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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4 无勋的骑士 ~knight of night~(1 / 2)



路途坚苦。



骑士们战斗不息。



打倒无数魔兽,穿过诅咒雾海,一边为征途中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同伴们刻下墓碑,一边前进。



剑缺口。



铠破碎。



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与感到无尽的绝望战斗。



某个夜晚,在尖锐的银色残月下,战斗的日子终于迎来了终焉。骑士莱奥纳尔折断的剑刃贯穿了魔女胸膛。



就这样魔女死去,祖国恢复了和平。



骑士莱奥纳尔受到人民的祝福,和杰内特公主喜结良缘。随后永远和平地统治着这个国家。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远在大陆铁道遍布之前



远在火枪把骑兵从战场淘汰之前



比瓦斯的光芒驱散夜之黑暗更古老



在魔女、魔法之类不可思议之物尚未消失的遥远往昔的故事……



10.



作了个讨厌的梦。



五年前的那天,爱布里奥在火焰中燃烧的梦。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横卧在床上的自己,远眺望窗外的天空。



真希望快点长大!要说具体点的话……面包店的小夫妇是在十六、十七岁左右结婚的,所以希望是那个年龄左右。总之是想长到不会被绯奥露当成孩子来看的年纪。到时要带绯奥露离开这里。在此之前,就磨炼剑术,变得不会输给任何人,然后去保护她。



童年简单而直接的梦想是那么记忆犹新。



‘喂~~~小流卡’楼下传来了让人泄气的声音。‘现在有空的话,就去地下酒库,给库劳缔亚帮忙好吗~~你是有力气的男孩子吧~~’



下定豪迈决心之后,马上等来的就是这个吗?无耐地垂下肩膀,向楼下的父亲简单回应了一声,‘现在就下来,等会儿’



从床上起身,走向一楼的厨房,正准备打开通向地下的楼梯盖板,去给繁忙的姐姐帮忙的瞬间……



为何世界突然被染得红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菲鲁兹邦病院的病床上了。



‘你昏迷了整整两个星期’消瘦的医生这样告诉自己。



‘爱布里奥全毁了,没有留下一处完整的建筑’



‘幸存者只有流卡·艾路蒙特一人’



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旁人眼中自己这个唯一的幸存者无疑是个幸运儿。



但在当时的自己看来,却没有比自己更不幸的可怜虫了。



只是眨眼间,自己在这世上所熟悉的,所爱的,所拥有的,通通化为了灰烬。



如果这不叫不幸,那么还有什么可以被称为不幸?



不是没有想过死,只是那时才注意到一件事。



原来自己竟然是个连死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



睁开眼,不知为何一片矇眬。



眼睛怎么湿了?



用手擦了擦眼慢慢起身,确认了一下所在位置。



中央大礼堂附近的中庭休息场……



还在学术院的范围内。



小巧雅致、赏心悦目的绿地。等距离种植着数棵树木,铺设在地面的绿色草地,铺着地砖的散步大道。这是午休时被带着便当的情侣们弄得拥挤不堪的地点……但在这太阳落山的时候却人迹罕至。



离时钟塔有段距离呢。



作了个讨厌的梦……



一个不想再回想起梦……



自从被爱丽丝一脸盆爱心萝卜汤给浇醒后,就再也没做过那样的梦。



本已准备彻底遗忘。因为不去遗忘,就无法活下去,甚至也无法去死。那种被夹在生死夹缝中的绝望,已经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抬起头。



虽然夜色朦胧,但月亮的位置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也就是说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



「……发生了什么?」



嗓音没有问题。



转转胳膊,两臂结结实实地接在身上,没有问题可以正常使用。



不过,衣服上却留下了灾难的痕迹。被无数牙齿咬过,到处破破烂烂,再加上抱着少女时被沾到的红黑色血迹弄脏之处。



「……血?」



仔细确认了一下。抱着少女时沾上的血姑且不论。之前自己负伤时沾到的血迹,那好像全身都快被染成一块血色抹布的大量血迹一点不留地全部消失了。



肩膀与脖子处的衣服激烈破碎,但皮肤却白净无比。和今天早上一样,身体的伤,完美地治愈了。



不是意外,不是偶然,不是巧合。



似乎被莱奥纳尔那个混蛋称为附赠品的魔法刻印的有限期限还没过啊。



不禁,长叹了一声——为自己的幸运。



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回想起时钟塔发生的事。登上时钟塔,与少女交战,随后……被莱奥纳尔暗算。



「是吗……原来我……」



被骗了!



