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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大将军(1 / 2)



空气中弥漫著焦臭味,赤红的火光照亮周围。



城墙冒著黑烟,成为火球的生物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从出入口滚了出去。可惜那些嚎叫声,全被周围的怒吼淹没了。



在黑暗中燃烧的要塞──进出其中的生物并非野兽。



那些是以夺取他人生命为职业,名为士兵的人类。



每当眼前的敌人成为不会说话的肉块,士兵就会更渴求夺取性命,发出更强的杀气,以充满血丝的双眼搜索四周,在奔驰的同时狂乱地挥剑。



不夺走他人生命,自己的生命就会被他人夺走。



他们脑中只剩这句话──对活下去的执著。



脑中只有「活下去」的念头。所以没有任何良心谴责的问题。一见到敌人,立刻像野兽般扑上去厮杀。



失去理性的人类,出手时完全不会留情。能毫不犹豫地取人性命。



一击一杀──确实地使对方停止呼吸,并因此发出愉快的咆哮。



「多么令人感动啊。」



黑暗中,与这情况极不相衬的话语,悄然落在狂嗥的漩涡中。



「只不过是一句话、一道命令,就能使数千、数万条生命消失。」



一名女性侧耳倾听著,周遭由怒吼与哀号交织而成的独特音律,颤抖不已地说道。



「太美妙了。唯有强者才能活下去的世界,弱者只能被践踏的世界。你不觉得这样的瞬间,是最平等的世界吗?」



那名女性对著前方的人物问道。



站在她对面的人物──一言以蔽之,就是闭月羞花。光是站著,光是存在著,就足以让人脑中闪过「美」这个文字。那人身上带著「长耳族(阿尔芙)」般神秘的氛围,五官却又如「兽族(安斯洛)」般娇美可人。这名头上生著白毛兽耳的女性,名为艾思,是葛兰兹大帝国的五大将军之一。



艾思完全不放松警戒心。她以身体护住背后的葛兰兹大帝国宰相罗莎,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神瞪著女性。



「你叫贝洛娜是吧……」



女性坦率地点头。



「没错,这是我的名字……能被你记住,是小人的荣幸。」



「反正我马上就会忘了。你这么悠哉没问题吗?你是来取我和罗莎大人的性命吧?」



艾思看向要塞大门,露宿在外的葛兰兹士兵们察觉要塞中的异变,正接连涌入。我军占据中庭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相反的,由贝洛娜率领的自由民族骑兵团,因为出入口被挡住,丧失了机动性的优势,不得不下马进行近身战。如此一来,能决定胜败的,就是人数了──哪边占优势,可说是一目暸然。由于退路被封,自由民族无法逃出生天,因此肯定会以命相搏。但是,不论他们的攻势如何猛烈,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还是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他们究竟明不明白自身所处的情境有多不利呢?尽管走投无路,但贝洛娜只是倾听著喧嚣声,表情完全没有改变,甚至带著游刃有余的笑容。



「能够杀死我的,只有强者。这儿的士兵不具有那种实力。还是说,你有能满足我的『力量』呢?」



「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满足你,但是……我应该有杀了你的『力量』。」



艾思抽出腰间的剑。那把剑的形状十分特殊,由一截一截等长的锋刃组成,而且还会发出奇妙的金属碰撞声。听见那轻微的异音,贝洛娜饶富兴味地歪著头。



「你的剑宛如生物──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能这么强势啊。」



「………………什么?」



「我记得这种气息。」



也许是无法抑制兴奋吧,贝洛娜开心地说著,不住地向前踏步,想朝艾思逼近。但是她又立刻恢复理性似地停步,以激动的口气说道:



「混杂于空气中的深沉黑暗。这样的时刻,是『黑辰王(史尔特尔)』的力量最活跃的时段──在千年之前的世界,这是普遍的常识。但是那位王,已经在久远之前被一名少年讨伐了。如此一来,你手中的残渣,应该是『王』的遗物,龙凰剑五刻中的『啼蛇(佛拉格拉克)』吧?」



「你似乎很清楚『黑辰王』的事……不过有一点很奇妙。」



艾思眼中的警戒之色依然不减。



她手中的,确实是龙凰剑五刻之一的「啼蛇」。



但是,「世界五大宝剑」是极为罕见的宝物。特别是龙凰剑五刻的「啼蛇」,在现代,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见过实物。虽然说在千年前的大战末期,有不少人见过它,不过时间过了千年,如今,那些人应该已经死光了才对。



