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三话 腕神(1 / 2)



时至今日,每每看到落樱缤纷,洋洋洒洒,他仍旧会想起六花。



祈兵学校的阴面,有一座半高不高的山丘。那里铺着绿莹莹的草坪,丘顶岿然矗立着一棵巨大无比的樱花树。一般的樱花树的寿命只有六十年,但有说法说,这棵樱花树早在一〇〇多年前就已经在这座丘上开出了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玩意儿该不会生祸津神了吧——见樱花树长得这般伟岸,使人们传起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学生们带着忌讳厌恶,来称呼它为“祸津樱”。



受到军方召集,而暂时在祈兵学校注册了学籍的龙之介尤其喜欢那座丘的森然可怖之处。也拜那棵樱花树能拒人千里之外所赐,他得以一个人在那里度过。



不论军事学,还是祈祷术,乃至在使剑的技术上,龙之介在学生中都是鹤立鸡群,唯独集团交流方面是他的软肋。龙之介固然懂得迎合大众的重要性,但是对他而言,去敬重能力低自己一等的教官,纡尊降贵去和程度底下的学友共勉,仍是一桩难事。



他并没有具体讨厌哪一个人,而是集团的喧噪让他觉得刺耳难耐。所以那座无人问津的樱花树之丘,是他在这片不得不在一个大活动室里过团体生活的土地上唯一的绿洲,是他的情有独钟的场所。



在吃饭和休假时,但逢艳阳高照的好日子,龙之介就会手捧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三天两头登上这座丘。



而他与六花的邂逅,就发生在一个樱花盼着春天的到来,含苞欲放的时节。



当时的龙之介正背靠在巨大的树干上,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书。那本书是某参加了上海压制的军人,就当时的心境整理出的手记。抓到的俘虏该杀还是该放,龙之介正一行一行地读着作者的内心纠结,忽然听到了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嗯……真不敢置信!凭什么啊?太没天理了!”



声音自树干的正后方传来。他朝后一看,只见有一名少女正边哭鼻子边发着飙。黑色的长发和娇小的体型。他从穿在她身上的制服,看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祈兵学校的学生。



“你为什么要哭?”,他一问,少女便大叫一声朝后躲开了,“呀啊啊!原来有人啊!有人你先吭一声呀,不然我多丢人啊!”



坐在正对侧的少女和龙之介一样在看书。书里讲的是,罹患不治之症的女主人公和某一位书生的恋爱故事。这位主人公最后终于要因病去世,所以她才会嚎哭起来。



“我看你刚才很生气啊。”



“那还用说。这故事竟然这么悲伤,写书的人怎么想的嘛……”少女吸了吸鼻涕,蹭蹭眼睛回答道。她在为故事的结局唏嘘不已,同时也在对那个写书的作者气不打一处来。龙之介听了,笑了出来:



“她得了不治之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没道理,太没天理了!”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所以说嘛,”少女撅起嘴,闹小情绪似地说,“正是因为这个世道不讲理,所以我才希望,至少在书里人可以幸福嘛。”



少女的名字叫六花。



尔后,两人时不时会在“祸津樱”边不期而遇。那里对龙之介而言,是可以一个人独处的中意之地,但这里本来就位在向广大学生开放的广场上,所以他没办法不许她过来。



“这的地方是我的秘密。”六花说,“在我想一个人悠闲度过的时候就会来这里。而且阿七也不知道这地方。”



阿七指的是谁。龙之介正纳闷,六花告诉他:“是小我一岁的弟弟!”。



“他一年到头都在气头上。把嘴恨恨地一撇,看得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开朗地笑着,在读书之余说话聊天。



不过基本上两人都是隔着树干,分坐正反对侧,从不互相干涉。但在某个樱花花骨朵儿开始盛开的日子里,六花把头凑到了这一侧来,提案道:



“我说,你到这边来不?”



“为什么?”



“我才要问哩。你为什么总是背对着这幅美景坐呢?”



龙之介坐朝校舍,那里尽是杂木林,景致的确不好。而六花那边可以俯瞰街景,远处还有一碧万顷的大海。



龙之介只要能一个人待着就足够了,没打算赏景。但是被六花热心力劝,龙之介只好合上书,不情不愿地绕到六花所在的另一侧去。



夕阳潜下辽远的地平线。水面波光粼粼,街道被染成一片红色。



“怎么样?很美吧?”



