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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化学,现社,数A,秘密,怪人(2 / 2)




“诶?”



扯住裙子的手放松了力道。



“呀,不过我的那个写的真的不怎么样。而且是第一次写,结局都还没决定好。”



里染又拿起小说,百无聊赖地翻动起来。他的脸也和有纱同样变得赤红,目光游移不定。



难道说,他过来搭话就是这个原因吗。目的是想要找别人讨论创作的话题,所以才去接触似乎有相同兴趣的同年级学生吗?无论是昨天的奇妙发言,还是刚才那番生硬的交流,都是因为他在寻找说出这番话的时机吗。



假如是这样的话,



“有点意外呢。”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只是心血来潮尝试一下而已。而且结局都还没决定好。”



“你已经说了两次了。”



有纱绽放笑容。总觉得已经好久没笑过了。里染用双手扯着文库本小说。跟自己慌张时的反应相同。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妥善对待图书室的书籍。



“写的是怎样的故事告诉我嘛。”



“为、为什么要问。”



“因为感兴趣。而且,也许我能对你的故事给点意见。”



里染折腾着文库本好一阵子,不久后把头转过这边,有点害羞地面露微笑。他环视柜台周围,确定附近没有偷听的人之后,手足无措地开始说了起来。



“某个少女的故事。围绕少女和一本小说的故事。”



“哇,感觉很不错。”



“是吗……某个地方有个孤独的少女。内向的少女。虽然不怎么显眼,也不擅长和别人交流,不过实际上她相当知性又非常聪明。她很爱看书,平时总是在看着什么小说。”



“嗯嗯。”



“不过,少女还有另一个隐瞒着的兴趣。就是创作。不光是喜欢阅读也喜欢自己去写。她没把写出的小说给任何人看,不过就只有一个人是例外。就是住在附近的表哥。和少女从小时候起就很要好的他也喜欢看书。对少女来说他就是如亲哥哥一样可以依靠的存在。”



“…………”



“某日,看完她的新作的表哥对故事大加称赞,说了这样的话。‘我想让更多人看到这个故事’,少女也打从心底地如此盼望,不过却难以踏出前进的一步。她没有勇气拿去投稿或是在同人活动上贩卖,也羞于让学校的朋友去看。她因为不擅长使用电脑所以也没有放到网络上,原本小说就是写在笔记本上的。就在少女打算放弃之时,表哥想到了某个方法。在身边而且被限定的空间内,能让不特定多数的人看到少女作品的,非常神奇的方法。”



“等、等一下里染君。”



有纱出声叫道。里染没有停下来。他快速地继续说下去。



“表哥首先把少女的小说制成书本。不是手写而是印刷成文字的,与其他书籍并无不同的硬皮装帧本。在现在的时代,很容易就能找到很多提供这种服务的印刷公司。就是将笔记本原稿寄过去就能将其制作成书本之类的。本来故人的日记或是学校的文集在需要长期保留下去时就会使用这种方法,所以小说当然也能这样制成书本。如果只是印刷一本的话只需要些许资金就已经足够了吧。于是世界上只有一本的,她所写的书本便诞生了。那么,表哥会怎么处理这本书呢?”



“等一下。”



“表哥把这本书放到经常会去的图书馆里。包上封皮贴上条形码伪装成藏书的样子,混入国内作家〈ま行〉的书架上。因为条形码是伪造的所以如果被人借走马上就会暴露,不过只要贴上〈馆内专用〉的标签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客人就不用说了,就连图书管理员也没发觉那本书是伪装的。当然了。谁都没有对此抱有违和感。即使是注意到也只会‘原来还有这样的书啊。”抱持这种程度的想法吧。就算是多么能干的图书管理员,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十万册以上的藏书。于是就这样两人的计划得以成功。”



“别说了……”



“两人最初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不过图书馆内渐渐地有读者阅读少女的那本书。虽然也许会有对存在这本从没听过的书籍感到违和的家伙,不过他们也不至于会联想到真相。最初对此心怀不安的少女,也在每当看到有人阅读的时候就心情无比激动。她就这样和表哥一起享受着这个秘密的游戏。可是——”



“别说了啊。”



她大叫道,用力扯住里染的制服衣袖。如同剧烈奔跑之后一样呼吸急喘。



里染终于闭上了口。衣袖被放开后他的视线还是紧盯着有纱。先前那如羞耻般的赤红,以及如害羞般的笑容,都已经从那张脸上消失。



在混乱的头脑中,有纱想起了杰姆斯的小说。卖笑的少年。因与恶魔交易而失去笑容,脸上只剩下冷酷表情的少年。不知为何被眼前的少年凝视着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对,也许他其实是恶魔也说不定。



就在心悸平息下来之时,里染以毫无抑扬的声音再次开口。



“有何感想?”



“为什么会知道呢。”



硬挤出来的声音非常沙哑。里染把背靠在椅子上,再次说了起来。这次他从最初就是用冷漠的语气。



“昨天我和警察一起看过城峰恭助被杀的现场之后,就发觉到一件奇妙的事情。现场在国内作家〈ま行〉的书架前面,地板上散落着从〈森真沙子〉到〈盛田隆二〉的各个作家的书籍,不过以五十音的顺序应当在那之间的某本书却不见了。可是整理书籍的图书管理员却说所有书都已经齐全。即使在电脑上核对过藏书的清单,他们依然断言除了出借的书籍以外全部都在这里。不过那本书是无法认为已经被人借走的。原因就是那本书上贴着禁止出借的标签。”



“那本书是……”



“森朝深零的‘键之国星’。”



刚听到这个书名,有纱的肩膀就猛然一震。



是我的书。



“里染君,你看过了?”



