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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2 / 2)


「十月底下了一场大雨,河水暴涨的隔天在下游发现了老师的尸体。是投河自尽还是意外被冲走的?这点好像不是很清楚……」



「…………」



「我也还没想起来,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所以前年死于『灾厄』的相关人员不是七人而是八人。——大家的记忆都回复成这样了,所有的纪录和资料大概也都复原了吧?我看了班级名册,『副导师/三神怜子』的记载也都消失了。」



「这么说,她果然是……」



「多出来的人」就是怜子阿姨,而这些可以说是最有力的证明。



「久保寺先生死后的三班代导师变成是千曳先生。他同时也兼任第二图书室的管理员,这算是特例啦。这次宿营的企划人和领队,也都变成是千曳先生一个人……」



「那美术社呢?」突然想到这点,我问:「从四月开始复社的美术社又如何解释?」



「三神老师死后,共同担任顾问的老师在隔年调职,现在的事实变成是这样。新到任的美术老师不愿担任顾问,所以美术社暂时休社。不过那位老师在今年开春后接受了顾问一职……」



「喔。」



有关怜子阿姨存在与否的种种迹象,也可以从外婆赶到医院后的言谈举止中窥知一二。以带队老师身分和我一起参加宿营的女儿是否平安,她连问都没问,「这种时候要是怜子在就好了。」她拭着眼角这样说道。



「那孩子老是觉得恒一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呢!」



「她还曾说如果阳介是个坏爸爸,她就要收养恒一,自己把恒一带大什么的。你小的时候才偶尔见过几次而已……」



怜子阿姨工作兼睡觉的那个偏间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在这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她这个「活着的死者」一直在这个城市、这个家里生活。一些生活的痕迹已经消失了吧?或者在大家的记忆中它们又被付予其他解释,又有另外不同的认知?



「虽然盂兰盆节已经过了,不过等你出院后,要不要去怜子的墓祭拜一下呢?」听到这些话,我用力别过脸去,想要避开外婆天真无邪的目光。



「如果恒一可以一起去的话,那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管是望月还是敕使河原,甚至是千曳先生都一样,就算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他们大概也不会认真以对吧?先不说千曳先生,我想就算我再怎么向望月和敕使河原说明,他们恐怕也不觉得这是真的,只会愣在原地。







是不想当电灯泡吗?望月没待多久就留下鸣回去了,要走的时候他低呼「啊!对了!」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来——



「这个,我带来要给你的。见崎同学,你的我之后也会加洗给你。」望月边说边向我递过来,是八月八号傍晚抵达「咲谷纪念馆」时,大家在门口拍的「纪念照」。



「喂,见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待望月走出去后,我向鸣问了这个住院期间一直想问的问题。



「三神老师——怜子阿姨是『多出来的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嘛,」鸣故弄玄虚地用手抵着额头,「——我忘了。」



「为什么当下不告诉我呢?」我认真地再问一次。



「因为我当时认为说了也不能怎样……在还没听到那卷录音带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鸣将原本抵着额头的手放到左眼的眼罩上,接着说道:「我怎么也无法告诉榊原同学,说不出口。三神老师长得那么像你去世的母亲。我看过以前的毕业照,又在榊原同学家里看了那几张照片……我想,对榊原同学来说,三神老师——怜子阿姨肯定是很特别的人吧?」



「嗯……不过——」



「不过?是的,我们发现那卷录音带,得知能让『灾厄』停止的方法只有……所以——」



所以……是的,她一定很烦恼吧?



只要让「多出来的人」回归「死亡」的状态,「灾厄」就会停止。那个「多出来的人」是谁呢?自己已经看出来了。——那么,要怎么做才好呢?到底该怎么做呢?



为了确认、坚定自己的想法,她才想亲耳听到松永克巳的录音带内容。而且在此之前,她还用她的眼睛看了二十六年前三年三班的那张合照,确认照片中夜见山岬的「死亡颜色」。她这么做,难道是想自己想办法,靠自己一个人来结束这一切吗?



「之前我从医院打电话给你时,」我稍稍改变了话题。「我一开始是打你手机的,可是一直打不通。」



「啊,那个呀。事后我把它丢在河里面了。」鸣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跟雾果……我妈说在火灾时弄丢了。」



「丢了?为什么?」



「虽然很方便,但还是个讨厌的机器。人没有必要像这样一天到晚被束缚着,对吧?」浅浅笑着回答的Misaki•Mai,就和我四月底在这栋大楼电梯里第一次遇到她时一样——



「不过呢,她很快就会买新的给我吧?」



「如果你有了新的手机,我可以偶尔打给你吗?」



「如果是偶尔的话就可以啦。」鸣答道,又浅浅地笑了。



我们改天一起去东京的美术馆逛逛吧?——本想说出口,却又吞了回去。



改天……那是离现在多远的未来?此刻的我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未来抱着莫名其妙的不安了。所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再遇见鸣。就算明年春天我离开了这里,就算我不在这里和她相约,就算现在感觉到的这份牵绊断了,也……也一定会再遇到她的,总有一天。







后来,我们一起看了望月带来的照片。



照片有两张。一张是望月拍的,另一张是敕使河原拍的。照片的右下角列着表示拍摄日期的数字——



不管哪一张,入镜的人数都是五人。



写有「咲谷纪念馆」的门柱立在照片的正中央,第一张从右到左依序是我和鸣,风见和敕使河原,还有三神老师——怜子阿姨。第二张照片里敕使河原换成了望月,他依照敕使河原的指示,紧紧地靠在「爱慕的三神老师」身旁……



「怜子阿姨,有照进去耶。」我看着这两张照片向鸣确认。



「望月好像没看出来呢!」



「嗯。」她点点头。



「颜色呢?」我试着问她。



「怜子阿姨的颜色看起来是怎样的?」



听我这么问,鸣拿下左眼的眼罩,重新看照片。她平静地回答:「是『死亡的颜色』。」



「——这样啊。」我慢慢从病床上站起,将病房的窗户打开一些些。外面是耀眼的艳阳天,可是吹进来的风不知为何却出乎意外地凉爽。



「我们今后也会渐渐淡忘吧?」我转身向鸣,对她说道。



「这次宿营的夜里发生的种种就不用说了,还有四月开始到那夜为止和三神怜子有关的种种,这些全部都会忘记,像望月他们一样……」



……连我亲手让她回归「死亡」的事也是。



「就算我们学十五年前的松永先生,把现在还记得的事录音起来,或是用笔记下来,关键的部分也会像那卷卡带一样消失不见……」



「或许吧!」鸣一边将眼罩重新戴好,一边沉默地点头。然后她反问道:「你这么不想忘记吗?你想一直记在心里?」



「——该怎么说呢?」



还是忘了得好,我也这么觉得。如果能将至今遗留在心里深处的、不是肺病带来的那一种痛楚忘得一干二净的话……应该,也不错。我慢慢转向窗户,手上依旧握着照片。我又看了照片一眼……一边自顾自地想着。



不知道是几天后,几个月后,或者是几年之后。总有一天,与今年「多出来的人」相关的讯息都会从我的记忆消失不见——



到那个时候,我在这张照片出现的空白处会看到什么呢?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又有一阵风吹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超乎想像的清凉。



仲夏最后的一阵风——突然,我的脑海闪过了这样的句子。同时,我十五岁的夏天也跟着结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