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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变化的世界(2 / 2)


参加活动的人用的也不是钱,而是事先配发的小票。自由研究的课题发表、经典的鬼屋、还有话剧和唱歌之类的表演,这种程度就是小学生的极限了。



总是陪在八咬身边的秘书和护士现身了,两人都在略显下流的服装上面披了豪华毛皮大衣。



「我早就告诉你应该吃好早饭再来,八咬。」



「你是小孩子吗,八咬。」



以往总是贴在八咬身旁寸步不离的她们,今天也颇为放松。



由于《神》的降临,不止是魔法消除,被称作混沌因子的地狱特有魔术也全都大幅削弱。明明几乎失去了魔法能力,八咬却看上去并不在乎。



「对了,你不是专门盯准你班级的话剧来的吗?再不去体育馆,马上可就要开场了哦?」



走进体育馆,只见地面上铺了一层塑料膜,上面整整齐齐摆了许多折叠椅,一共大约有三百人的座位。仁他们进场时,座位已经全部坐满了,观众里有一半都是魔法使。



梅洁尔击败了《雷神》和《九位》这两位代表了圆环大系的超高位魔导师,在魔法世界中已经成为了众人瞩目的人物。



「真是鱼龙混杂啊。」



「这对我而言是好事。要是人太少,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仁和小学事先沟通过,学校建议他不要去参观教室里的表演。所以他决定这次也只是在没有座位的入口附近站着观看话剧。



八咬也很贴心地陪他一起站着。



「他们本来都是仁的学生吧?不去见一面吗?」



「我招呼都没打,突然就不当副班主任了。这会儿孩子们马上要上舞台,正紧张着呢,我哪敢露脸啊。」



这是他和班主任祖师堂老师商量过后做出的决定。其实比起孩子们,最大的问题是家长们敏感的神经,他不想再给学校添麻烦了。



仁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没有新的联络。仓本绊应该能够通过再演魔术得知今天是梅洁尔登台表演的日子。仁离开《幻影城》时绊对他说『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随后,班长寒川纪子从舞台一侧现身,宣布话剧正式开始。摘下银框眼镜、穿上华丽长裙的少女,看上去不再是往常那个认真的优等生,有点像是个大人了。



这座礼堂本来就是为个头不高的小学生建的,舞台没比地面高出多少。因此,从后排站着看过去,坐在前面的观众的后脑勺格外显眼。



帷幕拉起。



「是白雪公主吧。哎呀我都有点忘了,是什么故事来着?」



「要开始了,闭上嘴好好看。」



梅洁尔扮演坏王后登上舞台。故事的最一开始,是同时身为魔女的王后,在城堡地下向魔镜提问,『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魔镜大概是不会说谎的性格,映出了白雪公主的容貌。完全是平白无故受到牵连触碰了坏王后逆鳞的白雪公主,正是刚才向观众们问好的寒川纪子。



白雪公主被逼入绝路,逃入森林深处,遇见了七个小矮人。仁周围的魔法使观众们,全都目不转睛地紧紧注视着舞台。



「这种事,在魔法使的世界里就是家常便饭。」



一名四方脸、下巴蓄着胡须的男人站在了和八咬相反的另一侧。他就是负责协调这个世界与《协会》之间关系的协调官贝尔尼奇。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既然《九位》已经倒台,梅洁尔殿下未来将会在圆环大系担任重要的职责。不要告诉我你不明白。」