“不。我在八月时有发现多了那本书,但并没有拿来看过。所以书本不见也可能是我的记忆出错。不过并非如此,那本书也许从最初就不存在。于是,我就确认了一下。”



里染从口袋取出智能手机,让有纱看屏幕画面。是SNS的个人页面。像是育儿日记的短文上附带一张幼女的照片。有纱马上想起她是昨天在图书馆见过的被少妇妈妈带来的小女孩。记得那位母亲是把小女孩称作‘来梦’。



“虽然我觉得把小女孩的名字和脸容还有所在地暴露在网络上实在太没防范,不过在这种时候就很方便了。搜查一下马上就发现了。”



里染把照片扩大,指着摆放在幼女背后书架上的一本书。能看到灰色书脊上有个小小的红圈。



“虽然像素模糊而看不出书名是什么,不过上面的红圈,显然是〈馆内专用〉的标签。而那个书架上并没有其他禁止出借的书籍。这就是‘键之国星’在九月十日下午四时存在于这个图书馆内的明确证据。”



他把手机摆在柜台上,“那么。”转回先前的话题。



“明明我的记忆并没出错,藏书清单上却没找到‘键之国星’的名字。即使在网络上搜查也完全找不到有关‘键之国星’的信息。这个时点结论就出来了。那本书并非图书馆的书籍,甚至是来源不明的非正规出版的书。是某人擅自制作,将其混入图书馆里的。而且那本书不知为何还在事件后从现场消失了。既然如此,就会让人怀疑那本书是否和杀人事件存在关系。”



有纱在不觉之间又扯住了裙子的下摆。有种与先前相异的不安涌上喉头。



“这样就明白至少有一个人曾经潜入夜间的图书馆。即是被害者城峰恭助。那么如果‘键之国星’是城峰自创的小说呢?虽然是个武断的假设,不过从他经常出入图书馆这点上来考虑便有充分的调查价值。于是我便拜托警察搜查城峰是否有创作小说的迹象。这种痕迹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清除掉的。如果他真的写过的话,从房间的笔记本或是电脑的文本数据以及USB储存器上,应该能找到某些创作的痕迹才对。”



里染稍息一会之后,“可是却并没有发现。”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相对地,在电脑上却找到了奇妙的邮件交流。就是这个。”



他再次展示手机屏幕。这次的照片似乎是将邮件的发送地址以屏幕截图保存下来的图像。寄送地址是〈共版印刷〉和〈安田印刷〉。



“这是提供书籍装帧制本服务的印刷公司,以及能将图像制造成贴纸的贴纸公司。贴纸是用来伪装成条形码和禁止出借的标签。恭助很显然是打算制造图书馆的藏书。不过那并非恭助本人创作的小说。那么到底是谁写的呢?可以推测的条件有三个。首先是和恭助亲近的人。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就不可能会帮对方代为制作书籍。其次是行动力和经济水平比恭助要低的人。如果有钱的话就能自己委托业者,亲自制作书本才对。这么考虑的话对方恐怕是还没熟悉社会的中学生或是高中生。然后最后一个,就是和恭助同样频繁来往图书馆的人。这点能从那本书被隐藏在图书馆里这件事上看出是毫无疑问的。符合所有条件的人是……”



里染并没说到最后,取而代之地以漆黑的双眼转向有纱。有纱无法和他的目光对视。她依然紧抿着嘴唇,盯着被抓出皱褶的裙子。



里染第三次操作手机,



“关于证据方面,我是调查了恭助的手机。发现他只有最近频繁地给你寄送邮件。‘今天也有人看过了喔。’‘今天是两个!’‘今天也是一个’……作为表兄妹之间的交流,这样实在有点奇怪。”



已经没有确认屏幕画面的必要了。那些邮件也保存在自己的手机信箱里。



“决定性证据是作者名。森朝深零。以罗马字母书写之后重新排列顺序就会成为别的名字。”



最后他从柜台拿起笔和纸写上两个名字,然后放在有纱的文库本上。



MORIASASHINREI



SHIROMINEARISA



有纱边看着这个名字边回想起创造笔名时的兴奋心情。森朝深零。因为不能直接用本名,于是自己在房间里边听着风铃的声音边苦思出来的笔名。和恭助一起。



那是七月初的事情。有纱把三本笔记本交给了前来玩耍的恭助。花费半年时间创作的第三作终于完成了。原稿上各处都有用橡皮修改过的地方。看上去虽然很幼稚,不过除恭助以外也没其他人会看到,所以也无所谓了。至今为止一直都是这样的。



三日后,他带着兴奋的样子将感想告诉了有纱。不过听到他说想要在哪里发表,要不要试试先摆在图书馆里看看的时候,她还是被吓到了。有纱虽然犹豫,不过收到期限只在暑假期间所推动,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她自己也打从心底地雀跃不已。



在恭助的安排下,‘键之国星’制成了书本。那与满是橡皮修改痕迹的笔记本,以及印刷在便宜的复印纸上的原稿完全不同。是本不论排列在何处都毫无逊色的书籍。她甚至想要一直放置在自己身边,不过这样就没有制作的意义了。书本被悄悄带进图书馆,摆放在书架上。最初她很害怕。数日后再去图书馆,看到初次有人阅读自己的书之时,她就有种羞耻不已的感觉。随着时日经过,这种恐惧和羞耻的感觉便转变为兴奋。



她当然不能对看完的人“觉得怎样?”询问阅读的感想,不过从侧脸就能看出合上书本的人脸上带着的满足之情。恭助也对此很高兴的样子。不久后学校开学,‘键之国星’准备要被回收了,可是恭助“大学的暑假要到九月尾。”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延长了期限。有纱也没有表示反对。正如里染所言那样相当享受。



只存在于夏天期间的,秘密的小说家游戏。擅自将熟悉的图书馆作为舞台的小小恶作剧。



然而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这个我也想知道。”



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之后,里染也这么附和说道。



“里染君,你是在调查事件吗?”



“不是主动的,只是打工。被县警雇用了。”



“你一直都在怀疑我吗?”



“也不是什么怀疑。只是有件想问的事。”



“想问的事……?”



