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一话 冻神(1 / 2)



网译版 转自 TSDM轻译组



翻译:断章的罪歌



校对:中嶋阳子



喰神爱汉堡包爱得深沉。



‘啊啊——嗯……’



有着两块大肉排的双层汉堡包,水淋淋的鲜嫩生菜外加鲜红的番茄切片夹在中间,分量十足。



张开大嘴一口咬下,拉缇梅利娅的神色蓦然春光灿烂。



‘超好吃———!……’



古川七日隔着单面可视镜看着那张笑脸。



这里是与拉缇梅利娅所在的审问室只有一块镜子之隔的观察室。狭窄不说,还没有饭吃。把粗手臂环绕在七日肩膀上的,是一位浑身烟味的中年人。



这位鬼怒川警官每说一句话,就将体重施加在七日的肩膀上。



“真是区分不出来呀,祸津神这东西。这家伙怎么看就是一个十四、十五岁的可爱女孩儿吧。你说是吧。”



“那她就是个人类呗。”



一个耳光打了过来。



“别给我装傻!古川。你的身份我们一清二楚。带着祸津神的异端者,我姑且夸一夸你那敢从正门堂堂正正地闯进警察局里的胆量。快说,混蛋,你使唤祸津神是打算做什么好事儿?”



“……不,也没打算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反面的脸也被打了。一张开嘴,巴掌就会呼过来。七日心里不爽地噤声不语。



七日的两只手腕间被手铐栓起来。本打算见一个人而来到警察局,却不由分说,就被拘禁了。虽然还没有被告知罪行,但自己心里可以猜想到大半。



眼下正被盘问的,是关于自己身边带着人类的天敌——祸津神一事。在单面可视镜的对面,祸津神的其中一种,喰神正对着汉堡包狼吞虎咽。



这时审问室的门打开,一位年轻的女性刑警走了进来。看到她手臂中怀抱的甜甜圈的盒子,拉缇梅利娅表情绽放出万丈光芒。



“那是啥呀?我可以吃么!?”



开朗兴奋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观察室。



鬼怒川从胸口的口袋中掏出皱皱巴巴的香烟。擦燃火柴为香烟点上火,马上,一位身在房间角落做着笔录的年轻刑警发话了,“这里,可是禁烟的。”



“烦死人了,有意见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



年轻刑警扶了扶眼镜,默认了鬼怒川傲慢跋扈的行为。



七日用眼角瞥了一眼他心有不满的举动。原来如此,看来这间观察室是属在鬼怒川的支配之下。鬼怒川旁若无人,悠哉悠哉地吞云吐雾。



“……一旦发现祸津神就要马上通报。这是这个国家所有国民都必须执行的义务。马上祈祷士协会的那群家伙就要来了,到时候可别怨我。”



紧接着,审问室的门被粗暴地打开。然后出现的,是三个高个儿的男子。他们都穿着一样的制服,腰间备有军刀。他们就是退治祸津神的专家集团,祈祷士。



‘别放松警惕!’



‘给我盯紧了!’



脸颊依旧是被汉堡包塞得圆鼓鼓的,一脸呆然的拉缇梅利娅被包围住了。



然后,‘拔刀!’——祈祷士们一齐将军刀拔出。



‘哦、哦噢?’



拉缇梅利娅困惑的声音转进观察室中。



“……刑警先生,再这么下去实在是太可悲了。请让我来说一句话。”



“哈、你是想让他们住手吗?没用的。站在祸津神面前的祈祷士,谁也阻止不了他们。”



“我想也是呢。”



七日用现在依旧被手铐拴住的手,按下桌子上麦克风的通话按钮。



“能听到我说的吗?拉缇梅利娅。”



在单面可视镜的对面,拉缇梅利娅猛然抬起头。



‘噢,阿七?在哪儿?’



“你那边的人,似乎都想要斩杀了你。”



‘哦……?’



拉缇梅利娅诧异地皱起眉毛,环视将自己包围的祈祷士们。



祈祷士们在她的目光下,纷纷后退。



“你可别吃掉?”



‘……才不,我就吃。’



“我说你啊,可别忘了你的弱点还在我手里呢。你想让我把那个碾碎吗?”



‘你在哪里看着呢?快滚出来,卑鄙小人!’



拉缇梅利娅把头转来转去环视着整个房间,但还是没察觉到是在镜子的背面偷看着她。



“我再给你说一遍,别吃。”



‘……啧’



拉缇梅利娅咋舌。然后把剩下了的汉堡包吃光,舔掉粘在手指上的番茄酱。



‘……别命令我。’



察觉到拉缇梅利娅释放的杀气,祈祷士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刑——!’



在他们做出动作的同时,拉缇梅利娅保持坐着的姿势,把桌子朝上踢飞。桌子在祈祷士们的头上飞舞。



给我盯紧了——就是刚才说出这句话的当事人自己目光追逐着桌子,抬起来下巴。拉缇梅利娅在这时露出了笑容。不就简直是自己把脖子伸出来任我宰割不是吗?



“还真是为难我了——”拉缇梅利娅一边向前跑一边呢喃着。



缩减距离,向满是破绽的颈部挥去手臂。紧接着——



‘咕唔……’



大量的血沫从脖子中飙出。



然而拉缇梅利娅没有允许失去力量的他屈膝倒下。掐住飙血的脖子提起他的身体。



“就算让我不要吃人——不要杀人,可人类这东西,实在是——”



朝着被强制向上抬起的脸上,桌子直直落下来。



——咚呲,脸被碾扁的低沉声音响彻了审问室。



“——太脆弱了。”



溅在脸上的血,拉缇梅利娅用唇尖舔舐,定睛看着剩下来的两个人。



“什……!”