仁无言以对。他的确打算将来让梅洁尔回到故乡,但从未想过要让她一下子就去承担什么重要职责。



「……别胡扯了。让梅洁尔连个盟友都没有就回到圆环世界,怎么可能有好下场,这你难道不懂吗?你们难道想让她去当平息圆环世界那帮人怨气的牺牲品?」



这个一直傲慢地轻视《恶鬼》和《地狱》的男人,没有再多说。



舞台上,在森林里和七个小矮人快乐生活的白雪公主,某天突然被人往嘴巴里强行塞了毒苹果,倒地昏厥。



「这个故事里的什么『王后』和『白雪公主』之间的关系,与《九位》和梅洁尔殿下的关系有些相似啊。『王后』就是要通过威逼弱小的『白雪公主』,来巩固自己的权威。」



有一天,一名浪迹天涯的王子偶然路过,来到了昏倒过去如同死了一般的白雪公主身边。随后,他在白雪公主唇上一吻,倒下的公主便奇迹般地苏醒了。



如此一来,白雪公主便带领七个小矮人和王子,向王后的城堡发起进攻。害人者和被害者,必然要为了生存而激烈冲突。



「白雪公主是这种故事吗?这不成了武打剧了——哇、这看上去不像是演的啊。难道他们打算真的打一场决定谁赢谁输吗?」



八咬悠哉地评论道。



以小学生的标准而言,这出话剧改编得实在有些过于现实了。仁大致能猜到这副惨状的元凶到底是谁,肯定是梅洁尔大发牢骚说自己才不要没有战斗过就输给剧情安排。



「不不不、……不是、……这、……那帮家伙到底在搞什么?白雪公主可不会拿出这种『力量就是正义』的觉悟!」



梅洁尔王后和寒川白雪公主,各自都手持毒苹果,小心翼翼掂量彼此的距离。



毒苹果的道具似乎就是没熟的半绿苹果。梅洁尔扔出的毒苹果命中了寒川的额头,发出一声钝响。即便不使用魔法,习惯了战场的小魔女动作照样十分利落。



差点痛得蹲下来的寒川白雪公主强挺着身体扔出苹果,很能忍痛的梅洁尔却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貌似是太大意了,正好被打中了胃部的痛点。



梅洁尔把事先准备好的血浆往手上一抹,发出凄惨的嚎叫。



「……你居然能打败我,夺取『全世界最美女人』的宝座。……你、……你、你要继承我流的血,变得更加美丽,征服这个世界!」



坏魔女留下一句壮绝的临终台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白雪公主赢了!」



扮演守城士兵的孩子们丢下武器,发出欢呼。



观众里面,家长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魔法使们一齐沸腾了。



「吊起来示众!」



经常把小小的争吵发展为命案的魔法使,连欢呼的方式都这么惨不忍睹。



贝尔尼奇在禁烟的体育馆里吐起了烟圈。



「胜者有这个权利。」



「这里禁烟!严禁烟火!」



甚至坐在座位上的魔法使们都站了起来高声大叫。



「加冕!加冕!」



「女王!女王!」



舞台上的寒川纪子俯视着完全搞错方向的沸腾会场,彻底被吓傻了。



其他误以为这场话剧就是这么安排的观众,也开始加入『女王!』的高呼。



「白雪公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家长则明确分成了顺着气氛一起拍手的、和一脸困惑的两派。如果观众只有孩子们的家长,这场话剧虽然多少有点玩得太过火,但还是能够以笑谈收场。然而一旦混入了完全不同的异世界秩序,演员和观众就全都变得有些浮躁不安。



「妈、妈妈!」



寒川白雪公主哀叫起来。



但是,仁在这篇混沌中看到了某种活力,能让他感到人们必定能够顽强地生存下去。



「加油啊,寒川!」



就在此时,舞台上亮起了一道光。仿佛有投光器打在了身上,白雪公主全身沐浴着金黄的光芒。这无疑是魔法。明明有这么多魔法消除者,本该被破坏的奇迹却清清楚楚地发动了。



在魔法面前,孩子们一时间失了神,家长们似乎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不对,为什么能发动?魔法消除又变得不稳定了吗?」



仁觉得心脏仿佛已经停搏,连忙向身旁看去。



在这短短一瞬间,八咬诚志郎就将自己的衣服变成了一堆破烂。他的魔法《破坏》会毁掉观测到的一切物体,极度害怕魔法消除的《破坏》发挥出来了一定力量,这就证明了魔法消除一时间被削弱到了极限。



把熄灭了的雪茄还叼在嘴里的协调官贝尔尼奇大惊失色。散发出玉米味香气的雪茄,尖端的一截也被《破坏》吞噬了。



坐在后排的魔法使们连连咳嗽。他们刚才的欢呼声诱发了《破坏》的魔法攻击,使得喉咙受到了损伤。



喧闹的观众一时安静下来,舞台上走投无路的寒川白雪公主张开嘴发出『啊』的一声,似乎单纯是忘了台词。



白雪公主如同打算同归于尽,扑倒在王后的身体上。这幅光景,看上去简直像是王子用吻唤醒公主的那一幕重演。



梅洁尔发出一声不成形的尖叫,忘记了表演,一下子抬起上半身。



本该已死的王后,就这么突然复活。



「王后活过来了!」



在舞台上扮演王子的兵藤直树高举双手,自暴自弃地喊道:



「白雪女王万岁!」



扮演树的佐藤泉美也加入进去高呼万岁。无可奈何的舞台人员、道具人员、还有其他负责表演的学生们、甚至连写剧本的天瑞岬都集中到了舞台上。



舞台的角落里,班主任祖师堂静香老师也小小的嘟哝了一声万岁。



观众席再次沸腾了。



家长们也被场中的热量煽动,响亮地鼓起掌来。在奇迹与斗争中生存的魔法使,或许反倒能够理解两名彼此憎恨的魔女突然和解。在不给人余地思考细节的欢乐中,许多东西都化作了浑然一体,和谐地存在于此处。