“我说过了吧,自己还没决定结局。就是想找你商量啊。”



里染以自嘲的语气说道,像结束幕间似地坐回椅子上。有纱的喉咙再次收缩。



他所讲述的‘概要’,还没有结束。



“将自己的书混入图书馆,经过一段日子后的某个夜晚。少女从家中溜了出来骑自行车前往图书馆。哦不,正确来说是前往图书馆前面的自贩机。大概是为了缓解考试的紧张然后顺带去买饮料吧。她在自贩机买了苹果饮料,当场打开拉坏,喝了一口。可是,那时发生了某件事。”



他讲述的第二章很简短,但足以让有纱感到无比震惊。他没有理会有纱的反应,以轻松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觉得发生什么呢?”



想要支撑身体而动起来的手碰到了文库本。书本从柜台上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能从现实中保护有纱的东西已经完全没有了。



‘键之国星’的事情已经完全暴露。不过她本来就没有隐瞒的打算,调查过后能找到许多证据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那天夜晚的事情就不同了。无论是警察还是父母,她都没对任何人说过。他不可能会知道的。



是虚张声势吗。不对,想起昨天他投来的那些问题。昨天在图书馆待到什么时候。闭馆后是否马上回家。是否有返回图书馆——



不是虚张声势。



“……为什么。”



她以颤抖的声音重复先前的问题。



“自行车的坐垫。”



“坐垫?”



“看到你的自行车之时,我发现坐垫上沾着红土。要是轮胎或踏板的话就算了,坐垫会沾着泥土就奇怪了。触摸坐垫后感觉有点粘粘的。闻过气味之后……”



“闻、闻气味?”



“依稀有点苹果的香气。”



在淡然地推进话题的里染旁边,有纱摩擦着大腿的内侧。总觉得那里突然有种痒痒的感觉。



“你的运动鞋上也沾着相同颜色的泥土。现今几乎没有会裸露出红土的道路,而在这个镇内就只有图书馆前的道路,那附近才会有而已。大概是从地区中心的工事现场乘风飞来的泥土吧。于是,我就推测曾经有果汁洒落在那条道路的某处,而且自行车也曾经倒在那里吧。鞋子和坐垫由于沾上果汁而粘稠,因此才让泥土容易沾了上去。呀,这种偶发事件很常见,不过我在意的是时间。你的自行车倒在那条道路上是何时的事?星期二早上运动鞋就已经沾有泥土,这点袴田妹在楼梯口处就发现了。也就是说,你的自行车倒下是在星期二的早上之前。不过从坐垫上还残留轻微气味来推测,那也应该不是太久之前。例如说,是前日的夜晚。就是刚好发生事件的时候也说不定。”



背脊发冷。有纱挣扎地尝试提出反驳。



“可、可是仅凭如此,真的连是不是夜晚都——”



“这还不是决定性的。所以我首先就去确认你在回家之后是否有返回图书馆。”



“啊……”



“虽然你的回答是没有,不过看你的神情有点奇怪,所以我就试着调查图书馆前面的道路。于是在自贩机附近发现了汽水泼洒出的痕迹,而且饮料罐还躺在道路的角落。顺带一说拉环上还沾着些微血液。在这个时点,我就确定你就是洒出汽水的那个人。”



在说这番话的同时,里染用手指着包在有纱拇指上的绊创贴。那里面还留有被拉环边缘割到的伤口。有纱像是逃避指责似地用左手遮住绊创贴。



“……就算知道汽水的事,也无法成为我在晚上去过自贩机那里的证据呀。也许我是在傍晚从图书馆回去时顺带买了饮料。”



“不。如果饮料是在星期一傍晚洒出的话,那个汽水罐是不可能还留到第二天的。既然你是图书馆的常客,那肯定记得



入口的公告板吧。上面有地域性的通知。”



“公告板……”



突然想起来了。虽然并没特别关照过,不过确实是见过。



〈志愿者清扫每周星期一17:30~〉——



“从星期一的下午五点半起,那一带就会被附近的居民清扫。扫除过的话那附近的垃圾几乎都会被清理掉。烟头之类的就算了,汽水罐这种显眼的垃圾不可能会被看漏。图书馆的闭馆时间是五点,所以即使你在回去之时买的汽水罐落在道路上,那个罐子不到一小时就应该会被清扫掉才对。然而罐子依然留在道路上。也就表示你在那里洒落饮料,是在志愿者清扫之后的事。”



已经无法反驳了。



“总结起来就是这样。你在闭馆之后回过一趟家,然后在几小时之后你又骑着自行车去了自贩机那里。不过那时却遇上了让汽水罐摔落还弄倒了自行车的突发事态,甚至让你连擦拭坐垫的泥土都不顾上就慌张地逃走了。并且,你还想要对我隐瞒这件事。为何要隐瞒呢?能想到的理由有两个。在所到之处做了不能对人言的坏事,或是目击到即使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的离奇事物。不管是哪个,既然同天晚上附近发生了杀人事件,那你和事件有关联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下达结论之后,里染把背靠在椅子上吐了口气。



阅览区的某处又传来学生小组的吵闹声。有纱想起自己还身在图书柜台内。自己在同年级学生的眼皮底下,被同年的男生追问杀人事件的事情。实在太过荒谬,甚至到了让人想笑的程度。



“里染君真是个名侦探呢。”



“我才没有那么优秀。连迪士尼乐园我都不认识。”



他小声地回了句意义不明的话。这让有纱都忘了现在的严肃气氛,发出“诶?”的声音。里染像是要岔开话题地望向后方。



“于是,你觉得呢?少女是事件的犯人,还是目击者呢?”



“……她不是犯人哦。”



“证据呢?”



“事件发生在十点左右对吧。因为我想看电视剧,所以从九点到十点过后都是在客厅里作考前复习。母亲和弟弟也在那里,所以是不可能偷偷溜出外面的。”



她如实地告知。里染“我知道了。”非常干脆地接受了。



“你相信我吗?”



“刚才就说过了吧,我根本没怀疑过你。也不认为你会知道图书馆的夜间密码。既然不是犯人,那就是目击者啰?”



“嗯……”



“你看到什么?”