透过单面可视镜看到的场面,令鬼怒川发出惊愕的叫声。



和人类区分不出来。他发觉到刚才所做的那些发言错的是多么彻底。看似可爱的那位少女,现在显露出本性,把玩着那些男子们。



不会有错,那少女就是祸津神。



无比的,残酷。



拉缇梅利娅抓住了落在地上的桌子的一只桌脚。嘴里“嚯呀”的喊出一声,挥出的桌子朝向了第二个祈祷士。他匆忙想用剑来挡住,但是细刀身的军刀没办法抵挡住,连同军刀一起被重重殴打,撞向了单面可视镜。



没有一丝的停息,继续向他挥动着桌子。咚、咚,每当受到冲击,镜面就跟着震动,鬼怒川向后倒退。



发出削破皮肉的声音,血淋淋的男子从单面可视镜上滑落。透过他的背后,就可以看到拉缇梅利娅的表情。就跟吃汉堡包时的表情一样,是心花怒放的笑靥。



“古川七日……!快让她住手!”



鬼怒川用他那粗嗓门喊道。



“这可是他们剑刃相向在先。这应该是正当防卫吧。”



“是防卫过当,不用杀了他们!”



“喂喂,祈祷士们可是打算要杀了她不是?一旦居于劣势就求情,这做法也太便宜自己了吧。我说刑警先生呀,你难不成觉得世界是绕着你转的?你当自己地轴啊?”



“你这家伙……!”



情绪激动的鬼怒川,伸出手臂想揪起七日胸口。



七日后仰身体躲过,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鬼怒川的拳头挥空,只抓到了空气。七日用手铐的锁链套住那粗手臂。



只把腕力当蛮力使用的男人,动作单纯容易预测。七日对此很清楚。像这样的男人,只要挑衅他,首先就会想着要抓对方的胸口,然后要是手臂被缠住的话,就会光用蛮力来挣脱开。



配合鬼怒川手臂用力向外拔的时机,七日起跳。



鬼怒川自己的拉力完全变成了膝撞的力量,重重打在鬼怒川的下巴上。



“啊呜……!”发出奇怪的声音,鬼怒川一个屁股墩儿,瘫软在地。



这时,“不许动”,从背后传来声音。



回过头,就看到那位年轻的刑警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是那个做笔录的眼镜男。他将枪口指向七日。



“不许动,如果你再动一下——”



“‘我就开枪了’,吗?”



喀嗒喀嗒,枪口在颤抖着。



“……啊啊,我想起来了。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呢,我都给忘了咧!”



七日懒懒散散的站起身来,枪口也紧跟着他。



“是我过失了。我没有把你考虑进去。真对不住你。对我开枪吧。”



虽然七日是这么说的,但年轻的刑警反而开始一点点向后退。



“喂喂,你是想去哪儿啊。我何止是手无寸铁,甚至还被手铐拴着呢。”



“别过来,我可是认真的。”



“要说的话我也一样是认真的。快开枪吧。难道说你还没对人开过枪吗?你可是警察呀!”



刑警将自己逼到了墙根,“噫”,口中漏出一声悲鸣。顺着墙壁,自己逃向了角落。



七日一点点、一点点的缩小距离。



刑警膝盖弯曲,最终瘫坐在了地上,而七日就像是覆盖在他身上一样紧紧盯着男人的脸。



真是张惨不忍睹的脸,沾满汗水,呼吸紊乱,眼镜上起了一层雾。



“……身在战场呐,男人只有在射杀了敌人之后,才会第一次作为男人受到认同。这就是所谓真正的战场。”



紧紧贴在肚子上的枪口。即使是这样的零距离,依旧扣不下扳机。



七日双手盖在枪身上面,为他拉起击锤。卡锵,响起一声冰冷的声音。



“呼……哈……”



“听我说,这里就是你的战场不是吗?来吧,就是现在,快杀吧。这就是成为真男人的机会——”



话音未落,粗野的嗓音震响了房间,打断两人间的对话。



“快离开他!鰯水!”



鬼怒川已经站起身了。



“光凭你是不行的,赶紧跑!鰯水!”



“呼、哈……!”



七日叹出一口气,慨叹道:



“……别把名字说出来呀,蠢啊你。”



现在知道这个刑警的名字了。就更能够侵入他的内心里。



七日无视了站起身的鬼怒川,在鰯水的耳边小声呢喃:



“我说啊,鰯水……你现在不动手的话,我可就逃走了。这样真的好吗?你会在未来一直后悔下去,如果我当时阻止他了……。为什么我没能阻止他……。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当上警察的。——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击败罪恶不是吗?”



“哈啊……哈啊……”



鰯水吞咽下唾沫。感受到他不成熟而产生的紧张感,七日轻轻笑了。



“去享受吧。第一次开枪杀人了。这可是一生中不知道能不能体验到一次的宝贵经验!”



鰯水咬紧了牙关。



“……就是现在,开枪吧!鰯水!”



被七日的声音所煽惑,鰯水扣下了扳机。



磅——。随着一声震颤五脏六腑的枪响,硝烟味散布房间。



扳机被扣下的前一瞬间,七日将身体蜷曲。在同时紧握住鰯水的手腕,控制子弹的轨迹。于枪口前方的鬼怒川,在七日的身后瘫倒。



“噫……!”



“祝贺你鰯水,现在的你就已经是堂堂的男人了。”



七日夺过手枪,用枪柄砸晕了鰯水。



“……那些话都是唬你的就是了。”



然后他走到鬼怒川的身边。



仰面倒地的鬼怒川用充血的眼睛仰视七日。



“……混蛋,你可别以为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



“我是无所谓。再说你有穿着防弹衣不是吗?”



枪弹被挡在了鬼怒川的肩口前。这个男人的装备在刚才的格斗中就已经确认过了。从敞开的衬衫中,可以看见里面的防弹背心。



“只不过,就算是你这个肌肉白痴,要是被子弹打到了,至少还是会脱臼呢。”



七日蹲下了,夺取挂在鬼怒川腰间的钥匙。还从胸口的口袋里顺手牵羊了香烟。就在这时,手腕突然被抓住。



即使受到尖锐的疼痛而紧皱着脸,鬼怒川依旧两眼放着锐利的目光瞪着七日。



“……古川,你可把我的名字给记好了。我绝对会让你……”



“不不,再说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全名。”



用枪柄殴打,也把他摆平了。因为看他身体挺结实的,所以就给他在同一个地方又来上了一记。



手铐的锁解开,把竖直挂在桌子边的自己的军刀回收了。



用枪把单面可视镜击碎。



“啊嘞!阿七,你之前是在镜子的里面吗?”