「啊哈哈、这可太胡来了。」



八咬笑得流出了泪,一边大笑一边高声鼓掌。



如果能像故事中那样迎来不讲道理但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似乎也不错。



没有人知道照这样下去这股喧嚣会走向何方,但即便如此,仁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完成了阶段性目标的『幸福的世界』。



不受他的控制,舞台落下了帷幕。



快乐的故事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对于仁和梅洁尔而言,下一个阶段大概也同样迫近到了眼前。



*



「啊、小梅的话剧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十崎京香瞧了一眼手表,喃喃自语道。



这一周,她忙得不可开交。



当初在《九位》手下全权负责商业活动的圆环魔导师阿拉克涅·修嘉被逮捕了。据说是在涩谷被圣骑士控制,然后带到了警察局。



阿拉克涅顽固地保持沉默,很容易想象,她拥有的情报会是足以震动国际情势的大炸弹。



因此京香向恼怒而无奈的警察申请审讯阿拉克涅。以外务省和自卫队为首的一系列机构都经手过一遍后,才终于轮到了她。这表明魔导师公馆在日本政府内的地位已经大大降低。



在警察厅内租得办公场地的魔导师公馆,拥有独自的审讯室和拘留所。为了不让犯人使用魔法逃跑,设施中安装着二十四小时起到魔法消除作用的监视摄像机。



京香走进狭小的审讯室,只见一名白发魔女垂头坐在受审席上。魔女阿拉克涅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在嘴巴里合成毒品嗑得神志不清,魔法消除很难对嘴巴里面使用的魔法起效,每当受到审讯时她就会像这样逃离正常的世界。



「把头抬起来。」



脑袋晃晃悠悠转个不停的阿拉克涅,只有空虚的眼神对京香的声音做出了反应。



围在魔女身边的,有京香、《公馆》特约魔法学者沟吕木京也、以及已经五十余岁头发掺白的警察干部——警察厅警备局副局长清水健太郎。



「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说,那就听我们说就好。没问题吧?」



曾经是公安特务间谍的清水健太郎从身后一把揪住阿拉克涅的头发将她的脸抬起来。身为警察干部的他愿意屈尊来干这种事,是因为想亲眼见识一下魔导师公馆的工作方式。



「被逮捕然后送到警察这里来,对你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下场了。虽说魔法消除减弱了,但封口的刺客还是很难送进警察厅。所以,想必你是打算就待在这里保命,然后指望情势发生变化,出现能容纳你的势力。你是不是觉得只要闭上嘴什么都不说,就能提高情报的价值,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京香牢牢凝视阿拉克涅涣散的茶色眼瞳,随后,她刻意放慢语调在对方耳朵边上开口,让被毒品影响了判断能力的人也能听清楚。



「全部都是你的误解。你已经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



日本政府已经接到了《九位》对美国西海岸的攻击造成的损害报告,目前已知的死伤超过了三十万。她们一般人能想到的『核攻击』的最糟糕形式,就是一枚核弹头在大城市中心引爆,然而《九位》的做法远比这更加无情。她是在大城市中心区域周边以包围之势同时引爆至少三枚核弹,集中了全方位爆压的中心区域,一切都会被热量与压力抹平,地表之上没有任何人能够生存,绝对不可能存在任何奇迹。这是完全不打算占领、纯粹以灭绝地球原住民为目标的决绝手段。



「《九位》做的太过分了。美国受到了如此明确的杀意威胁,绝不会让这件事轻易收场。你是直接相关人员,没有丝毫可能撇清关系。」



尽管《神》已经降临,京香她们地球人类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她们眼中看到的不是奇迹,全部都是现实。比起神明,她们真正害怕的还是同类。自从文明发祥以来,她们就是这样生存下来的。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有效的抑制手段,十年之内,必然会爆发全面战争。你懂不懂?对于再演大系而言,《神》降临之后的世界上如果存在一个过于强大的超级大国,就难以维持平衡。因此,它现在故意创造了这么一个不平衡的局势:有许多国家几乎毫发无损,却有一个国家受到了自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损害。」



客观而言,日本倒可以说是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协会》做了那么多背信弃义之事却还能轻易和日本政府重归于好,理由就是利益。《协会》协调官贝尔尼奇,以『致歉』的名义,没有经由魔导师公馆,直接向日本政府赠予了高纯度黄金、白金、稀有金属铯和钯各五吨,按照目前的市场价格合计价值约八千亿日元。



由于金额过于庞大,政府直接越过魔导师公馆做出了决定。最初还有过争论,认为这些有可能是用魔法技术炼制得来,然而马上政府就意识到了这份礼物的真正意义。是用魔法炼制的还是采掘出来的根本不重要。魔法世界数以亿计,各自都存在扭曲的自然法则和魔法。如果各个魔法世界上都存在和地球一样的自然资源,就意味着魔法世界的自然资源数亿倍于整个地球。



