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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态延续:断章〈慈悲之刃〉(1 / 2)







从右腿的腿挂枪套拔出手枪,左手放到枪上拉滑套。



不用理会保险装置。这枪是双动设计,但后拉的滑套会把击锤扳起来。被弹簧迅速推回的滑套会从弹匣咬住第一颗子弹,插入膛室。



一连串的动作,将八百四十五公克的金属块变成能够杀人的凶器。



枪身前方的准星与本体后方的照门,两个点连成瞄准线,对准倒地的同袍。



伊斯卡从不叫它「武器」。



因为他们八六的这把自动手枪永远不会用来瞄准他们的敌人「军团」。



这玩意儿的用途,只有一个。



就是用来射杀八六同胞。



他随手扣下扳机。



要开三枪以期确实致命。手枪的根本意义在于轻便性,因此枪身很短──威力与命中准度都不值得期待,但是在「目标」就倒在脚边的这种距离还不至于射偏。



也不会让流弹打中特地把快死了的蠢蛋拉出「破坏神」一路拖到这里来,现在就瘫坐在旁边的大白痴。



无论是伊斯卡拔出手枪或是朝向他身旁那个奄奄一息的家伙时,他似乎都没搞懂状况。显得有些不解地注视著一连串动作的血红眼睛,在看到渐渐在水泥地上扩大的鲜血色彩才慢慢睁大。



虽然他应该不知道心脏停止跳动的身体不会喷血──不知道那家伙就这么死了。



「──你……」



「下次不要再把这种东西捡回来了,辛。」



伊斯卡低头看著他,冷淡不屑地说。



他把用过的手枪击锤推回原位,收进枪套。与「军团」的战斗老早就结束了,膛室里还有子弹应该也无所谓。



仍然瘫坐在地的少年兵还在那里呆愣地注视著身旁的新鲜尸体。



用他那以十一岁的年龄来说仍算矮小的身体,费劲地把即使「少了一块」依旧比自己高大沉重的年长处理终端拉到机外,拚命拖到这里来,结果花费的劳力被人随手一个动作就变成了白费力气,会有这种反应也很合理。



也或者是面对他人的死亡,受到了毫无意义的打击。只不过伊斯卡老早就丢掉了这种感伤,这些都只是他的想像罢了。



辛半晌后抬头看他,极具特徵的血红眼睛开始慢慢染上批判的色彩。



那是赤系种贵种特有的──令人厌恶的旧帝国贵族阶级「焰红种」特有的,宝石般的美丽深红。



「……为什么……」



「哈。」



他打从心底感到无趣,只用漠不关心的叹气发出不由自主的嗤笑。



接著伊斯卡粗暴地伸手抓住他的细瘦脖子。



「!」



自从辛分发到这里后的半个多月来,伊斯卡已经知道他讨厌别人伸手靠近他的脖子──更是极端害怕被人碰到那里。伊斯卡对其中的理由或隐情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候正好能拿来制住他,很好用罢了。



趁著辛一时僵住不动,伊斯卡抓住他的胸襟把他拉倒在地。



好让他看清楚死人出击前还在的两条腿如今双双被扯断,不复存在的伤口。



面对不免倒抽一口气的辛,伊斯卡凑到他耳边呢喃:



「我告诉你,你这白痴给我记清楚了。人体有种部位叫作动脉──你们这些没上过学的新兵大概不知道,总之就是很粗的血管。」



包括辛在内,刚来到伊斯卡担任战队长的这第五战区第二战队「短锥」的少年新兵,五年前被丢进强制收容所的时候都只有七八岁。人形猪猡的饲育场,自然不可能设置人类用的学校,所以今年才十岁出头的辛等人根本没受过像样的教育。



虽然那不关伊斯卡的事,但其中也有一些知识不教不行,否则就会出现这种为了愚蠢的感伤跟他找麻烦的白痴。他一面侧眼瞪著远远围观的队员们当中,他明明指定要负责「教育」新兵的那个废物,一面接著说了:



「双腿与双臂都有那种血管经过,一旦它断掉……」



一旦血流源源不断的血管断裂,造成大量血液流出体外……



「人就会死。就算没当场死亡,很快也会死。而且会平白多受罪……所以……」



我才好心杀了他。



伊斯卡像是要让辛铭记在心般拋下这句话,然后一把将他推开。十八岁的伊斯卡与十一岁的辛无论是体格或臂力都相差甚远,无从抵抗地跌倒的辛毫不在意自己的手撑在血滩里,神情峻厉地抬起头来。



带著一种不死心。



「可是如果原因是失血,只要能止血,只要能进行治疗,应该救得活才对……!」



「哈!」伊斯卡嗤笑他的肤浅想法。这小鬼真的有够笨,听不懂人话,还没发现吗?



