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四章 想消失的星期四(1 / 2)



1



被杀死了,岛田被杀死了。一到学校就被告知这个事实,如果早餐没有吃下星期二那个青年剩余的肉,我一定会承受不住震惊而当场晕倒吧。我坐到位子上,不停地、不停地重复着轻喘,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视线严重地模糊,不单纯只是因为营养失调的关系。



发现岛田被杀害现场的,据说是转学生须川绫香跟班上的香取同学,而现在全班同学就像垃圾堆的苍蝇一样,聚集在她们两人的周围。即使不想听,大声的对话依然断断续续传进耳里,我从中得知,岛田是被杀死在美术室的讲桌上。



岛田……恐怕班上没有仟何人知道吧,我对岛田的情感。他的确是个平凡不起眼的人,外貌普通,甚至身高还低于平均值,而且眼镜很大,明明有在欺负千鹤,自己却又同时被别人欺负着(不过,他也是被强迫参加的吧)。岛田就是这样的人,是这种等级的人。可是,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没错,不管岛田有多糟糕,我就是喜欢他,这并不是什么同情或怜悯,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然而……他被杀死了,居然被杀死了。一定是有人想要将我所有的幸福都连根拔除,这个人已经剥夺了我的健康饮食跟正常视力,却还不满足,还想要剥夺我其他的东西吗?可恶、可恶,真是够了,救救我,请救救我吧,神啊。



求助于神……真是狡猾呢。



这家伙——“这个右半身,到这种时候还要嘲弄我吗?真的越来越想杀了它。这个右半身的肉体是属于我肉体的一半,它的思考也是属于我思考的一半,所以只要我的意志坚定,这个邪恶的右半身就会自动消灭吧。



不可能的,办不到啦。



右半身笑着,总有一天我要杀了它。



导师进来了,教室后面的八卦圈终于散会,导师说要宣布一件大家应该已经知道的事情,就是岛田被人杀害了。从老师的口中说出来,使得事情更加有真实感,也更令我沮丧了,岛田的死终究已成事实,我差点就哭了出来。



杀害……没错,岛田是被杀死的。既然是被杀死的,就表示有人杀了他。但究竟是谁杀了岛田呢?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我不懂。岛田可能会怀恨的对象多不胜数,但他自己却没做过什么招人怨恨的事情,因为他没有那样的勇气。



上课时间我比平常更没办法专心,不想抄笔记,也没有打开课本的力气,就像田野中孤立的稻草人一样。在绿野仙踪里出现的稻草人,是渴望得到什么呢?我想了一分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再怎么没有存在感的人,一旦死了还是会受到注意,然而终究是个下位者。上午的课程结束,到了午休时间,已经没有人再提起岛田的事情了,这是我意料中的情况,而且我很庆幸这个话题结束了,因为大家只不过是凑热闹讲些闲话而已。



但我无法安下心来,如果岛田的话题结束,一定又会回到平常的惯例,接着就会开始欺负千鹤……



“喂,千鹤。”今天还是以须川同学为中心点围成一大圈,站在其中的秋川突然回过头来。



“啊。”千鹤小声回应秋川:“什……什么事?”



我看不到千鹤的脸,甚至没办法开口跟她说话,因为我想起了昨天的惨剧,因为我确定了自己的没用。被玷污的脸、被玷污的水手服、被玷污的心灵,“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即使如此,千鹤依然强颜欢笑,昨天依然是颤抖地笑着。



怎么笑得出来呢?我无法理解,那种绝望明明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她却……难道是放弃了吗?对了,昨天她也说了放弃之类的话。我想为千鹤拿回她所放弃的东西,但我办不到,我只能在背地里安慰她。虽然千鹤感激地说这样就很够了,可是……可是,我的行径是最软弱的,只敢表现出事后的伪善,很卑鄙的行径,我甚至感到自我厌恶,却又无能为力,毫无作为。



因为——你讨厌干鹤,你其实是想站在最接近的特别座看好戏吧?



住嘴,不对,绝对不是。杀害仓坂医生的,是千鹤的母亲,但我并不会藉由旁观凶手的女儿被欺负来得到快感,我对千鹤没有任何恨意,绝对没有。



“我说——”秋川的声音很恶心:“杀了岛田的,就是你吧?”这句话一说完,教室里所有人的眼光,都同时集中到千鹤身上。



“咦?”



“你是被昨天鞋子的那件事情惹毛了吧?所以就杀了岛田,对不对?”