拉缇梅利娅被飞溅回来的鲜血染红,一脸不爽的凑近过来。



把上半身伸进七日所在的房间里,一脸怀疑的神情提高音量:



“……这里是啥呀?隐藏房间?你难道在偷看我?”



七日跳进审问室。



祈祷士三人背靠在墙壁上失去了意识。有人单边的耳朵没了。



“你……真的没有吃吧。”



“才没吃呢。这群家伙看着就难吃。”



拉缇梅利娅撅起嘴巴,手指指向房间一角。耳朵就落在了那里。



“血倒是舔到了一点。”



“只要没有吃就行。”



审问室的样子变得惨不忍睹。



翻倒在地上的桌子,还有破碎的单面可视镜。倒在血泊中的祈祷士一动也不动。女刑警手里依旧抱着甜甜圈的盒子瘫倒在门前。



那位刑警向七日送来非难的视线。



“你……你这都是干了什么好事儿……。这里可是警察局的正中心啊。”



“这边正赶时间呢,我们想要发生在宝藏岛的神隐事件的资料。”



这里这位噙泪的女刑警就是七日来见的人,亥鼻千岁。她确确实实是一名警察,但同时也是一名情报贩子。



“你应该感谢我的。都是因为你在约好的时间没有来,所以才跑到这里来接你了。”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袭击警察局?哪儿有人像你这样做的”



“我才不是来袭击这里的。……不过真没想到竟然会被逮捕。”



“求求你,有点儿自觉!可有不少人认得你。说你是使役着祸津神,堕落的暗之祈祷士……”



“……这外号有够俗……”



这时,警察局内响起尖锐的应急警铃的声音。



楼下已经满是怒吼声。嘈杂的脚步声。这些声音渐渐向这里接近。估计不一会儿就会被包围住。



“情报贩,快把情报给我。话说,你倒是站起来呀。”



“情报就在柜子里……但是,我被吓得使不上力气,站不起来。”



“真麻烦。”



七日叹了口气,把千岁拉了起来。



“我把你抓作人质,然后路经柜子,再出去。”



“什么,你认真的?”



甜甜圈的盒子从千岁手里落下来,拉缇梅利娅利索地在半空中接住。



“哦唷。这个就归我了。没问题吧?”



“呃……啊,可以可以。请你们两个人,慢慢享用。”



“哦哦!”窥探了甜甜圈盒子的内容物,拉缇梅利娅发出感叹的尖叫。



一走出审问室,三人就被数个枪口所瞄准了。



“不许动!”站在最前面的中年警官用扩音器喊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噫咿咿!”



千岁发出尖叫声,正想要奔向人墙。但她的后脖子,马上就被七日抓到了。



在将千岁当做盾牌来使用的七日身旁,拉缇梅利娅正挑选着甜甜圈。



“阿七你不吃的对吧?”



“别给我擅自决定。涂有巧克力最多的那个——你可别吃掉了。”



“啧……”



盯着指向这里的枪口,拉缇梅利娅恶狠狠咬下一口甜甜圈。



“……别、命令我。”



X X X



二〇XX年。黑尾鸥在烈日炎炎下啼叫着。



“喵嗷——喵嗷——”如同小猫娇嗔般的叫声,响彻海岸边的垃圾弃置场。在天上,石堆上,码头上,成群的黑尾鸥(译注:黑尾鸥的叫声很像猫叫,在日语中叫“海猫”,当然在中文里就变成不同动物了。)铺成一片,它们都面向着同一个方向。



它们视线的前方,将捡来的雨伞当做阳伞来使用的拉缇梅利娅站在那里。在被堆积得高高的垃圾山的顶端,她直愣愣地眺望着远方。



“你有看到什么没?”



脱去衬衫,卷起袖子的七日从山脚如此询问道。



“自行车,破衣柜,陶管还有铁管……生了锈的巴士。”



“全都是垃圾啊。”



四面八方都是垃圾。吹拂皮肤的风确实挺凉爽的,只可惜中间夹杂着臭气。就像是潮汐味和垃圾臭味被蹭在身上一样。环境十分恶劣。天上有鸟粪轰炸,地上是苍蝇乱飞。



夏日的强光毫不客气地倾注而下,所有的垃圾都被烤得热腾腾。仅仅是站着不动,汗就不停地淌下来。



就好似世界的边境的这座人工岛,有着“宝藏岛”这个极其讽刺的名字。



拉缇梅利娅慢吞吞地将兜风貌脱下。强烈的海风吹来,蓝色的头发迎风招展。



“人类呀,用不了多久就要灭绝了吧。譬如说降下什么天~大的神罚之类的。”



“才不会灭绝呢。想让其灭绝的家伙已经没有了。”



“不是还有祸津神在吗?”



拉缇梅利娅保持望着远方的姿势,小声嘟哝。



自古以来就栖息在这个国家的灾祸,祸津神。依凭于事物让其成为依代,诞生而出的诸神,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好吃食人类。



生活中近在身边的这些威胁,人们一直以来都为此惶恐不安。有勇气者为了将其铲除而举剑反抗,无力者为了至少能别触怒他们,崇敬供奉之。



但是时至文明发达的今日,人们正渐渐地克服了这一灾祸。



“所谓人类啊,可要比祸津神来得更不好惹。不然,人类哪儿会想到把你们这群灾祸用作战争上呢。”



“哼。但是没能自如使用。能够将祸津神成功驯服的祈祷士,就只有一个人不是吗,所以才会失败的,包括那场战争也是。”



正如拉缇梅利娅所说的,这国家是向全世界挑起了战争,最终输掉的战败国。但是自战争结束已有数十年的岁月流逝,以堪称是异常地快速成功复兴的这个国家,现在已经是工厂泛滥的发达国家了。



“库!库!库!”