没发现周围旁观的所有战队队员非但没有上前阻止伊斯卡,反而露出一种漠不关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早就看腻了的无聊表演。



「你说治疗?……那你告诉我在这第八十六区,要上哪去接受治疗?」



「!」



第八十六区,没有军医。



在这投入「无人机」代替人类战斗的「人道」战场,这个由人形猪猡代替人类战斗,战死者为零的战场上,根本就没有为人类士兵进行治疗的军医或野战医院。



尽管为了避免他们不过是受点完全不会危及性命的伤就无法战斗,第八十六区的各个前线基地都设置了称为医疗装置的自动医疗机器,但这玩意儿只会治疗经过处置之后能够立刻重返战线的轻伤,需要暂时静养调理的伤势会被判定为存活无望,直接放弃治疗。



纵然是如同辛所说的,只要进行止血并接受正确治疗应该就能活命的……本来应该判定为有望存活的倒楣蠢蛋也一样。



「本来」的话。



……如果他们八六还能像过去一样,继续做人类的话。



不合个性的感伤思维闪过脑海,伊斯卡暴躁地啧了一声。搞得他一肚子火。



害他想起这种没必要想起的心情。



看到那双血红眼睛被他这句连嘲弄都称不上,只是随口敷衍的话纠正得哑口无言,他低头瞪著辛不屑地说了:



「我看你好像没搞懂,就再告诉你这臭小鬼一遍吧。我们八六是有著人类外型的猪,不是人类。要是听懂了,就不准再把你还是人类时的那套感伤搬出来……否则……」



伊斯卡踩著血滩转身就走。八六死了也没有坟墓,所以尸体也不会带回基地。



这是共和国的白猪们对他们下的一个禁令,但只有这件事正合伊斯卡的意。



八六不需要什么坟墓。八六只能驾驶铝制棺材去打得不到任何支援的战斗,每次出击总是死得一文不值。要是每回都要特地盖什么坟墓去悼念每个死人……分明已经不是人类了,还放不下身为人类时的心情……



「你会害死自己。」







哗啦!队舍外头突然传来水声,伊斯卡在走廊上走到一半停下来。



从骯脏的窗户往下看,只见楼下的队舍前广场上,战队里最年轻的处理终端少年不知怎地变成了落汤鸡。



面对他那被人用一大桶水毫不客气地当头浇下的惨状,同为处理终端的米莱把水桶随手一丢,假惺惺地对他说:



「抱歉啊,辛。一时不小心。」



随手丢出去的水桶在上次下大雨时用来接机库的漏雨,就那样在机库里摆了好几天。不管如何不小心,都不可能会在这远离机库的队舍洒得满地。米莱嘴上空具形式地道歉,低头看著辛的紫灰色双眸活像只凌虐老鼠的猫,而周围的其他处理终端与整备组员们不是嘻嘻笑著旁观,就是漠不关心地把视线别开。



「…………」



辛没什么厌恶的反应,只是懒洋洋地把滴滴答答的污水擦掉,大概早就习以为常了吧。习惯了被人拿在这初春季节还嫌冰冷的水往身上泼、在个人房间的门把上装剃刀刀片、把泥水泼在床上,或是在自己的「破坏神」上涂鸦「瘟神」、「卖国贼」之类的字眼。



红瞳带著一点也不像今年满十一岁的刻薄与明显的侮辱,抬头看著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对象。



