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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连续的镜头(1 / 2)



1



镜家的人,都具备着程度不同的“直觉”。



……奇怪。



到达医院时,我的直觉似乎在诉说些什么。



……奇怪。



若问我哪里奇怪,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与姊的预知未来能力完全不同,很模糊感觉,不可能识破具体的危机、或是根本的要因。



我比平时更小心,把车子停在比平常更里面的位置。瞥一眼在驾驶座旁昏睡的祁答院唯香……没问题,她睡得很沉,不寻常的感觉的来源不是她。



我将祁答院唯香留在车内,拿出手电筒朝医院去。先确认安全无虞后,再带她去206号房也不迟。



我怀疑着视野所见的所有东西(话虽这么说,单凭手电筒光线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是不是这个?”般地仔细确认周围,悄悄地来到医院前。并未发现不寻常的感觉的真面目。



这股不寻常的感觉果然是,



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我进入医院,来到大厅。建筑物特有的寒气、墙壁上的涂鸦、破碎的玻璃碎片、破掉的沙发。接着确认听觉——风吹的声音、黑暗中的蠕动声。没问题,没有异常。我极力压抑脚步声,爬上楼梯。



到了二楼。不寻常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有增加的感觉。手电筒下延伸出的微弱光线照向长廊。往2 0 6号房的长廊有这么长吗?不寻常的感觉不断地扩张。



我走入长廊。就算等在前方的结果非常糟糕,不先前进,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分不清花费了多少时间,我终于来到2 0 6号房前面。挂锁牢牢地锁着。我正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大意忘了上锁,安心了不少。



对了。



还有一个令人担心的地方。当然是对面那间关着藤堂友美惠尸体的病房,我仔细检察那间病房的门,挂锁一样是牢牢地锁着。其实应该去确认里面的尸体,可是我完全没那种心情,谁想看那种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脸啊。



结论是,到处都没问题。



那么,这种不寻常的感觉究竟从哪里来。



只能确定,这并不是错觉。



我忍着挥不去的不安,用钥匙开锁,进入206号房。我想知道崩溃的三九二亚纪子的状况,来判断让祁答院唯香坐在她旁边有没有问题。



“我进去啰。”



我打开门,室内也被黑暗入侵,什么都看不见。



理所当然,是一片漆黑。



我一边照着手电筒,朝置物柜接近。



咦?



那是什么。



刚才,手电筒的光线反射到某种东西。



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是,



刀子。



突然间,某个巨大的东西压在我身上。由于事出突然,我抵不过那个力量,倒在地上。空便当盒、保特瓶或是扭成一团的卫生纸四处飞散。手电筒从我的手中掉落,滚到了头顶。光线照向后方。



跨住我身上的那个东西,呼呼地呼吸着。



毫无理性。



饥渴的土狼。



急促的呼吸。



猛烈的力量。



以及,压倒性的杀意。



野兽。



我联想到这个单字。



黑暗中,野兽发出非语书的某种呻吟。



我对着融入黑暗中的野兽,胡乱挥动手腕,唰唰唰唰唰唰,没打到。



“啊。”



刹那间,我感觉到左腕一阵刺痛。



被砍到了?



好痛。



非常地痛。



可是野兽的攻击才刚开始。接着是左边侧腹传来疼痛。



那是左腕的痛无法比拟的剧烈痛楚。



“呃。”



我被刺了。



被刺到了。



不会吧?



咦?



好痛!



“啊啊!啊唔唔唔!”



我无法忍耐地大叫。一吼反而痛得更厉害。若要用状声词来形容,比起像针扎似的吱吱声,更像是机器绞动的喀喀声。



“哈啊、哈啊——啊。”恐怖、绝望及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唔啊啊。”我任凭逐渐显露的本能行动,“唔啊啊。”本能毕露的我,把手伸到野兽的两边大腿,使出浑身力量把它的身体丢出去。左腕发出疼痛。



传来野兽撞到门的声音。



我反射性地抓住头顶上的手电筒,朝野兽的位置用力扔过去。



沉重的一声。



野兽发出怒吼。



手电简反弹到我的脚边,漂亮的一击。我捡起手电筒,想急忙起身,侧腹却爆发出剧烈的疼痛,我单脚跪了下去。伤势比想像中严重。



这么说起来,我的呼吸也很痛苦。



身体没有力气。



这么炎热,嘴唇却在颤抖。



搞不好会死。



可恶。



算了……之后再来思考死亡吧。是叫Memento mori (注80)吗?



那种事等临死前七秒再来想吧。



难得活着嘛。



我摆好姿势准备接受野兽的第二波攻击。



黑暗。



沉默。



不知是因为谨慎,还是受了相当大的伤,野兽只是唔唔地呻吟着,迟迟未再攻过来。这样的话,没有道理不利用它的这个迟疑。



……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我将手电简的光照向野兽。



那里蹲着一个手握刀子的怪物。



……不。



不对,



不是这样



那是藤堂友美惠。



单眼浮肿,从鼻子、嘴巴流出鲜血,虽然让人连想到在B级血腥暴力电影里登场的怪物,那确实是藤堂友美惠。



藤堂友美惠看向我,眼神中充满由愤怒这个概念置换而成的凶恶感,危险的光。我用受伤的左腕压住鲜血直流的左侧腹部,持续照着她那溃烂的脸。好恶心的脸,见都没见过,简直就是怪物。



可是更让我惊讶的是藤堂友美惠竟然活着。明明被揍成那样,真是的,女人这生物真不可思议。不过,那时她确实是断了气……假死状态?喔,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可是,



可是还有一个无法解释的情况。



先不管藤堂友美惠怎么会苏醒过来。



可是,她是如何打开外面的挂锁?