那个男人说过是自己的友方,因为利害一致,所以想联手……还说话中没有谎言,只是跳过了最重要的部队。那个混蛋没交代的重要部分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自己不应该是一个人。从那里跳落的时候,还抱着那位少女才对,还有那个说话方式好像老头的不明声音也在身旁。



试着站起身,但双腿一软,没能站稳,向后倒去。



随后感觉到身体下好像软软的,有什么东西垫在下面。



低下头。



「……啊!?」



那不是什么东西。



而是一位血迹斑斑的少女,原本银色亮丽的长发,现在大部分被血迹所污染。只有微弱星光与照耀的黑暗中,身染暗红色的熟睡少女,就好像马上要溶入黑暗中消失掉一般。



她的身体纹丝不动。在黑暗中,连她是否还在呼吸都无法判断。



《恩,刚刚苏醒就可以大声惨叫,真是精神十足啊》



「谁?在哪里?」



《刚刚开始就在这里了呐~~》



「……」



是个老人的声音。但看了下周围,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有什么老人的身影。



《明明刚被狠揍了一顿,却还那么精力充沛呐~~该说是非人吗?还该说是因为带着刻印?……如果一开始就能察觉这点,就不会让那个美形奸人有机可乘了,真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呐~~》



嘟囔着的声音如此抱怨道。



「……」



《在这儿!这儿》



流卡这才发现。



在少女身旁有一只小形……真是有如迷你型的小手贴在到处是血的背上,传出《哼》《真是不妙啊》之类的小声嘀咕。



「……?」



《还看不见?这里哟,这里》



一只小手向上用力挥舞,装饰袖子的蕾线花边纷纷摆动。



并非没有看见,只是无法接受。虽然到目前为止渡过了面对各种超常之物的二十四小时,可对于让自己如此怀疑眼睛到底有没有出问题的超常之物还是难以马上接受。



柔软蓬松的金发。



带着大量闪光蕾丝与荷叶花边的黑色连衣裙。



要说这东西的样子……



那就好像是婴儿般大小的古董人偶。



咔塔咔塔脚步迅捷地跑来跑去,为重伤的少女检查状况。



「人……偶?」



《恩,天才人偶师梅第?玛鲁古的杰作,和便宜货的质量完全不同!看啊看啊,高级货就是不同吧?》



说着,有如人类般动作流畅地挥着手,刚才人偶好像是称自己叫‘高级货’……当然了这并没有改变这事本身在异常性方面叫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恩,不幸中的大幸啊,总算是留下了治愈伤口的余力》



巧夺天工的细小手指好像抓住了什么,然后随意一丢。卟咚一声,黑色的湖泊将射入少女体内的子弹吞没,小小的涟漪扩散,随即消失。



再次看了看,少女的伤真是很严重。虽然连衣裙几乎完全破碎,但能够看见白色肌肤的地方并不多。被鲜血覆盖的范围显然非常巨大。



「她,还有救吗?」



《勉强可以吧》



正常人的话再怎样看也是回天乏术的伤口。可人偶却轻松地给出肯定答复。这就是说和自己伤口的治愈一样,这个女孩也可以用魔法之力什么的轻易救治吧。



「……是嘛」



心情有些复杂。



不久前,少女还在和自己拼了个你死我活,而且还曾杀死过自己一次,现在这么好的杀死对方的机会就在眼前,可不要说取对方性命了,只在听到她还有救时,心中突然萌生了小小的安慰。



「……现在说话的臭老头,你是什么生物?」



《我一点也不臭哇》



「故意在句尾叫上‘哇’这就是臭!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半的答案是正确,后半的答案是错误。现在我虽然附体在人偶中,但人偶始终是人偶,不能称为生物哟》