拉缇梅利娅露出做作的笑脸,在屏幕有裂纹的显像管电视机前坐下。



“可不要太嚣张了,人类。可别忘了,你们人类终究只是我等祸津神的食物罢了。看我这个喰神把你们吃得一干二净。哈哈哈。在那之前,就看我把这可爱的甜甜圈给收拾掉。”



七日把手摊平遮住阳光,仰视垃圾山。



“……喂喂,没搞错吧。”



拉缇梅利娅从摆在膝盖上的盒子中取出甜甜圈。暴晒在烈日之下的垃圾堆中,竟然没有水就想要吃甜甜圈。脸上的笑靥看起来甚是幸福。



“你是笨蛋吧。要吃就在来这里之前吃呀。”



“蛤!?甜食党都听不下去了。甜甜圈这东西啊,不管是在哪里吃都是又甜又美味。”



被废气所浑浊的天空下,拉缇梅利娅透过甜甜圈中间的洞看着七日。然后,“啪刹”,在拉缇梅利娅周围盯着她看的黑尾鸥们倏地一齐振翅而飞。



“欸?想干什么,这帮家伙……?”



拉缇梅利娅抵抗着扑袭而来的黑尾鸥群。一只又一只地打落或者是撕咬,但是黑尾鸥的数量异常的多。



不断增加的巨大族群,将拉缇梅利娅整个吞没了。



“快住手!那可是,我的甜甜圈……呀啊啊啊啊啊!”



喵嗷——喵嗷——,喵嗷——喵嗷——。只有向着半空中伸展的一支手臂突破出来,但是马上,那只手臂也连指尖都被吞没了。



等到七日慢慢的走到垃圾山山顶的时候,拉缇梅利娅已经倒在显像管电视机的旁边,一副让人不忍直视的悲惨样子。衣服被啄得破破烂烂,大腿还有肚脐等地方都裸露在外。



皱皱巴巴的甜甜圈盒子里空空如也。连点屑都没留。



“不管啥时候看你,你都玩得挺开心啊。”



“……烦死了。我虽然失去了甜甜圈,但是入手了新的美味。”



坐起身的拉缇梅利娅怀里抱着的,是一只黑尾鸥。虽然它还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紧紧地抱住。



“……你打算吃吗?那个。”



“吃啊。虽然只抓到了一只实属遗憾,这娃儿就要作为一族的代表被我吃掉。阿七,今晚就吃烤全黑尾鸥啦。给我狠狠地宰了烧。”



“黑尾鸥可以吃吗……”



眼眸湿润的黑尾鸥,像是在否定七日的话一样“咕喵”的微微地叫了一声。



污秽的天空中轰鸣回响,两人的头顶被黑影遮盖。向上看去,巨大的飞船横切天空而去。



在垃圾山的顶端不仅仅可以看到垃圾,还能看到海岸彼方的陆地。飞船所飞去的方向是高档住宅街,房顶相比较低的楼房栉比鳞次。纯白的电波塔如同繁荣的象征,没有侵染到天空的污浊,孤零零地矗立着。



而飞船飞去方向的反面的天空则非常污浊、沉闷。那里是工厂地带,成排的烟囱不断吐出雾蒙蒙的滚滚废气。一个个工厂相连,让人联想到某个巨大的基地。



夹在两者间的海湾上,浮着的这个宝藏岛,两方的成堆的垃圾都会向这里聚集。生活垃圾、工商业废物被不断丢弃于此的这个小岛屿,谁都不会想留意。



一手接收了所有沉淀的这个地方,谁都不会去看,也不会去相信。



那个地方就是被“宝藏岛”这个笑话一样名字所掩藏住的,垃圾弃置场。



X X X



刚为从鬼怒川那里抢来的香烟点上火的瞬间,一只手刀飞来,打飞了香烟的前端。



“喂,你干嘛……”



变短的香烟还叼在嘴里,七日瞪向拉缇梅利娅。



“不许吸烟。我们不是做过约定了吗!身体会被毒害的。”



“……有做过吗?你说的那约定。”



拉缇梅利娅伸出小拇指立在七日眼前。



“我说做过就做过。还是说再做一次?拉小指立誓。”



“才不要。”



七日“呸”一声吐掉香烟,迈出脚步。



而拉缇梅利娅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为什么人类会自愿去摄取毒物呢,真是令神费解。”



“就算是毒,也是有好吃的毒的。”



“那东西哪里好吃了。实在是无法想象这竟然是发明出汉堡包的种族所造出的东西。”



两人向着宝藏岛的深处前进着。



住在这个岛上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的事件,从数个月前就开始了。



在同一个地方,都已经有五、六个人相继消失了,因此警方应该更早考虑到祸津神出现的可能性,把祈祷士叫来的。



警察厅和祈祷士协会的关系很差。



这估计是因为根据事件发生的原因不同,处理的方法和管辖的范围都会跟着变化的缘故。这起事件也是同理,如果是人类的罪行那会作为连续失踪案,或是诱拐处理;但如果是有祸津神而引发的现象,那它就不再是事件,而是怪异现象。



这时管辖的范围就会由警察厅转交到祈祷士协会。所以只要不是有了十足的证据确定是祸津神的犯案,警察厅是不会想到把祈祷士叫来的。因为要是随意地把事件交给祈祷士,而犯人最后是人类的情况,他们都不知道该把脸往哪里放。



这一次,警视厅之所以向祈祷士协会请求支援,是因为消失的孩子变成尸体被找到了。看到尸体的状态,才判断这起连续失踪案是怪异现象。



孩子是在垃圾堆里被发现的。



纵然是暴晒在烈日炎炎之下,那副尸体依然被冻得死死的。



随着进入岛的更深处,周围的垃圾也堆得越来越多。被丢弃在这里的垃圾多种多样。既有像木板、瓦砾之类一眼就看出是废弃物的东西,也有台球桌、居酒屋看板这样的东西。



在到的入口人声鼎沸的媒体还有警察也没有来过这一带。估计是在等祈祷士们的到来。在祸津神出没的地方,没有祈祷士跟着就走进来就是如此的危险。



“我说那些人类的孩子啊,全部都被冻起来了吗?”



走在七日身后的拉缇梅利娅看着从情报贩子那里得到的照片问道。



“不好说。现在找到的尸体只有一个。剩下了的还在神隐状态。”



“那不就是说已经被吃了么。”



“说不定呢。”



七日转过头,从拉缇梅利娅手里拿回照片。那是昨天被发现的男孩的照片。前鬓还有睫毛之类的地方披了一层霜,双眼闭得紧紧的死去。



“只是,这个尸体没有被吃过的痕迹。为什么就只有这个孩子没有被吃掉,而是被冻了起来?”