“怎么可能——”



“有可能啊。”藤木加入了。“原来,是千鹤杀了岛田吗?那就讲得通了喔。”



“不……不是——”



“那你说是谁杀的啊?岛田不是一个会招人怨恨的人吧,至少在学校里面没有。”



“可是、可是不是我啊……”千鹤用虚弱的声音拚命否认。



“你有证据吗?证明不是你做的啊。”



“证、证据,证据就是——”



“看吧看吧。”樱江也离开大圈圈,开始攻击千鹤:“你根本拿不出证据来,果然千鹤就是凶手,这个杀人犯!”



“请不要这样。”天使的声音庄严地响起。



那是须川同学的声音,全班的动作都停住了,包围须川同学的人群都像结冰了一样。我也被吓呆了,对于这个意想不到的发展。



“须、须川同……”



“这样是不对的喔。”须川同学走出人群,锐利的眼神盯着藤木等人,有如刀锋般令人不敢逼视。就连没有罪的我(真的没有吗?),看见那道正义的光芒,都会觉得受到良心的谴责。能够这样光明磊落地散发出高贵的气质,真是不可思议,须川同学居然会有这样的眼神。“古川同学无法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同样地,也没有确定她就是凶手的证据,而你们却把她当作犯人看待,这根本就是栽赃喔。”说完就睨着藤木,眼神好犀利。



“怎么会,什么栽赃啊,那是——啊!痛!”藤木对于意料外的攻击感到手足无措,原本凶恶的眼神低下去看着地板,像是偷窃被逮到的小学生。



“就是栽赃。”须川同学继续用冷静的声音说着:“要先具备合理的证据才能将犯人定罪,这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常理吗?”



“啊,可、可是——”



“你懂了吗?”



“懂……懂了。”藤木隐藏不了错愕又困惑的表情,连忙低下头。“对、对不起。”



“你们也都懂了吗?”接着是樱江跟秋川。



“啊……是,我懂了,对不起。”



“咦?对、对不起……”不知道是因为带头的藤木先道歉的关系,还是纯粹因为害怕,这两人也都立刻道歉,低下了头。



须川同学低声地说可以了,表情又回复到平常的温和,这个表情变化彷佛是一种信号,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全班同学都清醒过来,除了藤木、秋川还有樱江三人以外。



太厉害了……我由衷地赞叹,原本还以为只不过是个典型的美女千金小姐而已,居然有能力一举击溃那些欺负人的家伙,真是人不可貌相。



哇塞——太猛了,跟某人不一样呢。



真多嘴,不过也的确被右半身说中了。光是担心千鹤,并不能给她任何帮助,这一点我从很早以前就加道了,但是,没用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肚子在叫了,幸好没有人听到,真是的,空腹的感觉总是会毫无预警地到来。那个青年的肉,今天早上已经吃完了,居然消耗得这么快,就算饿得再久,星期二那天也不应该吃过多的,实在是失算,如果能更自制一点就好了。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让胃整整空上十天,任谁都会把理智抛到九霄云外去吧。对了,那个青年的尸体被发现了吗?我没有订报纸,也很少看电视,所以都不知道,照常理推断,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吧。



放学后,我顺路走到美术室,走廊上聚集了一道人墙,从后面甚至都看不到门口了。我钻进人群里往前,集中模糊的视线,美术室门口被警察围起封锁线,禁止进入,从打开的门往里面看,只看到几个穿西装的警官跟监识人员。我脑中忍不住想,岛田就是死在那里面的吗?全身是血地被杀害了吗?我想要拿花来吊祭,可惜不会有人让我进去的吧,只能够站在门口默默地祈冥福……



我嘲笑着陷入懊悔的自己,供品、冥福,究竟在讲些什么啊?明明就把死亡看得很简单,想把自己吃人肉的行为给正当化,还说什么供品跟冥福的,太讽刺了吧。以吃人肉维生的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对人的死亡发言。可是……



可是泪水却不受控制,从左眼流下一道眼泪,我只感到些微的惊讶,看来,我还算是个人。我抹去眼泪、转身离开,因为再逗留下去,就不会只是一道眼泪而已了,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快步往穿堂走去。



“啊!”



“呃……”我没有好好看路,结果在穿堂前面撞到人了,我用力站稳脚步,煞住身体的反作用力。跟我相撞的人跌坐在走廊上,一边喊痛一边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灰尘。



“啊,对不起,你还好吗?”