那个不可能从里面打开,而且也确实上了锁。我应该没有疏忽。



是有人帮她打开的吗。



谁?难道是某个笨蛋跑来这里试胆。



那把刀也是那家伙给的?



好吧,那就当是这么回事好了。



可是手铐呢,铐在藤堂友美惠手脚上的手铐呢。



那把钥匙我可是不离身地带在身边耶。



再说,装在206号房门的挂锁也……刚才检查时也确实有上锁。



她怎么有办法进来。



而且,如何再上锁?



咦?三九二亚纪子不见了。



妈的!



竟敢逃走!



“呼哈呼哈,”黑暗中,只浮现着藤堂友美惠的溃烂脸庞,由于两颊红肿,牙齿也断了,她用难以辨识的声音喃喃自语。“呼哈呼哈……”



2



明日美张开眼睛。



无视于“闭上眼睛比较安全”的想法,她张开了眼睛。



头好痛。



明明很闷热,却感觉到寒气。



这里是哪里呢?



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冰冷的地面造成痛楚,尤其是这股霉臭味及潮湿的空气更是让人沮丧。



不但全身无力,还有些爱困。



呃,不对。



不是这样。



我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记忆里的画面瞬间迸出。



今天应该是和公彦约会……咦,为什么会出现浩之的脸。脖子上的刀子……连结?男人用刀子抵着我的喉咙,可是浩之救了我,然后,摩托车的速度好快。接着到了家门前,到了之后,对了,有人叫我,电流通过身体。电?可是被水母刺到是很久以前……



水母?啊,电,电的刺激。



黑暗的房间里,突然透出光线。那是比日光灯更微弱的亮度,然而对长时间被关在黑暗中的明日美而言,已经够让她眯起眼睛了。她将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向光源,Coleman(注81)的灯,被放置在脏兮兮的两张床之间。



“你终于醒来啦?”



灯的那一侧,有个面熟的人靠着墙壁站着。



“……棱子姊?”



“在这种地方你也员能睡耶。而且,已经凌晨12点,都变成明天了。”



棱子难得做休闲打扮,穿着蓝色牛仔裤及一件T恤。啊,以方便行动为优先考量吧。



“你就是刺杀手杰克吧。”



明日美维持躺卧的姿势问。



“哇啊,”棱子突然露出笑容,这是她对刚才的发言极为赞赏的证据。“好厉害啊,你是用猜测的吧?了不起,明日美。”



明日美判断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比背对敌人还要糟糕,于是准备起身。



“不行唷,”严厉的声音,“抱歉,我希望你维持那样,像婴儿般地躺着。你当然做得到吧。”



“那……请让我睡在床上。”



“最好不要喔,会被咀咒。”



“你就是刺杀手杰克吧?”



明日美最后一次确认。



“是啊。”棱子干脆地点头。这却让明日美感到莫名火大,一直拼命寻找却找不到的东西,有一天却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种无力感。一股近似那种感觉的……愤怒。



“为什么,那个,要杀掉八十位女人?”



“真失礼,是七十九人。”



“咦?”



“喂喂,倒是明日美,你怎么知道我的行动?杀久原见崎的时候,明日美也马上出现在杀人现场吧?”



“我不知道什么久原见崎。”



就是我在MYCAL杀的女孩啊。棱子笑着点头,再次质问“怎么知道我的行动?”



“这里是哪里?”



“我现在也有带刀子喔,要看吗?”



“我想知道你杀人的动机。为什么……”



“你如何知道我的行动?”



“为什么要杀人?”



“不要用质问回答质问,”那是以往不会听过的低沉声音,“难道学校教你疑问句要用疑问句回答?”



明日美看向棱子,回答“因为我看得见杀人时的画面”。



“那是超能力?”



棱子做出了出乎意料的反应。



明日美对她的反应感到非常困惑。



“啊啊,果然是这样,”她用一种类似纯真,闪烁着光辉的眼睛,注视着明日美。“好厉害,好厉害,耶!”她用笑容表示出欢呼,那是简直要坐着弹跳般的气势,看不出她是杀了八十位少女,罕见的杀人魔。总觉得很不协调。



“啊,呃,你说好厉害是指?”



“你看得到吧?”