尸体完整的被冷冻。没有破损,连衣服都是失踪当天的原样。



“这还用问。先从好吃的孩子开始动口,这家伙是被轮在后面的。”



拉缇梅利娅挺起胸口。在风帽的上面,脖子被丝线系住的黑尾鸥坐在那里。



“祸津神也是会挑食的。即使是贪吃如我也一样。”



“你有不爱吃的东西来着?”



“纳豆!”



“你不爱吃纳豆,那是因为那东西是腐败的对吧?尸体是被冰冻的,所以不会腐烂。……啊啊,原来是这样。”



“没错。也就是说那是冷冻保存。它是先冻起来,在肚子饿了的时候吃。”



“如果是有冰冻技能的祸津神,即使有将食物储藏的习性也不奇怪。……在这个岛上的某个地方,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孩子被保存着。”



“真好呀,冰冻技能。感觉一定很凉快。”



“那家伙好像还会‘吖咪、吖咪’的叫呢。”



情报贩子整理的报告中,有这样的记载。



“有这样的报告。从岛的深处,传来‘吖咪、吖咪’这样诡异的叫声。”



有不少的证言。在孩子消失的时候,在一起玩的朋友们说出了一样的证言。说从哪个地方听到低吼一样“吖咪、吖咪”的叫声。



“吖咪、吖咪?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英文的话就是yummy吧。就像是‘好吃’的幼儿用语。”



“幼儿用的好吃?那就是‘好次’的意思?”



拉缇梅利娅倾斜着小脑袋,七日把自己过去所见到的外国孩子们的举止教给她。



“把两只手的手指按在脸颊两边,然后说‘吖咪、吖咪’。我是不觉得祸津神会用到英语就是了。”



“那果然是正在吃着呢。嘴里不都在说好吃、好吃不是吗。”



拉缇梅利娅将停在脑袋顶上的黑尾鸥抓住,“你也很吖咪对吧?”说着,把脸拿上去蹭。“咕喵”、细小的鸣叫声颤抖着。



看来是打算把它活生生的带回去。要做成晚饭的话就把它快点杀了呀,七日这么说完之后,拉缇梅利娅回答说肉要新鲜的才好吃。



× ×



——YUuu、Mmmyyy。



太阳稍稍向西方倾斜,最热的时间段刚结束的时候。两人听到了仿佛使腹腔共振的低沉嘶吼声。七日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搜索声音的出处。



“方向,你知道了吗?”



“……估计是那边。”



拉缇梅利娅消除自己的气息向手指的方向前进。



两人已经进到小岛相当深的地方了。现在周围的垃圾比起塑料袋包裹的生活垃圾,铁架、木材一类的大型工业废弃物渐渐多了起来。由这些杂乱堆积而成的山上废弃物一根根刺出来,感觉马上就会崩溃塌下,看着都觉得危险。



两人在山脚看到了一个步调缓慢的人影在徘徊着。



“YUuum、Mmmyy……”



身高将近三米的庞大身体,一大坨赘肉从腹部中被挤出来。光看背影就知道身材是多么肥胖。身体看起来明明那么重,而他的两条腿相比之下却很细,显得极不平衡。这到底是怎么支撑着那副身体的?



七日凝神细看。在他的臀部,长出一个类似兔子一样,圆滚滚的一坨尾巴。



宽厚的肩膀被黑尾鸥的粪便涂成白色。那样子给人保护神殿或是遗迹的石像,获得生命而在动的印象。



浑圆的眼睛中央长鼻子无力的耷拉下来,把他厚实的嘴唇都遮住了。



“那就是会冰冻技能的?”



在身旁的拉缇梅利娅向七日确认道。



“你看他的脚下。”



每当那祸津神的细腿迈出一步,地面就跟着被冻住。上面被盖上一层霜,但因为酷暑而又马上溶化。在祸津神走过的轨迹上,点点排列着湿润的足迹。



拉缇梅利娅向前走去。



“来吧,赶紧把他杀了就回家。今晚可是有好吃的在等着呢。”



然后就这样大步大步向前走。但是马上,七日就阻止了她,“不能去”。



“在找到那家伙的老巢前不许出手。”



“哈啊?目标可就近在眼前的说?”



“确实这次的委托只是退治那只祸津神,但如果有其他孩子被冷冻保存着的话,我想顺便也把他们找到。”



“肯定都已经被吃干净了!赶紧杀了回家嘛。我肚子饿啦。”



“你可真吵。别大声说话。你别啰嗦快点过来。”



“……什么快点过来。我又不是狗。”



“我知道,你是祸津神对吧。”



“……你想咋样?命令我?”



拉缇梅利娅瞪着七日,一脸不爽。



“这可已经有二次了。今天,你两次对我下了‘不许吃’的命令了。还想命令我?来第三次?我记得这也是有做好约定的吧。你不会对我下命令。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我啊,很讨厌被人命令。那可比纳豆还要讨厌……!”



“不许吃人这也是做过约定的不是?今天早上的那个是在‘做确认’。”



拉缇梅利娅用手指指向走在远处的祸津神。



“那东西不是人类了吧。那我就去吃了他,现在马上。”



“我说了,不能去”



“所以说,别命令……”



“这也不是命令,这是‘祈愿’。”



“……。你向我这个喰神说‘祈求您,不要吃’?你这是把我看扁了吗?”



拉缇梅利娅无视七日的话,向祸津神的方向逼近。



但是马上又压住胸口倒地。



“嘎啊……!”



拉缇梅利娅回过头。七日掏出了一个黄金色的荷包,将里面装的东西用指尖狠狠摁住。



“喂喂,你胆儿真大呀,竟然违抗抓着你弱点的人,你是想被我碾死吗?”