“听到别人在喊痛,请不要还来问人家还好吗。”我撞到的居然是镜同学,这让我有点紧张。“不过,短短几天内竟然被人撞到两次,我简直是人肉磁铁嘛。”她如此回答,然后用有点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我们眼对眼整整三秒钟。“嗯……咦?你跟我是同班同学吧,有点印象。”



“啊……嗯。”镜同学是出了名的不会记别人的长相跟名字。



“我记得你是不会欺负千鹤的人吧。”



“耶?”从镜同学口中说出千鹤的名字,就我所知这是头一次。这个人比我强势得多,然而就我所知,她也从来没帮助过被欺负的千鹤。这种想法是在推卸责任吗?大概吧。



“嗯……”镜同学用指尖敲着额头,似乎想要从脑海中搜寻出我的名字。“我记得是……



那个——”



“山本砂绘。”我只好自己报上名字。



“啊,对对对。”经过瞬间的沉默,镜同学合起双手。“嗯,没错,砂绘,我完全想起来了,嗯,没问题,砂绘、砂绘……好,绝对不会再忘记的。”



“呃,镜同学,真的很抱歉,很痛吧?”我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交还给她,表达歉意。



“没关系啦,只不过最近老是被撞呢。”又提到同一件事,她似乎耿耿于怀。“我平常做人有那么差劲吗……”



“都是我没有好好看路。”



“不要紧啦,因为你在哭嘛。”



“咦?”



“喔,我不会乱想的,放心吧。”镜同学突然微笑起来,这个人有时候会说些弦外之音的话,虽然我不觉得那有什么用意。



“呃……那么——”弦外之音会产生让人不安的效果,我急忙想要离开。“那我回去了。”



“等等,砂绘——”可是镜同学还不放过我。“你啊,知不知道《铠传》?”



“铠传?”



“嗯,就是穿着不同颜色铠甲的五人小组,有红色、蓝色、橘色什么的。”



“铠甲?”突然陷入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果然什么事也没有。”镜同学笑了笑:“那明天见啰。”



“咦?啊,嗯。”



“啊……对了。”



“还有什么事吗?”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不过,你是不是讨厌藤木啊?”镜同学小声地问我。



“藤木?”我不知道她要问什么。“没有,我没有讨厌她啊。”这当然是说谎,所有伤害千鹤的都是我的敌人,除了岛田以外。“为什么会这样问我?”



“嗯,这是忠告,算了,你应该没注意到吧。”



“呃,那我真的要回去了……”我这才朝穿堂走去:心里一边发誓,就算被呼唤,我也不会再回头了。可是……镜同学道别后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了,我的宣誓完全失去意义,而“失去意义”这句话里面,包含了七成的悲哀。



2



下午为了打发时间,我收看电视的新闻谈话节目,结果看到有川死亡的报导,说他被分尸弃置在市区内的公园里,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根据新闻报导,有川(本名是有川高次,果然很平凡)的遗体是在星期三上午十点左右,被前往公园游玩的托儿所幼童跟保母所发现,死亡时间推测是在星期二晚上九点到十点半之间,死因是颈动脉被利刃切断后大量出血,内脏除了肠胃跟肺部以外,全部都被取走,身体的肉也被切掉了……说话速度超快的记者叙述到目前为止所能掌握的最新消息,接着画面切换,某个常出现在电视跟杂志上的主持人开始用熟悉的声音说明,综合所有情报分析,这名凶手可能具有食用人肉的特质……



我关掉电视。被杀了,有川他——被杀了,我发现自己已经错愕得说不出话来。在我的周遭,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两个人被杀害,而且两个都是我所熟识的人,甚至其中一人的尸体还是由找发现的。突然间,如此突然地,死亡就从找向前走过。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脑中不自觉地回想,星期二的话……没错,就是角色扮演大会那天,而且死亡时间推测是晚上九点……那不就是有川他失踪后没多久吗?



我想跟青威讨论一下看法,可是我并不知道青威的电话号码,而且也没告诉她我自己的,大概到下次活动以前都见不到面了吧。我没来由地陷入低潮,连站都站不起来,有股冲动想要一直躺在床上……不,这算不上什么冲动,因为根本就是不想动。



我想要回忆生前的有川,可是所有的记忆都像在翻阅以前看过的电影宣传手册,既模糊又遥远。明明就在两天前,我才跟有川碰过面,而且两人见过面的次数也绝对不算少,现在却……



难道说,这就是死亡吗?成为只剩下回忆的存在,这就是死亡吗?算了,我并不了解什么死亡的本质,也不是什么哲学家,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而已。但我的脑中确实起了一些变化,这是在岛田死亡的时候没有发生的现象。



房间里的时钟显示着下午四点十五分,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开始准备出门,虽然心情很糟,可是遵守约定是应有的道德。在玄关穿好鞋子,伯母从厨房走出来,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是到朋友家,而伯母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回到厨房去了,没什么,反正一向都是如此。



