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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 2)


  王三嫂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家花再香,那也总归比不过野花。男人呐,哪个不是这般?便是你们家的那添福儿,不是我说,当初在宅子里的时候,也曾是跟几个丫头子嘲戏过的。谁知道不过就是老爷遣他出去跑了一趟,倒是拐了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回来。我说添福家的,当初你到底是看上添福儿什么了?那小厮黑黑胖胖的,活像个吃得圆滚滚的大胖饿,个子儿也只比那武大郎强上一点儿,又那里有比人强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又斜瞥了她一眼,嘴边的调笑意味更浓:“可是那小子床上的功夫厉害,弄的你欲-仙欲-死的?所以你这才死心塌地的跟了他?”

  周秀兰哪里见过这般嘴上没有把门的了?当下一张脸只熟透了虾子似的红。

  她连忙就岔开了话题,问道:“嫂子,我们家这太太和姨奶奶,到底是些什么出身的?你可是知晓一二?”

  那王三嫂巴不得周秀兰问她林宅里的事,好显得她什么都知晓的。当下她听得她如此的问,连忙就道:“想我可是太夫人手上出来的人,这宅子里,有什么是我不知晓的?我们太太,原是个穷酸秀才家的女儿,姓赵,小名琴姐儿的,嫁与我们老爷也有个八、九年了,现年三十岁边上。只是肚皮子实在是不争气的很,这八、九年中,硬是一儿半女的都没有生下来一个。好不容易年初怀上了,腊八那天拼死拼活的生了下来,还只是个丫头片子。本来这若放在平日里,倒也是个喜事儿,只是不赶巧的很,年初的时候,郑姨娘也是怀上了,更好巧不巧的,人家也是腊八这天生了的。也就是前脚后脚的功夫儿,可郑姨娘这一生,竟然就是生了一对双胞胎。要知道我们老爷虽然宅子里是有了三个人,但这么些年来,统共也就只有一个女儿。你说,这猛可的见郑姨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不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因此上太太虽然是生了这个女儿快一个月了,也没见我们老爷去她那房里望上一望呢。”

  周秀兰咂舌不已,因又问道:“我们老爷原来是有了一个女儿的了?倒是谁生养的呢?”

  “还能有谁?不就是安姨娘。要论起这两个姨娘的出身,郑姨娘好歹还是我们这城里一个裁缝家的女儿,总算是个清白出身。可这安姨娘,原本只不过是太太身边的一个丫鬟。因是生的有几分姿色,被我们老爷给看上了,因此上就抬举她做了个姨娘了。”

  周秀兰于是就道:“安姨娘原本是太太身边的丫鬟?那这般说来,我们太太倒还是个能容人的,竟然就把自己身边的丫鬟给了老爷做姨奶奶。”

  王三嫂一脸不屑的表情:“不容人能怎么办?她原不过就是个穷酸秀才家的女儿,若不是当年我们老太爷尊敬读书人,巴巴儿的指名要她做儿媳妇,哪里能轮到她来做这林宅的太太了?别的不说,刚来我们林宅的时候,那一身的小家子气,饭后的漱口香茶倒都能一口咽了下去,只引得我们笑的都直不起腰来。来了这八、九年了,若是生了个哥儿,那也能硬气些,腰板挺的直些,不想也只不过才生了一个赔钱货。不是我说,拿什么跟郑姨娘比呢。论相貌,她是生的有几分姿色,可我们郑姨娘那可是千娇百媚,芍药花朵般的人物。论年纪,她现下可是快三十的人了,秋日霜打的枯花儿了,可我们郑姨娘却还不到二十五的年纪,正是开花的时候。再者说,她也不过就生了这一个赔钱货,将来能有什么盼头的?可我们郑姨娘那是一举就生了对龙凤胎的,将来林家这偌大的家业,可不是要给郑姨娘生的这哥儿的?你是没看见,这半个多月来,我们老爷可是日日的往郑姨娘的屋里跑,可什么时候往太太那屋里跑过一次儿的了?依着我说啊,这往后,这林宅的太太到底是姓赵,还是姓郑,还两说呢。”