仅仅是处于《协会》影响下的世界,就最少也有超过一千个。而这个世界重要到连《协会》的最高权力《三十六宫》都会亲自现身,可以预见到魔法世界会为这个世界不惜投入大量资源。如果日本放弃这个机会,贝尔尼奇他们就会把无限的矿产资源带到别的国家去。



「再演大系为了制造下一次战争的火种,刻意不平等地散播『救赎』。它就是要引发战争,彻底破坏现有的秩序。」



《神》降临之后,日本几乎只有受益,美国遭受了建国以来最大的悲剧,中国则由于美国施加的压力减轻将势力范围扩展至了太平洋。魔法使同时也是传说故事中恶魔的原型,京香十分怀疑日本这次得到的金山会不会急转直下全部变成最毒的毒饵。



毒品使得阿拉克涅视线失焦,嘴角涎液横流。但现在不需要清水抓她的头发,她也在好好听京香讲话。



「你明白了吗?你现在身处历史的分歧点,所有的朋友都已倒台。未来十年之内,这个世界爆发战争的时候,如果不摆清自己的位置,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也看到武原仁的下场了吧?在比『那种状态』还惨的情况下,你一个人真的能活下去吗?」



京香身为魔导师公馆的战斗指挥官,为了判断敌人的战力规模和一切可能的增援,养成了从最大角度考虑战略的习惯。她眼中看到的永远是『最糟糕』的状况。而且事实上,现在一切魔法使都的确已经处于再演魔术的影响之下。



「再演大系希望人们不要依赖既有的秩序,而是去依赖《神》给予的奇迹。为了实现这一点,它会把世界逼入极限,让人们『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向《神》寻求救赎。」



阿拉克涅两眼放光,听着京香说的话连连点头。毒品降低了她的判断能力,对于京香来说反倒更方便了。



「再演大系……都是一帮坏人……全都是他们的错。」



「你要想活下去,就只有一条路:与我们合作、把《九位》——不、把古勒菲拉·特里亚彻底拉下马。」



传说中的恶魔其实只是魔法使而已,所以京香她们这样的『人类』也能提出恶魔的交易。



「你骗我!」



「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生存的手段,我洗耳恭听。」



世界一如既往地残酷。让《神》降临的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满足于这种没有改变的状态。



「再演大系引发的最终战争,必然会大肆使用核武器。要引导历史让人类心甘情愿服从于新秩序,就要引发一场足以让世人彻底否定降临之前的世界的惨烈战争。如果世界因科学而灭亡,再因魔法而重生,世界想必会迎来一个科学的信徒如果不接纳《神》就会受到迫害的社会。」



「你就是在骗我!错的是再演大系!我们还有《九位》大人,都是被那些家伙操纵了!」



京香盯着阿拉克涅的眼睛,向她重申道:



「你自然可以这么想,不去正视现实。但是,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再演大系射出了第一波核弹,承担这个责任的是圆环大系。你应该能够想象,在『最终战争』后的新世界里,圆环大系会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吧?」



精神不稳定的阿拉克涅想要用指甲挠京香的脸,在她身后保持监视的警察干部清水抓住魔女的胳膊,反顶关节,将她的脸按在了桌面上。由于药物作用她还在挣扎,结果发出一声闷响,阿拉克涅的肩关节脱臼了。



惨叫声响起。京香突然想到,虽然确认死人的尸体基本算是自己的日常业务,却很少有机会听到活人的惨叫。



「在这个世界,外来征服者经常会把当地原本存在的土著信仰在神话里贬低为『恶魔』。」



阿拉克涅因为极度的紧张在桌子上吐了出来,泛黄的呕吐物中混着血丝。京香的胃部也涌出了不适感。



「只要世界还受到再演大系支配,你们圆环大系就会永远被扣上反派的帽子。在让世人相信没有《神》的拯救就无法生存的神话里,你们会扮演恶魔受到人们世世代代的唾骂。新神话会得到广泛接受,这个世界的信仰,原本就是神圣骑士团当年向我们不知神为何物的祖先传教才开始的,本身就充满了捏造的谎言。」



然后到那时,日本与《协会》结交利用其财力的现行秩序也会遭到解体,在神话中她们估计会被安排成贪得无厌应受惩戒的无耻官吏角色。



阿拉克涅浑身沾满了呕吐物,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京香。



「我们才不是那种东西!」



「如果的确是再演大系故意如此诱导,那么或许圆环大系真的有那么几分冤枉。但是,再演大系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要如何才能制裁它呢?」



形势是绝望的。但正因为如此,京香才要向视线中灌注力量,让自己不要屈服于身体中涌出的绝望。



「用你的手,亲自把古勒菲拉·特里亚拉下马吧。你要在接下来的法庭上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清楚。我们要想活下去,就一定要避免《九位》已经播下火种的核战争,然后把它引发的矛盾和问题一个个解决掉才行。」