我出了门,走到闷热的大街上,这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在意别人看法的我,对视线的敏感度是一般人的两倍。我回过头去看,眼前却依然只有平常的街道,只有陌生的人群穿梭着,没有任何异样……又来了,有人在看着我。



从高中刚入学没多久,我就开始感觉到这股视线了,只要一上街,几乎有四成左右的比例会被神秘的视线给盯上。这当然不是什么多心或是误会,背后感觉到的视线货真价实,因为我有着敏锐的雷达,能够迅速察觉别人的视线,所以非常肯定。



一转回正面,立刻又感觉到那股强烈的视线,就投射在我的肩膀周围,绝对不是什么过度敏感。我连忙回过头看,却还是没抓到视线的来源,然后是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是谁呢?已经发生好几次,感觉很不舒服,是变态吗?真是的,这个社会实在很为难女生,为什么上天要把力气都赐给男性呢?神也有性别歧视吗?



到达咖啡店的时候差不多四点三十分刚过,往店里看一圈,发现绫香已经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对不起,我迟到了。”



“我是不习惯等人的喔。”她这么说,但表情却是完全相反,温柔地微笑着。绫香的便服,是黑色长裙配蓝色衬衫,很普通的服装。



我坐在绫香对面,她背后是一扇大窗户,可以看到十字路口。一想到刚才那股视线的来源可能就站在外面,我开始觉得害怕,立刻打开菜单遮住脸。



“不用那么急没关系喔。”绫香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慢慢来。”



“啊,是。”我躲在菜单后面回答,虽然很容易被误会,但也不好解释什么,只有保持沉默。



“不好意思,硬把你约出来,造成你的困扰了吧?”



“不,怎么会。”居然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还能够跟绫香来往,对我而言根本就是莫大的福气,真希望有班上的同学从前面那扇窗走过,为这一幕做见证,咦……这个我之前好像也有想过吧。



“你的表情怪怪的喔,怎么了吗?”绫香微微地偏着头。



“啊……有吗?”



“啊,抱歉,我好像太多嘴了。”绫香偏着头轻轻点了一下。“真是坏习惯,请不要介意。”



“不会。”



女服务生端来巧克力蛋糕跟咖啡,放在绫香的面前,然后转过来问我决定好了没。我既没钱也没食欲,所以只叫了桥子汁。



“我先开动啰。”绫香喝了口咖啡,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那么,赶快进入主题吧。”



“好的。”我静静地点头。



“有几个经过确认的新线索。岛田的死亡时间,推定在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到四点十五分之间。”



“喔。”这实在不是女孩子会边吃蛋糕边闲聊的话题。“能够推断得那么详细吗?”



“嗯,因为有问到岛田生前最后目击者的证词。”



“呃,绫香——”我突然有个疑问:“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我有认识的人在警界工作。”绫香的回答就像大学生在解答小学算数一样简单。“碰到这种时候就很方便喔……回到主题吧,刚才提到岛田生前最后的目击者,就是西泽老师,以及其他几位老师。”



“你说西泽老师,是教美术的那个吗?”



“没错,岛田在三点四十分左右到办公室借用美术室的钥匙卡,当时负责办理的就是这位西泽老师。”



“办理?”



“就是说由西泽老师受理申请书然后把钥匙卡拿给岛田,而且申请书上面写着三点四十四分。”绫香补充说明。“然后,据说管理卡是收在校长室的保险箱里,而保险箱的钥匙……



当然,是由校长保管。”



“校长的不在场证明呢?”



“那天校长好像是到钏路去参加教育委员会的会议,而且据说保险箱的密码只有校长一个人知道,甚至钥匙还随身携带着。”



“可是那些都是校长自己的说辞吧?这种话,并没有经过证实。”



“说得没错。”绫香说完,吃了一口巧克力蛋糕。“消息本来就没有可靠的,现实世界里不会有百分之百真实的消息。要说不可靠的话,就连电脑纪录都有可能被窜改……不过,目前已经进入调查阶段,如果有窜改的纪录,很快就会发现了。”



“嗯,话虽如此……”的确,消息跟证词这种东西一定会受到主观意见的影响,所以是非常模棱两可的东西。“可是这么一来,思考事情的角度——”



“只保留可信度高的线索就可以了,所以管理卡的事情,姑且先搁着不管。”接着她又喝了一口咖啡。“除此之外比较重要的线索,就是岛田口袋里那张——果然确定就是美术室的钥匙卡,而杀害他的凶器是菜刀类的利刃,死因是大量出血,然后黑板上的字,果然也不是岛田所写的。如果电脑纪录可以相信的话,在我们之前最后借用美术室备份卡的,是一年C班的女学生朝仓幸乃,借用时间是今年的四月二日。而且美术室的固定玻璃窗,必须要使用特定的工具才能打开……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凶手呢?”我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问题很蠢。



“如果知道凶手的话,我们接下来的讨论也没有意义了吧。”绫香对愚笨的我说道。“当然,警察也考虑了各种可能的情况,啊……我来公布一下其中最离谱的吧?”