“嗯。”



“明日美看得到我杀人的模样吧?”棱子笑嬉嬉地。



可怕。



太可怕了。



“为什么。”



横躺在冰冷地板的明日美,身体如铁般硬直,额头渗出汗,却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有的只是受到胁迫的不安,以及看不见未来发展的恐惧。



“喂,明日美,”棱子娇声地说。当她发出这种撒娇声时,多半都会发生不好的事,从以前就是如此。“我,可以看到更前面的事喔。”



3



第一回合虽然输得一塌糊涂,这次可不是这样。她已经不能用奇袭了。我现在非常专注,不会发生被趁虚而入的事。



可是我的手腕和侧腹伤得很重,对方又握有武器,如果再挨这家伙一刀,我肯定会完蛋。



血流不止,空虚,什么都没做,呼吸却愈来愈急促。



这不是平分秋色的状态。



我手上拿着整间房间里的唯一会发光的手电简,这就是我仅有的优势,是啊,只有这个!然而,这也会产生暴露自己正确位置的缺点。



运气及老天爷,这次似乎都站在藤堂友美惠那边。



不管事情如何发展,致胜机会也不会来我这里。



可是我不能死。



话虽这么说……我一定会死的。



我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藤堂友美惠因为不了解这个笑声的意图,一瞬间显现出胆怯,不过还是发出野兽的怒吼展开攻击。



面对她的攻击,我只能依赖手电筒光线,仿佛新手斗牛士般一面后退一面闪躲。可是理所当然地,追击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藤堂友美惠的刀子朝我的脖子周围集中攻击,这家伙想让我一刀毙命吗?



藤堂友美惠一边发出“去死”的怒吼,不断用刀子猛刺过来。她的动作虽然单调,身受重伤的身体要想避开它非常困难的。



我有些,走头无路了。



……喂喂。



要死了吗?



要死了吗?



我这才注意到衣服及裤子都莫名地温热,我不断暗自盼望这是失禁,而非出血。



我想用快攻速战速决,可是藤堂友美惠朝我这里猛烈冲过来,在这样的距离下,要想闪躲是不可能的。快,要怎么做?手腕及腹部不断流血的伤者,在这样的黑暗中,还能有什么方法排除障碍。



时间毫不留情,藤堂友美惠和我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接吻了。手电筒的光线捕捉到刀刃朝我的肚子逼近的景像。唉,真是的,为什么人生最后看到的是这个……于是,我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不过,运气非常好。



我因为踩到什么光滑的东西而失去平衡跌倒。头部撞到床脚,好痛。不过,这种痛和侧腹的痛楚相比,不过是百万分之一。



藤堂友美惠大概因为我的突然消失感到震惊,停下了动作。我抓住站着不动的藤堂友美的脚踝,使劲浑身力量用力拉。藤堂友美惠令人意外地发出像女孩子(本来就是女孩子)呀——的尖叫声,跌了下去。



我只以痉挛的左手腕撑起上半身,右手握着手电筒,毫不客气地朝藤堂友美惠的脸上敲。



第一下,怪异的触感。第二下,奇妙的触感。第三下,讨厌的触感。



实在是没有心情再敲第四下。



只要手电筒击在脸上,藤堂友美惠便发出野兽般的尖叫。王八蛋,痛的是我吧。我可是被刀刺耶。



啊。



以眼还眼,是社会学教的吗?



这真是好主意。



我将手电筒的光线照向地上,搜寻藤堂友美惠的附近。脏兮兮的长裙、空便当盒、肮脏的脚、空保特瓶、肮脏的衬衫……有了。



我捡起刀刃部份沾满血迹的刀子。



然后刺向藤堂友美惠的肚子。



皮肤比想像中难刺入。藤堂友美惠的凄声尖叫响彻整间房间。我毫不理会地将它刺地更深,尖叫声增加,狂吼,我拔出刀子,再刺下去,反覆刺着,死吧杀死你死吧杀死你死吧!



不久,藤堂友美惠不再尖叫。



一动也不动。



为了以防万一,我再用手电筒敲击她的脸,发出啪一声,手电筒的光线消失了。似乎是因为大力敲击而完全坏掉了。



黑暗降临。



结束了。



我像是骨折的老人缓慢爬到置物柜那里,抓着手把抬起上牛身。手腕及腹部像要裂开般痛不欲生,汗水流人眼中。我甩手摸黑寻找蜡烛,点了火。



206号房的黑暗微微消逝了。



然后令人震惊地,我的衬衫及长裤一片鲜红。喂喂,我又不是YURAYURA帝国(注82)的主唱,也不是红色战士啊。我企图用这样的笑话激励自己,却没有用。



而且之前因为一片漆黑没注意到,我的视线,就像眼睛罩着滤光镜般非常模糊。莫名地寒冷,呈现无法分辨头是重还是轻的状态,就像铁制成的海绵,体力也掉了很多。



我咳嗽起来,遮在嘴巴前的手沾有血液……吐血了,又不是正冈子规(注83)。



这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感受到危机,早已遗望的恐惧感突然浮现。真的会死……我会死?



愈想伤口就痛得愈厉害,我透过蜡烛光观察伤口,手腕的伤应该没问题,侧腹则就没救了,鲜血像涌泉般地溢出,视野变得更朦胧,脑袋也陷入空白。



可恶,现在哪有空死啊。



不,应该说还不是死的阶段。



我摸了摸侧腹。



要引人狂笑般的剧痛。



看,会痛吧?