  一语未了,只听得原本关闭的门就被人从外大力的推开了来。

  而随即,就听得一声桄榔的巨响,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灶台上,随即也就有人在大声的骂道:“扯你娘的几巴淡!怎么往后这林宅的太太到底是姓赵,还是姓郑了?我今儿个可也就告诉你了,哪怕是往后这过了千儿八百年的,这林宅的太太姓的都是赵。”

  ☆、第2章 暗下决心

  王三嫂和周秀兰都被那声巨响给吓了一大跳。忙定睛看了过去时,只见得灶台上一个铜盆尚且还在那滴溜溜的转呢。而门旁边,正有一人叉腰而立,满面怒气的望着她们。

  来人四十来岁的年纪,满月脸,酒糟鼻,但膀阔腰圆,一双浓眉竖了起来时,端的就是个母夜叉般。

  王三嫂一望清她的模样,当即就从鼻子中嗤笑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我说,你怎么不在屋里伺候着你家太太,倒跑到了这厨房里来?也是,想来你家太太生了个丫头片子,整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去她那屋里,连带着你也清闲的很,索性没事就四处闲逛了吧?”

  来的这人和王三嫂少时都是林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那时节两个人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谁都看不上谁,没事就要争较个高下。后来年纪大了,两个人一般儿的配了家里的小厮儿。一个就被称为王三嫂,一个就被称为了吴家嫂子。

  比及等到林老太太去世了,吴家嫂子就被指到了林太太身边伺候,而王三嫂就被指到了后来的郑姨娘身边伺候。为着这事,吴家嫂子很是觉得面上添光,就愈发的看不上王三嫂了。但不成想,自家的这个太太却是个不得老爷宠的,平日里看着也是个没情趣,不会争宠的人,这往后还能成什么气候?若老爷是个不花心的,只守着太太一个人倒也罢了。只是没成想,太太进门还没多少时日呢,老爷就纳了郑姨娘进门,且又是宠爱郑姨娘宠的厉害。而那郑姨娘也是个掐尖要强,乔张做致的主儿,没得多长时间,她就异军突起,在这林家大宅里耀武扬威起来了。而腊八那天,自家太太生了个女儿,那郑姨娘却是一举就生下了对龙凤胎,那气焰就愈发的嚣张了起来。

  为着这事,吴家嫂子很是觉得自己比那王三嫂矮了一截儿。而这当会,猛可的在屋外就听到了王三嫂在屋里说着,不定往后这林宅里的太太是姓赵还是姓郑呢这句话,可可儿的正好戳中了吴家嫂子的心事,当即她就怒不可遏的,一把推开了门,却将手中的一个铜盆朝着灶台就扔了过去。

  满以为这出场的气势够足的罢?怎么着也得吓到王三嫂的罢?不成想王三嫂现下却是有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得意感,只当自己是空中的凤凰,哪里还能看得上凡间的乌鸦了?因此上就不咸不淡的说了那几句,其实也不过是讥讽吴家嫂子服侍的林太太生了个女儿,林老爷不待见的事罢了。

  吴家嫂子一听,面子上哪里还过得去了?当即就几个大步跨了过来,伸出一只熊爪般的大掌,径直的就来拉扯王三嫂的头发。

  好一个王三嫂,关键时刻,使了一招凌波微步,硬生生的就将自己的身子给转到了另一边,口中却不闲着,又嘲笑道:“这是哪里来的一头熊瞎子?且是吃的肚儿圆圆,连行动处都有些不便了罢?”

  吴家嫂子生的壮实,而王三嫂子却是生的瘦削,就这事上,吴家嫂子也没少被王三嫂讥笑。

  原本就是心中窝着火,现下又被王三嫂这么嘲笑了一句,吴家嫂子一时大怒,又哪里肯罢休了?