“啊,好。”



“我跟香取同学共谋的假设。”



“耶?”太扯了,真是误会、冤枉、栽赃。



“有一个说法是我们两个用备份卡入侵美术室杀害岛田喔。”



“什么嘛——”我不知所措。“这的确是最简单的解释,可是这么容易被逮到的杀人方法我才——”女服务生送来橘子汁,我立刻把话打住。



“我同意。”服务生离开后,绫香冷静地说:“而且这个说法并不成立,因为当时我跟你身上都没有可以藏起凶器的物品,再加上发现尸体后没多久,镜同学就出现了,所以也不可能把东西藏到别的地方。还有,这跟备份卡的时间纪录也会互相矛盾。”



“那——”我开始担心。“警察有发现这些漏洞吗?”



“当然,大人的思考比较周全,这么简单的道理是应该要想到的。而且这个共谋的假设,只是初步调查阶段的说法,现在已经排除了,请放心吧。”



“啊啊,真是的……”我把唯一自豪的头发拨到耳后,用吸管啜着橘子汁,奇怪的甜味,不太好喝,如果颜色再淡一点,搞不好还可以当作苹果汁来卖。“害我白担心一场。”



“不好意思。”



“啊,别这么说。不过我真的有点吓到,因为我的本性很神经质。”



“跟我一样呢。”



“绫香你也是吗?呃,这样说可能有点失礼,不过完全看不出来……”



“人不可貌相啊。”



真的是这样吗?我常常都觉得人类是凭外表决定一切的生物,先有了外表,再从心里产生配合外貌(也就是符合包装容器)的性格。以此类推,我应该是一副枯萎黯淡的外表吧。



“那么,绫香你有想到什么推论吗?”我为了阻止精神的低潮,就开口发问。



“有想到很多种,可是每一种都欠缺关键点。老实说,现阶段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有点尴尬。”绫香双眼看向天花板,是表示无奈的意思吗?



“关键还是在美术室的门锁,只要不使用钥匙卡,就不可能把门锁起来,反过来说……只要有钥匙卡,就什么都没问题了。”这是当然的。“读卡机似乎并不会纪录卡片插入的时间,如果有第二、第三张卡的话……”



“可是就只有一张而已。”



“没错,目前的情况是这样。”



对,不管是从美术室外面用十字弓杀人,或是用钓竿把卡放进尸体口袋,最后都一定要把门给锁上。带走凶器的诡计也不是没办法解释(虽然有点牵强),然而要找出不用备份卡就可以上锁的技巧,脑中又变成一片空白。



“呃——”我说出之前就有的想法:“岛田他——应该还是自杀的吧?”



“警察也有想到这个可能。”绫香立刻回答:“可是这么一来,消失的凶器跟黑板上的字,就会陷入瓶颈了。”



“有没有可能是自然消失的凶器?”



“冰块吗?”对于我老套又不实际的说法,绫香只是微微一笑。“冰块应该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外伤,除非从高处瞄准再丢下。”



“那……”这是我今天想到的手法:“或许是在别处被杀再逃进美术室,然后为了躲避凶手的追踪,才用钥匙卡把门锁起来的。”



“有一个类似的说法,就是他在美术室里被杀,等到凶手离开才上锁的。”



“不可能吗?”



“不可能的。”



“果然,问题在血迹吧。”



“嗯。”绫香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蛋糕她不吃了吗?“只有岛田陈尸的那张讲桌上面有血,走廊跟教室地板都没有任何血迹。如果身负重伤,一定会沿路滴血的,就算刀子没有拔起来也一样。”也就是说,岛田一定是在讲桌上被杀死的,真是让人伤脑筋。



“那会不会是凶手躲在教室某个地方,等我们打开门以后才逃出去的?”



