅的东西。给你这个,正好看看外祖母给了你多少压祟钱。

  崔嵬闻言笑了起来,咬了一口通红的山楂, 感觉酸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忍不住满意地弯了唇, 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严璟唇边, 严璟还没等张口,严玏倒一点不客气的伸出了手,崔嵬看着严玏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又替他正了正头上的虎头帽,嘴里的山楂还没吃完,只好含糊不清道:璟哥,你真要带着玏儿一起去营中?你上次不是说

  今日不一样,见严玏对那个钱袋不感兴趣,严璟便收进了自己怀里,军中那么多将军,多年来应该也攒了不少饷银,大过年的,看见玏儿,难道不应该发一点压祟钱吗?

  啊?

  不管是招兵还是买马还是后续的其他事情应该都需要不少银两。严璟说着话,捏了捏严玏的脸,我们玏儿小小年纪也可以替皇兄分忧了。

  崔嵬捏着手里的糖葫芦,看了看严璟云淡风轻的脸,又看了看一脸无辜一无所知的严玏,稍有犹豫:那待会回营里,我也再给玏儿准备一份压祟钱吧。

  严璟抬眼看他:那倒不必。

  为何?

  收几位将军的压祟钱,是从别人的钱袋里掏钱,严璟极其认真地解释道,收你的,便是从我的一个钱袋里拿钱放进另一个,无需如此麻烦。

  崔嵬认真地思索了一会严璟的话,而后认同地点了点头:倒是这么个道理。

  严璟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低下头继续哄依旧对崔嵬手里的糖葫芦怀着巨大好奇心的严玏。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城,朝着戍军大营而去,车内是一片不容打扰的安宁与祥和。

  经过之前的一段时日,西北戍军的守卫已经逐渐习惯有马车在营外停下的时候,自家将军从上面下来,并且,后面还会跟着还未继位的太子殿下怀里抱着还年幼的三殿下。

  虽然正是新年,但营中的一切与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并不会有丝毫的懈怠,唯一能彰显不一样气氛的,只有这几日明显会丰盛许多的餐食,还有将士们脸上的笑意。

  大帐之中燃着炭盆,几位将军皆已汇聚在此,等候例行的议事,还没靠近帐门就能听见他们高声的谈笑。崔嵬弯了唇,掀开帐帘,先将严璟让了进去,而后自己才跟在其后也进到了帐中。

  帐中的议论与喧哗因为蓦然出现的二人戛然而止,几位将军纷纷起身,抱拳拱手:参见太子殿下,将军!

  严璟应了一声,反倒是崔嵬没有回答,目光从几位将军脸上来来回回地扫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把这几人看得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符越耐不住,最先开口:将军有事要说?

  嗯,崔嵬点头,目光里多了几分期待,几位将军今日可带了钱袋?

  几个人几乎同时摸向了自己怀里,纷纷回道:倒是都带着呢。

  崔嵬放下心来,立时朝着严璟望去,严璟唇角忍不住上扬,但下一刻便将笑意压下,会意地将严玏递到崔嵬怀里,还不忘替他整理了一下方才被弄歪的虎头帽。

  崔嵬抱着严玏站到符越面前,而后清了清喉咙:今日是元朔日,方才我带着玏儿回府去给我娘亲问安的时候,她老人家给了玏儿一个钱袋,说是压祟钱,小孩子收了压祟钱,邪祟就不敢来侵扰,才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说到这,崔嵬眨了眨眼,朝着几个还未完全理解的将军又补了一句:娘亲说压祟钱收的越多,才越管用。

  几位将军瞪圆了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都听崔嵬说了什么,李将军最先忍不住小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符越的手已经伸进了怀里,轻轻笑了一声,将一个精致的钱袋摸了出来,递向正不知为何而十分开心地吐着口水的严玏:将军的意思是,他今日专程带着三殿下来,是向我们讨要压祟钱的。

  符越说完话,目光转向了神色自若站在一旁的严璟:将军这段时日倒是长了不少的本事。

  自家将军既然已经开了口,又赶上确实是到了年节,加上戴着虎头帽的严玏看起来也实在是可爱的很,几位将军也都慷慨地将自己的钱袋摸了出来,给还不知道银钱是何物的三殿下送上了压祟钱。

  崔嵬将严玏与压祟钱一起还给严璟,面上露出了一点颇为得意的表情,严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我家将军这段时日确实是长了许多的本事。

  还没等崔嵬回应,身后就传来了符越的轻咳声,崔嵬回过头就发现各自入座的几位将军正凑在一起,数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们二人,明明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耳根还是不自觉地便红了起来,仍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面朝自己位置走,一面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商议一下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