「你说你是藉著气息知道的,所以你是在哪里知道龙凰剑五刻的『啼蛇』?」



「之前我也和龙凰剑五刻的持有者战斗过,是『狂爪』的持有者丝卡蒂。」



「不对。我要问的是──」



艾思摇头,摆出警戒的动作。躲在她身后的罗莎不明就里,只能一头雾水地听著两人的对话。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知道这是『啼蛇』?」



从古至今,龙凰剑五刻「啼蛇」的所有者,一直只有艾思一人。因此在现代,知道「啼蛇」气息的人极为有限,必须回溯到千年前,艾思还叫作梅特欧尔的时代才行。既然如此,眼前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来头,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就算你是长寿的『长耳族』,也很难解释……虽然难以置信,难道你是千年前大战的幸存者吗?」



「对一半,也错一半。」



贝洛娜说著,把手放在剑柄上。艾思的目光也随之转移到她腰间的武器上。空气沉重了起来,彷佛那武器在威吓艾思似地。



「…………这就是你追求强者的原因吗?既然拥有法净剑五灭,就算被这种规模的大军包围,想离开也不是难事。」



「这些话也对一半,错一半。」



呵!贝洛娜觉得好玩似地,笑著轻拍剑柄。



「让我订正一下错误吧。虽然常被误会,但它可不是法净剑五灭。」



贝洛娜一蹬地面,身体轻飘飘地飞跃起来。只见她左手握著剑鞘,右手放在剑柄上,俐落地在空中调整姿势,朝艾思逼近。



「还有,虽然这副外貌很容易受人误会,但我并不是『长耳族』。」



尽管贝洛娜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艾思的手已经动起来了。不过,她只是以剑尖指著贝洛娜而已──在这样的距离下,不要说能碰到对方了,就连威吓对方也做不到。没错,原本是不可能碰到对方的,然而艾思的剑却在黑暗中发出灿然晶光,下一瞬间,伴随著低沉的声音,贝洛娜的身体向外飞了出去。



尽管如此,贝洛娜仍然以轻盈的动作──彷佛空中有什么立足之处似地──一个翻身,轻巧地站在地面上。沙尘因她的动作而微微扬起,双方陷入沉默之中。先开口的人,是贝洛娜。



「…………看来你的身手没有退步,这样我就放心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



艾思说著,使眼色要罗莎退下。



虽然罗莎手上拿著精灵武器,有不惜一战的决心,但是看过两人的身手后,她明白自己只会碍手碍脚,因此她老实地向后退开几步。确定罗莎退开后,艾思开始随意地甩动「啼蛇」,带动空气,使气流发出嘶吼。



「不论距离多远,我的剑──一定会贯穿你的心脏。」



艾思一个扭身,水平地大动作挥剑。剑身发出吱嘎之声,锋刃分离成一段一段,以肉眼难以辨识的速度朝著贝洛娜疾冲而去。尽管贝洛娜在锋刃即将刺中自己之前翻动手腕,但是「啼蛇」已经如蛇般地改变轨道,滑溜地闪到一旁。



对有所准备的人而言,对方出乎意料的行动,会使人感到挫折,也会对此感到焦急,因而出现破绽,使敌人有隙可乘。



从死角窜出的锋刃,彷佛在嘲笑对手似地,使人防不胜防──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可惜贝洛娜并非一般人。



「就算看不见……也能藉著气息读出攻击。」



贝洛娜露出无惧的笑容,同时,火花四溅。



艾思皱起眉头──因为自己的攻击被对方化解了。虽然明白这点,但刚才迸出火花时,贝洛娜的身影完全没有晃动。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只是把手轻放在剑柄上而已。



「你似乎会使用奇妙的技俩呢。」



艾思保持著一定的距离,灵巧地挥剑,试探似地从各种角度攻向贝洛娜,但是全被她挡了下来。凭普通武器无法如此全面性地抵御「啼蛇」的攻击。既然如此,对方的武器自然也是五大宝剑。可是贝洛娜却说自己手中的并非「长耳族」的宝剑「法净剑五灭」。