「不用道歉……反正你走个三步就会忘记,下次又是同一套。跟鸡一样没创意。」



就是个鸡脑袋,除了聒噪以外没其他本事,仗著人多势众欺负弱小的自己人,其实胆小如鼠──像个对主人百依百顺的「家畜」。



「……你说什么……」



米莱顿时变了脸色。



就在他跟辛说的一样,开始骂一大串难听但稀松平常的脏话后,伊斯卡不再去看这场司空见惯的戏码,继续往前走。



假如开始打群架──可能会有人受伤的话就真的得去阻止了,然而辛虽然体格矮小且外表温顺,其实打起架来相当厉害,使力的方式与位置也都极度准确,而且揍起人来毫不犹豫。就算两人体格差那么多,他大概还是能给米莱好看,所以米莱与围观的其他家伙就算再气愤,应该也不敢动手。



大概是在强制收容所或以前的战队有过类似遭遇,久而久之练出来的,不然就是受过哪个好事的饲主训练。



他的小队里的机枪手卢里雅不知不觉走过来,一边频频窥视外头的骚动,一边开口问他。她的个头跟足足比她小五岁的辛差不多,是个体格瘦小、神色懦弱的少女。



外头传来单方面乱吼乱叫的一连串老套狠话,就是千篇一律用来骂辛的那些话。瘟神、拿自己人当肉盾苟且偷生的卑鄙小人、战斗狂、帝国走狗、卖国贼。都是些针对他至今隶属过的战队除了他以外全军覆没的传闻、不合年龄与战场资历的战斗能耐,以及他与生俱来的色彩做人身攻击。



「伊斯卡,你是不是该去阻止他们了?」



「看不下去的话就由你去代替他怎么样,卢里雅?」



伊斯卡冷淡地撇下这句话。



他转过身来,从正面蔑视吓得浑身一震的卢里雅。眼前是长期没人打扫而蒙尘变色的走廊,以及到处乱摆的私人物品。楼下长久乏人问津的厨房飘出一股异味。



「是自从那家伙来了以后,你才能这样优哉游哉、事不关己地装好人……不会再有人硬逼你吃泥巴、虫子或老鼠,你很高兴吧?」



「…………」



卢里雅顿时脸孔发僵地陷入沉默。肤色浅黑的她是沙漠褐种的混血儿,八六在共和国原本就是少数族裔,而她的族群更是属于人口稀少的民族集团。



共和国从开战以前就由白系种占了过半人口,这些令人厌恶的家伙与大半八六,例如伊斯卡继承的银发天青种与金瞳阳金种的血统,从肤色粗略分类的话,同样都属于西方诸种。米莱的祖源紫系种、同袍们的绿系种或茶系种,以及辛所属的黑系种与赤系种也是。



但是肤色浅黑的卢里雅「不一样」。她跟拥有象牙肤色的极东黑种以及黑皮肤的南方黑种一样,是不只头发与眼睛的颜色,就连肤色都异于他人的「异类」。



他们无论是在强制收容所还是前线基地,都受到厌恶与排挤。如同人口较多的白系种迫害少数族群的八六,在八六当中同样人数较少,相对地立场也较弱的他们,很容易就被当成不满或愤慨的出气筒。



而比他们更受到厌恶的,是帝国贵种──与挑起这场战争的齐亚德帝国王侯血统相连的夜黑种与焰红种这两个民族。



没有人把帝国贵种当成跟自己一样的八六,一样的西方诸种。那些家伙是挑起战争的敌国世系,是罪孽仅次于推行强制收容的白系种的敌方眷族,是一群该为八六遭受的苦境负起部分责任,令人厌恶、活该受罚的罪人。



不知是何种因缘果报所致,辛同时继承了夜黑种与焰红种的血统。战队的处理终端以及整备组员的满腔郁闷,把矛头从只不过是少数民族的卢里雅转换到明确属于敌方世系的辛身上,只能说是必然。



不过……



「那家伙大概不会有你那么惨吧。因为他跟你不一样,厉害得很。」



辛无论是驾驶「破坏神」还是肉体搏斗都很有两下子,头脑也够灵光,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酸话把米莱呛爆。大家都怕遭到报复,所以只敢站得远远地辱骂辛并且「稍微」整他一下,不敢做出比排挤与无视更恶劣的行为。