里染的视线稍微变得尖锐起来。



有纱突然察觉,对他来说从现在开始才是正题。他说的创作兴趣都是弥天大谎,无论是‘键之国星’的事情还是星期一那晚的事情,他从最初就全部知道了。刚才为止都不过是进行确认罢了。他带有意图地接触有纱,为的是打听接下来的事。



这么想的话,自己心中的紧张感也上升了。有纱紧抿干燥的嘴唇,将昨夜的亲身体验说了出来。



十一点前。复习完之后在休息顺带骑自行车前往图书馆。十一点左右到达自贩机那里之时,在图书馆二楼看到手电筒的光芒。然后买了喜欢的苹果汽水,当场喝了一口,吐了口气。紧接之后——



“有个人从图书馆的占地内跑了出来,撞到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我被吓到摔落了罐子,自行车也倒了下来。那个人感觉也有些手足无措。对方像是想遮住脸似地把帽子戴得很深,不过因为碰撞的冲击让帽子掉到了步道上。我在自贩机的光亮中和那个人对上了眼。”



“是认识的人吗。”



“不。是不认识的男人。”



“怎样的男人?”



“身上穿着灰色衬衣。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很高大,眼睛是三白眼,左脸上有像火伤的痕迹……是顶着光头的,上面流着血。血还流到了脸上,看起来非常恐怖。他看见撞倒的自行车和我之后非常惊讶,我自己也很吃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人有带着什么吗?”



“我想想……因为是一瞬间的事所以不太有自信,不过裤袋里好像有手电筒之类的东西。因为看到握把好像是红色的。我想大概没有其他的物品了。”



“男人接着就逃跑了吗。”



“嗯。他捡起帽子,往车站方向逃走了。我最初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而整个人愣住,不过突然就感到害怕起来。没管洒出的汽水就直接回家去了。明明把罐子丢在道路上是很不好的呢。”



有纱苦笑起来。那时她做梦都想不到表哥居然会在眼前的图书馆内被杀掉了。



“里染君,你肯相信我吗?”



她忐忑不安地问道,里染还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刚才的话和很多事情都相符合。对方恐怕就是警察正在寻找的叫做桑岛的男人。他是上月为止在图书馆工作的图书管理员。”



“图书管理员?若是这样我应该会认识才对。”



“据说他在意脸上的火伤而只做后台工作。你不认识也并不奇怪。”



“……那个叫桑岛的人是犯人吗?”



“我认为不是,不过还不能肯定。”



里染像是要归纳思考,用手指敲着柜台。



“对方是警察的话,你还能说出刚才的话吗。”



“嗯……本来我就打算被警察问到的话就说出来的。”



昨天会对里染撒谎是因为受到突然的质问而被吓到,以及不知道他其实正在调查事件。



不对,不只是这样——也许其实是自己害怕被卷入事件也说不定。也许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现实也说不定。自己也依稀地察觉到‘键之国星’和恭助的死是有所关联的。尽管察觉到却还是想要逃避,想要隐瞒起来。



因为感受到视线而朝柜台外望去,正好和昨天跟里染一起的叫袴田的女孩子对上了眼。有纱像是想藏住身子似地低下了头。先前从柜台掉落的文库本正躺在脚边。书签从书本里掉了出来,已经无法得知刚才是看到哪页了。



“……里染君。”



“怎么。”



“喜欢看书的女孩子的故事,还是不要写为好哦。”



“为什么?”



“因为主角是个卑鄙的人。”



“这不是挺好的嘛。”



弯下身子的里染脑袋闯入了视野内。



“当周围太过吵闹的时候,想要捂住耳朵蒙上被子是很自然的事。那样也许确实是很卑鄙,不过那也是因为想不到能隔断噪音的其他方法。”



他捡起文库本和书签,啪掉尘埃,朝自己递了过来。



“还有,就是那个。你已经把秘密说了出来,抓捕犯人是其他人的工作。根本就没有烦恼的必要吧。”



虽然有纱看着里染的脸,不过他正撑着头望着柜台外面,没有回望过来的意思。



感觉他这种态度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他的脸上就如同文库本封面上的男人们相视而笑那样自然地流露出笑容。



“难道说,你是在鼓励我吗?”



“快别这么说。因为少了个喜欢逃避的同伴会让人寂寞而已。”



听起来果然是想要掩饰难为情。有纱“谢谢你。”说着收下了文库本。手指触碰书页的感觉还是如同往常。手掌大小的尺寸让人有种安心感。



看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柜台内的奇妙对话已经结束了。里染从椅子上抬起身子,准备要走出柜台。不过在那之前“啊啊还有。”说着竖起手指,再补上了一句话。



“那本书非常的有趣,所以用更快乐的表情去逃避吧。”



*



“啊,是里染学长。原来他在那种地方。”



开始复习时的轻浮气氛也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所有人终于开始集中精神在复习上。早苗以只有柚乃听到的细小声音呢喃道。



“哪里?”



“你看,就是那里。”



她用手指着座位的后方,图书室的入口那里。柚乃在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



里染正和图书委员长并排坐在柜台的内侧。之前他说了句“去休息。”离开座位后就没再回来,还在想他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该说,为何是柜台里面?”



普通学生应该不能进去才对,城峰有纱也没有要提醒他的样子,只是害羞地低着头。坐在她身旁的里染也始终面无表情。他们似乎正在交谈,嘴巴时而会动起来。城峰有纱突然望向阅览区,和柚乃对上了视线。委员长像是想要掩饰似地低下了头。



看起来气氛相当沉重。是在谈论事件的事吗,虽然柚乃是这么想的,



“感觉气氛真不错呢。”



不过早苗抱持的印象完全相反。



“刚才他也和针宫学姐密会,跟八桥学姐之间好像也有些什么。里染学长还真是有两下子呢。”



“不,仅限那个人这种事情是——”



“我们是不知道呀。也许他曾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和八桥学姐一起吃雪糕,还和针宫学姐在海滩上追逐也说不定喔?”