除此之外,应该就是「兽族」的宝剑「龙凰剑五刻」了吧。不过艾思很清楚「龙凰剑五刻」的特色和外型,她可以断言,贝洛娜的武器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既然如此,就只可能是「人族」的宝剑「精灵剑五帝」,或「魔族」的宝剑「魔皇剑五杀」,还有「小人族」的宝剑「黎明剑五极」了──就在这时,艾思忽然想起贝洛娜刚才说过的话。



「你刚才说过,自己不是『长耳族』对吧?」



「没错。我不是『长耳族』。就像刚才说的,我经常被人如此误会呢。」



「说到误会,你应该也不是『半人』吧?」



「自由民族里确实有许多『半人』──如果想卖弄如此浅薄的知识,我也只能说,这答案是错的呢。」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个了。」



「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直接问的话,我也会老实回答哦。」



贝洛娜耸了耸肩,轻轻叹道。



与她轻描淡写的态度相反,艾思的口气粗暴起来。



「你是『妖精化(阿尔芙)』的『魔族』?」



「了不起。居然能猜到正确答案,我应该为你鼓掌吧?」



贝洛娜装傻似地说著,以脚尖踢著地面,扬起尘土。看得出来是因为焦躁,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奇妙的情绪。是因为没有时间了呢?还是战斗中断的缘故呢?



不论如何──



「既然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分…………我就非全力以赴不可了。」



艾思说完,让蛇行中的锋刃回到原本的形态,反手握剑说:



「……如果你不是『黑死乡(欧克斯)』的人,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竟然连这种事都猜到了──为了表示赞美,就告诉你另一件事吧,其实我是十二魔主哦。开不开心呀?」



贝洛娜的发言使艾思一阵战栗。



不是面对强者时的兴奋颤抖,也不是因害怕而发抖。



是纯粹的冷冽。绝对零度的杀气。足以划破空气的怒意。



「既然你说出了那个词……」



艾思把「啼蛇」狠狠插在地上。



「不管是真是假,你都别想活下去。」



艾思以杀气腾腾的眼神瞪著贝洛娜。



「就给我好好扺赎──扼杀了他的心的重罪吧。」



*****



整个世界被黑暗支配的时刻。



是野狗嚎叫,盗贼出没,人们心中因不祥的情感而产生闭塞感的时刻。



尽管如此,在中央大陆上,仍然有几处场所是明亮的──就是所谓的城市。



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点燃的温暖火光,从住家的门窗透出的光线凝聚成团块,照亮了漆黑的夜晚。



被高耸城墙保护而产生的安全感,使少部分人无视明日的工作,在酒店里泡到深夜,醉卧路边,直到天亮。虽然有人会因此被心怀歹念的人攻击,下场悲惨;但是和城墙外的世界相比,治安的优劣仍然可说天差地别。其中,治安特别优良的,当然是葛兰兹大帝国的首都─大帝都了。



不过,就算城内的治安再好,只要踏出城墙之外,就是另一个世界。不但有可能被匪类抢光钱财,还有可能被人称「怪物(蒙斯特)」的特殊生物袭击。用不著比较也知道,哪边是天国,哪边是地狱。



但是,只有今天,不分善恶,只要是生物,都不会想要外出。



离大帝都有段距离的场所,在黑暗中,有群人正剧烈交战。



震天的杀声使周围野兽战栗不已。不被城墙保护的邻近村庄,村民们纷纷怀抱著恐惧逃离家园,前往安全的场所避难。没有任何人基于好奇心,跑到战场附近看热闹。因为,充斥于战场的,是使出极限之力死斗的「怪物(蒙斯特)」与人类两大集团,场面有如地狱。



愤怒、恐惧、惶惑、认命……各式各样的情绪交杂著,形成一股极度激烈的感情,撼动夜晚的空气,贯穿夜空。



战场上,有一块奇妙的空地。



尽管双方激战不休,但是没有人踏入那空地一步。



就算在战斗中失去理性,只剩下本能,但是因而变敏锐的五感,反而大幅提升了他们感应危机的能力。那一带很危险,不要靠近。本能如此警告著,因此他们自然地远离该地区,使之形成奇妙的空地。



被黑暗笼罩的战场上,空荡荡的区域里,两个男人正互相瞪视著对方。



双方发出的杀气化为压力,酝酿出独特的氛围,使他人对这片区域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空白区域中,少年手中的剑发出炫目的白光,持续照亮周围。