“这才真的是不可能。没有地方可以让凶手躲藏,连铁柜也是开着的啊。”



“这样啊……”我都快忘记了。“美术室里面除了铁柜以外,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了吧。”



“而且自动门是横向打开的,所以也不可能躲在门后面,如果是铁柜以外的地方……比如说桌子底下或是讲桌后面,就算躲起来也非从门口走出去不可,那样就会被我们两个看到吧。”



“这么说来,根本行不通吧。”



“没错……唉,真是搞不懂。”绫香目光遥远,大概正在快速地思考吧。“说到不懂,黑板上的字也是一个谜,那三个字——‘不要吸’。”说完她抿着唇。



“那真的不是岛田自己写的吗?”我向她确认。



“嗯,根据笔迹,还有岛田的手指跟衣服上都没有粉笔灰来判断,的确不是。”绫香点了下头,双手离开杯子。“应该是杀害岛田的凶手写的吧。”



“会不会是在那之前别人就写上去的呢?”我一这么说,绫香立刻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很会想耶。”从她的表情跟语气看不出来究竟是褒还是贬。



“这个假设……行不通吗?”



“不,不是行不通。”绫香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而是必须要有过滤线索的能力。”



“喔。”很难懂。



“随便就否决掉太可惜了,有时候被视为垃圾的东西,经过监定才发现价值不菲,线索也是一样的。”



“喔。”也就是说……要去查证黑板上的字迹吗?“可是,我不觉得那几个字很重要。”



“不要吸”——我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含意。



“这里就先把它当作是凶手写的来推论看看吧。香取同学,你有想到什么吗?啊,可别说它什么意思也没有喔。”



“想到什么啊……那个是不是日文也很可疑,可能是字面所写的‘不要吸’,也可能是一种暗号。”



“暗号?”



“比如说,换成罗马拼音之类的。”我用拼音字母分段念出来。



“只有这样没办法当作暗号啊,根本连单字都不算。”



“嗯……”我脑中浮现某个粗话的单字,不过当然不能说出口。“可是即使就当作‘不要吸’来看,还是不了解意思啊。”如果是“不要吸”,那就是为了阻止某种吸取的动作而写的,写给谁看呢?难不成凶手是想检举吸烟者吗?



“没错……那究竟是什么呢?完全不了解啊。”绫香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着,表情严肃。



“呃,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我并不那么觉得。



“嗯,是最重要的。”绫香微微地变了表情,拿起咖啡杯。“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觉得。”



喝了一口,优雅地放下杯子。“唉……还是没想到什么好答案。”说完叹了口气,终于把手伸向蛋糕,才吃第二口而已。“不行,还是算了吧,我以为藉由讨论的刺激可以有所收获的,看来不太成功。”



“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那样太失礼了。因为我们是一起发现尸体的同伴,所以才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啊,那我让你期待落空了吧。”唉……好不容易绫香对我有所寄望的说。反正我就是一个没用的人,多余的角色,只是个生性阴暗的角色扮演狂而已。



“不,我才是强人所难,造成你的困扰了。”



“啊,不会,真的没有。”我急忙否认:“我完全不觉得困扰。”



“真的吗?”



“是的。”



“你真有趣,讨论杀人事件根本是找麻烦的王道呢。”绫香误会了,我对杀人事件毫无兴趣,对杀害岛田的人也没有恨意,我只是想跟她来往,提升自己的形象而已,因为我是个怕麻烦又庸俗的胆小鬼。



“那是因为……一般人应该都不想被卷入杀人案件吧。”



“当然啰,我也是,真想赶快忘掉。”



想忘掉?想赶快忘掉的人为什么会跟警察打听线索,又为什么会去查证密室呢?如果要说我介意的话,这才是我最介意的地方。



“香取同学。”绫香突然浮现毫无预警的严肃表情,我惊讶地看着她。绫香用清澈的双眸凝视着我,害我好紧张,我想起橘子汁的存在,连忙喝一口,咦,这不是苹果汁吗?



“请问……有、有什么事吗?”



“有关古川千鹤的事情。”



“古川?啊……”我立刻想起午休时间的事情,藤木那伙人正要开始欺负千鹤,就被绫香教训一顿。我看了非常感动,绫香她不只是“美丽”跟“优秀”而已,还拥有“力量”,这三项当中要具备任何一项并不稀奇,但绫香却是头一个三项兼备的完人。



“她是从何时开始遭到这种待遇的?”



“啊,呃——”我有点抗拒,不想说破这个秘密,但这是鹰羽高中全二年级都知道的事情,而且既然是绫香开口的,就不能不说。“千鹤的母亲……在两年前杀了人。”我停顿一会儿,绫香没有反应,于是我喝了口果汁,继续说下去:“据说她杀了自己的医生老公,用菜刀刺进肚子里,连肠子跟内脏什么的都掏出来。”



“那就成为千鹤被欺负的理由吗?”绫香将手肘靠在桌面上,双手抵着下巴。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我有种被责怪的感觉。“所以她们就说千鹤是杀人犯的女儿,还说人根本就是千鹤杀的。”



“看样子,全班几乎都有份呢。”绫香低声地说:“这样是不行的喔。”



3



“哇塞,太猛了,真的死了耶。”



“嗯,的确是。”



“岛田这家伙……真的死了。”



“喂,田泽,同样意思的话不用重复讲。”



“啰唆啦,管那么多干嘛。”



“不是我爱管,措辞可是很重要的,说起来你啊——”



“我才懒得听你讲咧。喂,中村,不要那么安静,你也发表一下感想啊。”



“感想?”