“我是觉得八桥学姐会把他当成椅子针宫学姐会把他抓起来勒住脖子就是了。”



“不过他和图书委员长很般配不是吗。”



“是吗……”



家里蹲的废柴人类和喜欢看书的内向少女。如果是因为都是‘室内派’而强行凑在一起的话感觉确实是挺般配。毕竟两人都成绩优秀,在图书馆里也经常会遇见。而且——



“那么说来,他昨天也做出了奇怪的行动。”



“诶,怎样的?牵手什么的?”



“里染同学去闻城峰学姐自行车坐垫的气味。”



“哇,好奇怪!正常意思的好奇怪!那实在是爱之深切呀还是去阻止为好!”



“果然是这样吗。”



“对呀,要是不紧不慢的话真的会被抢走的喔!柚乃才是正妻吧!”



“制裁?加以吗?”(注:日语中正妻和制裁的读音相同)



“诶,加以?一夫多妻?”



“诶?”



“唔?”



感觉牛头不对马嘴。早苗“不行了柚乃没有紧张感。”失望地耸着肩膀,把脸转向对面的座位。



“香织学姐怎么想?柜台内的那两个人。”



用自动铅笔在问题集上写着的香织抬起头来,然后说了这句话,



“只有一个人而已。”



视线再次转回柜台,柚乃和早苗都惊愕起来。现在就只是有纱坐在那里,废柴人类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可恶逃跑了吗!”早苗说出了反派般的台词。



“不对,刚才里染学长可是坐在图书委员长旁边,两人之间的气氛还很好呢!”



“天马吗?怎么可能。”



“都说是真的。还有听说昨天他还去闻委员长自行车坐垫的气味喔。”



“啊,这个倒是有可能。”



“果然是这样啊……。不管这个,学姐怎么想?”



“唔,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也经常闻刚印好的报纸和麦当劳纸袋的气味呀。”



“不对我不是说气味的事。”



柚乃边听着早苗和香织这番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边望着柜台那里。



图书委员长就像是不曾被里染找过一样,安静地阅读着文库本。她的手指上夹着绑着带子的小书签。摆着和学习会开始时见到的相同姿势,看着相同的书。不过也有稍微改变了的地方。



那种像是苦恼般的表情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



4.第三者X的方针



西斜的太阳余晖照在会让人错看成小型大楼群般逐渐堆高的DVD之塔,重叠得太高而崩塌的漫画书废墟,手办和杂志以及网络通贩的空箱,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关联商品上。



文化部活动楼一楼的最深处,被里染占为己有的百人一首研究会活动室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状。虽然本人表示“只是东西多而已”,不过每次来这里都会想,既然擅自住在学校至少房间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整顿。



学习会解散之后,柚乃和早苗便前来这个房间,为疲劳的脑袋补充糖分。矮桌上放着倒入麦茶的玻璃杯,以及装着果冻的木质器皿。说到房间主人则是坐在固定位置的床上,翻阅着本周的周刊少年JUMP。



“所以,已经搞清楚的是城峰有纱不仅与遗失的伪造藏书有关,她还在事件当夜十一点左右在图书馆附近的自贩机前遇见了被认为是桑岛法男的男人。”



他面向跟柚乃他们一起围着矮桌的另外两个客人——哥哥和仙堂,流畅地进行报告。



“她本人也说过会对警察如实相告,稍后就去她家进行确认吧。”



说完之后,里染观察两位县警搭档的反应。意想不到的新事实让柚乃相当惊讶,不过警部他们倒是有种意志消沉的感觉。



“为何警察花费一整天全力搜查才调查出的事,会和你在期末考的空当调查的事结论完全相同啊。”



“请不要自卑刑警先生。能够明白虚假藏书的事都是托您们搜查的福啊。”



“我说的是桑岛的事啊。”



仙堂以疲惫不堪的表情,“把这边的报告也交上来。”催促部下。哥哥打开笔记本,详细地把警方的成果说了出来。



城峰恭助的朋友·明石康平的证言。对前图书管理员·桑岛法男的搜查。母亲美世子的证言,以及在恭助周边地方找到的东西。



“正如在电话上说过的那样,除了电脑和手机上的邮件之外,没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不过问题是在这之后,关于桑岛法男这个人。因为到下午本人也没回家,我们就让几名搜查员闯进了房间里。然后——”



“难、难道里面有尸体吗!”



“你电视剧看太多了。”



随意地把香织的预测排除掉之后,哥哥把几张照片放到矮桌上。



三坪大小的榻榻米房间。铺在地上的被褥,挂在室内的清洗衣物,杯面的空容器。不过比其他物品更显眼的,是覆盖墙壁和地板的大量书籍。



“真是脏乱的房间啊。”



看着照片的里染说道。他到底哪来的资格说这种话。



“这些书,全部是桑岛的收藏吗。前图书管理员真不是盖的耶。”



香织说。明明她昨天没去过现场却相当清楚事情的样子。学习会上没聊过这个话题,大概她是从里染那里听来的吧。



“图书管理员的兴趣也要有个限度啊。”哥哥说。“他之所以在几星期前搬走,书本快要压坏地板也是原因也说不定。不管怎样,就是没任何人在房间。”



“那么,桑岛本人还是……”



“没在我们面前出现。简直就像个幽灵般的男人。”



听了柚乃的话后,仙堂很不快地哼了一声。哥哥再次翻动笔记本,



“相对地,在室内发现了各种证物。首先,在垃圾桶里找到了染血的纱布和手帕。血液与留在柜台内的B型血相同。还有,鞋柜的旁边丢着手电筒。握柄是赤色的。”



这和刚才听过的城峰有纱的证言所说的手电筒颜色相同。这也就是说,



“总之这样就搞清楚一件事了。在柜台内留下血迹的人物X,就是桑岛法男。



“这个刚才我已经说过就是了。”



听到这番无情的指摘,县警搭档都垂下了肩膀。



“请您们用其他报告挽回名誉。比如说,有发现谁躲藏在闭馆后的图书馆里的痕迹吗?”



“……没有。已经按照你所说的从电梯乃至书库都调查过了,不过什么都没发现。”



“指纹呢?”