不是很明白。



「……有什么差别?」



《我没有作为人类的躯体。所以在需要身体的时候,就必须附体到似人非人的东西体内……嘛~简单来说好像是你们穿的衣服之类的东西。人作为人类行动时大多穿着衣服,但却不会称自己穿着的衣服也称为生物吧?》



人偶的手摆弄着少女的伤口,他的手法过于粗鲁,看上去如同在把血与肉搅在一起揉捏似的。那绝对不是什么让人看了后觉得精神气爽的画面。



「啊,就是说,老头你是幽灵吗?」



《恩,那样说的话确实解释起来就简单多了。不过,你还真能理解这种神秘系的单词呐》



「……」



心想老子刚才就是被这种神秘系的东西搞得差点没命,这辈子恐怕也再不会去相信唯物论了。



卟咚一声,又一颗子弹被扔到湖里。



「喂」



《什么》



「你是魔法使吧?就不能发发光什么的把伤给治好吗?就好像我的身体这样」



《……在你看来,也许我们的确是超越常识的存在。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有对自己适用的法则。并且那是不可逾越无法通融的东西。魔法这类的东西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猛毒,最初的魔法是将这个世界‘应该如此存在’的状态给予部分破坏时被人发现的。所以原则上只可用于破坏毁灭等方面。把人,或者说把作为人的躯壳保存恢复之类的技艺是不存在的》



他的口气很臭屁。



「那么,我的身体……」



《其实你的情况是严重脱离常识。不但指你们的常识,也包括我们的。事实上,就算是亲眼所见的我,现在还是半信半疑》



「可是莱奥纳尔的伤口好像也能自我回复」



「没错,所有的魔法书都会自动修复主人的身体,但那是个限度的,就好像这个暴力娘的身体,就已经严重损坏到几乎无法修复的地步,而你身体的受损情况其实并不比她好多少。但你却已经痊愈了,这种治愈速度我从没见到过。即使是拥有最强治愈力的魔法书「水神回廊」也做不到这点」



「……」



这个人偶所说的东西和今晚发生事情一样,太缺乏真实感了。



而让自己不得不对所发生的一切产生真实的,其实是全身血迹斑斑的银发少女。



手搭上她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人偶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愉悦。



《很在意她的病情吗?》



「……虽然我还有很多疑问,但目前来来,似乎是我害了她」



《恩》



人偶的脑袋,深深地上下移动着表示理解。



《总之,目前休战这事很好呐。真是得救了,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谈谈的话,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首先……得向你致谢,托你的福,我们得救了》



「……」



《你不是亲密到能省去礼节的伙伴。当然如果你那边有这个打算的话,我们这边也能省掉许多功夫了》



卟咚~~水声。



「……算了」



这真是个说话乱七八糟的对手。与莱奥纳尔在不同意义上,紧紧把握会话的主导权。而自己并不感到生气的原因大概是受这人偶的人品影响吧……虽然是个难以理解的结论。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几个。不过首先想确认那个。小子,你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怎么理解?》



「……大概是被施了魔法吧?是叫刻印之类的吧,就算受了致命伤也能马上治好」



《刻印?》人偶露出怀疑的口吻,《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的刻印,刻印原本是干涉法则的第六分支的高级应用,在干涉法则的大前提下怎么可能会有——」



「你能不能说得简单点。我是普通人,日常生活可不是天天去和魔法使打交道!」



《这世上有与Revenant真刀真枪拼命的普通人吗?》



「有什么关系,偶尔也会有一、两个的嘛」



说完后,注意到刚才对方说了个特别的词。



「Revenant,那是什么?」



《我们这类魔法使们的俗称。被杀或是被烧也死不了。教会的教士们擅自称我们为「Revenant」(复归者)。不知是容易记还是用得多,反正就连我们这群人也开始用这种称位了。