六花洋洋得意地高高挺起胸。



“……是觉得挺红的。”



“啊。说的是颜色?就这点儿?你没觉得‘这可真美’吗?”



“夕阳就是红的。这很普通,我不觉得这有哪里美。” 龙之介像是嫌太晃眼似的眯起眼睛,六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的情感咋就这么枯槁啊。”



在两个人开始并排看书后,他们说话的机会也多了。尽管如此,最先打开话匣子的总是六花,龙之介则每次都报以笑容,“嗯嗯”地点头称是。



“你读的全是艰涩难懂的书呢。战术书呀,教科书啥的。你不读故事书吗?”



“我读不出故事书的乐趣。”



“嚯——那战术书就有乐趣了?”



“不好说。读记事可以学到东西。”



“故事书也行啊,故事书的情节会让人胸口发闷,还会让人为爱情心焦,也照样能学到东西呀?”



“还会让人理解不了其中的情感。不过当记事看的话,也不是说看不下去。”



“你看书的角度还真是高高在上啊……。那,我把这本借给你好了。”



六花递过来的,是夏目漱石的《心》。



“嗯——。可我不怎么想看啊……”龙之介模棱两可地微笑,但六花的样子却很开心:



“那这么着吧,你为了我去读这本书。我真想听听你的读后感。”



六花以“能学到东西”这一说辞,推荐自称读不懂为爱情心焦的情感的龙之介读这本书,“如果懂得了爱情,看夕阳也会觉得美了!应该是这样。”



说着,她还竖起食指,背出《心》里的一句话给他听:



“‘但是,跟你说,爱情既是罪恶,你明白吗?’”



“……这句话难道不是在否定爱情吗?”



“……唔。爱情这东西是很复杂的啦。”



六花听了龙之介像是在拿她开涮的话,赌气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祸津樱”为春天的到来欣喜万分,在两人头上盛放出桃色的花。



龙之介时不时会在校舍里寻找六花的身影。对任何人都不抱兴趣的龙之介总会不由自主地追寻起六花的倩影。



六花在祈兵学校里得到一致的好评。打听之后才知道,她出身自用自己的血引诱祸津神的古川世家,自幼就和弟弟一起在严苛的祖父手下接受英才教育。在有关祈祷术的方面,她的实力甚至可以凌驾于十项全能的龙之介。



而且或许是阳光的天性使然,她深受学友们的信赖,成为了学校的大红人。六花总是在朋友们的簇拥中欢声笑语。



然而他们都置身在一台悲剧之中,龙之介也不例外。为了参加愈演愈烈的战争,自全国优选出来的祈祷士集合了起来。



制造出祸津神来充当武器使用的计划,“祸津兵器计划”四处碰壁。甚至有不少学友本自己制造出的祸津神给吃了。



祈兵学校里人心惶惶,计划濒临搁浅边缘。就在这紧要关头,六花利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依代,成功地驯服了祸津神。



所有人都在赞颂六花。六花也不负他们的赞扬,报以笑容。



然而在他们二人在“祸津樱”下独处时,六花却抱着双膝,怏怏不乐地把头低着:



“……驯服祸津神这样的作为,根本就是人类的倨傲。”



龙之介头一次产生了要为他人打气的想法。



“……那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伟业。”



可是他字斟句酌的这句话没能讨好六花的心情。



“……我召唤出了一个孩子,然后右臂就被染成了黄色和茶色相间的斑纹状。这么诡怪的颜色……”



六花把缠满了绷带的右臂伸过来,喁喁细语:



“我好怕。就好像连自己都变成了祸津神。”



这是他第一次想去安慰别人,想看到别人的笑脸。该怎么做才能让六花打起精神呢。这还是龙之介第一次为他人着想。



“就算你变成了祸津神。我仍旧会肯定你。”



平素言行让人捉摸不透的龙之介竟然一脸正色地说出这种话来,这让六花不禁破涕为笑。



“龙之介,你来我的部队吧?”