“检验出城峰恭助指纹的地方有三处。便门的数字键盘盖子,连接事务室和走廊的房门把手。以及,连接走廊和柜台的走廊那侧的门把手。因为能清楚地检验出来,所以最后触摸这些地方的应该都是城峰恭助。”



柚乃在脑内描绘出昨日经过的事务室周边平面图。数字键盘的盖子,事务室和柜台的房门。记得这些都是本应关上却被打开了的地方。既然最后触摸盖子和门把手的是城峰恭助,那么他就是把这些全都打开的人吧。



“在出借柜台周围,还有便门内侧的门把手上检验出的指纹,与在桑岛房间内采集到的指纹相同。也就是说桑岛曾经触碰过那些地方。根据这点,就足以证明他在事件发生当夜身在图书馆的事实。”



“尸体的挂包里的物品,还有塞在裤袋里的美工刀又是怎样呢?”



“就只沾附着城峰本人的指纹,除此之外没有可疑之处。”



“那么,二楼的洗手间呢?”



“找到的碎片果然是美工刀刃的一部分。而且从碎片上还检验出些许的洗手间地板的材料。不过,虽然把门扉和墙壁都详细调查过,可是没找到其他可疑的东西……也没发现城峰恭助和桑岛法男的指纹。”



“你是认为那个洗手间和犯罪存在关系吗。”



仙堂向里染问道。



“既然在那里找到被害者所持物的一部分,当然会是这样吧。”



“就算你这么说,不过那可是粘在透明胶带内侧的吧?为何会在那种地方?”



“很简单啊。因为就是被粘在透明胶带内侧嘛。”



里染边翻阅着杂志边说道。警部像是被泼了冷水似地皱起眉头。



“大哥,关于血液的情况是怎样呢?”



“除凶器之外都是很普通的检验结果。在一楼发现的血全都是桑岛法男的。在二楼发现的血全都是城峰恭助的。啊,还有,飞溅在二楼地板上的血不是有点奇妙的摩擦痕迹吗?看来果然是有谁擦拭过地板的样子。就只有那个地方的地毯上检验出的微细物质比其他地方要少。



“……你说认为是被擦拭过,那能把正确的范围告诉我吗。”



“从尸体脚边到通道的一平方米面积。”



香织推了推红色眼镜,



“既然擦拭过地板的话,那就是有什么东西滴落在那里对吧?会是什么呢?”



“例如是犯人的血什么的。”



柚乃也发表了意见,不过却被哥哥“不是的。”否定道。



“正如刚才所说,二楼的血液全都是属于被害者的。而且以现场的地板为主调查过整个图书馆,完全没发现能显示血液被擦拭过的鲁米诺反应。”



“唔,那么就是犯人的汗,或是泪眼之类的。”



“真是个像甲子园球场似的杀人现场啊……”



“不过着眼点不错。”仙堂说。“我们认为是犯人的体液溅落在地板上。”



“真是无法理解啊。”



顾问以钦佩的语气说道。



“如果是个人房间的话就算了,现场可是在图书馆自由阅览区的正中央啊。每天都有几十个人在那里来回往返。即使犯人的汗水或唾液溅在那里的地板上,混在其他微细物质里就无法成为证据了吧。按道理不会特意去擦拭才对。”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毫无道理的电视剧吗。”



“我比较喜欢有道理的电视剧啊。”



里染边用手指折起杂志书页的边角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不过很快就“就作为明天上交的作业好了。”搁置了这个谜团。然后他转换了问题。



“不在场证明方面呢?”



“虽然调查过车站和商店街的摄像头,不过并不清晰……五名图书管理员的不在场证明很不明确。桑岛法男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确认。不过,图书管理员以外的所有职员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果然犯人还是知道密码的图书管理员之中的某个人。还有,关于城峰恭助还取得了另一番证言。图书馆南侧有间荞麦面店,那里的店主曾目击到城峰恭助。他说在晚上七点过后,从店内出来收招牌的时候,看到城峰站在店铺前方的道路上。据说当时城峰边望着图书馆的方向边来回往返了一,两次,不久后就沿着来路回去了。”



说到七点的话,就是城峰恭助第一次出门的时间。果然他在那时外出并不是去买杂志,而且想要前往图书馆。不过这个时间段图书管理员们还留在馆内。大概是因为无法潜入,所以暂且先回家了吧。



没去理会正发挥着想象力的柚乃,里染像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验尸结果呢?”



“正如最初的判断那样。致命伤是左侧太阳穴的伤口。右眼的伤口在先,太阳穴是第二击。从伤口的深度来看,血沫是受到第二击时飞溅出来的。因为血液只是溅落在地板上,被害者受到第一击时身体弯了起来,头部的位置降低之后才受到第二击。大概第二击是紧接着第一击而来,之后被害者就倒了下来,不到一分钟就死去了。



里染把杂志翻了一页,“那么。”继续说道。



“接下来这件事非常的重要,被害者倒在地板上之后,身体有挣扎过的迹象吗?”



“……根据验尸的结果,除右手以外没其他地方有过大动作的迹象。”



“移动头部的痕迹也是?”



“没有。你昨天也确认过吧,尸体是左侧太阳穴出血的,左边脸颊几乎没有沾上血液吧。因为尸体的头部一直都和地板接触。”



哥哥把手掌比作地板,边把手掌贴在侧脸上边解说。确实如果一直和地板接触的话,侧脸就不会染上血液了吧。



“还有一个新发现。”



就在里染的质问攻势停歇的时候,仙堂开口说道。



“出借柜台上有台电脑,键盘和鼠标上被检验出大量桑岛的指纹。在电脑上调查过事件当夜的使用履历之后,发现从九点三十分到九点五十分,曾经有人检索过某个图书馆客人的个人情报。你觉得那是谁呢?”