实际上,我们与不死的距离还远得很呐。确实普通的伤很难让我们至死,但失血过多会造成我们无法行动,如果头被割下来,也是没救的。看这女孩你就可以明白》



嗨~~人偶叹了口气。



《换个问题吧,你是何时被施下魔法的?心中有数吗?》



「大概是在五年前」



《什么!!??》对方的口气与其说惊讶,还不如说是震惊。



「干吗大惊小怪的?」流卡语气疑惑地问到。



《五年前?如果你没撒谎的话,这事就太奇怪了》



「……」



流卡没有出声,因为他明白即使不问,对方也会主动说明。



《从没有过被施展了刻印后活了一年以上,还能正常生活的人!》



「啊?」



《就像我刚才说的,魔法对于这世界来说是猛毒,没有夜之软泥就想保持魔法效果的刻印,对于这世界上的所有存在之物来说都是毒药。体内刻下那种东西的生物,是绝对活不长的!



快点一个月,普通两个月,就算拥有再高超的适应性,半年也是极限。怎么也不可能会出现五年之类的数字》



「……」



也许是今晚受的刺激太多,现在这种层席的话,已经无法让他的心灵有任何动摇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这些神秘系的话题产生了绝强免疫力。



「被施加刻印者的结局都很凄惨。忘记周围人的名字,忘记自己的名字,堕落为连人的身份也忘记的异形。最后连自己是否活着的概念都忘记,变成腐烂的肉块,然后死亡。我们一路旅行一路消失这些被魔法使所害的可怜虫。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你是魔法使任性妄为的牺牲品呢》



「……」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所打入的刻印,我来为你解放。



那时,少女的确这样说过。



原来如此,即使玷污自己的双手,也要以自己的方式来主持主义吗?恐怕她曾被不少人误解为杀人凶手吧,但即使如此,依然故我地走自己的道路。



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女孩还真是单纯。



不过,却并不觉得这少女作的是绝对正确的事。



至少,对自己来说绝不能算是正确。



因为流卡压根就不信绯奥露会对自己做出那种可怕的事。



记忆中那位自称魔女的初恋对象,是个连只鸡都不敢杀的胆小姑娘。



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施下那种会让自己惨死的刻印?



《差点变成误会呐》



看着流卡沉默不语,人偶突然歉意地说到。



视线转向倒在地上的少女。



莱奥纳尔那个混蛋曾说过故乡是被追踪绯奥露的魔法使所毁灭,而自己也从这个女孩口中得知五年前爱布里奥毁灭之时,她也在那里。



但莱奥纳多偷袭自己的时候,曾说过他无法撒谎,但把最重要的部分给隐瞒掉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但很清楚,现在自己到底该去确认什么。



「我有个问题,请回答我」



《这么严肃干吗?只要不是问这暴力娘的三围,其他我都可以回答你哟》



「………」



沉默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问道。



「回答我,五年前毁灭爱布里奥杀死绯奥露的人是不是你们?」



《……啥?爱布里奥?》



虽然人偶缺乏表情,但声音中布满了惊讶之色。



「那是绯奥露的藏身之处……虽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回答人偶的不是流卡,而是一旁倒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少女。



少女微睁着眼,无力地缓缓说道,



「……我们到达之时……已是一片废墟了……」



《杰内特……》



「麻烦你了,阿路多。还有,另一位……」



额头苦痛地渗出冷汗,少女的嘴唇如同在说悄悄话般编织着话语。



猛烈地咳嗽着……血块从她的嘴中喷出。



「谢谢,因为你的帮忙……总算是可以活得长久些了」



「……」



无言以对,虽然试想过这位少女醒来之时可能说的话,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感谢。



心中最大的那块石头已经落地,毁灭故乡杀死绯奥露的人不是她们。



随即,一阵内疚感袭上心头。



是自己害她被那个莱奥纳多那个王八蛋偷袭的。



而且,虽然并未认同少女杀害自己的理由。



但至少,少女不是出于恶意。



可恶,怎么好像坏人变成了自己?