六花拭去泪水,一如既往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来我的部队,做我的支柱吧。”



“嗯。”龙之介竭尽所能露出温柔的微笑,点下头。他根本不可能拒绝六花的请求。



龙之介从来没有觉得夕阳西下的街景有哪里美,但是沉浸在读书中的六花的侧脸,那副被夕阳染红的样子,让他感觉到了美。



时至今日,每每看到落樱缤纷,洋洋洒洒,他仍旧会响起六花。



在“祸津樱”岿然矗立的丘上,龙之介和六花邂逅了。



而那棵樱花树,也正是他们在翩然漫舞的樱花瓣中,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 × ×



“拉缇梅利娅,我想要你。”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列车行驶的声音中,龙之介向拉缇梅利娅如是说道。



“诶?我吗……?”



拉缇梅利娅被白锭铐着手腕,瞠目结舌地看着龙之介。



两人出了第十五节车厢的集装箱,来到第十四节车厢,第二展望厅——站在拆去了天花板,举目便是满眼天空的甲板上。他们是因为诃利安萨丝不想被人看到她的吃相而被赶了出来。狂风翻动着龙之介的羽织。



“我要拐走你喔。可以吗?”



“呃……诶?为什么啊?”



他拐走我是要做什么呀。拉缇梅利娅疑惑不解,正犯愁怎么应答。



“嗯——……那个……啊咧?小咲咲呢?”她惊觉自己身边没有带着黑尾鸥,着急地四处张望。回想一下,才想起自己在吃罹神的时候黑尾鸥还在六号车厢里。



“哇……!我把小咲咲丢那儿了!”



“又是‘小咲咲’?她究竟是谁啊?”



“欸,这个。帮我解开。”



拉缇梅利娅把扣着手铐的双腕伸过去。但龙之介却面有难色地对她报以微笑:



“要是我解开了你肯定会逃跑吧?”



“不解就拉倒!略——!”



拉缇梅利娅把舌头一吐,穿过展望厅的大门逃走了。



× × ×



“唔哇……!能吃到狮童我超级高兴……!这是最棒的礼物耶!”



拘束被解开后的诃利安萨丝俯视着奎娜怀中的无头尸身。



被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阳光的集装箱内,唯有暗淡的电灯泡光溶解着黑暗。



“喔喔喔——?从谁开动好呢。狮童应该是主菜吧?那先从女的吃起!”



“呼……呼……。”



奎娜将尸体放在地上,擦去沾在眼镜片上的血,背倚着墙,缓缓地站起来。她的手里攥着卷起来的鞭子。



“……‘腕神’诃利安萨丝。我清楚自己一打一敌不过你。但是身为看守长的秘书,我可不能就这么被吓破了胆,引颈就戮。”



她把鞭子垂下来,甩出去:



“给我回牢笼里去,诃利安萨丝……!”



但她刚一动弹,腹部的罩衫就被血浸淫,嘴角淌出了血。



“唔哈。赞耶、赞耶!就该这样嘛。比起单纯地吃,当然还是开开心心地吃来得好!咱们玩那个吧——,就是‘斩手断脚看能活多久’游戏。你可要多哭哭喔?”



诃利安萨丝用手罩在嘴上,嗤嗤发笑。



“我问你哈,不是有个叫‘猪’的东西嘛?就是猪,你知道吗?那东西吧,听说除了猪叫声之外都能吃哩。和人类一模一样呢!噗嘻!”



说罢,她高举右手,变出巨大的右臂。黢黑透明、货真价实的“魔王之手”。诃利安萨丝带着穷凶极恶的表情,瞪着那只甚至顶到了天花板的臂腕。



“再小——一点……小一点。哈啊,太久不用,调整起来好难啊?”她把臂腕缩到在集装箱里挥舞起来恰到好处的大小,说了句“好嘞”凝眸看向了奎娜。



“那我就上了,喔——!”



随着一声呐喊,她向前跳跃,挥起了右臂。奎娜正打算挥出鞭子迎战,这时——巳月的那具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霍地站了起来。



他右手被切了,但左手还握着太刀。以它做盾牌,挡住了诃利安萨丝的五指。



“什喵!?”



