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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蜜月的终结(2 / 2)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要袭击,就是在明天的旅途,恐怕是在森林里。草木苍郁,不仅容易埋伏,而且就今天星星稀少的情况来看,明天可能会下雨。」



「咦……?袭击?」



瓦蕾莉雅反射性地仰望夜空,反覆思考狄米塔尔说的话。



「就地势来判断,敌人若要布局、等待我们自投罗网的话,就只有森林前的这座城镇。他们大概也察觉到我们已经到达这里了吧……也就是说,明天确实会过袭。」



「等——咦?这是怎样?」



瓦蕾莉雅双眼圆睁,捂着嘴。



说是需要护卫防止不肖之徒袭击,所以才交付两人这次的任务,这是事实没错,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一定会遇袭。话说,从狄米塔尔刚才的语气听来,像是连袭击者是谁都已经知道了。



「等一下,狄米塔尔!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



「我先声明,这一切都是陛下的考量喔。找我抱怨东抱怨西的,你是找错人了。」



说出这样的开场白后,狄米塔尔开始娓娓道来。







狄米塔尔受到传唤,说是有极机密的任务,因此他原本以为瓦蕾莉雅也铁定会在现场,不料在执务室等候的,只有国王一人。



「——啊,柯斯塔库塔家的小姐等一下才会来喔。」



或许是看穿狄米塔尔心中小小的困惑,杰弗伦·弗朗西斯克十一世咧嘴一笑。



「我之所以先叫你来……是因为不太想让清纯的少女听见这话题。」



先不论瓦蕾莉雅是不是清纯派,狄米塔尔推测应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



「阿慕德娜近期之内会回来。」



「恭喜陛下。」



「是啊,嗯。身体康复确实是件值得恭喜的事。」



向后靠在椅背上的国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搔了搔头。



「……阿慕德娜可能被盯上性命了。」



「暗杀——吗?不是绑架?」



狄米塔尔眯细双眼。只要成为一国的王族,就经常伴随着可能被人杀害的危险,不过若单纯只拿阿慕德娜这个例子来说的话,倒是令人觉得意外。



她确实是大国亚默德的王妃没错,既不是从他国嫁来,也一直以贤内助之姿,坚守在背后支持身为国王的丈夫的立场,一概不插嘴过问政治问题。换句话说,她并没有政治影响力。所以,如果阿慕德娜的存在会对大陆的情势带来影响,顶多只有在她被绑架的情况之下吧。



「是暗杀……谁想要她的性命,我心里也有谱儿了。」



国王稍稍清了清喉咙。



「不过。说是暗杀,也还没实际下手,而且那个对象我们不好积极地主动出击。」



「…………」



光是王妃的暗杀计划,事情就已絰够重大了,对方似乎还是个不好动手的人物。狄米塔尔挺好奇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会令国王有所顾虑。



「所以说……」



从椅子站起身来的国王,轻轻拍了拍狄米塔尔的屑,低声说道:



「——如果阿慕德娜回到这里时,护卫她的人数少,对方也会认为机不可失,执行计划吧。到时再逮住那个主犯,逼他招供,就能抓到主谋者。」



「那是……以王妃殿下为诱饵,引幕后黑手上钩的意思吗?」



「别说得那么白嘛。不过,确实是这样没错。」



国王虽发出轻笑,眼里却不带一丝笑意。他的双眸隐含着足智多谋的光辉。



「这会让王妃殿下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十分清楚这个举动很自私。不过,这件事已经牵涉到敏感的政治问题。如果不是正当的理由,根本无法让政治运作,为此多多少少必须键而走险。」



铤而走险的不是你,而是王妃吧。狄米塔尔在心中如此插嘴,深深地点了点头。



不惜让自己最爱的王妃暴露在危险之中,也要揪出对方;必须拿到确切的证据,否则无法轻易出手的对象,人数十分有限。肯定是国内的有力人士——恐怕是某个大贵族吧。国王说话老是拐弯抹角,不打算说出谁是主谋者,对方大概是令他有所顾忌的人物吧。只是,至少狄米塔尔没必要在此时此地知道。



国王抚摸长满胡子的下巴,语带叹息地说道:



「——不过啊,这件事暂时别跟猊下说。她大概没办法藏住心思吧。」



「我想也是。她个性也满清高的,若是听到要让王妃殿下暴露在危险之中,藉此引诱出刺客的话,就算是陆下,可能也会找您理论。」



「那个小丫头,不仅个性好强,看起来还很顽固嘛。」



国王耸了耸肩露出苦笑,递给狄米塔尔一封封缄的信书。那一瞬间,陛下脸上虚伪的笑容早已完全褪去。



「——要是旅途中,我的计划成功引出贼人的话,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阿慕德娜。」



「属下会保护王妃殿下,令她毫发无伤。」



「很好。要是让她受伤的话,我可是会让你人头落地。因为不能砍神巫的脑袋,我会让你一个人承担办事不力的罪名。」



「属下明白。」



国王的这番话,恐怕不是说笑或什么的,而是事实吧。虽然非常霸道又残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来,也代表他交付了自己如此重要的任务。与其对国王抱持反感,狄米塔尔反而想利用国王亲自对自己下达密令一事,当作飞黄腾达的跳板。



「保护阿慕德娜固然重要,但揪出主谋也同样重要。不要把贼人全杀了,留下活口逼他招出是奉谁的命令行动。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遵命。」



「找出主谋后,就打开我刚才给你的命令书,遵照里面的指示行动。在那之前,绝对不要打开。」



「是。」



狄米塔尔将封缄的书信收进怀里,国王指向沉重的门扉,对他说道:



「那么,你先离开王宫,再若无其事地跟猊下一起到这里来。之后,我会要求你们立刻动身,先去把马准备好。」



「是。」



虽然这位国王要求很多,不过狄米塔尔理解他是判断自己能够达成他的要求,便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行过一礼,离开了执务室。