“开什么玩笑……”



山脚的祸津神回头看过来了。虽然没有被发现在垃圾山阴影里的两人的身姿,但还是慢慢地向这边接近过来。



“那家伙来这里了。给我快躲起来。”



“……给我去死。”



拉缇梅利娅呸一声吐出舌头做鬼脸,而七日则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把握在手里的荷包往嘴里送,一口咬上去,发出咯哩一声。



“库唔唔……”



施加在荷包上的攻击,就这样传到了拉缇梅利娅的身上。疼得满地打滚。七日冷眼看着那为剧痛而扭动的身姿,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给我快躲起来。……不再用心地‘祈愿’一遍你是不是就听不懂呢。”



“……你可给我记好了……”



拉缇梅利娅摇摇晃晃地起身,窝身藏进垃圾山的背面。



将她的举动看完,七日也再次藏身。



愚钝的祸津神在两人所在的地方徘徊,向周围环视。



“Yuuu、Mmyy?”



不久又踩着迟缓的脚步离去,七日和拉缇梅利娅也跟踪着其背影。



祸津神的走路速度缓慢。就算有障碍物在前也不提前躲开,慢悠悠地前行。用手来摸索着,确认是否会被绊倒,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在前方发现了一只消瘦的野猫,就从口中喷吐出吐息让其冰冻。



这就是可以让周围的东西冰冻的祸津神——冻神。



冻神将不再活动的猫揪起,但没有打算立刻就吃了它。他就像是在欣赏收藏品一样,出神地盯着被冰冻的猫。



“Yummy,Yummy。”



像是很珍爱它一般将其握在手心,继续迟缓的步伐。



七日皱起眉头。这是打算先冷冻保存,再拿回老巢吗?这果然和拉缇梅利娅说的一致,说不定老巢里真的藏有大量的死尸。



“……阿七”



之前一直沉默的拉缇梅利娅在七日的身边发出声音。



“那里有人类。”



七日朝拉缇梅利娅视线所指的地方看去。



于两人所潜伏的地方,相隔着冻神的斜对面,有着一位少女。蜷曲着身体,就和七日和拉缇梅利娅一样,从阴影处窥视着冻神。



戴着和夏天的暑气不相符的飞行帽盖住耳朵。在少女的手腕上提着藤编的提篮。



“……那是在干什么呢?”



少女藏在被舍弃的佛龛后面,将手摆在胸口做着深呼吸。



在整顿好呼吸之后,她跳出来,来到冻神的背后叫道:



“等一下,塌鼻子先生!”



七日和拉缇梅利娅依旧隐藏着身影,他们搞不懂那无谋的行为其中的意图。



“那孩子一定会被吃掉喔。但是你是不会去救她的对吧?毕竟这么做我们的跟踪就暴露了嘛。”



拉缇梅利娅笑嘻嘻地抬头看着七日。



“‘想要被吃随便你。’,本来是这么想的,但……”



但是那个颤颤巍巍地把提篮递出去的少女实在看不出是那样的自杀志愿者。



“那个……奶酪,带过来了唷。”



用圆圆的眼睛注视着少女的冻神,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



“YYiiEEAAA——”



就像是用大手抄起手抓饭一样,少女被冻神抓住了。落下的提篮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对于祸津神来说,吃的东西就是指人类。



——嘶嘶嘶嘶嘶嘶



大冻神大地将空气吸入。其双颊凹下去,胸部膨胀起来。那是“急冻吐息”他想要将少女冰冻保存。



主动上前有被抓的少女大惊失色,回望着冻神。就好像在表达自己没有预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般,两眼惊愕地大张着。



“……算了,看样子她是有隐情的。就试着和她谈谈好了。”



“诶?”



七日将手放在挂皮带上的小刀上,抽出来的同时投掷出去。与此同时脚步也向前迈进。



小刀的刀刃刺进了冻神的眼球。



“OOOhhaaaaa”



“……受不了,真够烦的。”



与悲鸣一起吐出的吐息,将四周毫不区分地冻了起来。



七日躲开吐息,藏到冻神视野的死角。



然后顺势接住了从冻神臂腕中落下的少女。



四周就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冷冽。这是放在自然界里所无法想象的急剧气温下降。



七日藏身在被舍弃的神龛后面,放下少女。



“……是、是谁?”



“现在给我把嘴闭上。”



从困惑的少女身后伸出手臂,将其嘴塞住。七日从神龛后面将头露出去,窥探情况。



冻神正为了搜索少女而环顾着四周。那举止像极了笨手笨脚的巨怪(译注:北欧神话中的一种怪物,也是众多RPG游戏中的经典小怪)。那把脑袋转来转去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可爱。但他确实在向这边靠近着。



在通道的对面,依然能看到拉缇梅利娅的身影。



七日举起小刀,向插在拉缇梅利娅背后的废弃标示牌投去。



磅——。小刀击中目标,上面标示着“禁止喧哗”的标示牌震动着。



冻神做出反应,回头转向发声源。



发现了正举头看着高速振动的标示牌的拉缇梅利娅,释放出怒吼。



“emmmGAAAAAAA!”



气温变得更低,七日背后的神龛发出金属遇冷收缩的摩擦声。呼出的气变白渗入空气中,手腕中的少女牙齿打颤。



“……这可比预想中的还厉害呀。”



冻神将拳头垂向地面,朝着拉缇梅利娅的方向弯曲躯体,摆出身体前倾的姿势。那是短跑冲刺的起步姿势。



在其正面的拉缇梅利娅挺起胸脯,放出洪亮的笑声。



“如果你有本事让我尽兴的话你就来吧,看我不吃了你!”



看样子她斗志高昂。



七日从口袋里拿出荷包。他还没有放弃寻找老巢。把荷包放手里来回晃荡晃荡,向拉缇梅利娅发出“不许吃”的威胁。



看到这动作的拉缇梅利娅尖叫出来:



“哈啊?那你这是让我如何是好啊!”



“去、去”七日做出像是赶走野狗一样的手势给她看。这是在表达“给我把那家伙带上,爱去哪儿去哪儿”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



向着大声呐喊的拉缇梅利娅,冻神蹬开地面奔驰过去。



“蛤……!好快!”



仿佛至今为止的迟钝就像是骗人一般,冻神切开冰结的风,以迅猛的速度奔驰。脚边的瓦砾高高弹起,留下就像喷气机起飞一般的痕迹。



拉缇梅利娅就这么继续拽着黑尾鸥,一溜烟地逃跑了。



“你给我记住,阿七七七七七!”