而辛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要觉得有必要,不会对以暴制暴有所犹疑。只是遇到实际害处较少的恶整好像开始懒得应付了,基本上都随他们去。



「这样你还是要袒护他吗?袒护继承了可恨帝国贵族血统的那家伙?卢里雅可真是心地善良啊。既然这样,你就去帮他啊,现在就去啊。现在就去挡在他们之间,喊喊看『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之类的啊。」



谅你也不敢。



「…………」



纠葛与迟疑、恐惧与一抹愤怒在卢里雅赤褐色的眼里翻腾,她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毛巾。」



「嗯?」他一转头,卢里雅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目光。



「不去管他的话,他可能会感冒。那个男生如果太快倒下,对伊斯卡你也不方便吧……他可是你最宝贝的代罪羔羊。」



卢里雅忿忿地说完,转身就走。



伊斯卡目送她离去,心里觉得好笑。讲这些话该不会是在酸他吧?



「不知道在鬼扯什么……我们哪一个没把他当成代罪羔羊了?」



我也是,卢里雅也是,这个基地里的每个人都是。



现在是恶整辛,之前则是恶整卢里雅。伊斯卡都是明明知情但放著不管。



岂止如此,一开始煽动大家去整人,造成这种状况的就是伊斯卡。



因为不这么做就不能让所有同袍存活下来。



想用那种装甲单薄、火力薄弱,步行系统又脆弱得可以的铝合金制自走棺材战胜敌军,同袍之间的紧密合作与联系不可或缺。而促使团体团结的最简便确实的方法……就是在团体中塑造一个成员的共通「敌人」。



所有成员一起谴责那个敌人,对他丢石头并百般排挤,就能让敌人以外的所有成员产生共通点与同类意识。能够在团体内部酝酿出强而有力的团结意识,觉得大家都是对付相同敌人的自己人。



所以伊斯卡一直以来的战斗方式,就是从自己的战队里抓一个敌人,把他设计成代罪羔羊。



大抵来说,都是那种会拖累大家的弱小家伙;言行、长相或个性让所有同袍讨厌的家伙;或者是卢里雅这种少数民族,以及辛这种帝国世系出身。设计出那种谁都觉得可以毫不客气地去仇视、放胆去辱骂、尽情当成愤慨的出气筒,单纯好懂的代罪羔羊。



本来该敌视的应该是共和国的白猪,但那些家伙与他们之间有著重重地雷区与要塞墙,相隔了上百公里之远,而且极少在这地狱战场上露脸。存在感薄弱不真实的敌人,有等于没有。至于「军团」,尽管技术水准异常先进,终究只是靠程式运作的自动机器……没有什么事情比仇视它们更空虚无聊。



起初也有人搬出正义感或伦理道德那一套表示反对,但也只是一开始罢了。那种人迟早也会变成丢石头取乐的一方。天底下最棒的娱乐就是能单方面以多欺寡、摆出正义嘴脸而不用受到任何谴责的暴力行为。他们迟早会发现在这被封锁的战场上,战火之间的这唯一的消遣有多好玩。



当然,被这样当成代罪羔羊的家伙大概都会早死。



战斗时得不到同袍的掩护,日常生活中又遭受旁人的精神伤害,最后总是心力交瘁地战死或自杀。伊斯卡不能让他们轻易死掉,所以会禁止过度的暴力,也不会给代罪羔羊自尽用的手枪,但他们还是会设法寻短。



就这点来说,辛想必能撑很久。怪只怪他无论在战场还是这座基地,都太强悍了。



伊斯卡用鼻子哼一声。这状况是他搞出来的,能耐用一点当然再好不过,只是……



「……算你可怜。」



就算坚强得独自承受怒骂与恶意还能撑住──在这第八十六区的战场,根本毫无意义。







『──对了,「秃鹰」,最近你怎么都没跟我要「山羊」了?』



「之前弄来的黑山羊小鬼,意外地还满能撑的。」



听到要塞墙另一头的指挥管制官透过知觉同步这么说,伊斯卡用鼻子哼气。



监视处理终端牵制其反抗心,形同家畜看守的指挥管制官有很多笨蛋常常擅离职守,但是负责监视他们短锥战队的这家伙属于比较忠于职务的类型。只是怠忽职守的笨蛋变成勤勉的笨蛋,到头来一样是可耻的白皮蠢猪无误。



