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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2 / 2)

  她不放心地跟在身后。

  浴室里,他弯着身,已经自己在放水。

  “小心点。”她怕他摔着,终于还是挣扎犹豫后,从后面用双手搂抱住他的腰,以免他摔倒。

  两个人,肢体一接触,他就沉默了。

  只是,他没有拒绝。

  水声,哗啦哗啦哗啦。

  浴室的雾气,开始慢慢袅绕。

  ……

  “宁夜,我现在能自己做很多事情了。”突然,他讲。

  “恩。”她看到了。

  “所以,别同情我。”他又道。

  “呃。”她没想到,他会这样想。

  不过确实,他出事以后,收到的同情目光,太多太多。

  “我不是弱者,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他的声音不响,但是,坚决。

  她苦笑。

  谁敢拿他当弱者看?事实上,这几个月来,很多员工都有点怕他,有些人还觉得他很牛,心生崇拜。

  现在,她都已经找不到过去那个爱笑爱闹的大男生的丝毫影子。

  他很强,他做得很好。

  就是太好了,有时让她很心疼。

  浴室里蒸汽越发氤氲。

  她关掉水笼头,用手测了一下水温,刚刚好。

  “展总,我帮你吧。”难得声音,很柔,不再公式化。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点头。

  她帮他脱掉衬衣和裤子,手,有点发颤。

  因为,那一晚的回忆,历历在目。

  “内裤要脱吗?”她帮他的衣服叠好,目光不敢直视他,问。

  哪有人洗澡不脱内裤的?她以为在澡堂啊?!

  他觉得好笑,“当然要脱。”

  “恩。”她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帮他脱掉。

  他在她面前,已经一丝不挂,她的脸有点燥热,很尴尬。

  才两个月“没见”,他身上该有的肌理已经逐渐浮现,这是掩藏在穿着衣服下的瘦削单薄中看不出来的。

  “你长了点肉。”她欣喜。

  “恩,最近都有按时吃饭,分量都挺足的。”他淡淡回答。

  再没胃口,他也会一口一口吃下去,只因为,某人那天哭着说,好想分一半脂肪给他。

  他撑着缸沿,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扶进浴缸里。

  男人的体型和重量果然对女人来说,太不容易了。

  他坐在浴缸里,水漫过他的胸口,她帮忙着扶着他的后颈,让他身体一点一点躺下,找了个小枕头,让他的颅舒服地枕着。

  没入热水中,他却没有象平时一样,先发出舒服的吁叹声,反而,一直凝视着她。

  “是不是很累?你全身都湿了。”

  经他一提醒,她才低头发现,她的前襟和后背,确实都濡湿了一大片,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展总,没有很累。”她摇头。

  “不,照顾病人很辛苦。”他淡淡道。

  其实,在经过几次鼻青脸肿后,他已经自己能慢慢地爬进浴缸。

  只是,他故意让她知晓其中的艰辛。

  “特别是,一辈子的时间很长。”他的神情,还是极淡。

  “人都有生老病痛!”她本能安慰。

  他是在心疼阿依,为他们的将来惆怅?

  “但是,冷眼旁观或者适时给予安慰,和换成一直待在身旁,就会变得不同。”他却反问,“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情侣?能一直待在身边,心意不变,坚持下来的又有几人呢?

  她愣住了。

  “无论每一个人自身的外在如何,经济条件如何,境遇又如何,平凡、健康才是生活的本相,两个人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光归于平淡,留下的只有烦琐的生活与苦恼。所以,一方长病状态的婚姻,能撑得过令人沮丧的生活,晦暗无止尽的人生?”他又问。

  她一直没想到,“病”了以后,原来他是这样的想法。

  她一直以为,他对酥金金当时说的,只是一种拒绝的托词,没想到,他真的是这样想。

  “所以,我不做一个让人怜悯的弱者,越是这样的身体,我越要努力让人知道,除了站不起来,我也是有价值的人。”他隐隐透着一股坚硬。

  谁说他不怕,谁说他够坚强?当初知道自己残废了,整个世界都灰了。

  他唯一表现出来和别人不同的是,他的脆弱,他的灰凉,不让别人知晓。

  今天,他肯说出来,就代表,他有信心挺过内心的关口。

  暗不动声色,挺过了人生的灰暗期。

  “宁夜,你可能同情我,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面色平静,却告诉她,“宁夜,你姐以前和我说过一段话,她告诉过我,你偏护弱者,那段话至今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病’了以后,你做任何事,都让我不舒坦,隐隐有点反感与抗拒。”

  她呆住,他的话,让她很意外。

  但是,他今天愿意讲出来,让她更意外。

  她扬扬唇,急着想说什么,却被他下一句打断。

  “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因为我而不结婚,还想替我再生个孩子……”他没做什么,却还是破坏了她的幸福。

  她默不作声,用湿毛巾擦拭着他的双腿,帮他清洁。

  “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接受试管手术吗?除却所有外在因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每一个生命都是个体,就算让你再怀一个孩子又怎样?那也代替不了什么!小磊已经死了,他回不来了。”

  她的胸口一阵揪紧,他好残忍,为什么要说?!

  “而且,爱上你很累,所以,我不爱了,不想爱了。这三年里,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折腾到我的日子,觉得特别平静特别好,不想改变什么……”

  真实,而残忍。

  因为浴室里的蒸汽,她的脸被熏得有点朦胧,眸底暗暗起了水雾。

  “展总,我先出去了!”她站起来,怕被他看到自己的泪光。

  “宁夜。”他喊她的名字,却拉过她的手。

  她转眸,在他固执的目光下,两个人僵持着。

  他一拉,她不备,脚步不稳,栽向了他。

  只见,他已经用手托住她后颈,一个温浅的吻覆上,她的气息吞没在他口中。

  她呆呆着,却还是慢慢闭上了眼,任两人的舌,纠缠、纠缠。

  好一会儿,室温节节升高,两个人几乎快喘不过气。

  他松开她,叹气:

  “可是,我还是受不了,你叫我展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