随后,胁迫时间不得不结束了。阿拉克涅夹在毁灭的命运和背叛故乡最高领导人的不义之间左右两难,因精神压力呕吐不止。



由于审讯走向了非理性的方向,沟吕木没有出场机会,便离开房间回去做他自己的工作了。他面临的形势也同样危急万分。



随后,来到警察厅走廊上的清水终于张开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嘴巴。



「刚才的『不平衡』和对战争的预测,是真心的吧。你当真是这么考虑的吗?」



「纯粹是威胁而已,只是为了动摇魔法使的意志罢了。」



让《神》降临的人,或许是厌恶京香她们的意见,所以故意诱导了贝尔尼奇,让《协会》和日本政府之间建立一条跨过《公馆》的直接交流渠道。



「——只不过,历史上,确实有许多魔法使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借以挑动当时的政治局势。」



再演魔导师受到《恶鬼》的魔法消除阻挡,无法直接观测她们,所以就如这般间接向她们施加困难。但京香觉得,如果对方认为她们这群官僚只是一个冥顽不化的组织,那这就是《神》自身的傲慢。



清水误解了她的言外之意。



「如果你是指贝尔尼奇那件事,相关部门直接越过魔导师公馆接受赠礼,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副局长阁下今日拨冗前来亲自出面,让我感受到了希望。面对再演大系,最有效的策略就是要维持不间断的沟通交流,如果产生怀疑就马上验证清楚。只要我们能挡下这些间接的压力,同时再演大系又无法直接操控我们,那么我们应该就有可能获得胜利。」



人情世故极其复杂,也没有什么逻辑可言。然而这种混沌,同时也使得只有生活在当下的人才能清楚把握实际状况,从而能够形成信息防壁,搅乱投射自『未来』的魔法。



京香她们的现实,并非是应当受《神》拯救的《地狱》。不论生活有多么残酷,正是在那残酷之中一定存在真正的救赎。



「但是,想要消除政治活动中的错误,根本是痴人说梦。」



「尽管如此,只要《神》和奇迹为了实现目的不会手下留情,我们就决不能走错一步,否则社会就将迎来一次毁灭。」



她想起了自己那位一直在直面痛苦答案的发小。武原仁不断与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和庞大的敌人冲突,克服众多九死一生的危机挣扎求生。如今她们也已经处于黑暗中心,不愿服从于所谓『拯救世人的秩序』与之抗争,几乎被不安彻底压垮。



「我们现在——我们人类现在,恐怕在经历一场考验。」



这是必然的。问题是,考验的究竟是什么?



*



文化节结束后的星期六,仁回到了自家的两层小楼。



这里的玄关虽然已经没有了鞋箱和家具,但依然以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熟悉氛围欢迎他的到来。他初中时离开这里,阔别九年,如今终于回到了当初和家人一同生活的地方。



清晨的阳光越过玻璃窗,射入铺着白色瓷砖的玄关。



「我回来了。」



口中自然而然便吐出了这句话。



「欢迎回家。」



他带着一起过来的梅洁尔,从他身后探出脸来应答道。



在仁和舞花两兄妹搬走之后租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一家人,好像并没有做在墙壁上按图钉之类的事,受到悉心照料的房子,几乎和仁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只是空荡荡的,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仁出生的这个家,脱下鞋子穿过玄关,就分成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和前往内部深处的走廊两条活动路线。沿着走廊前进,便来到了客厅。在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和式客厅一侧推开木门是铺了木地板的厨房,打开另一侧的推拉门则连通着一间和客厅同样规格的房间。厕所和浴室都在房间的另一头。



梅洁尔也脱下鞋子进入了屋内。



「初次拜会,我叫鸦木梅洁尔。」



少女打了一声招呼,就好像这里除了仁之外还有别的人一样。



围绕着他们的空气仿佛透出了一丝温暖。



仁和梅洁尔一同走过了漫长的路程,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对比起来,现在小魔女自然而然陪伴在他身边的样子简直就像一种幻觉。



「你看吧,我就说了,真的什么都没有,看了也没什么意思。」



他试着在脑海中搜寻过去残留的些许记忆,回想这处旧居当初的模样。母亲不怎么喜欢电视,因此电视搁在了客厅的角落里。武原家的中心是被炉。一进入玄关的第一个房间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摆着没怎么用过的唱片机。明明是榻榻米房间,却铺了地毯还摆了一张沙发。沙发还大得要命,要想进出壁橱还得专门把它挪开。



他一声叹息,内心深处悬着的某块重物也随之凋落了。他肯定一直都把某种重要的东西遗留在了这个父母不在后不得不搬离的家。



梅洁尔一甩厚重的羊毛裙,转身朝他说道:



「我虽然一直都跟老师在一起,却从来没听老师谈起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的确。」



「就连舞花也是,直到《泡泡》出现为止老师都没提过。」



被她这么一说,仁又重新反思了一遍舞花的事。



「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做的太失败。」



「老师就是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憋得太过火了。应该拿我好好消解一下郁闷才对。」



他望向这个天真烂漫的小恶魔的眼睛,她捂住自己平坦的胸脯,如同在说『有事就来找我商量』。



他不知该怎么办,迷茫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



「梅洁尔,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房子早晚会变成我的家』。你真的打算要这幢房子吗?」



仁从京香那里拿到的文件就是关系到这幢房子的产权。他的父母失踪是在九年前,法律上,要宣告失踪,需要失踪人下落不明七年,成为拟制死亡状态,然后才能开始办理财产继承。虽然接下来还有公示催告等一系列手续,不过这幢九年来一直由十崎理五郎和京香父女管理的房子,最后还是会继承到仁的名下。



「老师你愿意给我吗?」



「你到目前为止都没怎么和钱打过交道,但今后总得开始关注这个问题。《鬼火众》里面也就只有虎坂井对钱有概念,要是我死了,就必须得拜托你来管理这些事情了。」



如果他们和怀斯曼关系恶化,就会被赶出现在居住的月租公寓,到那时候,考虑到寻找新住处的困难,还是使用这幢房子最为方便。



今后想必会十分忙碌,要办理遗产继承手续就只有趁现在了。而且,目前日本政府还不承认亚特兰蒂斯是一个国家,仁就算流亡过去,国籍也依旧属于日本。但如果亚特兰蒂斯今后继续提高国际地位,继承手续就会变得十分繁杂,所以要赶在那之前把一切办妥。



「什么嘛,原来是这个意思。」



「另外,还有这个。」



仁掏出结实的匕首,插入客厅角落的榻榻米缝隙,正好是当初放电视机的位置。随后,他拿刀刃当作杠杆,小心注意不伤到榻榻米,将它撬了起来。空出大约能伸进一根手指的缝隙后,伸手用力一扯,榻榻米就被整个掀开。



榻榻米下面是木地板,为了防潮铺了一层旧报纸。他撕下几张昭和年间的报纸,看到木地板中有两块表面有切痕。沿着切痕打开精心处理过的地板,里面贴着一只老旧的塑料袋。那是垃圾处理开始收费之前一直卖得很好的六十升容量大型蓝色垃圾袋。



他剥下严严实实裹了好几层的胶带,展开折叠起来的塑料袋,其中是一个笔记本。



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东西,但大概是由于一直没有接触空气,看上去崭新如初。打开没有封面标题的笔记本,其中是用圆珠笔密密麻麻写下的父亲的笔迹,一丝不苟的严谨楷书让仁感到十分怀念。



「这就是京香的便条上提到的那个、老师的父亲留下的东西吧。」



梅洁尔从仁的身后瞧了过来。



如果是经常用水的厨房那倒另当别论,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去查看客厅的地板下面,也就只有搜查别人家的人会这么做。看样子,之前的租客果然没有碰过这个东西。



笔记本的第一页中夹着一张便条。



<请将这个笔记本和监察资料一同送至警察厅,自称是『魔导师公馆监察部、武原』的相关人员即可。十万火急。>



仁对监察部这个单词有一定印象。为了防止政府机关中的异形之物《公馆》对国家露出獠牙,对其一向都实行着严密的监视。这个负责完成这一工作、在《公馆》内部也神秘莫测的部门,就是仁父亲当初隶属的地方。



「既然京香姐愿意告诉我,就说明她已经看过这东西了吧。也就是说她应该已经知道我爸是监察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监察、是什么意思?」



「就是调查自己人的间谍。我当初听说他是与魔法有关的研究人员,不过这么看来,实际上干的工作应该完全是内部监察。」



在笔记本最后,日期最近的一段记载里,父亲调查了十崎理五郎,嫌疑内容是勾结外国势力。京香的父亲当初负责统率专任官,他也在仁的父亲失踪第六年的秋天殉职。



笔记本上罗列着父亲整理报告文档所需的原始零散情报,其中有许多探查专任官行动真实意图的线索,很难拿到台面上来讲。仁就仿佛是突然与一位十年不见的老朋友不期而遇,感到了一股无法坦诚说是兴奋的微妙情绪。



「老师知道了父亲的过去,却好像不怎么开心啊?」



他心头没有涌出愤怒,理由之一就是,有嫌疑的是十崎理五郎。父母失踪之后,当时还是初中生的仁和舞花将自家的房子租出去,靠租金在外面的小公寓生活。长大之后他才意识到,理五郎一直都在通过这种形式,在金额上加以改动,从而给他们提供援助。不管父母失踪的元凶是谁,这背后一定都有极其复杂的隐情。