反正这些家伙对于墙外战场连事不关己程度的感觉都没有。



看来共和国早就连正在打仗的自觉都没了。只会在偶尔想到的时候,用侮蔑目光观赏某个遥远世界的无人机同类相食的模样。



总之基于这种理由,在短锥战队担任战队长已久的伊斯卡与这个指挥管制官尽管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与名字,但也算是老交情了。



当然关于伊斯卡定期要求的「山羊」与其利用方式,指挥管制官心知肚明,也隐约知道伊斯卡为何总是刻意要求补充弱小无用的家伙或少数民族,以及不得不「定期」开口的原因──短期间内接连死亡的「山羊」遭遇到何种残酷苛刻的对待。



其中,辛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的外貌明显有著触犯众怒的帝国贵族血统色彩,实际上却比至今的所有代罪羔羊,甚至是战队的大半人员都要强悍。也或者是因为明显有著浓厚帝国血统,必须强悍才能活下来?



一如他所预料,辛活得远比代罪羔羊的平均寿命更久。尽管遭受到那种对待,仍然对战队队员们抱持著莫名的怜悯,本人的命倒是比心肠来得硬。



上次找辛麻烦的米莱也在昨天战死了,辛却活了下来。



最近伊斯卡开始怀疑辛会不会是知道反正对方会死得比他早,才没去理会那些怒骂与恶整。



指挥管制官嗤笑著说:



『竟然不惜牺牲你们的猪猡同胞,而且还是小孩,只能说八六果然野蛮,低劣到让我们这些高尚的共和国国民难以置信。一群在战场上到处乱爬,死得不乾不脆的劣等种族。』



伊斯卡也嗤笑著说:



「你还真有脸讲啊,管制一号。」



分明就把原本同为共和国国民的八六,而且还是像辛、卢里雅或自己这样的少年兵当成无人机牺牲掉。



同步的另一头顿时变得悄无声息,陷入一片怪可怕的冰冷沉默。



『……骯脏的有色人种之流,还想跟我们平起平坐?』



伊斯卡倒是完全没在怕。共和国虽然把他们八六关进战场,强迫他们战斗,但指挥管制官个人只是一介国民,奈何不了八六。最多不过是拖延零件的空运时间,但如果战队因此溃灭就是指挥管制官的责任了。据说共和国由于国土变得极端狭小,造成失业率极高,指挥管制官这种生物没那么有种,敢赔上每个月的薪水来恶整猪猡。



共和国的那些国民,说到底都是同一种货色,尽是些躲在狭小的美梦里摀起眼耳,耽溺于虚伪的和平,蠢笨又懒惰的白猪。



伊斯卡嗤笑著,冷冰冰地。



「抱歉让你误会了,人类大人。」



你说谁……



跟你们下等白猪平起平坐了?



应付笨蛋很轻松,但并不愉快。



伊斯卡在切断知觉同步的同时狠狠啧了一声,背部离开靠著的机库墙壁。与指挥管制官这个长官通讯是战队长伊斯卡的职责,每次都快要把他烦死气死。



跟队舍一样老早就没人费劲打扫的机库,零件或是空货柜摆得到处乱七八糟,空气中的灰尘有点多。并排的「破坏神」在最近的几次战斗中数量锐减,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大红色颜料,辛的机体今天依然被涂得斑斑驳驳,悄然蹲在一个角落。



即使带著这种在废墟都市战场上格外显眼的白痴色彩,辛依旧在昨天的战斗中活了下来。



尽管总是被迫接下诱饵或殿后等最容易丧命的任务,经常性地强迫步行系统脆弱的「破坏神」进行极限机动动作,战斗的方式屡屡像是在玩命。



短锥战队负责的战区本来就是激战区,在人们死得像是在搞笑、战死者为零的战场当中,有更多的八六死在这个战区,但他依然故我。



像是成了替死鬼一样,正好就在辛分发过来的这段时期,其他战队队员的阵亡人数开始与日俱增。这让伊斯卡感到有点头痛。除了纯粹因为战力减少造成战况更严苛……战队的气氛变得实在太糟了。