但是,与令人安心的强烈光芒相反,少年──奥黑比吕的脸,却被比黑暗更加深遂、更加昏暗的表情所支配。彷佛替比吕代言心情似地,他身上的黑衣剧烈晃动不已。不过,那晃动方式并非被风吹拂之故,而是如生物般扭动著。



「偏执……就算生命早已消失,『诅咒』仍然存留至今。」



与少年对峙的青年──金发金眼的男子。尽管他的外表与葛兰兹大帝国初代皇帝如出一辙,内在却截然不同。



他的名字是「无貌王(戴密邬尔格)」,是从世界诞生时就存在的「五大天王」之一,被这个世界的居民们崇拜为「神」。同时,也是为了支配世界,在千年前率领「魔族」,与「人族」展开大战的罪魁祸首。可惜他的野心被葛兰兹初代皇帝亚堤邬司,以及葛兰兹十二大神之一的「军神(玛尔斯)」比吕粉碎了。尽管如此,他仍然不肯放弃野心,为了弱化「葛兰兹皇家」,暗中蛰伏了千年,等到时机成熟,又再次出现于世上,意图支配整个世界。



「『黑椿姬』──即使经过千年岁月,你还是恨著我吗?」



「无貌王」眯著眼,以怀念的眼神看著「黑椿姬」,但比吕只是以没有感情的双眼回望。



「只留下『诅咒』……把自己的心愿交给其他人完成,实在太荒谬了。这么做不但没有满足感,也不会有成就感。原本应该连魂魄都消失了,但是却留下如此强烈的感情,成为『诅咒』。对被『诅咒』的人来说,只会觉得是无妄之灾。」



「因为累了──对于战争。所以,前代的『黑辰王(史尔特尔)』才会把一切全托付给我。」



比吕拍著自己的胸口,彷佛在安慰粗暴地扭动的「黑椿姬」。也许是明白比吕的意思吧,「黑椿姬」很快地安静下来,变成与平时无异的黑衣。虽然如此,它仍然不掩杀气,而且是明明白白地对准了「无貌王」。



「累了啊……实在是令我傻眼到无话可说。这说法,根本没有理解我们是为何而生嘛。」



「无貌王」大大地张开双手,仰天说道。动作夸张得有如歌剧表演,表情宛如圣人,悲悯著在战场上争斗的众生。



「就算地上有王,天上也没有神。」



「无貌王」懊悔又遗憾地握紧拳头,以锐利的眼神看著比吕。



「得到『空白王座』的『王』能支配世界。也就是说,能抵达长久不在的『神』的领域。如此一来,就能理解创造出我们,但是又拋弃我们的『创造主』的想法。」



「知道那种事又能怎么样?『神』之所以不在,说不定只是祂的兴之所至,或者是发现了其他更有魅力的事物而已。」



创造这个世界的,是「神」。话是这么说,但从来没人见过祂,更不用说和祂说过话。人们只不过是任意创造出神的形象,把祂当成伟大的存在来崇拜而已。在比吕的想法中,世人对这种早已不存在的人物,评价未免太高──而且,他甚至怀疑「创造主」是否真的存在过。



「说到底,『神』是不是真的存在──就连这种事,我们都无法确定。」



彷佛对激动雄辩的「无貌王」泼冷水似地,比吕兴致索然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否定道。



「为了理解就连存在本身都很可疑的『神』,努力想成为虚像,实在太好笑了。就算真的理解了『创造主』的想法,假如结论很令人沮丧,那么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到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像小丑一样。」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想成为『神』,如此执著于『力量』呢?」