“岛田真的死了耶。”



“我知道啊。”



“这真的是太猛了,果然藤木说的话都是真的。”



“喂喂,田泽你该不会相信了吧?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可是岛田真的被杀了啊!而且还是在美术室里面。”



“别那么一头热啦。”



“是你自己太冷血了,干冰鬼。”



“小心低温灼伤。”



“中村,你如果痴呆了就直接讲啦。”



“我没有痴呆。”



“对啊对啊,痴呆的是田泽你自己吧。”



“石渡你废话很多喔,不管怎样,我觉得这件事情不是偶然,我是说真的。”



“嗯……我不敢苟同。”



“面对现实吧,石渡。”



“就是因为面对现实才不敢苟同啊,难道你觉得这种事情会在现实世界里发生吗?”



“已经发生在现实里了啊,所以才无话可说了吧。”



“可是,这种不科学的——”



“你是大槻教授(注22)吗?已经发生的事情还不肯承认是不行的啦。”



“说得是没错……喂,不要在学校里抽烟啦。”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看到的啦,而且来不及了,已经点着了。”



“不关我的事……咦,中村你要去哪?”



“厕所。”



“唉呀,真有活力呢,要去发泄一下吗?”



“啊?什么?”



4



浦野宏美下落不明。



王田假冒警察跟杂志记者四处打听的结果,确定了浦野宏美最后的行踪停留在上周六去目流川露营为止。从小道消息跟报章杂志得知事件的大纲,与他正在保护的少女所述内容大致上相同,各方情报对于浦野宏美失踪的详情都七嘴八舌地描述,但是关于身旁这名少女却是一无所知,而且这名少女并没有下落不明……



什么跟什么……诡异的推测渐渐萌芽,让思考陷入死胡同,王田决定不要再想下去,不愿意再想下去。一边开车一边动手松开领带,他从以前就很怕穿西装,可是现在若想要取得别人的信赖,最有效的就是这种造型了吧,休闲衫就算在未来应该也不可能升级到可以穿去参加葬礼的地步。



“宏美在哪里呢?”身旁的少女询问。



“我才想知道咧。”王田在路口左转,准备把车开上国道。“她完全失踪了。”



“没找到吗?”



“区区一个女孩子失踪,警察是不会认真搜查的吧。”他关上散发异味的冷气,稍微把窗户打开。“无所谓,一开始我就不打算交给警察,要找人的是我。”



“怎么找?”



“这个嘛,当然是靠打听的啰。”王田从胸前的口袋拿出照片,交给少女。



“是宏美。”少女仔细盯着照片看,只低声说了这几个字。



照片是刚才拿出百分之四的勇气,试着跟浦野宏美的家人接触所得到的。浦野宏美的双亲,只是像跳针的唱盘一样,不停重复着“警察先生请尽快找到宏美”这句话,虽然有点可怜,但他并没有兴趣搭理。



“要往哪里去呢?”少女的目光离开照片,又重新将视线固定在正前方。



“堀井良子的家。”王田立刻回答:“有点事情想去打听看看。”



“什么事?”



“秘密。”



“喔。”



警察是怎么看待浦野宏美的失踪呢?她是学生会的干部,功课不错,也没有什么坏朋友,虽然这并不等于品行端正,至少台面上没什么负面传闻。警方一定认为她是被卷入什么事件,或是掉进河里面去了吧,说不定正列入逃家人口追查当中。



少女逃家的动机……除了一些小烦恼跟男女感情关系,王田想不到其他理由,可是浦野宏美似乎并没有这些迹象,但有时候真正烦恼的事情反而不会想找人商量,如果跟男人有关就更有可能不讲了。搞不懂,没错,结果事情就这样陷入瓶颈了,基本上要了解一个陌生人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只不过是自以为了解而已,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少女,关于这名少女的背景,他也大致做了点调查(其实只不过是跟杂志报导差不多程度的消息):她叫叶山里香,十六岁,就读私立千年国学园二年级——目前所能确定的只有这些而已。