受到始料未及的妨碍,诃利安萨丝惊愕不已。而奎娜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地瞪大了眼睛。



“看、看守长……!?”



“别勉强自己,奎娜。你不是还受着重伤吗。”



“总比您要好吧!?”



诃利安萨丝恨得咬紧牙关;“哪有这样的……!这家伙没了脑袋竟然还活着!”



她想用手掌强行推过去,谁知反而让刀刃在指头上刺得更深了。诃利安萨丝见到了刀身上波动的不祥刃文,惊叫一声“咿!”朝后跳开。



她知道那把刀的可怕。以出奇的锋利著称的妖刀——“千子村正”。相传,它的刀刃之利,只要把刀刀尖朝下地放在地面上,就能一路沉进地里直到剑锷碰地。真险啊。要是和那东西交刃,手指轻轻易易就会被剁下来。



“看守长……你为什么,还活着……?到底是用什么说话的……?”



巳月把村正夹在腋下,空出来的左手拿起被龙之介斩下来的右手。一边把那只右手接到手腕的断面上,一边回答:



“死不掉的啦,我。”



奎娜明白过来了。不消说,声音当然不是从身体里传出来的。她惶惶然地把视线转向脚边的人头。地上的巳月的脑袋正仰视着奎娜。



“别盯着我看嘛,怪害臊的。”



“咿啊……!”



奎娜的背撞到集装箱的墙上,软绵绵地坐倒在地上。



会说话的人头比会动的无头身体更渗人。



“你这不也能发出这么可爱的声音嘛。”那人头咯咯地笑着。



身体取回了右手,用双手架起千子村正。



顷刻间,摆出前倾姿势的诃利安萨丝发足奔来。



“连头都没有,你拽什么拽啊!”



巳月的身体敏捷躲开诃利安萨丝的猛攻,抓住破绽挥舞村正。看起来像是没有头的身体在自动的活动,但其实巳月的人头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啊,那身体……是看守长在控制的吗?”



“啊啊?那还用问,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啊。”



“简直是在做噩梦……”



随着列车提速产生的晃动,电灯泡也在忽左忽右地摇摆。在暗淡的光照下,无头的尸首和拥有“魔王之手”的祸津神在互相躲避着对方的攻击。



人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说道:



“反正脑袋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来聊聊天好了。我啊,被诅咒了,是‘生神’下的咒。”



“‘生神’……?”在人头边的奎娜蹙起眉头。奎娜也是一介祈祷士,对祸津神的种类有一定的认知,但“生神”还是头一回听说。



“哎,毕竟那是超稀有的祸津神。你知道‘祸津兵器计划’吧。就是在战争时期,把诞生出的祸津神作兵器用的那个计划。那时候我十七岁。他们让我弄个祸津神出来,当时给我的就是那把‘天丛云’。这你知道吗?”



“是三大神器吗……?原来那东西现在还在啊。”



天丛云剑是在日本神话中登场的传说之剑,是与“八尺之镜”、“八尺琼勾玉”并称三神器的宝刀。那本来是以区区一介祈祷士的身份,连碰一下都诚惶诚恐的神器,而巳月竟用那把剑造出了祸津神。



“那把剑吧,斩过一条蛇。把它的头竖着一刀两段,但蛇却没有死。所以就又劈了一刀。蛇痛苦得直挣扎,可仍旧是没有死。于是就又一刀、一刀地接着劈下去。最后砍了七次头才死。头被分成了八段。”



“……那条蛇变成了祸津神……?”



“对。就是那条蛇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以我手里的天丛云剑作依代诞生出了祸津神。有着八个头的‘生神’八岐大蛇。不过那是个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可爱就是了。”



玩弄生死,让神出世——军方和巳月的作为令奎娜恐惧,但当事的巳月却像是在讲愉快的回忆一样“嘻嘻嘻”地笑着。



“那家伙从我嘴里跑进去,把我的内脏给吃了。我以为难逃一死,结果却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受的伤还会在一眨眼功夫间痊愈。直到现在那个心疼的八尺大蛇还待在那边那具身体里。它还在我的身体里,让我活下去。不论疾病、毒、麻痹、裂伤,都对我不管用。怎么样,妙不可言吧。”



因祸津神引起的肉体变化。这或许也跟驯服祸津神的六花一样,可以说是“祸津兵器计划”中少之又少的成功案例。然而巳月口口声声说是“妙不可言”,但口气中包含着憎恨和愤懑。



“拜它所赐,我的成长也停止了。古文献中所记载的生神的能力是‘噬氏’。吃人的名字,把他弄得不老不死。”



“吃名字……?看守长不是有名字的吗?”