狠狠抓了抓头,移开视线。



远处,一队黑色人影突兀地出现在眼中。



虽然夜色渐浓,但眯起眼睛还是勉强能看清远处。



「……有些不妙」



在中央大礼堂附近的中庭休息场,虽说这个时间不会有什么人,但毕竟是个景色宜人好地方,偶尔有几个喜欢夜游的学生也并不奇怪。



而且因为学园创立祭的关系,现在学院内,还留有不少学生。正走过来的应该是为创立祭的准备而到处奔走的学生吧。风的流动,带来了他们的声音和气息。



对话声渐渐清晰起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被人看见的话,我可不想考虑该怎么解释。既然醒了,就换个地方吧」



「是吗,明白了……你?」



不由分说地抱起疑惑的少女。



「干、干吗?」



「不管你是不是不死身,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动不了。不要抱怨,现在应该快躲起来,拖拖拉拉地留下血迹就麻烦了」



「……确实如此」



说完,少女低着头安静了。



少女的身体轻盈,手足宛如枝条般纤细,完全看不出在时钟塔顶层怪力挥舞着长剑时的模样。



而且,虽然随着大量出血导致体温下降,但这个身体,只要碰触就会感到温暖。



「…………」



说起来,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抱起少女。



虽然手臂中的少女,拥有可以让人怀疑是否同为人类的绝世容颜。但自己却产生不了什么玫瑰色的想法。一方面是由于少女身上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另一主方面是由于在之前的塔楼中,他深刻领教了这位少女非人的一面。



不过,为什么这肌肤相亲的感觉是如此温暖?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紧紧抱住她?



冷静,冷静,冷静。



这只是错觉。



对,只是错觉!



这只是自己跑得有些累了,所以产生了错觉。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说服自己了?》



脚下,小个子人偶带着玩笑语气,说了句不必要的话。



真想一脚踩死他。



?



要说人迹罕至的躲藏地点,流卡心中倒是有个合适的去处。



从中央大礼堂的后门进入,随后打开右边的门。



门后入目的景象,可以用仓库来形容。



椅子、书桌、油画板、黑板、尺子、分度规。被卷成圆筒状塞在大棚一角的,大概是大陆各地的地板吧。卸去四轮的手推车上放着大量小铁铲,烤肉用的架子上放着古旧的小提琴,随后是塞入木箱中的北方史学的器材。那是早上和坦尼娅搬来的东西。



《……仓库呐》



「错,是书库。第十三号史学书库」



《只有最后一排才看得见书架……》



「别在意小节了,我就从不在意」



当然不可能把伤员放在跟前的乱七八糟的地方,走向书库深处,踏入并排着书架的一角,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少女横躺下来。



「……嗯」



「碰到你伤口了吗?」



「不……没关系」



在夜晚,而且还是没有窗的室内,摸黑探路果然不方便。关上门,点起房内的小灯。微弱摇曳的光,朦胧地照亮着房间以及众多胡乱堆放的杂物。



「……走廊里留下了点血迹,我去收拾一下。还有必须找些替换的衣服,要不要绷带?」



《不需要。注意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我会小心的」



《还有找到替换的衣服后,也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听好了,现在莱奥纳尔正在满世界的找我们。不能给他任何一点线索》



「还真细心啊」



心想那真是杞人忧天。那个男人长得很醒目,而且还不是学院的人。就算听到莱奥纳尔进入学院的消息。自己也有自信可以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先发现对方。



「知道了,会小心的」



随口答应后,走出书库。



11.



「……啊~~莱奥纳尔哟,请住手」



少女靠着男子的背,声音颤抖地呼喊。



「……我已经失去了姐姐,没有了父亲。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怎么还能承受」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大大地摇着头。



「哦~~我深爱的公主哟。你的话语,比任何美酒都更让我陶醉」



朗朗之声,歌咏道。



「就这样让已身醉于您的爱之中,将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那么莱奥纳尔,请……」



「我不能这样作」



男子拔出了腰上的剑,剑锋向着远方高高举起。



「我美丽的公主哟,我要停止你的泪水。我想让你忧愁密布的翠玉瞳孔中,重新取回太阳的光辉。为了这份愿望,我愿赌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啊啊,莱奥纳尔」



少女双膝一软。



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知道了男子意志坚定,自己的劝解已无法让他动摇半分。



男子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离开了,身影逐渐远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人能回答她——



?