痛就是活着的证明。



我一边忍住想笑的冲动及疼痛,环顾四周。果然没看到三九二亚纪子的身影,手铐掉落在地上。



喂,怎么办?喂。



“啊啊,可恶。”



楼下传来悲鸣。



4



“咦?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棱子瞥向门口,“是错觉吧。”又马上失去兴趣,把视线转回明日美。



“我可以起来了吗?”



“我已经说过不行了。”



“我头好痛。”



“忍耐吧。”



“忍不……”



棱子终于取出刀子。



不厌其烦地反复看着,那把毫无特色的刀子。



“你要杀我吗?”



明日美吞了吞口水,嘴唇干得厉害,真想要护唇膏。



“嗯,我还没决定,”听起来像在说毕业旅行行程还没决定一样。“本来觉得很碍事,要马上杀掉的。不过,我又改变主意了,这并不是明日美的错。”



“都杀了八十位无罪的女孩子,你还真敢说。”



“哎呀哎呀,你的正义感觉醒啦?”棱子看起来很愉快,“那的确不是好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日美回话。



“是啊,没有比正义感更具威胁的东西了。”棱子灵巧地旋转着刀子,很熟练的样子。“我因为以身作则,非常能了解呢。”



明日美想起会认为正义是威胁,一定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的人的不同论调,不过却顾忌而不不敢说出口。



“你怕吗?”



“当然会怕啦。”



事实上,明日美的声音是颤抖的。



“为什么会害怕?我还是平常的我呀。”



笑嘻嘻的笑容。明日美确信了一件事,以往自己对这个人抱持的感情,并不是觉得棘手,而是一种危机感。



“唉,不要露出那种惊恐的表情。像小樱的笑容般笑笑看吧。然后,心想一定没问题之类的,就不会有事的。”



“咦?”



“那么害怕的话,我来问个有趣的问题,缓和你的情绪吧。”



语罢,将刀子放在一旁。



“……问题?”



她在说什么啊。



“A男和B女两个人,走在爱的道路上。”棱子不理会明日美的反应自己说了起来。为什么人类只要被赋予出题者角色,用辞就会突然变客气呢。“某一天,两人到支芴湖约会。”



“把约会地点设定在湖边,太老套了。”



明日美开口说,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些从容。



“这就是年龄的差异呢,”棱子马上接着说。“B女发现那边有乘船处,表示想坐船,A男答应了。两人面对面坐在小船上,非常地幸福。可是,这个湖里其实住着会吃人的半鱼人。”



“啊?”



什么跟什么啊。



“而且一划到小湖的中间,两人乘的船便翻了,两人部落入水里。A男把船翻正爬回船上,B女还在湖里,是的,B女不会游泳。嗯,我也不会游泳呢。”棱子突然说。



“所以去海边时,你才只是在旁边看?”



明日美重现过去的记忆。



“哎呀,你竟然记得这么让人怀念的事。这么说起来,明日美很会游泳呢。”



“嗯嗯,是啊。”



“还会经救过佐奈呢。”



“是啊,”曾有过这一回事,“嗯。”



“不会游泳的B女,不断胡乱拍打水面,向A男求救。”棱子很快又回到现实。“当然,他并不是不想救B女,可是这个湖里毕竟栖息着会吃人的半鱼人。B女早已被食人的牛鱼人包围住,他明白如果现在跳入湖里,只会导致死亡。”



明日美无法了解棱子的意图,让她听这种无聊的故事的目的何在。



“没多久,食人的半鱼人们开始涌向B女,咬住哭喊着的B女的手、脖子及头,肉被撕碎,眼珠及内脏四溅,湖面渐渐染成红色。”



真恶心。明日美皱着眉头。



“在B女被食人的牛鱼人啃食时,A男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拼命划着小船逃回岸边。A男想起B女痛苦的青情,B女的肉被撕碎、头被咬的痛苦是无法想像的。A男独自坐在岸边哭泣……这时,突然,”她顿了一下,“神白天上降临。”



“啊?”



由于剧情发展地太突然,明日美不禁发出了声。神?



“神对A男说,很痛苦吧,我再给你时间,让你回到乘船时的时间。不过命运是注定的,没有人有办法逃避命运,因此就算时间倒转,小船还是会翻覆。只有你获救,B女还是会溺水,还是会成为食人牛鱼人的饵食,切记。那么,”然后指着明日美,咚地大叫一声。棱子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还是有办法情绪高昂。“于是神逆转时间,A男回到几分钟的世界,那个他和B女快乐乘船的时间。两人已经坐在船上,B女满面笑容,可是几分钟后这个笑容会被吃掉,A男‘明白’他身上有刀子,”接着,用询问的目光与明日美四目相交。“好,接下来就是问题,”挑战性的眼神。“A男在这之后会怎么做呢?”