「——你在半路过到我之前,跟国王谈了那些话吗?话说,难道你不是偶然在那里遇见我,而是故意在那里等我的吗?」



瓦蕾莉雅听完狄米塔尔述说他与国王之间的内幕后,眉头深锁,紧握拳头。



「再说为什么陛下不把那么重要的事坦白跟我说?感觉好像不信任我,真令人受伤!」



「是真的不信任你吧。」



「啊!你这个人真是——!」



「那么,如果国王当场跟你说真正的想法,你有办法乖乖照做吗?」



「那……那个嘛——」



要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隐藏身分,担任阿慕德娜的护卫一职,是为了故意让刺客有机可乘,容易下手,引出幕后黑手——狄米塔尔不认为瓦蕾莉雅听到这种话,会冷静得下来。想必会同情被当成诱饵的王妃,开始大呼小叫说「既然知道会过袭,就应该指派可靠的护卫」吧。



虽然并不是想要称赞她,不过瓦蕾莉雅拥有那种温柔的心肠,以及偶尔抬头的麻烦正义感。隐瞒真相到现在这个瞬间,是正确的。



狄米塔尔将磨完剑身的贾基尔卡收进剑鞘里,淡淡地说道:



「……听好了。只要是人都会有恶意和算计。当然也有善意,不过当许多人聚集起来搞政治时,纯粹的善意根本没有出场的余地。要是我国执政的人,各个都正直清廉,没有恶意和算计的话,亚默德老早就被他国侵略毁灭了。说旬老掉矛的话,政治只谈清廉根本是死路一条。」



「就算是这样——」



「我们只要好好保护王妃殿下就好了……还是说,你没有自信?」



「当……当然没问题!可是,跟政治怎样的无关,如果只有这条路可走的话,那就这么做,至少跟王妃殿下说一声……」



「让她平白感到害怕吗?」



「唔……」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老实说出口……话说回来,离开王妃殿下身边太久也不好。差不多该回房间了。明天还要早起。」



「……嗯。」



瓦蕾莉雅看似还想说些什么,反正肯定是发无意义的牢骚。狄米塔尔营造出不想再谈下去的氛围,赶她回房后,仰望着星星稀少的夜空,潮湿的风吹得他皱起了眉头。



「看来明天会下一整天的雨了……」







如狄米塔尔所料,隔天一大早便下起雨来。



清晨——话虽如此,但因为是配合王妃的早起时刻,若是晴天,太阳老早就露脸了,在这种时间离开旅馆后,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总之今天先以在日落之前抵达下一个城镇为最优先要务,本来预定不像之前的旅途那样繁频的休息,要马不停蹄地前进,却因为下雨的关系,泥泞的地面妨碍马匹的行走速度。实际上,才刚过了正午,就已经开始产生比预定时间落后的情况。



因为不停息的雨,和遮住阳光的阴天的缘故,视野非常差。坐在王妃马车的马夫座上,手持马绳的狄米塔尔,戴上保温性高的毛皮斗篷帽子,仰望着头上,吐出白色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马匹高亢的嘶鸣声,宛如震破不绝于耳的雨声般,响彻四周。



「!」



听见这个声音,前方侍女乘坐的马车便停了下来。可能是激动的马匹不听从马夫的指示了吧。前方的路不通,王妃的马车和跟在身后的家仆马车,自然也停了下来。



「……真是的。」



狄米塔尔轻抚着后颈项,站起身来。



不久后,数骑人马从蜿蜒于森林里的街道前方,宛如驱逐黑暗般地靠近。刚才那声猛烈的嘶鸣声,就是这匹坐骑发出的吧。狄米塔尔回头一看,发现一行人的后方果然也有几匹坐骑溅起泥土逼近而来。



狄米塔尔看见骑在马上的男人们的手申,拿着反射着微弱光芒的剑,便猛力拍打马车的屋顶,大声呐喊道:



「有贼人!女人们快逃!男人们围住中央的马车!保护殿下!」



听见这句话,披着朴素斗篷的中年妇女们便从前方的马车中,如字面上所形容,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一边尖叫一边奔进森林之中。紧接着从第三辆马车跳下来的男人们,别说保护王妃的马车了,甚至追随侍女们奔向幽暗之中。



「……还真是优秀呢。」



狄米塔尔目送转眼问逃之天天的随从们,横抱起同样坐在马夫座上的娇小侍女,一跃而起。



「好了——」



跳上大树枝干的狄米塔尔,俯看着突然现身在队伍前后方的男人们,瞧也不瞧逃跑的随从,跳下马匹,包围中央马车的情景。



「那里的男人,给我下来!」



其中一名贼人仰望狄米塔尔,大声吼叫,但狄米塔尔不理会他。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利用魔法强化脚力,他们说什么也无法跳上这里。



「别管随从了!」



另一个贼人以低沉的嗓音呐喊道。



「——先解决王妃!」



贼人们伴随着狂妄的杀气,将手搁在马车门上。



下一瞬间,马车门开启的同时,数名男人随即被吹飞。



「呀——」



「咕……啊……!」



跌倒在地的男人们,各个胸口正中央都装饰着巨大的烧伤,在泥泞中痛苦地呻吟着。其他的贼人愕然地凝视着这一幕,听见马车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赫然抬起头。