王田驾驶的出租汽车下了交流道,进入一条狭窄的小路后,发现是单行道,只好绕远路找地址。



“走过头了,回到刚才那里左转就是良子她家。”少女——叶山里香头一次提出有帮助的回应。



终于发现一幢木屋型的住家,门牌上气派地刻着堀井两个字。王田将车子倾斜地停在人行道与单行道之间,对于自已有公德心的做法不由得好笑。



“我不想去。”叶山里香瞥了眼堀井家,如此说道。



“随你高兴。”不去才好。“那你就待在这里等吧。啊,不可以下车走动喔。”



“麻烦来根烟。”叶山里香看着他。



“不行。”王田戴上平光眼镜,对着镜子整理发型,确认自己已经完美地变装成功,随即打开车门。“小孩子吸烟,肺会穿出洞来喔。”说完他就下了车,被微温的风所包围。王田重新打好领带,站在堀井家朴素的大门前,时间是六点刚过,天空泛起淡淡红光,夕阳西下的世界。



稍微深呼吸几下,其实心情并不紧张,对他而言,这是一种象徽好运的小动作,只要事前做个深呼吸,一切就会顺利进行。所以年轻的时候,每次扣下扳机前,他都会深呼吸,只不过毕竟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因此现在遇到要开枪的时候,就会刻意地省略这个小动作。他按下电铃,过了一会儿,对讲机传来询问是谁的声音,听起来像个中年妇女,应该就是了吧。



“我是北海道警局的辻村。”王田流利地说着谎言,他的工作就是这么回事。“很抱歉,关于浦野宏美失踪的事件——”



“啊,是要找良子吗?请等一下。”中年妇女立刻对答如流,看来真正的警察已经上门好几次了,这么认真地搜查,倒是很奇特。“我现在就去叫她过来,请在玄关稍候。”说完就切断对讲机。



王田依言在玄关等待,看到透明塑胶伞散乱地立在伞筒里,而地上四双鞋子却是整齐地排列着,形成对比。接着视线又落到一旁摆放的黄金猎犬陶艺品身上,虽然是缩小比例,却栩栩如生,这只狗慵懒地趴着,作出安逸的姿势,鲜艳的色彩看起来很高贵,手工精细,可惜额头的部位有点龟裂。



“抱歉,让您久等了。”他抬起头来,堀井良子就站在眼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长相跟穿着都很普通。



“啊,你好,敝姓辻村。”王田说完便将手册快速地亮了一下。至于为什么只能随便晃一眼,那是因为这本手册根本就不是警察手册,而是在文具店里买到的便宜记事本。“呃,请问,你就是良子小姐吗?”



“啊,是的。”



“很抱歉一直上门打扰。”他故意抓了抓头。“嗯……虽然很麻烦,不过能不能请你再重新叙述一次,浦野宏美失踪那天的经过。”



“又要重讲吗?”堀井良子发出质疑,将身体重心都放在右脚上,微微地摇晃着。



“是的,真是很抱歉。”这女的还真是毫不掩饰反感的表情啊。“只是简单的确认工作而已,呃,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喔,那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从哪里……嗯,我想这部分也问过很多次了吧,能不能描述一下浦野宏美下落不明的当场。”



“还要讲一次吗?”堀井良子又嘀咕着,似乎打从心底不耐烦的样子。



变身为警官的王田,回答着:“很抱歉请你协助调查。”心里一边后悔没有趁机利用公权力逞逞威风。



“嗯……”堀井良子看着伞筒开始叙述:“那是星期六的事情没错吧?我跟一群朋友——



森口学姊、宏美,还有里香,四个人去目流川露营。然后到了中午肚子饿了,我就跟森口学姊一起煮咖哩。”



“什么样的咖哩?”



“连这个也要问?”堀井良子瞪大眼睛。



“以备不时之需。”



“露营的时候,一般都是作最普通的咖哩。”两人对话的气氛稍微好转。



“原来如此,普通口味的……”王田拿着笔在手册上涂鸦,画出一个他小学二年级时喜欢的卡通人物。”啊,请继续。”



“我跟森口学姊在作咖哩,可是里香不会煮饭,所以她说要去看看河流,然后就自己一个人走到下游去了。里香她啊,就连把咖哩块放到锅子里都说办不到。”



“那真的很严重,对了,浦野宏美呢?”



“宏美她……过了十分钟左右,她说要去找里香,就跑到下游那里了。”



“这就是你跟森口博绘最后看到浦野宏美的地方了吗?”



“是的。”堀并良子摸着后颈轻轻地点头。“然后咖哩煮好,我正想去叫她们两个,就看到里香自己单独跑回来,全身湿淋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