「为了证明──为了粉碎你们想成为『神』的梦想──」



一步,两步,三步。比吕缓缓向前迈步。



「假如连平凡的人类都能成为『神』,那么你们所谓的『神』就只不过是可笑的幻想。为了让你们明白这一点──」



跨出第五步时,比吕开始奔跑。



双手的剑如翅膀般伸展,划破空气,笔直地朝敌人奔去。



「『王』一点也不特别──」



黑暗钻入被划破的空气切口,漆黑渗入被割裂的空间之中。



「你们也不过是『人类』而已。」



沉滞,凝重。天空出现变化。



不论原本有多明亮,全都被染成漆黑。



最后──



──天空,坠落了。



是快?是慢?在黑暗中,难以分辨速度。



假如是一般人,将会因此犹豫,被恐惧支配。但是──



「哈!就凭这点本事!」



「无貌王」将手伸到半空中,抓住了什么似地用力握住。



「──你以为我会因此害怕吗?」



周围响起某种物体受到破坏的声音,接著,是雨水洒在地面般的轻微撞击声。



看不见。虽然肯定其中有著某物,但是昏暗到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



尽管如此,「无貌王」仍然面不改色,甚至傲慢地狂笑不已。



「别笑死人了,小鬼!」



啪──「无貌王」的手边出现破裂般的声音。



是惨叫声。整个世界回荡著野兽被剥皮时般的惨叫声。



不──那并非野兽。也不是人类。甚至不是生物。



是空气的哀号。



令人忍不住想掩住耳朵的不快音色。但比吕只是云淡风轻地抓著黑衣。



「该让你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



发自丹田的重低音响彻周围的瞬间,比吕的黑衣在黑暗中膨胀──从衣服内侧传出爆炸声。



彷佛带开了冲击似地,比吕毫发无伤地旋转身体,大动作地撢著黑衣的下襬。



「被你夺走的东西,我要全部拿回来。」



两人错身而过。火花飞溅,尖锐的铮鏦之声不绝于耳。



虽然如此,两人交手的场面──却美得有如绘画。



宛如在把所有生物吞入虚无的黑暗中,点亮一盏极为耀眼的明灯似地。



没有任何阴翳的光,完全不会消失的黑暗。



那是,想名留青史的人们心目中的理想场景──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使人们忘了呼吸,就算经过数千年也丝毫不会褪色的,奇迹般的风景。这两人的战斗,正是该被收入绘画中的历史性一战。可惜现场没有知名的画家,所以这样的光景,只能存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更可惜的是,应该成为目击者的人们,全都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而拚命战斗,无暇分心顾及其他。到头来,这一战没有在任何人心中留下痕迹。



所以,此役单纯是为了肯定自己的存在意义而产生的冲突,是没有在后世留下任何波澜的无名之战。



「……你真的睡了千年?」



比吕忍不住问道。



直到目前为止,双方的攻击全都没有伤到对方。其中一方是直到不久之前,一直过著普通学生生活的自己;另一方则是蓄积了千年力量的宿敌。然而,两者目前的实力却旗鼓相当。面对这么「弱」的「无貌王」,比吕无法不感到惊讶。



「没错。我睡了千年。直到今天遇见你为止,我一直都蛰伏不动。」



弹开比吕的攻击后,「无貌王」停下动作。比吕也不继续追击,而是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无貌王」将目光落在发著红光的「死仙(伊佩塔姆)」上,接著把剑高高举起,眯眼看著剑身上如血液流动般诡异的刃纹。



「我们是『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而从『黑辰王』那窜夺了『王位』的你,也和我们处在同样的位格上。不论过得如何怠惰,或是连续战斗千年,只因为我们都是『王』,所以还是能势均力敌。真是令人厌烦的情况啊。」



「无貌王」环视四周,仰望夜空,轻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最弱,或是最强,都一样是『王』。因为是『王』,所以无法拉出差距。一想到要和这些兄弟姊妹相提并论,就令人非常不快呢。」



最后,「无貌王」喜孜孜地指著比吕,双眼发亮,有如发现宝物的孩童,脸上漾起无比欢喜的笑容。



「但是,我总算找出答案了。」



「…………答案?」



「没错。『精灵王』随便挑选的『枷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功能,近乎『尘埃』的『人类』,让我得到了答案。『凡人』变化为『非凡』的瞬间,我的努力化为乌有的时刻──虽然察觉得太晚,可以说是愚蠢,不过,我总算得到答案了。」



「我………………」



「小鬼,你还是面对现实吧。什么名留青史的『诸神之一』,什么受人们歌颂的『英雄王』,全都只是幻想。你根本不是特别的天选之人,只是个普通的,爱哭的,没用的,碍手碍脚的平凡人。完全是因为『运气』好,基于『偶然』,成为现在的样子罢了。」