  伸出的大手没有收回,又是直接来抓王三嫂的头发了。

  那王三嫂却是机灵,只是一个侧身就躲在了周秀兰的身后,缩着身子,不时的却又从周秀兰的身后探出头来,嘲讽上几句。

  这可就苦了周秀兰了。面前一个铁塔也似的女汉子,身后却是一个滑不溜秋只把她当挡箭牌的泥鳅。

  双面胶都不好过,周秀兰也唯有细声细气的劝着这两人。

  只是在吴家嫂子的眼中,她周秀兰又算得是个什么东西了?且不说是新来乍到的,又是个小厮的媳妇儿,单是生的这细皮嫩肉,体格轻盈的似起阵风就能被吹了去的模样,看着就让她上火的了。而现下又见着她挡在王三嫂的前面,吴家嫂子心中大怒,一时就扬起蒲扇般的大手,重重的一个大耳刮子扇了下来,口中还骂道:“小淫-妇儿,我要打这个老淫-妇,又关着你什么事了?没的只在这中间挡着是个什么道理?我可不比得你家里的那汉子,见得你浪浪就把骨头渣子都酥了。我可告诉你了,再不让开,老娘就将你的这张小脸蛋给打的比那早间的发糕还肿。”

  想这周秀兰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人,家中自是贫贱,但也是爹娘掌心里的人,什么时候被人这般骂过,又这般大耳刮子扇过?当下她只手抚着脸,一双杏眸中就有泪水漫了上来。

  自然,那王三嫂也不会心疼她。相反的,见得这周秀兰挨打,白净的面皮上显出一个明显的五指印记,她反倒是心中隐隐的觉得畅快极了。

  只是周秀兰的身后是再也躲不得了,她眼明手快的转身就朝着门外跑。

  待得跑出了门外,知晓吴家嫂子是再也追不上来了。她这才放了狠话,道:“咱们往后且是走着瞧罢。终归你是有求我的那日。到那时我再好好的与你答话。”

  说毕,一径的扬长去了。

  吴家嫂子待要赶上前去追赶她,但毕竟一来是不敢闹的太开,到那时只怕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二来这太太是让她来提热水的,这耽搁的时辰已是够长的了。纵然是太太好性子的不说,但她身边的大丫鬟彩云且是牙尖嘴利,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怕不是到时就有话讲?

  因此上她也只得悻悻然的转过了身来,拾起了先前扔在灶台上的铜盆,一面揭开锅盖,用水瓢舀了滚烫的热水在铜盆内,一面打眼见周秀兰依然是眼中噙了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傻站在厨房中间,于是口中又是左一个小淫-妇,右一个小浪货的骂个不住。半晌,方才口中骂骂咧咧的,端着一铜盆滚烫的热水去了。

  而那周秀兰等得她走了之后,方才忍了面上挨的那巴掌的痛,将灶中的火熄了,又将厨房中四处略微的收拾了收拾,方才慢慢的回了房。

  房中自然是漆黑一片,她当家的添福儿还没有回来。

  她摸进了门,点起了半截白蜡。因着实在是冷的慌,打开铺盖卷,脱了外面半旧的对襟蓝色袄儿和下-身的白色挑线裙子,钻了进去。

  屋外是北风呜呜的吹过,屋内是冷烛冷被,又兼着吴家嫂子那一巴掌实在是扇得不轻,右边脸颊似是肿了起来,嘴角稍微动了动,就痛的心直抽抽,又哪里睡得着了?一时只是望着桌上的那半截白蜡出神。

  半晌,听得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她抬了头看去时,只见得她当家的添福回来了。

  想来屋外的雪下的是较刚刚更加的大了。添福儿不过就推开门进来的这会子功夫,就有无数鹅毛大似的雪花被风卷进了屋内。

  添福见状,忙忙的就关上了门,栓紧了,而后方才转过身来,跺了跺脚上的雪,却又将两只冻的冰冷的手放到嘴边呵着热气暖和着。

  而周秀兰这当会早就是从被窝里爬了起来,随手将自己的那件半旧的对襟蓝袄儿披在了身上,取了家常做的暖鞋过来给他换上,又转身去提了热水倾在了盆中,扔了一块布巾进去,打湿了,再是拧干了,递了来,给添福抹脸。

  添福接过了热热的布巾来,先是整个儿的都覆到了脸上,擦了擦,然后再是擦了擦双手,却又开口道:“取过盆来,与我洗脚。”

  一盆热水端了过来,将冻的已经没有知觉的僵硬双脚放了进去,半晌,他方才舒出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算是活过来了。

  这当会,他才得空抬头望了一眼周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