「……你们就是刺客啊。」



瓦蕾莉雅轻轻吹了吹竖起的食指,悠悠地走下马车,擦着腰左右张望。



「什么……王……王妃呢!」



「只有护卫——?」



「虽然在王妃的面前说这种话,有点不好意思——」



瓦蕾莉雅眯细双眼,在右手手背浮现深红的魔绞。



「你们太放肆了!以为本小姐是谁啊!」



瓦蕾莉雅将右手臂一挥,于是鲜红的火焰便在她和贼人们之间扩展开来。



「呜哇!」



「好烫!」



被熊熊烈火灼烧,贼人们纷纷倒退了一步。



在高处观赏这一慕的狄米塔尔,将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轻轻披在旁边的侍女身上。



「非常抱歉,王妃殿下。可以请您暂时在这里等候吗?」



「只要待在这里就行了吧?话说,这种高度也没办法自己下来吧……」



拉下帽子,对狄米塔尔微笑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妃阿慕德娜。预料到今天会在这座森林里过袭的狄米塔尔,从旅馆出发时起,就让阿慕德娜换上随从的服装,不仅罩上斗篷遮住她的面容,还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



说得更仔细一点,所有随从全都逃之夭夭,也是为了不产生牺牲者,打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戏码。狄米塔尔之所以会大吼要大家保护中央的马车,只不过是为了让贼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那里的小手段罢了。



什么时候会遇袭——反过来说,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方才会确实攻击过来,只要预想到这一点,要击退对方也不是什么难事。当国王毅然决然地让王妃当诱饵时,就可说是已经保证了这个计策一半的成功。



狄米塔尔让王妃紧抱住树干,对她轻声低语:



「请不要随便乱动,小心掉下去——我马上收拾他们。」



「好的,拜托你了,里希堤那赫卿。」



「王妃在那里!准备弓箭!」



终于察觉到王妃在树上的贼人们拿出弓箭,但狄米塔尔早已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虽然我这么做很奸诈,不过你们最后太掉以轻心了,话说,是根本上就有问题吧。简直破绽百出。」



狄米塔尔以猛烈的速度落下,挥舞收在剑鞘中的贾基尔卡,从侧面攻击打算将箭搭在弓上的贼人。



「噗喔!」



虽然没有拔出剑,但坚固的剑鞘内,可说是一块钢铁的巨大宝剑。要是被比随便一个重物都还要有分量的凶器打到侧面,只要一击,便会倒地不起。



狄米塔尔随后闯入敌阵,以剑柄撞击其他贼人的心窝,令他们痛到昏厥过去,接着回头望向瓦蕾莉雅。



「别让王妃殿下见血!」



「我正这么做啊!」



「还有,我想应该不用担心,别杀了他们喔!」



「我知道啦!」



瓦蕾莉雅撩起被雨濡湿的头发,挥舞双手,接二连三地不断释放出「火弹」。



「唔!」



「嘎啊!」



贼人们将瓦蕾莉雅团团包围,企图从四面八方朝她砍去,不过剑连碰都还没碰到,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被吹飞了。拥有超凡魔力的瓦蕾莉雅,如果是将威力抑制到这种程度的魔法之箭,要她连续发射好几十发,想必她大气也不会喘一下吧。在发现贼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位魔法士时,就已经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副局面。



就算全副武装的重骑兵以一百人为单位猛攻而来,也能泰然自若地横扫千军——那就是神巫的力量。







不一会儿工夫,战斗就结束了。应该说,连战斗都称不上。对瓦蕾莉雅而言,说是击退还比较贴切。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击退了不敬之辈。



大略看了一下满身污泥,发出呻吟的贼人们,瓦蕾莉雅披上斗篷。虽然在短时间内淋得湿漉漉的,但或许是因为精神上十分高昂的缘故吧,瓦蕾莉雅并不感觉寒冷。



此时,阿慕德娜藉由狄米塔尔的帮助,从树上下来。



「哎呀、哎呀,虽然有这个认知……不过神巫的力量还真是了不得呢。」



暂且被放到马车马夫座上的阿慕德娜,啪啪地轻轻拍着手,并且深感佩服般地睁大了双眼。她之所以不怎么害怕贼人的袭击,是因为想维持住一国王妃的威严,还是与生俱来的个性使然?狄米塔尔想到当自己说出「今天要请您装成侍女,坐在马夫座上」时,那位王妃眼神闪烁出的光芒,想必是个性使然吧。天生泰然自若的阿慕德娜,胆量似乎也十分过人。



狄米塔尔将手指放进口中,吹出口哨后,原本潜藏在森林里的随从们听见这个暗号,便战战兢兢地返回原处。



「把这些家伙捆起来,绑在那边的树干上——另外,我想派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往下一个城镇,传达对方尽快派遣保护王妃殿下的护卫过来。」



「咦?」



男人们听见狄米塔尔的指示后,各个瞪大了双眼。想必他们心想:以往都隐藏王妃一行人的身分,现在却要公开吗?



狄米塔尔抓来一匹贼人乘坐过的马,一脸疲惫地望向瓦蕾莉雅。



「别担心。责任由柯斯塔库塔猊下来扛。」



「柯……柯斯塔库塔猊下?」



不仅男人们,甚至连聚集在王妃身旁的侍女们的视线,都一齐集中在瓦蕾莉雅的身上。突然受到注目的瓦蕾莉雅,一脸困扰地回头望向阿慕德娜。



「照他们两人的话去做。」



阿慕德娜轻声如此吩咐。



「——他们是前阵子刚就任神巫的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猊下,以及她的专属纹章宫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卿。为了护卫我竭尽心力。」