里染沉默地耸了耸肩之后,警部说出了答案。



“就是城峰恭助。”



听到这番话,香织猛然愣住,柚乃也差点把正在吃的果冻弄掉下来。



“正确来说,”哥哥补充道,“是检索区域内有着城峰这个姓氏的客人,然后依次逐一调查起来。最后到九点五十分时显示的是城峰恭助的个人情报。”



“说是个人情报其实就是图书馆客人的信息,能调查到的不过是姓名和住所以及年龄罢了。总之说到九点五十分的话,那就是死亡推定时刻的十分钟前。”



“恐怕在那之后不久,桑岛就被某人殴打了头部,几分钟后对方又在二楼杀害了恭助。”



两名刑警交互地说道。柚乃和香织也彼此对望。因为这是比虚假藏书更加预想不到的事实,所以要整理思考需要花点时间。



“呃……那么桑岛先生是想要调查被杀的城峰恭助先生对吧?潜入图书馆就是为了阅览个人信息吗?”



“没错。”仙堂说。“要调查个人信息的话,需要在职员用的电脑上输入密码。和便门的情况同样,既然是前图书管理员,那肯定也知道那个密码。潜入进去的话就能随意调查了。”



“城峰先生和桑岛先生,他们是怎样的关系呢?”



“不清楚。不过从事件当日他们谈过话这番证言来推测,说不定是这样的吧。”



仙堂像是要把冰融化一样摇晃着麦茶的玻璃杯,以鉴定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看法。



“被开除之后还是常来图书馆的桑岛法男,发现了城峰恭助把伪造的书籍藏在馆内的事情。于是,他便以此来威胁恭助,要他协助自己进行犯罪。比如说在晚上盗窃图书馆的藏书,转卖给旧书店的计划之类的。当晚桑岛和恭助见面,九点半左右入侵图书馆。趁着恭助在二楼搬运书籍还是做着什么的机会,桑岛就启动了柜台上的电脑。以恐吓来说,握住对方的弱点越多越好。只要调查客人的数据信息,就能获得恭助的个人情报。然而,恭助发觉了这件事。他为了保护自己,用书本殴打了桑岛。桑岛一度倒在柜台下,不过起来后就夺走了凶器,追着逃跑的恭助上到二楼,在那里把他反杀了……怎么样,里染?”



“‘暗杀教室’快要动画化了啊。”



“你给我把头离开JUMP!”



刚才在警部冗长地解说期间,废柴人类又把目光转回杂志上。他一副厌烦的样子把杂志合上。



“刑警先生的这种说法,就好像将桑岛认定为犯人一样啊。”



“……他从现场逃跑至今行踪不明。怀疑他是理所当然的吧。搜查本部现在正采用以桑岛法男为重点的方针进行搜查。”



“‘久我山’这个死前留言又该如何呢?”



“正如你昨天所说的,那只是伪装吧。实际上城峰写的只有〈く〉字而已。之后桑岛才把偶然看到的书本角色圈起来,



将指示桑岛的〈く〉伪装成表示久我山的〈く〉。”



“我已经这么说过了吧。‘第三者X和犯人是同一人物的可能性很低。’城峰恭助被杀害是在晚上十点。桑岛法男从图书馆逃走是在一小时之后。若是桑岛是犯人的话,为何他要在现场逗留一个小时?”



“我在最近终于知道你的弱点了。”



警部以细长的双眼紧盯着少年。



“你对人类太过无知了。”



里染没有反驳,他把杂志搁在身边,然后等待警部说下去。



“人类啊,生起气来就会把各种各样的事情都遗忘。比如理性,痛楚什么的。被殴打头部的桑岛法男,拼命地从恭助手上夺走凶器。他追着逃跑的恭助,在书架前面把恭助杀掉。在兴奋的情绪冷却下来的同时痛楚就涌现了出来。于是他就倒在了尸体的旁边,晕迷过去。恢复意识是在一小时之后。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桑岛慌张地逃出图书馆——然后就被城峰有纱目击到了。”



“……确实,要是这样。”



“时间顺序上就符合逻辑呢。”



柚乃和哥哥都同时点了点头。香织“可是——”说着举起手。



“按这种情况,二楼没有留下桑岛先生的血不是很奇怪吗?二楼就只有恭助先生的血对吧?”



“大概是本来出血量就不多,在追着恭助的时候血液也凝固到某种程度。根据倒下的方式如何,即使血液没有留在地板也并不奇怪。至于擦拭地板,是因为晕迷时滴落了唾液吧。”



“唔,原来如此。”



“怎样?”



说服了其他人的仙堂最后把身体转向搜查顾问。



可是,里染还在坐在床上沉默地苦思冥想。



“谁知道呢。我还是以为除了城峰恭助和桑岛法男以外,还有另一个人身在图书馆内。”



“为何?”



“理由有好几个,比如说指纹。犯人有把数字键盘和门把手的指纹擦拭干净。如果桑岛法男是犯人的话,会把柜台等地方的指纹留下来不是很奇怪吗?”



“是太过慌张而忘记了吧。这是常有的事。”



“那么还有一个。城峰有纱说过目击到桑岛法男之时‘除了赤色手电筒之外好像没带着其他东西的样子’这样的证言。既然如此‘键之国星’,以及城峰恭助带着的银色手电筒,应该是被其他人带走的吧。”



正准备喝麦茶的仙堂猛然停下了手。看来他还没考虑过这点。他把玻璃杯放回矮桌上“啊——”地含混其词。



“是从占地内出去之前,在图书馆旁边处理掉了吧。挖个洞埋起来之类的。”



“将特意从图书馆带出去的东西,在图书馆旁边处理掉是吗。”



“……那你认为桑岛法男不是犯人吗。”



“虽然还没有确实证据,不过这是我现在的方针。”



以讽刺的语气说完之后,里染把身体躺在了床上。仙堂像是闹别扭似地沉默下来,吃了口果冻。到底是相性不合的两个人。



好一阵子,房间内都飘散着尴尬的气氛。



“……如果犯人另有其人,那为何要把书带走呢。”



回顾笔记本内容的哥哥自言自语地说道。



“终于有个有建设性的意见了啊。”



躺在床上仰视天花板的顾问脸上带着浅笑。



“恐怕这就是这个事件的中心了。”



“总觉得,不太能达到休息的目的呢。”