就算开始休息,也难以将紧张感从体内驱除。



「……这可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责任哟」



想说出这句话给他听的对象,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



所以爱丽丝只有独自,轻轻自语。



「我身上的责任,好重好重好重好重……」



想着自己扮演的女孩……杰内特?哈璐邦。



古老王国的公主,被所有人祝福的女子。被亲姐姐所背叛,遭遇不幸。最后在和平世界中与所爱的人喜结良缘,终获幸福。



小时候曾经很喜欢童话。



总有一天,自己也想体验一下童话中公主那样的故事。



被坏魔法使诅咒啦,帮助与魔法使战斗的王子啦,最后达成快乐又害羞的HAPPYEND。



随着年龄增长,梦想渐渐疏远。知道了童话只是梦中的故事,知道了自己无法成为公主。为了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而生活,因为那是正确的人生……可是即便如此,小时候所憧憬的幸福,无论何时依然还是那么耀眼。



那可是杰内特公主哟?全国少年少女们都曾热恋过的女主角中的女主角哟?也就是KingofHeroine哟?



加油吧!



自己所曾憧憬的幸福,好好地体验吧!



在舞台上,自己将是故事中的公主……



「辛~苦~你~了啦」



爱丽丝反射性地迅捷躲避。



千钧一发!某个带着危险速度的东西,从后面擦肩而过。



「……我可不会反复上当哟」



大无畏地笑着转过身,在那里的果然是塔尼娅·卡塞。



「哦哦哦!!成长了呐,姐姐好高兴哟,不过也有点寂寞啊」



「成长?指什么?」



「主要是指胸部的大小呢」



「为什么会指那个!?完全说不通哟,说不通!」



「真是的,在意小事的话是长不大的哟?特别是胸部」



「不用把话硬扯下去!」



塔尼娅就是这样的人。



并不是个坏人,但也绝非是个好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添乱,再一言以蔽之就是非常添乱。体内深深植入一切可以捉弄他人的能力,这种生活方式本人却完全不感到疑问。虽然因此人缘不浅,交友广泛。但却没有任何绯闻……要是不开口的话是可以算个美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



「今天流卡好像没来呢,又有决斗了?」



「别说得好像他到处树敌一样。流卡本来就不是每天都来的哟,只是偶尔顺路过来看看罢了」



「顺路~~呢?」



塔尼娅的脖子呈问号状倾斜。



「因为这样,所以今天才更该过来啊。在练习开始前不久,还和我一起待在仓库里」



「……是那样吗?」



「是哟,流卡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其实却相当强硬呢,把人家带到黑黑的地方,而且还是单独两个人哟」



「他先回家了吧?大概有要紧事吧。这就没办法了,虽然有些寂寞」



「……装作无视的话,会让我感到可悲的」



被这么一说,感到很为难。



心想着就算流卡因为有事而必须马上离开。但既然已经来到自己的周围,果然还是希望他能露个脸。那样的话自己的干劲至少会增加两层左右吧。女孩可都是很现实的。



「说起来,还从没问过你呢」



已经重整旗鼓的塔尼娅问道。



「你啊,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真是轻松地问了件麻烦事呢」



「不是那么麻烦吧,只是把坦诚的心交代一下罢了。比如说温柔啊,会打架啊,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其实很有素质啊,或是有欠自己钱的软肋啊,知道隐私密闻啊,其实喜欢细眼啊,细眼就是自己的兴趣啊,只对细眼的人钟情啊……之类的」



「我终于知道塔尼娅学姐挑选男性的标准了」



「不对,细眼不是我的兴趣」



说着这种微妙的话,塔尼娅耸耸肩。



「不过我很中意你们两个。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是现在早已不流行的晚熟。恐怕你们是因为这种缘分所以才能保持那样的关系吧?」