“没有答案。”



正觉得听到这句话,门马上被撞开。



明日美反射性垃望向那里,有个人姿势端正地站在门前,由于黑暗而看不太清楚,



可是那件HYSTERIC GLAMOUR的T恤是……



棱子朝明日美这里走来,单手拿着刀子。



发出一声犀利的枪声。



棱子静止不动。



“你一动我就射你,”称不上平和的冷寞声音。果然是浩之。“哎呀,”他瞄了明日美一眼,“你在睡啊,真是少根筋耶,在别人拼老命时。”



“我才没有睡。”



“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不用你说也……”



明日美站起来,长时间躺在坚硬的地板,关节好痛。



“你们看起来交情真差啊。”



棱子站直了身说。



“我们很相爱。”



“请别说这种奇怪的事。”



“别真的生气,”浩之简短地说,一定是因为现在不是管这种事的时候吧,他的视线和枪口紧紧对准棱子不肯移动,这才是故事的重点。“喂,放弃吧,刺杀手杰克。”



“你是谁?你在F大楼里也有出现。”棱子看起来很从容。



“被枪口这么指着,你好歹也举一下手吧。”



“哎呀,我没注意到呢,”可是棱子并没有举手的打算,“喂,你为何说没有答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个问题没有答案。”



“这样只是在逃避呢,”棱子不服气似地眯起眼睛。“就算没有答案,也应该选择最佳的手段去行动。”



“人类没有这种资格。”



“那是怎样?神就有吗?”



“是啊。”



浩之马上回答。



“你们没办法抓到我的,”棱子宣告说:“我看得到未来。”



“这是我的想像,你只看得到别人的未来吧?如果看得到自己的未来,应该不会演变成这种事态。”



“是啊。不过,那种事,只要看到在别人未来中映照的自己就好了。例如说像你的未来。”



“别多嘴,”浩之阻断了她的话,“快点把手举起来,你该不会以为这把枪是唬人的吧?”



“哎呀,真可怕。好好,我知道了。”



棱子快速举起手……突然丢出刀子。



丢向电灯。



好熟稔的动作。



电灯破了。



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



黑暗降临。



黑暗。



漆黑。



看不到。



好可怕。



有人用飞快的速度从旁冲过。



好痛。



身体被撞开。



屁股跌坐地面。



开枪。



一发,两发。



可是跑步声还是没有停。



“逃掉了,吗?”



发出喀喳的声音,点燃Zippo打火机,橘色的光照亮四周。



明日美看着房间。



没有棱子的身影。



电灯完全破裂。



被逃走了。



浩之马上转身步出房间,明日美急忙跟着走。



那是栋阴森森的建筑物,白色墙壁到处都是裂痕,铺着油布的地板剥落着,门和天花板也到处都洞,还有用喷漆画的涂鸦,很像是灵异节目会出现的场景。再加上打火机的火炎晃动着,更是一百分的演出。



“你和刺杀手杰克认识啊?”



走在前面的浩之,头也不回地问。



“啊……对,她是我的青梅竹马的姊姊。”



话说出口,才非常了解这是很白痴的设定。



“你要找的人,还真近呢,”他开玩笑似地回答:“以往竟然都没发现,你还真是悠哉啊。”



“碍到你啦。”



可是,他说的没错。



“不过,我也很没用,让好不容易到手的刺杀手杰克逃掉了。不能瞧不起你。”



“请问,”明日美环顾着长廊,“这里是哪里?”



“你知道幽灵医院吧?在支笏湖的。”



“啊,嗯嗯。”



那里好像会出现真的幽灵,连暴走族及最喜欢灵异的人也不会接近,是这一带附近很有名的建筑物。明日美也曾从外面看过。难道,这是那里?



“管它什么幽灵,问题在刺杀手杰克,”浩之简单地说:“喂,你看得到刺杀下杰克往哪里逃吗?”



“没有办法啦。她得先杀人。”



※※※



还好随身携带了小型手电筒。刺杀手杰克劈开黑暗,穿过长廊。



……接下来,



怎么办呢。



如同那位青年所指,她无法看到自己的未来。可以看见别人前进的路,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刺杀手杰克从以前就一直感觉到这种不寻常的感觉。



看不到。



这对刺杀手杰克而言,与恐怖同义。



……接下来,



怎么办呢。



应该逃得掉吧。可是总觉得,就这样逃亡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明日美知道我的存在,如果她去报警,肯定会成为全国通缉犯。我才不想惹这种麻烦事,这样的话,我宁可选择死。



死。



第一次思考、想像自己的死。这比想像中还有趣。自己是渡过什么样的生,当中有些即使排斥却还是会想起的部份。



死……吗。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若要说遗憾,嗯,很想把玛露琪的故事画完,就这样吧?只有这样。刺杀手杰克是不可能有什么大遗憾的。



刺杀手杰克今天早上看到了某个人的未来,就分类学观点来看,算是比较重要的人。唉,来参加他的未来吧,不知为何有了这样的想法,大概是着魔了吧。



介入某人的人生。



这种行为对刺杀手杰克而书,是生平头一遭。



以往确实屡屡以杀人的形式介入过,可是那是以终结那个人的人生为目的衍生出来的,和“为了让他活着”是一百八十度的不同。



不,不对。严密地说起来,是本质上的差异。以往的杀人,也全都是“为了活用其人生”呀。



……没有答案。



意识到自己想起了那位青年说的话。



确实……对于询问明日美的那个随性的问题,自己准备了无限个单方观点的答案,另一方的观点却连一个答案也没有。问题本身既矛盾,也是一种真理。这就是伦理学……不对,还是哲学的领域呢,或者是在小学的道德课教的。