锁上百人一首研究会房门的香织这么说道。柚乃也“还真是。”垂下了头。原本是来补充糖分的,却被卷入报告会中反而动了更多的脑筋。



西斜的夕阳把寂静的校舍染成绯红色。如同受到凉快的微风推动,两人朝正门的方向走去。



“香织学姐知道事件了吗,你好像很清楚的样子。”



“因为天马昨天从考试中早退了嘛。傍晚时我埋伏在活动室里打听出来的。不过这次倒是没有深入事件的意思。毕竟要复习嘛。”



“我、我也想这样做。”



柚乃的头垂得更低了。得赶快回去解决汉字和英语单词才行。



“那么,你从最初就知道城峰同学和里染同学的关系对吧。”



“他们应该是在谈事件的话题吧。哎呀,就算不知道我也很清楚天马是不可能会有恋人的啦。”



“早苗她还推测了里染同学的其他对象喔。八桥学姐和针宫学姐什么的。”



“唔,想象力太丰富了……”



“说的也是呢。”



两人都苦笑起来。



刚才离开房间的时候,废柴人类已经在床上打起盹儿了。“难道又熬夜看什么东西吗?”这么问他之后,得到的是个莫名奇妙的像是动画片名称的回答。果然过着如沉落地底般的生活的他,和那种轻佻的事情一点都不合适。毕竟连和他来往甚长的香织都这么说——



那么说来,柚乃想起了点无谓的事情。



在身旁笑着的她,向坂香织是怎样想的呢。



十多年的同学兼朋友。从最初就知道房间秘密的唯一人物。初次见面的时候,曾经问过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但被她“是老相识。”随意地应付过去,在那之后就对此感到在意。再怎么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会每天都造访那间活动室吧。



难道她们两个是更加亲密的关系?以如同日常风景般看着他们两个在一起的画面的柚乃而言,要对此展开想象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至少比起其他人要容易。



“也有可能……是香织学姐,早苗也这么说过。”



直接问会让人不好意思,柚乃撒了点谎。



香织“我?”指着自己,



“不不,虽然偶尔也会被别人这么说不过我可不是喔。”



她用轻松的态度否定了。柚乃又“说的也是呢。”回应道。



接下来对话暂时中断,两人沉默地走在夹在校舍间的道路上。虽然平时现在是能听到赛跑的吆喝声,吹奏乐部的演奏声,篮球与地板的摩擦声的时间带,不过考试期间的风丘高校相当安静。



即将来到前庭的时候,香织停住脚步。



“他也许再也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了吧。”



她把视线投向背后的文化部活动楼。



柚乃在后面两、三步的地方站住,看着香织的侧脸。虽然口吻很轻松,但开朗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再次吹来微风,摇晃起种在前庭的树木叶子。



她像是要隐藏声音般,悄声地,



“因为——”



“诶?”



被柚乃反问,她像是回过神来似地把头转了过来,“不,没什么。”说着朝楼梯口望去。



“啊,对了,我把相机忘在活动室里了。我回去拿一下。再见啰。”



她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就跑走了。在转身的刹那,红色的眼镜架反射了夕阳,闪耀出橘色的光辉。柚乃如同要追逐她的身影,好一阵子呆站在原地。



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不对,自己刚才究竟是不是听错了呢。毕竟她说的很小声,而且周围还有风和树叶的杂音。完全没有听清楚的自信,但从嘴唇的动作能依稀想象得到,总之就是相当暧昧。



不过,柚乃边继续行走边思考着。



说那句话时香织的表情上,带有些寂寞的面影。柚乃曾经见过那张表情。在根岸站的月台上,在夏祭的神社中。每当说到里染的事情时,她开朗的表情上偶尔会蒙上阴影。而且她把里染称作‘他’。那样子就像是在谈论并不熟悉,关系并不好,远在他方的别人的事情一样。



嗡。



走到坂道上的时候,书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好像是收到邮件了。柚乃边驱散受香织的话影响而弥乱的心绪,取出手机确认邮件。然后看了两次发件人的名字。



是里染镜华发来的。



*



把头发吹干之后,有纱回到二楼的自己房间。



前来问话的两名刑警在三十分钟前就回去了。他们事前似乎从里染那里听说了情况(原来他真的和警察合作!),案情询问比想象中更流畅地进行了下去,不过本来自己就不擅长和人说话而且对方还是刑警,所以心脏还是猛跳个不停。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好好面对,把能传达的话都传达出去了。



自称是仙堂和袴田的两位刑警,都真挚地倾听有纱说的话。虽然关于把伪造的藏书放在图书馆的事没受到太大的责备,不过相对地写在笔记本上的‘键之国星’原稿就被他们带走了。没想到会有以这种形式被别人阅读到的日子到来。这几天净是发生些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有纱在椅子上转过背,抬头仰视着天花板。即使把秘密告诉了警察,用热水冲洗了身体,也不可能将不安都抹去。从一楼传来母亲用电话交谈的声音。因为光靠叔母美世子难以举办葬礼,所以有纱的父母也提供了帮助。母亲的声音比平时更焦急,能感受到声音里混有些打击和丧失感。有纱的心情也是同样,不过看到夹着书签的那本文库本放在桌子上,她便稍微安心了点。



她想起里染说的话。不要紧。有他在。警察也在行动。所以自己也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就行。总之现在就先复习。明天考世界史。虽然大致上都复习过,不过为求慎重还是作最后的确认。



她打开教科书和笔记本,开始复习起来。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翻动了一张书页。



她无意间望向窗外。



下个瞬间,有纱惊吓地把脸转回桌子。然后她又胆战心惊地把视线转回窗户上。家门前的道路上就只有街灯的光亮,没有任何人。已经冲洗过的肌肤上喷出了汗水。心脏的鼓动比起面对刑警时更要剧烈。



是心理作用吗。



不对,刚才确实——确实看到了。目光对上了。



与站在街灯下面,紧盯着这个房间的男人。



与戴着帽子,眼睛是三白眼,脸颊有火伤的男人,与那个男人,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