「爸妈刚失踪的时候,我是非常恨的。但是,到现在发生了太多事,已经感觉离自己很遥远了。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件事。这是不是太冷血了?就算真的有人杀了我的父母,现在的我搞不好也已经是比那些人更坏的恶人了。」



这么多年都对此一无所知,让他的心中再次挂上了重负。和梅洁尔、绊、还有京香在十崎家团团围坐的餐桌,如今想来仿佛都是幻觉。正是因为实在是有太多事情都瞒着他,所以他才能看见幸福的幻影。



「这种事情实在是不该说给你听。」



「但是,愿意告诉我我很开心啊。」



「我爸妈肯定是爱我们的,所以才为了不把我们卷进去就这么消失了。可是,就算是这样,九年也实在是太长了。」



既然处于受到监察立场上的京香愿意告诉他,就说明这个笔记本应该已经没有多少情报价值,到现在已经成了单纯的遗物。而既然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信息,就说明父母已经把工作和家庭彻底割离,也不希望他们去寻找敌人报仇。



「老师,你太累了。老师如果不好好休息一下,一定会崩溃的。」



「你怎么一副好像把我看穿了的样子,话说的这么斩钉截铁?」



「我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



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学女生看透,他就感到无地自容。



「老师好像不相信嘛。嗯、这样的话……我就猜一猜老师心里一直在想的事情吧。这个我还蛮有自信哦。」



少女在他的正面抬头注视他的眼睛,柔软的脸颊变得比临上战场前还要僵硬,淡桃色的嘴唇微微颤抖不停。



「老师一直在心里,把自己必须完成的责任、和能够好好休息的归处,明确分成了两部分。然后呢……老师觉得是自己归处的人,是绊。而我是责任、是『目的地』,和我在一起是工作,是『战斗』。因为是在战斗,所以老师绝对不会让我看见自己软弱的地方。」



梅洁尔一直牢牢盯着他的眼睛,麦芽糖色眼瞳深处蕴藏的孤独和对人与人之间联系的渴仰,如同引力一般束缚住了仁的心。当初她刚刚作为刻印魔导师孤身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一段时期只能依靠仁一个人。



「老师在绊的面前就能放心撒娇。把工作排除在外以后,老师真正能感到舒适的地方,就是绊的身边吧?」



被她这么一说,仁仔细品味,意识到对家庭的留恋的确使得自己内心深处一直空着一道缝隙。在这幢房子熟悉的气息中,自己一直以来都避而不见的潮湿情感,仿佛又重新复苏。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我觉得自己一直都还挺关照你的啊,我真的没想让你感到不安。」



「但是,老师和我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从来都不喝酒。可只要绊做点下酒菜,你就喝得兴高采烈。」



她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低下头颅。仁一直觉得还是个小女孩的她,现在拿出了全身心与他当面对质。



仁讨厌没有意义的人际关系摩擦,在梅洁尔面前他想做个诚实的人。



「不是『工作』那么简单。你应该算是、我的梦想吧。」



「……梦想、是什么意思?」



由自己亲口说出来,就觉得猛烈的羞耻化作热量直涌上了脑门。他发现自己说不定其实相当软弱。



「人要是丧失了梦想,就会变成另外一个自己。虽说是有理由的,但我毕竟杀了太多的人。梦想能让我不要忘记,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弱小的普通人而已。」



「老师只要有梦想就能活下去吗?」



「梦想以外的东西,大概可以靠战斗赢来。」



若要重新回顾自己被鼓动起来参与战斗的理由,仁是因为想要成为即使家庭出现空白也能拯救珍贵事物的英雄一般的人物,才战斗至今。他不想承认这是一个会把小孩子当作弃子的世界。他是一个尽管梅洁尔自己不愿意也不断向她伸出拯救之手的傲慢男人。



「如果老师觉得心底对我有愧,就给我跪下。」



仁感觉按着对方说的做才是诚实的表现,便遵从了梅洁尔。



高傲的少女,以一副好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站在他的面前。



「老师你——」



她的膝盖打颤,似乎有些使不上力。毕竟她在短裙下面只穿了一条黑色紧身袜,可能是太冷了。



「——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你其实是个烂得出奇的人渣。」



「啊?不是——」



「老师不是说我是『梦想』,然后又说除了『梦想』以外的东西可以靠战斗赢来吗?这不就等于说除了我以外的东西都能靠战斗赢过来?」



仁正要反驳,脸上便掠过一道刺人的热量。他意识到是少女的小手全力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抬起头,只见梅洁尔喘着粗气,麦芽糖色的眼瞳因兴奋几近融化。搞得他实在是分不清楚少女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无法控制心中嗜虐的爱意。