嗯,无所谓啦。



毕竟,自己的时间即将终止了。可惜手中没有刀子。



5



被破坏了。被破坏了。



痛苦支配身体的比重增加,已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承受,我倚着墙壁而坐。视力非常模糊,身体感官也变得暧昧不明,从重力获得解放?那就糟了,因为……那不就意味着死亡。



突然一阵猛烈的睡意袭来,从前兆变成了启动,蜡烛的火焰让人心情郁闷。可是我不能睡,祁答院唯香还在车子里面,也很在意三九二亚纪子的行踪,更重要的是,不知道破坏我的构想的人是谁就死去,未免太遗憾了。



我发现贴在窗户上的三夹板被割破了,我望着天空,看着徒有颜色却没有光芒的月亮。竟然能这样不厌其烦地看,我有这么愉快吗。



脚步声逼近。



仓促,却莫名规律的脚步声。



……是谁。



我死命爬到藤堂友美惠的尸体那,拔起刀子,血液四溅。脚步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来愈大声,坚定地朝这里接近。



那个脚步声在206号房前停止。



虽然不知道是谁……非杀掉不可。



我将睡意和剧痛赶到意识外面,手压着膝盖站起来。哈啊哈啊哈啊地大口喘息,视线比处在雾里还要混浊,地面像踩在云上般柔软,我知道血液在下降。我勉强踏出一步,靠意志力再走一步,凭着骨气再走一步,奇迹似的一步,总共四步。然后准备好刀子。



等那家伙开门的瞬间再把刀子扭转刺入他的腹部中间,这样就万事备妥了。做得到吗? 做的到啦。



“哞——”门的另一头传来牛鸣声,“嗯我——”不对,不可能是牛。



门被打开。



居然是姊。



“有够凄惨的!”姊进入206号房,用力关上门。“大家都联合起来欺负我:心情真的很闷,像个忍耐大会哟。”然后活力十足地坐在床上。“哎呀,果然被刺了,我今天早上有看到公彦被刺的样子,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演变成预期外的状况,抱歉啦。”竟然还若无其事地伸起懒腰。“啊啊,真是的,明明可以看见别人的未来,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呢。不方便不方便!而且,希望看的范围可以再大一点,还有,能在想看的时候看。”



“喂,姊,”我努力发出声音,“你在这个地方,做、做什么啊。”



“这里好脏,应该是从垃圾袋里满出来的吧。也没做垃圾分类,发出奇怪的恶臭耶。你也好好弄嘛,味道都飘出来了,真是的。这对地球很严苛呢。”



“姊、姊。”



“你会死掉喔,我知道这件事。啊……那是尸体?”



说完,姊从床上走去看那个曾经是藤堂友美惠的东西。



呜哇,糟了。



我完全忘了那家伙的存在。



“啊,那,那是。”



我因为慌张的情绪及体力极限同时造访,当场倒了下来。鲜血和垃圾四散。



“不用隐瞒啦。你杀人的手法很差耶,人不用刺成这样也是会死的。哎呀呀,你流血了。”



“喂,回答我的问题,”我挺起上半身,捡回刀子。“你到底在干嘛?”



“啊,你有好东西嘛,”姊似乎完全进到自己的世界去了,一定没听到我的声音吧。“公彦,那个借我。”



“啊!”我高喊着,呐喊牵动到伤口,发出阵阵刺痛。“好痛。拜托,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啦。”



“什么?”



“姊为什么在这里?”



“那是我的台词,才想说难得找到好地方,竟然有先来的客人。”姊拉着飞出的弹簧玩,过一会儿玩腻了,便忍住呵欠慢慢地揉眼睛。“你啊,既然要做坏事,就要选在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地方。”



“胡言乱语。”



“笨蛋,这才是正确的观念。”



“喂,是姊搞的鬼吗?”



我重新拿好刀子。



“毁坏你的是你自己唷,”姊如此回答,接着横躺在床上。真是的,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哇啊,超难睡。”



“不是这样啦,我问的是,是姊放了藤堂友美惠和三九二亚纪子吗?”



“那是谁啊,”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我放过的只有冬子而已。”



“Dong Zi?”



这时,突然又听到脚步声。



而且这次是复数。



“啊啊,狗屎,”我发出混着恨意及混乱的声音,“这次又是谁啊,混蛋!”



“别用那么脏的用辞。”



“什么东西脏?”



“真是的……不打算让我休息吗?喂,公彦,那把刀借我。”



姊站起身,眼神有一瞬间飘向门口方向。



“干嘛?”



“你不想死吧?”



“可是,我不是会死吗。”



我对姊的预言深信不疑,所以早就放弃了。



“喂,希望你别因为反正都要死,就什么都放弃了。确实活到最后的最后,然后再死不就好了?”



真不像姊会说的话,我如此回答,将沾满血的刀子递过去。倒不是被那番话感动,只是对说出这种话的姊的行动感兴趣。



“啊,什么啊。这不是刀子,是菜刀嘛。”姊把沾在刀子上的血擦在床垫包布上。“……咦?哎呀,这是开孔菜刀呢。”



“咦?”