「流卡对我并非那种意义的喜欢」



「…………哈?」



「他并没有把我当成女孩来看。只是单纯分不清状况罢了」



「不明白你的意思啊。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



「就是说,流卡……」



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接下来的话,是需要点勇气的。



「……流卡并不清楚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属于爱」



是的,爱丽丝察觉了这件事。



「哈?」



塔尼娅的表情变得有些莫名其妙。爱丽丝并不奇怪,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完全明白才说出口的,只是将模糊的印象与推测转换成话语而已。



「他无法对我置之不理,是因为他过于温柔。但这份温柔是否属爱,大概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我,已经被那个人保护了数年,所以我能明白」



「真是麻烦啊,该怎么说好呢」



塔尼娅嘀咕着。



「流卡的确是个麻烦的人呢」



「不,我说的是包括你在内的两个人」



「啊?」



又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好了,休息结束」



本尼迪克特宣布道,在场的全员开始拖拖拉拉地行动起来。



12.



「……啊啊莱奥纳尔哟,请住手吧!」



路过走廊,听见了爱丽丝的声音。



突然被吓倒了,但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戏剧中的台词。



哦~还有,明天开始好像不能一起回家了。因为明天开始要彩排到很晚——



昨天回家的时候,那家伙好像是这么说过。也就是说,为了日趋接近的创立节而火热准备中的戏剧部,今天直到深夜全员还在努力排练。



(……真的没问题吗?那里的部员,近半数都是女孩子吧?)



多么危险的事啊。



嘛~~负责指挥的是那个本尼迪克特,应该不会把人留到太晚吧?对于那些不住校舍的成员大概会派人送行,不必太担心。



总之这个事实对于流卡来说不太走运,但同时也是种幸运。虽然不能让人发现,可是戏剧部在这里排练也就意味着替换衣服的事有着落了。



找出当作男子更衣室来用的房间,确认没人后,偷偷潜入。物色附近的衣柜,排练时的戏剧部成员近半数换上运动服……所以这里当然会有替换的衣服。



开始物色。



「对不起,江湖救急」



向不知是谁的对象,小声地致歉,取出尺寸适合的男子制服和后备的体操服。



?



这样要是被人发现,可就百口莫辩了……心理这么想着,把筹集来的抹布轻轻擦净走廊里的血痕,总之干净度至少要在晚上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随后,把仓库房门打开条小缝,身子溜了进去。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在摇摆不定的火光对面,转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哦~~辛苦了辛苦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个小东西。



「情况怎么样?」



人偶小小地摇了摇头。



《伤口已经愈合了。但体内的状态还是很糟。轻量运动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已经愈合了?那种伤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真是无法想像的事。随后对事到如今还在为那种事大惊小怪的自己感到有些无耐。



《对了少年,你的行动有注意不被人发现吗?这幢建筑里的人似乎不少,我不放心》



「排练的那群人?他们全在礼堂里,没关系。不过因为就是这里的隔壁,我们声音太大的话可就麻烦了」



《为什么又干这种踩钢丝般的危险事》



「现在是创立祭的前夕,学院内哪里都一样。据我所知,这根钢丝是最粗的,放心吧……那个女人呢?」



「这里」



从书架的阴影处,转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给!毛巾和替换衣服」



那么多的衣服被撕破,再加上之后的治疗。她现在的样子,从复数意义上来说都是非常厉害。至少不是身为男人的自己可以偷偷看上一眼的。



所以把毛巾和体操服扔到书架的旁边。



从书架阴影处伸出只洁白细长的手臂,轻轻拾起掉落地上的衣物。



「…………」



趁交衣服的时候,偷瞄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吧。



看一眼,又不会让她少块肉的。



我这只是担心她的伤到底好了些没有。



这是正常的关心啊,关心……



记得以前,本尼迪克特曾经说看见少女的身体而不进行任何幻想的男人,九成以上可能是有所障碍。



好吧,我得承认。那家伙偶尔也会说出一些很有哲理的话来。



所以,我现在心中升起的这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应该不是我的错,而是身为男人的宿命吧。



啊,错过了刚才的良机,我真是个有愚蠢自制心的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