听了「无貌王」的话,比吕用力揪著胸口领子,咬著牙,嘴巴不甘心地抿成一条直线。「无貌王」乘胜追击似地,继续说著动摇比吕的话。



「『半调子』打乱了所有的齿轮,夺去了他们的『荣耀』。」



「无貌王」故意以无奈的表情叹道,举起单手。在一旁看著两人对战的十二魔主──刻律涅、奇迈拉立刻走到他身边。



「也不能在这种小舞台决战对吧?你应该还有很多算计才是。」



「无貌王」披上刻律涅送上的外套,愉快地指著地面说:



「要让我好好享受哦。我以『王』的身分接受你的挑战,所以今天的胜利就让给你吧。下次见面时,我会让你凄惨落魄地在地上乱爬。」



「无貌王」说完,与黑暗同化般地消失了。刻律涅和奇迈拉也随即离开,现场只剩被他们拋弃的「怪物」们。但是战斗也即将结束。几乎所有的「怪物」都被「鸦军」打倒在地上。也许是察觉胜利将至吧,人们开始欢呼。



但是比吕脑中并没有胜利两字,他只是凝视著「无貌王」消失的场所。



「『半调子』吗……那种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



贝洛娜与艾思大将军的战斗,一般人无法插手。



一旦踏入两人的战斗圈,马上就会四肢残缺、身首异处,来不及感受死亡便直接断气──战况就是如此激烈。话是这么说,但仍然是极为奇妙的战斗呢。罗莎不禁感慨起来。



目光追不上──并非如此。应该说,那两人的身影确实地烙印在她眼中。



艾思仍然维持原本的距离,背对著罗莎;贝洛娜也依然压低身形,把右手放在剑柄上。从刚才到现在,两人完全没有移动半步。



也就是说,罗莎完全无法理解她们现在是如何战斗。



周围喷溅著火花,而且还有响亮到令人背脊发凉的刀剑铮鏦声,可以明白那两人正在进行剧烈的攻防。但是,因为无法以肉眼确认战斗,所以罗莎也只能呆立原地,傻眼地看著两人。



不过,这只是普通人罗莎的感想。对于身在「非人」领域中的那两人,这是以命相搏,无暇喘息的激战。



尽管罗莎不明白谁占了上风,但是其他地方的战斗,她倒是很清楚哪边处于优势。葛兰兹士兵与敌方夜袭部队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由于指挥官贝洛娜被艾思牵制著,自由民族军得不到指示,也无法拋下指挥官径自离开,只能任凭葛兰兹士兵宰割。



「该说是相合呢?还是相克呢?」



艾思喃喃地道。她将双手放在立于地面的剑柄上,紧盯著离自己有段距离的贝洛娜。



从刚才起,她发动的猛攻全被挡了下来,连在对方身上制造一道割伤都做不到。



双方的交锋次数早已破千,如今也依然猛烈地交战不已。



虽然如此,艾思完全不见疲色,至于贝洛娜,也是一滴汗都没流。



「你不是想杀我吗?如果你以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能杀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从地面钻出的锋刃被某东西弹开,在黑暗中一闪即逝的火花照亮了贝洛娜的脸。尽管明白贝洛娜是笑著说这些话的,但是,「谁会中你这种低级的挑衅?」艾思只是如此轻蔑地哼了一声,以冷静的态度毫不放松地继续攻击。



「我并不打算气到失去理智。不能同时明白对方的长处与弱点,就无法取得胜利。我可不会小看你,认为能以蛮力获胜。」



「原来如此,你还是一样冷静呢。」



「就是这一点。你为什么知道我是谁?必须让你告诉我这件事才行。我不认识名叫贝洛娜的人,也不曾见过你这张脸,但是你却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被完全不认识的人以很懂自己的态度指指点点,当然会感觉很不舒服。」



「确实是这样呢。不过,要是连这种事都直接告诉你答案,也未免太无趣了。」



「那么,就等你死前再说吧。」



艾思举起单手,一弹手指,无数锋刃围绕著贝洛娜,从地面窜出。锋刃如蛇般互相结合,在贝洛娜周围不停旋转著,彷佛要绞杀猎物似地,将圈子愈缩愈小,最后成为一个半球型,罩住贝洛娜全身。四面八方的退路全被封住,只能透过缝隙,勉强看到贝洛娜的身影。不过,尽管穷途末路,贝洛娜的脸上仍然挂著有余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