从王妃口中听到两人真正身分的随从们,连忙深深垂下头,听从狄米塔尔的指示,开始行动。



「……我想应该没有人有办法逃脱,但以防万一,还是绑紧一点。」



补上这句话的狄米塔尔,将受伤较轻的一名贼人,硬拖进森林里。



「等一下,狄米塔尔?你打算去哪里?」



「没什么,我马上回来。你去帮王妃殿下准备新的斗篷。」



「啊……对……对喔。」



虽说加上狄米塔尔的斗篷,阿慕德娜总共披了两件斗篷,但还是被这场雨淋得浑身湿答答。就算没办法换上干的洋装,至少必须弄乾头发、换上新的斗篷,否则身体会受寒感冒吧。



「王妃殿下,请上马车。」



瓦蕾莉雅请阿慕德娜坐进马车后,让她脱下濡湿变重的斗篷,接着在轻轻张开的双手里点燃小小的火苗。



「——我刚才发现啊……」



阿慕德娜一边用瓦蕾莉雅产生的火焰取暖,一边低喃道。



「猊下跟里希堤那赫卿,你们两人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呢。」



「咦!非……非比寻常——」



「因为,在这个国家能对你说话那么粗鲁的,顶多只有首席神巫巴贝尔猊下,或是陛下了吧?当然,巴贝尔猊下说话不会那么粗鲁就是了。」



加上这句话的阿慕德娜,以水汪汪的眼神凝视着瓦蕾莉雅,说道:



「……你们两位果然是特别的——」



「才……才不是!」



话题叉转回了奇怪的方向,瓦蕾莉雅感到惊慌失措。



「啊!那个男人之所以说话会那么粗鲁,单纯只是因为他很没礼貌罢了!该说是表面恭敬内心轻蔑吗,还是对……对我没有敬意……他总是瞧不起我,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傲慢态度对我!」



「可是,猊下你并不在意对吧?这就代表对猊下而言,里希堤那赫卿很特别,才让你能允许他说话那么粗鲁吧?而且,猊下也直接叫他的名字啊。」



「那……那是因为——」



瓦蕾莉雅感觉王妃说中了最基本的问题,一瞬间无言以对。



打从一开始认识时就出言不逊,说话瞧不起人的狄米塔尔,为什么瓦蕾莉雅会容许他这种作为呢?



马车里的气温上升到恰到好处后,瓦蕾莉雅便熄灭魔法之火,宛如要再次确认自己的想法般,开始陈述起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拚命点出我天真的想法和不知世事的部分,听得我都厌烦了。我想,其他的纹章官应该不会做出那种事才对。不过与此同时,也让我体会到狄米塔尔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那个……虽然非常不甘心、非常不想承认,但我算是不如他吧——」



不过,如果在那种情况下,直接上告奥尔薇特「那家伙说话的态度和用字遣词太令人恼火了,请开除他」的话,就好像承认彻底败给他一样。有种因为怎么样都赢不了狄米塔尔,就用开除来报复他的感觉,所以她才无法下定决心这么做吧——如今想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虽然令人恼火,但就我的观察,那家伙对自己认可的人,态度会恭恭敬敬的。他之所以不对我采取那种态度,大概是因为我还没到他认可的程度吧——」



「……猊下你,想得到里希堤那赫卿的认可对吧?」



「对。要开除他,等他认可我之后也不迟啊。」



总算能打从心底发笑的瓦蕾莉雅,梳理阿慕德娜的头发,为她披上干的新斗篷,再次走下马车。



刚好看见狄米塔尔从森林深处回来。只是,不见刚才他带走的贼人身影。



「狄米塔尔!刚才那个贼人呢?」



「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咦!」



「我说,那家伙该招的都招了,已经没利用价值了……总不能将浑身是血的贼人拖到王妃殿下面前吧?」



「你……你刚才是去拷问他的吗……?」



「看到王妃殿下的面子上,我才留他一条狗命。大概暂时无法动弹吧——喂,森林里还有另一个贼人,等一下随便替他治疗治疗,再一样绑起来。」



狄米塔尔命令有空闲的随从后,表情因难分难舍、持续不断落下的雨而紧皱了起来,接着将一封书信交给瓦蕾莉雅。



「………这是什么?」



「在你谒见之前,国王陛下交给我的命令书。他说抓到贼人,逼他吐出主谋的名字后,就可以打开来看。」



「咦?可以看了吗?那就代表,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吗?」



「是啊……也必须向王妃殿下解释才行。感觉那是最麻烦的事了。」



狄米塔尔将手搁在后颈项,叹了一口气。







瓦蕾莉雅和阿慕德娜并坐在马车中,阅读国王交付给狄米塔尔的命令书。



雨势减弱了许多,感觉日落之前应该会停,不过现在代替雨声支配着四周的是振笔直书的声音。从刚才开始,狄米塔尔便一语不发地在写信。



「…………」



瓦蕾莉雅从命令书上抬起头,打破沉闷的沉默。



「……上面提到,如果这件事的主谋是德莱顿伯爵夫人,就尽快通知于塔洛玛待命中的封印骑士团——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所以,我才像这样写信给骑士团。」



「那是……表示这次事件的幕后指使者,就是她的意思吗?」



阿慕德娜露出不同于平常的阴郁表情,询问狄米塔尔。



「正是如此,王妃殿下。」



狄米塔尔暂时停下笔,点了点头。



「贼人都招供了。说是普鲁娜·德莱顿伯爵夫人花钱雇用他们的。」



「这样啊……」



阿慕德娜双手合在胸前的手不安分地乱动,继续说道:



「……不能够网开一面吗?毕竟我都像这样平安无事了——」



「这是陛下的命令。」



狄米塔尔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果无罪赦免犯下大逆之罪的人,那么便无法令平民老百姓守法。更何况,这次的事件,王妃殿下周遭的人也遇到了危险。虽然最后没有出现任何一名牺牲者,但如果踏错一步,搞不好甚至会危害到外面的随从们。就算是为了他们,罪人也理当受到她应有的惩罚吧?」