我心中的什么起了反应。



“公彦,你打算在这种地方煮菜啊?”



姊揶揄地说,把原以为是刀子的菜刀秀给我看。刀刃的中间有等间距的小洞,没错……这是那把开孔菜刀。



而且刀柄部份是黄色。



为什么藤堂友美惠会拿着这个?



“真难用呢。”



即使如此,姊还是转动着菜刀。



“唷,好利落,”我有点吃惊,姊竟然有这种特技。“干脆别画同人志,进入马戏团吧?”



“笨蛋,玛露琪在等我呢。快点,再多点几根蜡烛,一根不够,太暗对我们不利喔。”



“不利?”



“别光说话,动作快,”我被斥喝了一声。脚步声愈来愈大声,姊像义经一样飞快地从弹簧外露的床,移动到距离2 0 6号房门口最近的床,然后维持可以冲出的姿势蹲下。姊凝视着房门,背部一动也不动。



看样子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我一边和疼痛搏斗,爬到置物柜那里,点燃了四根蜡烛放在自己的周围。真是的……竟然叫伤者工作,真是无血无泪无蛋白质,体内八成只有粒线体( mitochondria)吧。当我一边这样思考着姊体内的成分,准备伸手拿第五根蜡烛时,206号房的门被打开了。



6



“不离开医院,竟然逃到这种地方。是放弃了吗?还是什么策略?”



“哎呀哎呀,到底是哪一种呢?”姊用戏谵的口吻回答。



“不管如何,可以确定两种都不是临死前的好选择呢。”



男人站在门前。



我将模糊的视线集中。



这家伙,这个男人是。



“大榇凉彦?”



“唷,好久不见,”大榇开朗地打招呼,手上拿着手枪,枪口瞄准姊。“哎呀哎呀,你受伤啦?这么说是被刺杀手杰克刺的啰。”



“是你放走藤堂友美惠和三九二亚纪子吗?”



我不由得地问,眼神交互看着手枪和大榇。



“怎么可能?我干嘛这么做。”



也对,这个男人就是怂恿我的当事人。



“你啊,我才不会杀我弟弟呢,”姊说出我无法理解的话。“妹妹就不一样了。不过,没杀就是了。”



“咦?什么……”



“这是你不用知道的事啦,公彦。”



“公彦?你是公彦?”



有个人从大榇身后出现,我想起脚步声是复数的事。可恶,这次到底又是谁……



“明日美?”



我不懂。



明日美站在大榇的身后。



她似乎也很惊讶,张大眼睛看着这里。我有些慌张,一瞬间甚至忘了伤口的疼痛,毕竟明日美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公彦为何在这里。咦?”明日美把视线移到藤堂友美惠那被烛光照亮的尸体。糟了!“那个人怎么了。咦?公彦你怎么了,衣服上沾着红色的,那、那是血?喂,鲜红色的耶,咦……”明日美的脑中一片混乱。



“冷静。”



大榇冷静地低语道。



“那是、那是!”



她的声音支支唔唔,脚也发着抖。



“那只是尸体啊,有什么好惊讶的,真不像你。”



大榇瞥了一眼藤堂友美惠的尸体,稀松平常说。喂喂,别说得那么简单嘛,难得的尸体不就失去价值了吗。



“那、那是。”



明日美站在大榇身后观察着尸体。



“那是公彦杀的,终于肯动手了呢。因为你迟迟不行动,我还担心会变怎样。”



“骗人!”



明日美大叫,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不,是真的,”大榇转头看了明日美一眼,“没骗你。”



“骗人!”



“就说是真的了,”大榇苦笑地看向我,“对吧,公彦。”



我没有回答。可是,不愧是青梅竹马,这样的反应似乎让她看出了真相,她不停地喊着骗人,骗人。



“那不是真的吧。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是什么呢,为了要佐奈复仇?”



“佐奈?”



“闭嘴!”我大叫,然后用沾满血的拳头用力敲向被鲜血湿漉的床。“你们是怎么搞的,”比起恨意或别的,我更为这种不合理的感觉火冒三丈。“竟敢毫不客气地闯入别人的故事里。这是我的故事,没错吧!不要随便进来搞破坏!”



“不对喔。”



大榇的声音没有一点慌乱。



“什么不对。”



“从你主观的角度来看,这个事件确实是你的故事。不过啊,在我的主观里,这是我的故事。同样的,如果从藤堂友美惠的视点来说,这就是藤堂友美惠的故事。”



“啰嗦!”



死掉的家伙的事一点也不重要。



“不过,主谋者是你吧?”



姊对着大榇说。她把我交给她的开孔菜刀藏在身后。



“希望你别说些奇怪的话找麻烦,”大榇仍然把枪口指向姊回答道:“懂吗,刺杀手杰克。”



“啊?”刺杀手杰克,是那个有名的变态杀人魔?“刺杀手杰克?喂,姊,那家伙在讲什么?喂,姊……”



在烛光照映下,姊的背影依然动也不动。



“公彦,”明日美战战竞竞地说:“棱子姊就是刺杀手杰克。”



“喂,明日美,别说蠢话。”



“真的啦!”语气认真。“棱、棱子姊是刺杀手杰克。喂,真的是公彦杀的吗?喂,我……”



“姊就是刺杀手杰克?”