垃圾山被冻神的庞大身躯削平,钢筋和铁屑等东西,在开始泛红的天空中飞舞。



不久,惨叫声带领着冻神的咆哮声,消失在了垃圾山的彼方。



× ×



四周重返寂静之后,七日释放了少女。



让气温下降的元凶,也就是冻神离开之后,四周又取回了原先闷热。一会儿冷得让人发抖,一会儿热得像蒸笼。体感被混乱,淌下令人不适的汗水。



之前冻神所在的位置,红土被冲刺的脚步掀起了一大块。



捡起落在地上的螺丝钉,上面还留着扎手的冰冷感。



“……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听到身后的少女的抱怨声,七日站起身来。



少女射向这里的视线中饱涵了满满的敌意。然而她的脸色发青,不见血色。



她的靴子被泥巴或者是油弄脏,但就被绑走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干净了。



“原本只是打算救你的,但现在不是了。看来你不是被冻神绑走的孩子呢。”



“有回答你的义务吗?”



“没有就是了。”



这名少女看起来应该还没有上初中。因为戴着飞行帽所以一眼看上去感觉更像少年,但是她穿着短裙。虽然有穿着打底裤遮掩住肌肤,但实在无法认为这是适合在垃圾山里瞎晃悠的装束。



“……哼”



少女从七日的身旁经过,走向落在地上的提篮。蹲下身子把散乱在地上的内容物一个个再装回提篮里。里面有苹果、火腿还有葡萄酒等等。



“你们才是,到底是来……。是来退治塌鼻子先生的吗……?”



少女又一次说出冻神的名字。



“你知道那只祸津神的事情吗?”



“嗯,是知道,那又怎么了?”



少女站起身,注视着七日佩戴在腰上的军刀。



“那把剑……。你是祈祷士对吧!那你果然是来退治那孩子的!”



“我有告诉你我的目的的义务吗?”



“……没有。”



少女眉头皱起来,散发出更强的敌意瞪向七日。



“看来你是不想让我杀了他对吧?那只祸津神。”



“……”



少女咬紧嘴唇,噤声不语。



七日叹了口气,放松精神。



“那么我们来说出彼此的条件如何。如果你把有关那祸津神的事情告诉我,我就说出我们的目的。那东西,和你是什么关系?”



少女稍稍犹豫了一段时间,把头抬起来。



“……塌鼻子先生他……是好朋友。”



好朋友。这用词还真有够可爱的。七日紧皱眉头。



少女断断续续的把话接下去。



× ×



少女说,她的名字叫英海。今年十一岁。是小学的高年级生。



她是财团的千金。从出生就有钱、有权、有着光明的未来。但是身为千金大小姐,也有千金大小姐的烦恼。



在孩子们的失踪事件开始大约一年之前,英海开始频繁地造访这个宝藏岛。翘掉从幼年时就作为义务而被强加的钢琴课,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看海,这就是开始的契机。



一开始还在把那些在宝藏岛的港湾附近玩耍的孩子们,蔑视为卑贱的穷人。但是每周不断碰面,被他们认出脸来,邀请她一起玩,甚至还被他们带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里。



“是英海!喂——,英海——!”



每当英海在堤坝上现身,孩子们就会挥着手臂靠近过来。他们比英海还稍微小几岁,是住在这一带的贫困阶层家的孩子。



每次英海一来,孩子们就吵着“今天的点心是啥?”,眼里闪闪发光。



在来宝藏岛之前,英海都会往口袋里偷偷藏一些小点心。



被有写着英文的薄膜所包裹的糖果、色彩缤纷的进口巧克力等等。孩子们每次都十分期待英海带过来的点心。



英海也主动地将点心大方的分发给他们。每当被说谢谢的时候,都会沉浸于施以恩惠的优越感中。



为了回应他们“再来点儿、再来点儿”的呼声,她每次都不自觉地做出“下次再带来更甜的点心”的约定。



“英海!今天的点心呢?”



“今天的可是不得了的稀罕货!”



那天英海一如既往,一边接受着期待的目光,将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掏出来的是包装成一口大小的奶酪。



“哇啊!那啥啊?”



被塑料纸所包住的那个东西,因为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糖果,所以英海也就把它当做糖果带了过来。只要尝了一口,柔和的甜味就会让脸蛋酸软融化的高级糖果。从家里带来的这个点心,本来应该是像这样的完美的点心。



然而。



“呕恶,这东西臭了。”



不知道是谁这么说着,把奶酪吐出来。



难吃、好苦、三言两语的说着,孩子们把奶酪丢弃。



“别把腐坏的东西拿来呀”,其中一人如此责备了英海。“怎么会”英海急急忙忙地辩解道。



自己也试着咬下来一口。直到这时才察觉到这是奶酪。它并没有腐坏,不甜也是当然的,毕竟这不是糖果。



然而这里的孩子们不知道奶酪这种东西。那些以为是糖而将其放进嘴里的孩子们,大概是把它当做腐坏的食物了吧。



某个人做出“唔恶恶”的夸张反应搏得了伙伴们的欢笑。



“今天的英海不给力呀”另一个人做出这样的评价。



我犯错了。



搞砸了。



英海隐藏起自己的动摇,陪他们强颜欢笑着。



× ×



“难道不是应该发火吗?那个时候。”



七日向英海如此问道。



“英海才不会发火呢。端庄、正直、优美。既然生为历史悠久的大淀家族之淑女,就应当不辱其家名,举手投足都必须要符合大和抚子的标准。”



“谁搭理你呀。在这种垃圾堆里,还大和抚子咧。”



英海在石油锅炉的边缘,将背挺得笔直正坐着。



脱掉飞行帽的这个少女,确实一副大小姐的样子。整齐的刘海儿,还有费心打理的黑发。即使有被泥土和油渍所沾污,仍旧感受得到其散发出的高雅气质。



好一位大小姐,长大了一定是不得了的美人。



所谓的大淀家是一个精英辈出的家系。一族经营着在战后靠石油进口业领导国家复兴的大企业。



她可不是应该在这种地方,像杂草一样盛开的花朵。



“你家里的人一定在担心你呢。”



“那些大人物们,怎么会担心像英海这样的人!”