「那是——是啊、是啊,没错。你说得没错。」



阿慕德娜将手搁在胸口,反复地深呼吸。想必是想压抑住这不小的冲击吧。



狄米塔尔将雕写完的书信放进信封里,走下马车。



「——顺便替我捎个信。只要跟驻屯军的人说,请他们派使者紧急赶往塔洛玛就行了。详细情形只要看这封信就知道了。」



狄米塔尔将书信交付给正打算前往下一个城镇的随从后,回头看向马车里的阿慕德娜。



「请暂时在马车里稍待片刻。迎接的士兵马上就到了,雨也快要停了吧。」



「好的。」



阿慕德娜轻轻地颔首回应,看似有些沮丧的关上马车车门。



「——我问你……」



戴上斗篷的帽子,瓦蕾莉雅站在狄米塔尔身旁。



「伯爵夫人是谁?」



「嗯?」



「我是说,德莱顿伯爵夫人是谁啦?那个人是这次暗杀计划的主谋吧?」



「……总之,她是个比你这种从贫穷贵族爬上神巫的地位还要轰轰烈烈、历尽沧桑,最终成就了崇高社会地位的女人。」



只不过——狄米塔尔语带叹息地补充了一句:



「做得太过火了。」







塔洛玛的城镇,因一大片处于森林里的土地而发展。所以,它的郊外几乎邻接着深邃的森林。



要逃避爱说长道短看好戏的人的目光、隐居山林,想必这片土地是个不错的选择吧。塔洛玛原本就是只为了让穿越森林的旅人们休息住宿的城镇,来到郊外,人烟便更加稀少了。



就这层意义而言——对今晚的路奇乌斯等人来说——这个地点非常好执行任务。



深夜,偷偷溜出塔洛玛旅馆的路奇乌斯等人,披着宛如隐身于黑暗股的黑色斗篷,在湖畔下马后,便徒步走到这里。



「维泽尔卿和布尔迪索卿现在也已经包夹屋子前后了吧……」



如此低喃后,路奇乌斯站起身来。



路奇乌斯一行人现在位于塔洛玛郊外一处小湖畔的房屋屋顶上。房间内部完全没有骚动声,就代表还没有人发现这里有入侵者吧。



不过,那也难怪。因为如果是路奇鸟斯和他所认可的实力派团员们,便能轻而易举地入侵,而不被屋子里的居民察觉。



路奇乌斯低声对安海尔以及其他团员说道:



「——我们等一下要冲进房子内部。侍女、家仆、警备人员等等,加起来不到三十人,但基本上都不是战士。应该不会造成我们的妨碍。尽量不要伤害他们,他们想逃就让他们逃没关系。」



「可以吗?」



「没关系。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莸是房子的主人,普鲁娜·德莱顿伯爵夫人。她应该还没就寝。」



来到这个阶段,路奇乌斯等人早已确认过屋子客厅的灯还亮着。而且,也从有力的相关人士那里掌握到这里的主人喜欢通宵在客厅喝酒。



在抵达这个城镇前都保密的路奇乌斯等人的任务——那就是捉拿普鲁娜·德莱顿。



「副团长大人。」



安海尔轻声询问道:



「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所以不太了解——那位叫德莱顿伯爵夫人的女性,究竟是何方神圣,犯了什么罪非要捉拿她不可呢?」



「普鲁娜·德莱顿是国王陛下的情妇。」



路奇乌斯俯看着惊讶得倒抽一口气的海安尔,露出苦笑。



去年,造访鲁奥玛的德莱顿伯爵夫人来向以萨克问候时,路奇乌斯也在场。后来他听以萨克说那是国王最新的情妇时,内心恍然大悟的事情,他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她是个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既妖艳又充满野心的美女。



「在得知目的地是塔洛玛的时候,我就隐约察觉到这是跟伯爵夫人有关的任务了……不过,这样啊,原来你并不知情啊。」



「是的……那么,为何陛下要捉拿那位女性——?」



「因为她犯下了杀害王妃殿下未果的大逆之罪。」



他再次听见安海尔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对于亚默德的国民来说,充满慈爱的阿慕德娜王妃,正可说称得上是国母的存在。听见有人要暗杀她,当然会感到惊讶吧。更何况安海尔过去还曾经担任阿慕德娜的护卫,肯定更加吃惊。



「袭击阿慕德娜殿下的贼人全都招供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暗中拘捕普鲁娜·德莱顿,护送她回鲁奥玛。」



路奇乌斯轻触口袋里一个小时前刚收到的儿时玩伴写来的信,淡淡地继续说道:



「……要是提不起干劲的话,你跟维泽尔卿一起守在宅邸的后门也没关系。」



「不,在下也要一起去。」



「是吗——那就行动罗。」



路奇乌斯从倾斜的屋顶若无其事地走到屋檐后,脱掉黑色斗篷,朝下方的阳台眺去。安海尔等人也紧跟在后。



「——打扰了。」



路奇乌斯在阳台扶手上转了半圈后,面向窗户。接着立刻拔出剑,踢破窗户闯了进去。



「!」



摆设于宽广客厅中央的沙发上,一名身穿洋装的美女看见路奇乌斯后,僵在原地。纯白的丝绸,衬托出她小麦色的光滑肌肤。与女人自身的美丽相比,装饰在手指上无数的戒指和点缀胸前的黄金锁链,都不过是单纯的附属品。