“你搞错了。巳月不是我的名字。名字里的第二个字确实是‘月’,但没有‘巳’。还不单单是我一个人,周围的人,甚至是取名的父母都把我的名字忘了。登在记录上的名义也全部改成了‘巳’。这都是被那个八个脑袋的蛇给吃掉的。”



“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发生吗……?”



“就是因为可能,所以我这才死不了的嘛。我是很想宰了那条蛇,但它愣是不出来。做依代的天丛云剑也不知所终。如果不找到它把它破坏掉,我就一直是不老不死。永远的十七岁。”



诃利安萨丝跳起来拉开距离,巳月的身体掷出了短刀。妖刀“伊塔姆”在狭小的集装箱内发出“嗖嗖嗖”破空声,飞快地回转着,将墙壁和天花板统统冻结了起来。



“……是找天丛云剑……所以才在搜集妖刀啊。”



“我在全国摸索有关刀的传闻,找着找着,自然就能碰着妖刀。不过嘛,这也正巧。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体,不就用不了会侵蚀使用者的刀吗?”



身体将手臂前伸,用手指操纵着伊塔姆,同时脚跟后移,朝人头接近。他把村正收进剑鞘里,趁诃利安萨丝不注意,双手捡起了头。



“我再告诉你个有趣的事吧。其实脑袋被砍掉其实没人想的那么痛。虽然血会一下子喷一堆出来,意识也会一瞬间跑远就是了,嘻嘻嘻。”



巳月举起人头,大喊一声“合·体!”把头拼了上去。脖子的截面发出“噗呲”一声,冒出水蒸气,没过几秒巳月就把双手撒开了。脖子已经完全接合了,他左右掰了掰来做确认。



“这果然……像在做噩梦。”



“我又何尝不是啊。”



巳月拾起看守帽,在大腿上“啪啪”拍两下后扣回头上。然后手臂向前伸,接住了飞回来的伊塔姆的刀柄。



诃利安萨丝之前一直躲伊塔姆,现在已经气喘吁吁。



“这太奇怪了吧……就算你被诅咒好了,怎么砍了脑袋还死不了啊!你分明比祸津神还像怪物嘛!”



“哈!事到如今你才知道吗,你个傻瓜。顺便告诉你,我可比祸津神还要残酷咧!”巳月把伊塔姆收进怀里,重新拔出村正,“放马来啊,我给你数着,狠狠杀你个七回。你可给我哭得好听点儿啊?”



“……看守长。不能杀了她。”



“哦噢,对了。是要抓她来着。”



“咕……!别把我看扁了……!”



诃利安萨丝身体前倾,飞扑而来。



巳月也向前冲去。



以出奇的锋利著称的千子村正将集装箱斜向切了开来。呲呲,集装箱的一个角沿着被斩出的斜面滑下,落在铁路的旁边,远远抛在了列车后面。



天花板大开,头顶铺展出一片晚霞。



两道人影在斜阳下面对面而立。彼此接触着没再动弹。



“哈啊、哈啊……”



诃利安萨丝已经气喘如牛。张开五指停在巳月的眼前,意欲抓住他。千子村正的刀身正扎在那只手的掌心中。



劈开了集装箱的村正之刃,此刻扎穿了“魔王之手”的手掌。



“别乱动。上面还指示我尽量完好无伤地把你带过去呢。”



“烦死了笨蛋!去死!”