「老师就是个大烂人。」



「我——」



这次则是在保持互相注视的情况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老师被说是人渣心里是不是特别不甘心?还是说、被小孩子打耳光气得要命?」



「不是的——」



仁的脸上第三次刮过麻痹一般的冲击。



「还是说老师就是想要我惩罚你?」



每当柔软的手掌拍过仁的脸,少女慈爱的眼角就更加柔和一分。



明明是被毫不留情地扇耳光,他却仿佛受到了洗涤,心中的郁结都变轻了。他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右脸被打还要递上左脸的心情。



非要说想不想受到惩罚的话,他的确是想要受罚。如果受到自己可以承受的惩罚,然后再有人告诉他这样就能偿还过去的罪孽,那一定能轻松不少。



「老师你这是什么表情?」



少女稚嫩的脸上布满红潮,为了给烧得通红的身体降温,她解开了两颗上衣纽扣,露出白璧无瑕的脖颈。



如果在梅洁尔眼中与仁的关系近似于男女之爱,那么她肯定很害怕头一次损害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她却还是如同将命运完全托付给他一样,将未经修饰的感情朝他倾泻过来。



被打过的脸颊虽然痛如刀割,但同时也给予了他一种仿佛得到解放的感觉。鸟啄一般的甜美痛楚之下,隐藏着深厚的信赖。



「够了,你不用承受这些难过的事情。我现在哭不出来,纯粹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父亲留下的笔记本就搁在仁的膝盖上。那个时候父亲肯定想象不到儿子居然会长成这种大人。



一个监察人员销声匿迹,九年毫无音讯,还活着的可能性必然是零。仁的父母已经死了。



娇俏可人而又透着蛊惑气质的魔女红着脸,好像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朝他贴近过来的少女汗津津的皮肤像被焖熟了一样冒着热气。



「老师也用力打一打我吧。这对老师和我来说非常重要。」



小魔女在榻榻米上跪下来,闭上眼睛,简直像在索吻。



仁脑中一片混乱,低头死死盯着自己手看,吓得悚然颤抖。他确信自己如果输给了少女的诱惑,一定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如果我打了你,之后会怎么样?」



「我会狠狠咬你,让老师好好意识到我的存在。所以呢,我也想让老师狠狠咬一咬我。」



梅洁尔现在刚刚打败《九位》,失去了目标。所以才显得好像如此幸福,同时却又非常不安。



孩提时代生活的这个家如今空荡无物,仿佛在让他从现在开始让一切重头再来。



孤独无依的两个人、只剩下空壳的家。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像过家家一样在这里生活下去。他们目前的现状就是过家家的结果,所以接下来将会抵达的终点,要么是毕业,要么就是把过家家变成生活。



「这个家,虽然我已经非常熟悉了,但对你来说还是第一次来。」



「是啊。」



「我总是把你带到这种『第一次』的地方来。包括小学里的很多事也是这样。包括战场。当然也包括这里。每当你来到一个自己没见过的地方,看到你开心的样子,对我而言就是莫大的救赎。」



仁尽可能轻柔地抱住跪坐的梅洁尔。还没有长开的小胳膊环住了仁的后背。小魔女一次又一次发出短促的喘息,像是在强忍哭泣。她柔嫩的手掌颤抖不已。



「老师,之前演完白雪公主,我发现,坏魔女虽然做了坏事,但也不是非死不可。就算坏魔女活下来,看剧的那些人还是很开心。」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互相伤害,然后互相牢牢捂住对方的伤口,成为彼此的疮痂。所以仅仅稍一挪动身体就会感到疼痛,这种关系飘渺而脆弱。



「所以我觉得,我们其实都是有权利获得幸福的,对不对?」



为母亲完成复仇的梅洁尔的心,已经不再受罪人刻印的束缚。仁很开心,但也正因为此,他不想再由自己束缚这位能够比他走得更远的少女。



「我的任务,是要向你展现崭新的世界。所以,这话你听起来可能觉得南辕北辙——我想让你从我这里毕业。要是继续现在这种暧昧的关系,让它变成你的新生活,我觉得这不足以回报你给了我梦想的恩情。我想让你好好毕业,把你送进更加广阔的世界。」



「因为我们是大人和孩子,所以要这样?」



「我已经和你一起生活了半年。与其说是『因为是大人』、或者『因为是男人』,更根本的是,『因为是有人性的人』,所以我想这么做。」



他不想因为父母的事去战斗。虽然是家人,但他还是衷心恳求不要事到如今还给他一个去恨别人的理由。如果仁要找到敌人报仇,梅洁尔绝对会想要帮忙。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这个小魔女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已经从你这里得到太多太多东西了,所以我想把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全部做好。在那之后,如果你能让我看到你获得我根本无法想象的幸福的样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仁和梅洁尔虽然完全不同,但唯独有一点很像。



两个人都有些笨拙,不擅长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