我强忍着笑意问道,因为施力于腹部,伤口好像扩大了。忍耐这件事,对受重伤的身体来说,似乎是很辛苦的作业。



“是啊。”



姊的背影轻松地承认了。



“不是什么譬喻?”



“是啊。”



“……”



喂喂,等一下啊……这,笑不出来了。真的是刺杀手杰克?怎么会。可是依明日美的个性,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开玩笑。



“很好笑吧。”



这么说的大榇,并没有在笑。



“姊真的是刺杀手杰克?”



“真的唷,”大榇朝206号房入跨进一步,“杀了八十个人。”



“就说是七十九个人了。”



姊混着叹息声说。



“不过,镜家的血,还真是可怕劣根性遗传呢,你们姊弟俩都是犯罪者。”



“住口,大榇,”我憎恨地说着,我无法忍受家族被贬低。“你再说的话,我会再揍你喔。”



“被揍的人是你吧?真是惨不忍睹啊。”



“大榇?”明日美不可思议似地看着大榇。“你的名字不是祁答院?”



“什么祁答院! -l



我不禁吼了起来。



不是,大榇?



祁答院?



我开始颤抖。



大榇是……祁答院?



怎么会。



怎么会。



我想起祁答院唯香的话。



这家伙。



我吐了口渗杂着血液的痰,明确地说:“原来你就是祁答院浩之。”



“你从我姊那听到什么。”



“我要杀了你。”



“你从我姊那听到什么。”



大榇……祁答院的声音变了调。



然后,枪口指向了我。



“哈,你是笨蛋吗?把枪指向不说话也会死的人也没用吧。”



枪声响起。



一根蜡烛被吹开,放在脚边的一根蜡烛则被炸地粉碎四溅,黏到我的脸颊。可以确定那似乎不是制作精巧的假枪。



“事情好像有点混乱,由我来掌握主导权吧,”沉默中,祁答院的声音在206号房内回响着。“没有异议吧?”



我抹掉脸颊上的蜡,取而代之的是鲜血。压着侧腹的左手早已是鲜红色,出血也没有停止的迹象,呼吸变得很急促,差不多到极限了吗。不,还早。拜托,再一会儿。



“你掌握主导权想干嘛?”



再次传来枪声。



藤堂友美惠的头裂开了。



不要……明日美喃喃自语。



“当然是把故事补足啊。”



“我已经大致听过你姊的事了,还有你祁答院浩之犯下的罪。”



你说补足?我对那种事没兴趣。我必须做的事是,让罪孽恢复它原本面貌的作业。



“那么,先从公彦的故事开始。”



祁答院站在烛火及门口彼端的黑暗中间显得特别显眼,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这家伙



也是同类。



7



“你的祖父祁答院旗清,以及他的部下藤堂草次郎和三九二芳明。这三个人沉迷于‘件’。没错吧?”



“我来补充吧,”祁答院回答,“三九二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只有他没有把‘件’当成‘件’的实体看。”



“……实体?”



“那个,那什么是件?”



明日美插嘴问道。



“嗯,所谓的件……”祁答院用下巴指指我,催促我说明。



“别笑喔,”我揉一揉蒙胧的眼睛,把话说在前头。“所谓‘件’,写成人字旁加上牛,是指人面牛或牛面人。这家伙懂人话,会做很大的预书,而且命中率是百分之百,”突然有些记忆错乱,我不予理会继续说.,“它好像是九州、中国地方(注84)众所周知的妖怪,不是有句‘立此为证’吗?据说那句话也是从那个衍生来的。”



没有人笑。



长舌的姊,沉默地凝视着祁答院,只有背部向着我。



“……那又如何?不过是民间传说吧。有什么关系?”



明日美仿彿为了打破沉默般质问。就连我在听祁答院唯香叙述时,也是一直抱持着疑问,究竟和这种怪谈有什么关联。



“所以,”我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向祁答院,“这家伙的祖父,和其部下对‘件’很着迷。”



“可是,鬼根本是假的啊。”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摇头。“他们是对‘件’这个‘思考’着迷,‘件”这东西并不真的存在。这是当然的啦,再怎么喜欢妖怪的人,若以为妖怪真的存在,就只是个笨蛋。”



“那么。”



“我知道,可是麻烦的是,补充说明‘件’的存在的文献高达五万种,”祁答院唯香虽然有举出几个书名,那毕竟不是记得住的。“另外,‘件’终于在数十年前,在社会上生根。做了天皇驾崩、关东大地震,甚至太平洋战争终战日的预言。”



“‘件’显然和天狗或幽灵等抽象的东西不同,是栩栩如生的东西,”祁答院补充说,“还有柳田国男(注85)派遗的学者,实际走访‘件’的所在地,亲口听到两位老人谈起,这样的记述留存。”



“那是胡说八道的吧。”



“是真的唷,山阳报社出版的《冈山县大百科事典》里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