同袍会死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咒死别人的瘟神。朝向辛的眼神与口气早已不是忿恨不平,而是敌意了。恶整的行为也一天比一天过分,或许再不帮他说两句话就真的要出事了。要死在「军团」手里或是自杀是他家的事,但处理终端绝不能杀害其他处理终端,那样会越过不能跨越的「底线」,毁了部队的纪律。



本来是为了让处理终端活下来才塑造的代罪羔羊,要是反而造成战队队员死更多人,那还得了。



就在他蹙起眉头的下一刻……



他的旁边忽地有一阵静谧的空气流过。



「──喔……」



他完全没注意到。他带著不小的惊讶低头一看,尺寸完全不合的野战服、天空蓝的领巾与极具特徵的漆黑头发构成了那个背影。是辛。



看来辛似乎像野生动物一样,具有走路不发出声音的毛病。听见他脱口而出的叫声,情感色彩淡薄的血红眼睛回看了他一眼。看来辛方才也没发现伊斯卡在这里。



看见伊斯卡在机库入口旁边的视线死角处靠著墙,红瞳微微斜瞪过来。跟刚分发过来的时候──把双腿被炸飞的蠢蛋捡回来,看到那家伙被杀还很有意见地跟伊斯卡互呛的时候相比,那眼睛多了几分冷静透彻与荒凉。



那双眼睛像是看到丑陋的虫子或是石块,看了伊斯卡半晌后就扭头别开。看来是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就算对方是同袍,只要嫌碍事就能无动于衷地开枪打死的冷血战队长。如同身为受迫害的八六,却看到弱者就联合起来做出同样行为的战队队员一样。



那是一种冷冰冰地蔑视可悲的人……自己变得可悲透顶的人的眼神。



「……喂。」



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叫住了他。



伊斯卡知道自己脸上挂著冷笑。不知不觉间,他在面对队员时都会露出这种笑脸,一种用来冷漠拒绝、嘲弄、威吓对方,称不上笑容的笑容。



「那个是米莱的机体碎片,对吧?你还特地把它捡回来啊?」



辛转过头,伊斯卡用视线示意他手里轻轻握著的小块金属片问道。那块骨片似的装甲碎片还留有一部分「破坏神」的枯骨般的烤漆。



短锥战队的队员也都知道辛会用这种方式记录战死者的名字。



大抵来说都是凑合著用的木片或金属片,运气好能弄到手的话──脆弱的「破坏神」在多数场合,一中了炮击就会被炸碎──就是死者的机体破片。刻有名字的好几块小碎片,都收在他的「破坏神」驾驶舱内同一个位置。



看在旁人眼里几乎只是垃圾,但对他本人来说似乎有其重要性。以前有个战队队员把那抢过去想丢在泥巴里,结果被他揍到脸孔变形。身为代罪羔羊的辛就是从那时起被大家另眼相看。



队员以及整备组员们都认定战斗成瘾的帝国贵族少爷是把那些当成了首级,说那个无药可救的瘟神引以为傲的不是杀敌无数,而是害死了多少同袍。



伊斯卡知道并非如此。



之前阵亡的一个比较同情辛的家伙在那场作战之前说过,那好像是一种约定。说是他在最初配属的战队与同袍约定,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要记住曾经并肩奋战但先走一步的所有人,并带著他们走下去;而这玩意儿就是那个约定的形式。



他也会带著我一起走吗?



……无聊透顶。



「你不是鸡脑袋,所以应该没忘记米莱对你做过什么事吧。你却连那种人都要一起带走?」



应该没忘记泼在身上的水、每天骂也骂不腻的话语,以及一次又一次逼迫他诱敌或拖延敌机脚步,差点就被他们见死不救的事。



但他却……



「你是真的笨到家了吗?上次把那个快死掉的家伙捡回来的时候也是……是陶醉在不值钱的正义感里吗?」



「……没有。」



辛淡然回答,其实眼睛根本没看著伊斯卡,而是看著强迫他接受什么鬼约定,早已离世只活在记忆中的某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