那女人佣懒地躺在沙发上,单手拿着葡萄酒杯,双眼圆睁地凝视着路奇乌斯,想必是完全没有料想到他会来访吧。



「呀!」



发出高亢尖叫声的,是送葡萄酒来到客厅的女仆。就目击一堆男人手持出鞘的剑从窗外闯进屋内时的反应来说,她才可说是比较正常吧。



路奇乌斯等人不理会扔下酒瓶逃跑的女仆,包围住沙发上的美女。



「你……你们是——!」



身穿设计得极为煽情的洋装的女人,端正姿势后,望向路奇乌斯一行人。声音虽在发抖,但一双丹凤的蓝色眼瞳,隐含着挑衅般的光辉,正瞪视着路奇乌斯。



「夫人!夫——!」



或许是听见刚才那名女仆的尖叫声吧,数名家仆冲进客厅,不过他们也在看见团员们伸出的剑后,立刻噤口不语,呆立在原地。



「……我们是奉敕令从鲁玛奥前来于此的封印骑士团。没打算伤害在这屋子里工作的人。」



「封印……骑士团……!」



美女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您是德莱顿伯爵夫人……对吧?」



路奇乌斯面向美女如此询问。虽然对方没有明确的回应,但这位美女肯定是伯爵夫人。



「您明白……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吧?」



「……我……我才不明白呢!」



普鲁娜·德莱顿伯爵夫人将放在手边切乳酪用的刀子扔向路奇乌斯,大声咆哮。



「就算你们是皇太子直属的骑士团,也太无礼了吧!这里是国王陛下赐给我的房子!而且,我是陛下的——」



「陛下的宠爱,是在您品行端醇的前提下才算数喔,伯爵夫人。」



轻而易举地闪过刀子的路奇乌斯,狠狠地打断普鲁娜直打颤的话。



「我知道您对陛下而言拥有什么样的『价值』……但是您非但没有感谢这个事实,甚至还忘记自重,竟敢妄想计划杀害王妃殿下!」



「你……你说这种话有什么根据!证据呢——」



「您以为会传来成功暗杀王妃殿下的消息,才早早举杯庆祝吧?不过,您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呢。」



路奇乌斯俯视着随意摆在桌上的葡萄酒空瓶,如此说道。



「在我们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您就该了解了吧?再怎么等待,您所希望听见的消息也不会传来。您的计划以失败告终。王妃殿下一点擦伤也没有,活得好好的。」



「……!」



「袭击殿下的贼人已全盘托出。说是受您的委托前来取王妃殿下的性命。」



「不……不……不对!我没有做那种事——」



猛力摇头的普鲁娜面无血色。肉感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则更是如此。当初在鲁奥玛见到皇太子时,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自信满满的表情,如今已不复在。



「如果您想解释,就请到陛下的面前吧。陛下希望能大公无私地审判这件事。陛下之所以故意秘密派遣皇太子殿下的封印骑土团,而不是国军,正是因为考量到伯爵夫人您的名誉。」



若是动用军队,事情会闹得太大,想必会一口气传出伯爵夫人企图暗杀王妃的消息吧。无论是否属实,国王肯定不希望她受到那种异样的目光看待,路奇乌斯是这么想的。



「好了,请您起身吧,伯爵夫人。」



路奇乌斯一边期待她至少就这么乖乖听话,一边催促普鲁娜。



「……!」



低着头动也不动,紧咬着嘴唇的普鲁娜,从套在中指的戒指上取下大颗红宝石,伸手移动到还剩半瓶的葡萄酒瓶的瓶口上。



「难不成——」



白色的粉末从戒指的底座流畅地落下,逐渐溶解在红酒中。看见这一幕的安海尔,立刻伸出手试图从普鲁娜手上抢过酒杯,然而,路奇乌斯却阻止了他。



「副团长大人!」



安海尔回头望向用力按住自己肩膀的路奇乌斯,瞪大了双眼。



「别管她。」



路奇乌斯喃喃细语道,注视着普鲁娜使出的手段。



「咕……!」



普鲁娜一口气喝下粉末溶化的葡萄酒后,立刻按着喉咙,浮现痛苦的表情。



「果然是服毒吗——」



「这样就好。」



路奇乌斯俯视着亲自服毒试图自尽的美女,不像是说给安海尔听地重复说道:



「这样就好。让她自己选择落幕的方式,也是一种慈悲吧。」



「副团长大人……」



「如果莫须有的罪名,她根本也不会自尽。像这样甚至连毒药都准备好随时能赴死,就代表她果然是幕后指使者。」



只要杀害亚默德的王族,无疑是死罪。几乎不用考虑未遂还是既遂。然后大多数的情况是在鲁奥玛的民众前斩首。恐怕普鲁娜打从一开始,就有这个计划失败后要自我了断的觉悟了。



「————」



普鲁娜的嘴里流下细长的血丝,倒在地毯上。



「夫……夫人——」



家仆们以嘶哑的声音叫唤她,然而普鲁娜早已气绝身亡。或许不容许自己悲惨地活下去,承受囚犯的屈辱、斩首示众,是普鲁娜。德莱顿最后的倔强吧。



「一切都是在有所觉悟后下的大赌注吗…真像她的作风,人生直到最后依然那么轰轰烈烈。」



路奇乌斯轻声叹息,将剑收进剑鞘中,对瘫倒在现场的男人们说道:



「今晚的事不准张扬。屋里的所有人都要照做……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可……可是,夫人她……」



「伯爵夫人因急病过世了。」



「……什么?」



「夫人因急病去性了。尽快安排葬礼事宜……近期之内,国王陛下的代理人应该也会从鲁奥玛前来。万事不得有差池,赶快着手进行。」



路奇乌斯不容分说地下达命令,一边说服自己这么做对他们才是最幸福的选择。



「……副团长大人。」



安海尔看着慌慌张张开始行动的家仆们,松开领口的领巾问道:



「我们的任务,那个……都是这种类型的吗?」



「那要看殿下的旨意。不过我个人是希望都是像先前远征那种更堂堂正正的任务。」



不管怎样,国王的情妇问题演变成错综复杂的暗杀戏码,不可能常常发生。路奇乌斯静静地低垂着眼眸,心想这下子陛下也会暂时安分一点吧。







杰弗伦·弗朗西斯克身穿长袍从执务室的阳台眺望夜空,听见摩擦玻璃的铿锵声,回过头。



「——我记得明天海德洛塔的外务大臣会过来吧?为了谈之前那座矿山的事?」



双手拿着葡萄酒和玻璃酒杯走过来的杰弗伦·以萨克,带着平常轻蔑人的笑容,对父亲说道。



「我想那天不太能睡懒觉喔……不过,你就那么在意吗?」



「当然,但我想应该不会失败。」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上床睡觉不就好了。」



以萨克往酒杯里咕嘟咕嘟地注入葡萄酒,递给国王。



「没关系,路奇乌斯和小狄会处理得很好。」



「你似乎很器重他们嘛。也是,毕竟是奥尔薇特自豪的儿子和他的儿时玩伴,我也在想说试着交付他们任务呢。」



「他们两个很优秀喔。」



「嗯咕。」



国水宛如喝水般地一口气饮下冷镇过后的葡萄酒。对人称除了战争和女人外,最爱喝酒的杰弗伦十一世而蓄,葡萄酒就跟水一样,根本成不了睡前酒吧。



以萨克则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葡萄酒,走到放置在阳台上的椅子坐下。



「……话说回来,那个女人肯乖乖被捕吗?」



「你说普鲁娜吗?是你说没问题的吧。」



「我所谓的乖乖,是指干脆地被捕,或是狼狈地反抗的意思。」



「那个嘛——」



国王思考了一下,回答:



「很讽刺地,她是可能会在捕捉她的人面前自杀的刚烈女人……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这么做。」



「这样啊。」



「虽然我命令他们护送她回鲁奥玛,但如果真是如此,她不知道会在途中大骂我些什么,毕竟那家伙知道我许多秘密啊。」



「喔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再说,普鲁娜或许无法忍受自己游街示众吧。虽然那女人还不满三十,但光是她的前半生就已经受尽别人好奇的目光。」



语带叹息呢喃的国王的侧脸,清楚地浮现对犯下大罪的前情妇的怜悯之情。以萨克用手指弹了一下玻璃酒杯的杯缘,纳闷地詾问道:



「……你既然那么同情她,为什么不在伯爵夫人怀有那种非分之想前,告诫她或疏远她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就是因为没有表现出那种态度,才能迅速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的吧。」



「你是在说自己看错人了吗?」



「如果你是我,肯定也察觉不出来。」



国王从儿子手中抢过葡萄酒瓶,像是嫌麻烦似的,直接对着瓶口大口畅饮,面向夜空吐出酒臭味的气息,有些自嘲似地呢喃道:



「……直到她在闺房里说她想要儿子之前,我都没有发现那家伙的目的……因为在那之前,她都一直在我面前扮演一个无欲无求的女人。」



虽然杰弗伦十一世还有其他几位情妇,但子嗣就只有阿慕德娜王妃生下的儿子以萨克一人。为了避免将来继承王位时发生麻烦的纷争,杰弗伦十一世即便在外头寻欢作乐,也绝不让对方生小孩。成为他情妇的女人们,应该也严厉地被叮咛过才对。



如果在那种情况之下,普鲁娜仍对国王提出想要儿子的话,便可视为她并不满足于现在情妇这个地位的证据吧。至少国王是那么想的,所以便在返回鲁奥玛的同时,派人仔细调查她周遭的人事物。阿慕德娜的暗杀计划之所以会浮出台面,其实关键就在于那旬无心的话。



「她是个好女人……但竟然想杀害阿慕德娜,说什么也不能原谅她。」



「应该说,父王你一开始不要那么没节操地到处拈花惹草不就好了吗?」



喝光酒杯里的酒,站起身来的以萨克,告知自己已经要就寝,便从阳台走到执务室内。



「喂,儿子啊。」



「——什么事?」



国王一脸正经地对暂时停下脚步的儿子说道:



「——你可要拿我当反面教材,不要到处招惹女人喔。至少娶了王妃之后,就当个老实的男人吧。」



「我从五年前左右开始,就一直对父王您说这句话——您都已经有了母后,不要再玩女人,当个老实的男人吧。」



「……有吗?」



故意歪了歪头的国王,立刻哈哈哈地以豪爽的笑声带过。







狄米塔尔正抱着贾基尔卡的剑鞘仰望天空。



雨在日落前停止了,虽然还残留着些许的云朵,不过今晚的天空闪烁着无数的星星。略带湿气的夜风轻抚肌肤,似乎能疗愈郁闷的心情。



「喂……!」



正当狄米塔尔被风吹得眯起双眼时,瓦蕾莉雅攀爬到屋顶上。



「……你是怎样?竟然会特意爬到这种地方来,还真是闲呢。」



「话说,那才是我要说的吧……!」



瓦蕾莉雅双手授腰气势凌人地站在旅馆的屋顶上,气愤地说道:



「我还想说你一个人迅速地消失不见,到底是在哪里做些什么……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悠闲地吹夜风!」



「我并不是悠闲地在纳凉。」



狄米塔尔盘着腿,手拄着脸颊,轻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路奇乌斯现在大概在塔洛玛,被派去扮演他不想扮的坏人吧。所以我想至少今晚我也不要悠闲地喝酒、睡觉,一直清醒地待到天亮。反正任务也告一段落了,不是吗?」



「扮坏人……路奇乌斯大人吗?」



「陛下的命令书上不是有写吗?一旦发现主谋是伯爵夫人的话,就要通知在塔洛玛待命的封印骑士团。说到封印骑士团里能交付这类任务的人,就只有路奇乌斯了吧。」



瓦蕾莉雅在狄米塔尔的身旁坐下,一边玩弄着长发的发尾,一边询问道:



「那个伯爵夫人,是国王陛下的情妇对吧?」



「是啊。」



国王之所以想要暗中解决一切,代表他早就发现企图杀害王妃的是自己的情妇。就算是以个性豪放不羁闻名的杰弗伦·弗朗西斯克,要是被人知道他因为爱玩女人而导致情妇企图暗杀王妃,可能会对国民颜面尽失。



而且,国王当初想纳普鲁娜为情妇的时候,四元老以及其他重臣之中,不断有反对的声浪出现,希望他万万别这么做。对不顾反对的声浪硬是对普鲁娜出手的国王来说,实在太难堪了。



「当初遭到众臣极力地反对……那位伯爵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她,不过路奇鸟斯告诉了我许多有关她的事。简单来说,她似乎是个超级坏女人喔。」



「坏女人?是指到处勾引男人吗?」



「应该是指跟男人的关系很放荡吧。就这层意义来说,陛下玩得比她凶吧。」



「我说你啊……」



瓦蕾莉雅虽然对狄米塔尔听似不敬的话感到无言,却听他说伯爵夫人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



「——原本这名叫普鲁娜的女人,别说是亚默德的贵族了,甚至不是出生于这个国家的人。据说她出生于遥远的异国,小时候被人口贩子拐骗,才来到这个国家。」



「人口贩子……?」



「听说她有蓝色的眼眸、小麦色的肌肤,以及漆黑的头发——或许是山脉另一头出生的人也说不定。」



「你是指蛮教徒吗?」



「不知道是蛮教徒还是神教徒。总之,年幼时期被从异国带来这个国家的普鲁娜,似乎一直想要脱离她当初的地方爬上高位。」



虽然事到如今也无法确认,不过想必她一开始是在城郊的酒吧当酒女或什么的吧。或是低等的娼妇。会需要异国出生但长相漂亮的少女,大多是那种原因。



总之,普鲁娜用某种手段从那种谷底般的境过,攀升到成为贵族的情妇。只要提升娼妇的等级,便能与社交界沾上边。然后得到一次地位后,再以此当作踏板一步步朝更高的地位迈进。



只要贫穷贵族的妻子过世,便能从情妇升为正妻,过不久丈夫死去后,就继承所有的财产成为其他贵族的情妇——每次有人过世,普鲁娜便提高她的地位,愈变愈富有。不断如此反复操作后,她所到达的地位,便是国王的情妇、国王赐予她的德莱顿伯爵夫人的这个头衔。



「那是……表示她暗杀正妻和丈夫的意思吗?」



「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时机未免都太凑巧了。恐怕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因为不幸的成长过程和境遇所造成的反作用力,普鲁娜怀有强烈想向上攀爬的志向,以及渴求名誉、金钱的欲望,她最后做的梦,便是除掉阿慕德娜,成为亚默德的王妃。



不过,或许是过去多数的成功经验便然,普鲁娜将这次男人的等级,想成跟以往她所驾驭过的男人一样。就结果而言,那是普鲁娜最初也是最后的致命失误。



「……暗杀王妃殿下,就算是未遂,大概也是死刑对吧。」



「是啊。伯爵夫人现在大概也不在人世了吧。」



「就整体看来,这任务挺让人郁闷的呢。」



瓦蕾莉雅唉声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力的笑容。



「——不过,能亲近王妃殿下倒是很光荣。」



「这些全都是因为陛下判断光靠我们两人就能保护王妃殿下,将所有事情交给我们负责的结果。就经历来说并不坏。总之,就像这样往好的方面去想吧。」



「反正守护封印,也就代表守护相当于其根基的亚默德和王家,为此才需要我们神巫到处出任务,嗯,我了解也有这层现实面。」



「那就不算枉费这次的任务了呢。」



狄米塔尔拔出贾基尔卡,开始磨起大宽幅的剑身。



「猊下~!」



听见下头传来无忧无虑的声音,狄米塔尔突然停下才刚开始动作的手,望向瓦蕾莉雅。



「……那是王妃殿下的声音吧?好像在找你。」



「啊……啊哈哈哈哈。」



瓦蕾莉雅试图以笑带过,但呼唤她的声音非旦不停歇,感觉叫唤的次数还不减反增。



「柯斯塔库塔猊下~!」



「猊下,你在哪里呀~?」



「请务必说说您的事迹给我们听。」



「……你还真受欢迎呢。」



大概是因为连侍女们都得知她真实身分的缘故,被大家央求诉说神巫的英勇事迹给她们听吧。狄米塔尔正如字面上所说的,一副事不关己地发出轻笑,再次磨起了剑。



「哎,你就好好地陪她们吧。反正明天、最晚后天应该就会抵达鲁奥玛,你就忍耐到那个时候吧。」



「喂……你也帮我想想办法啦!」



「叙述关于神巫蒙受神明恩宠的事,是神巫的工作。而且我之前也说过,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给没有基本知识的人听,不是巴贝尔猊下和卡琳小姐的事,而是人称『无瑕之宝石』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猊下的使命。」



「唔!」



想要继续反驳却无言以对的瓦蕾莉雅,垂下肩,背对狄米塔尔。要堵住动不动就爱吵闹的这位少女的口,最好的方式就是提出神巫的义务之类的话题,巧妙地命中她自尊心的这个弱点。



「……你也要马上过来喔。王妃殿下说她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真是个怪人。」



狄米塔尔嘀咕出这句不恭敬的话,将贾基尔卡伸向天空遮住自己的视线。



锐利的剑缘反射出从云间透出的月光,令狄米塔尔感到刺眼。剑身没有一处鲜血造成的脏污。回想起来,这次的任务除了保养以外,终究没有拔出贾基尔卡。



「……要是每次都这样就好了。」



语带叹息、喃喃自语的狄米塔尔,将剑收进剑鞘,站起身,随意地跳下屋檐。



La cronica del AHMAD  雨天,蜜月的终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