哼!英海高高挺起鼻子。这花朵生长得好不狂妄咧。



“父亲、母亲、祖父大人那些人,都讨厌英海。”



“为什么?”



“因为英海是‘大淀家的家耻’。”



使用出不像小学生的用语的词汇,英海继续吐着她的不满。



“祖父大人会担心的,就只有大淀这个姓氏。他是害怕英海给大淀的名声抹黑。你可看得出这是什么的痕迹吗?”



说着英海将双手伸出来。



在雪白的手腕上,留着像是被绑住而留下的红色印子。



“那些人,为了不让英海逃出去一直监视着我。如果不听话就会教训英海,要是成绩下降了,就让英海一整天,学习、学习!而且要是英海犯错了,就会掏出家伙来打英海。嘴里嚷嚷着‘身为大淀家的淑女’什么什么的。”



“哼嗯”



英海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下头。



“英海努力了,但总是不顺利。英海总是犯错,也总是惹祖父大人生气。祖父大人到底是想让英海怎么做呢?”



“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不知道,不过”



英海紧紧握住摆在膝盖上的拳头。



“他一旦生气……英海就,觉得内心愧疚。”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吗。”



“英海肯定是不适合做大淀家的淑女。因为在这里玩的时候,就不会像那样难过。”



英海没有说在宝藏岛玩得开心,而是用“不难过”来表达。她不是为了追求娱乐而来到这里,只是作为一个逃避的场所,她选择了这里。



而和祸津神相遇,也正是她逃避到这里的某一天的事情。



× ×



“一——、二——、三——、四……”



躲猫猫开始之后,孩子们分散开来。



为了远离当鬼的孩子的声音,英海也跑了起来。



大伙儿纷纷在自己想到的地点藏身。而这垃圾弃置场正好是不管哪里都能成为好的藏身所。像是巴士的车底、看板的背面,藏在壁橱里的孩子让同伴帮忙关上了扇门。



英海寻找着谁都没发现过的新藏身所,走进瓦砾之中。



沿着地平线排成一列的电线杆,受到逆光方向照来的夕阳伫立着。附近的工厂传来撞击产生的金属音,锵——锵——,英海独自一人走着,声音盘旋在她脑袋的正上方。



英海在电线杆的底下找到了被舍弃的冰箱。



把手放在门上,费劲将其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应该可以轻易地装下英海整个人。



然而,有着令人生厌的潮湿臭气。



“藏好了吗——”听见远方传来的声音,还在犹豫的英海慌慌张张地大声回道:“还没有——”



进入冰箱的内部蜷曲膝盖,关上冰箱门之后,内部被漆黑所笼罩。



只能隐约听到远方的金属音,外面在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好了哟——”



英海嘴里嘟哝着。十秒、二十秒。过了一会儿之后换更大的音量:



“好了哟——!”



黑暗中,英海一动不动地等着。



但是不管等了多久,冰箱门都没有被打开。终于内心变得不安起来,英海想着看看外面的情况,将门向外推。但是从里面推向外的这扇门十分沉重,纹丝不动。



“咦?怎么会”



不管怎么踹、怎么敲,门都不见开。



英海内心焦急,喊声也逐渐变大。来人啊,快把它打开,快找到我。



在狭小的空间里腿都伸不直。这个被黑暗笼罩的冰箱里十分闷热,汗水涔涔渗出。



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困难。



“大家,都已经回去了么?来人呐!”



谁都没有找到她。说不定会这么渐渐被忘却,干渴而死。一旦这么想,心脏就像是被揪住一样痛苦。



真不应该藏在冰箱里面这种地方。



我又犯错了。不吸取教训,又一次失败了。给大淀家抹黑,祖父一定幻灭了吧。本应该是不得不做到完美的大淀家淑女,竟然会落得这样不争气的死法!



英海强忍住眼泪,用力咬住嘴唇。



就在这时。



嗡——



冰箱忽然发出马达的声音,英海环顾周围的黑暗。在后颈感受到冷风。冰箱里的温度慢慢下降,汗水也跟着消失。



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某个气息,踏破瓦砾,向这里靠近。



是来找自己的某人吗?但转念一想,总感觉不是这样。放轻的脚步声中听出焦急,感觉就像是在警戒着周围。



如果不是那些孩子们,那又会有谁在这种垃圾弃置场里呢。虽然不知道答案,但肯定要比变成干尸死在这种地方要好得多。于是英海敲打冰箱门。



“来人呐!那边的人!可以请你开一下冰箱门吗!”



就这样门被打开了。



“……!”



英海倒吸了口气。



从门缝中窥探里面的小脸,不是属于人类的东西。



脸有着滑溜溜的圆形轮廓,上面的眼睛就像画上去的两个点。涂着粘液一样的身躯在夕阳光照下闪闪发亮,在其脸的正中央,大鼻子无力的耷拉着。



身高不高,最多也就是刚顶到英海的腰间。



嘴巴在鼻子下面,嘴角长长地上下分裂开,延伸到耳边。它的嘴唇两端慢慢向上咧开,这才察觉到这个奇妙的生物其实是在笑。



——祸津神。



英海知道这种存在。



自古就栖息于这个国家,给人招致灾祸的存在。“要是发现了祸津神,就要告诉附近的大人哟”。在学校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叮嘱一遍,不得看它,不得碰它,因为它会吃人。



“呀!”



祸津神把鼻子凑近冰箱门的缝隙,把门打开。



英海尽力将膝盖蜷曲,将背挤进冰箱深处。但是不管再怎么蜷缩,在狭小的冰箱里是无处可逃的。



嗅嗅、嗅嗅。鼻子发出吸气声,祸津神接近过来,然后猛地跌倒,扑倒在英海的膝盖上。



“呀啊”



倒下的时候,巨大的鼻子紧紧贴在英海的肚子上,咕噜咕噜地扭着。



“这、这是干什么嘛……?”、



看着这只祸津神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幼小的孩子。



嗅嗅、祸津神鼻子发出声音,嗅着英海的体味。就像是在描字帖一样,她的颈项、她的胸膛、她的指尖,都来来回回嗅着。在最后,鼻尖停留在了她的口袋上,



“……你是想要、奶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