诃利安萨丝弯曲手指,夺过村正。转身背向一不小心松开手的巳月,从集装箱上跳了出去。



她跳到了前方的车厢——第十四节车厢的甲板上,随后有猛力一跃,跳到了展望厅的屋顶上。“抢到‘无所不斩之剑’喽!看我不拿它反过来砍死你!”——她说着,正要用左手把插在“魔王之手”上的村正拔出来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咕啊,这,是什么……”



握住村正的左手陡然变得浑黑。麻痹感沿着手臂一路爬上来,开始侵蚀诃利安萨丝的身体——。



“真是个蠢货。妖刀会侵蚀使用者,结果还空手去拿。”



“呜呜……!我受够了!”



诃利安萨丝惮于妖刀的诡异,把它从车厢屋顶上扔了出去。



“啊啊!村正!”



巳月当即去接,但还是够不着。村正落在铁路旁,消失在车厢后方。



“你你……!那可是都可以拿去展览的利剑呐!”



“谁管你!我受够了,不和你打了!”



泪眼婆娑的诃利安萨丝把直到现在还在发麻的左手护在胸口,背朝巳月跑了。



“糟了。别跑,站住!”



巳月立即掏出伊塔姆,随即听到背后传出“啵叩”一声不祥的声音。



他们回头看去——被连在脚下第十五节车厢后面的最后一节集装箱顶上,跳出来了一个女人。



“……哈?”



于肩膀上飘曳的金发,深绿色的工作服。还有——戴在那女人脸上的硬质防毒面具——。



“看守长,那是……”柯茵面无人色,看着跳向前方车厢的那个女人。



“不会吧,其他的HC启动了……?”



又有一个从集装箱里出来了。第三个、第四个,HC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出现的HC一共有十九个。也就是说,HC全部都启动了。



“完、完了……我的仕途啊……”



HC沐浴着夕阳,向前方的车厢跳去。



打下的无数人影纷纷跨过丢了魂似的巳月,离开了。



× × ×



“有一堆人来袭了!”



为数众多的祈祷士正位于建有甲板的第二展望厅里。



这里本是一般人禁止入内的车厢,但现在已经对从前方车厢逃过来的乘客开放了。为感冒的症状所苦的人们混在祈祷士群中,横躺在沙发上,由其他幸免于难的乘客和乘务员们来照顾他们。



听到窗边祈祷士的一声吼,休闲室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向了甲板。一见到接二连三在甲板上着地的带着防毒面具的脸,曾看过在前方车厢里的战斗的祈祷士吓得哆嗦起来。



“是她……!竟然还有这么多啊!”



祈祷士关上通往甲板的门,抵御她们的侵入。然而——。



‘杀 戮×进 击×解 放——’



HC们一个个在右手上罩上巨大的臂腕,开始攻击车厢。HC们打凹了车厢的门,爬上屋顶,打碎车厢的侧窗攻进来。



“拔刀!以保护乘客为优先。”



队长级的祈祷士喊道,一把把军刀被拔刀出刃。



第二展望厅陷入了阿鼻地狱般的混乱状态。吓得魂不附体的乘客们四处逃窜,祈祷士在人群中见缝插针似地奔走其间。



三名祈祷士接连将白雨的剑尖刺入进到车内的HC身体上。



然而HC却没有倒下。



‘祈 祷 士×杀 戮×迎 击——’



巨大的手臂将一名祈祷士一把握住,抛出了窗外。传遍车厢每个角落的尖叫、悲鸣、哭声——。又有一个被捏扁的祈祷士喷出了血沫。



将阻止列车暴走的任务交给了雪生,七日奔着诃利安萨丝的牢笼,前往后方。



在他来到酒吧时,从对面的第二展望厅里跑出了一群乘客。



“怎么了……?是诃利安萨丝搞的鬼……?”



他从惨叫着跑出来的人群中发现了紫色的卫衣。七日钻进朝这里涌来的人群,抓住了拉缇梅利娅的卫衣。



“咕啊!”



“拉缇梅利娅,发生了什么?”



一看才发现她正被白锭扣着。她是摆脱了拘束逃过来的啊。



“阿七!不得了了。我把小咲咲落下了!”



“咲?别急着走,先说龙之介怎么了。诃利安萨丝逃了吗?”



“诃利安萨丝她……应该逃了哦。毕竟那牢笼是开着的嘛。”



“可恶……你找得到她的气息吗?”七日催促道。



拉缇梅利娅闭上眼睛。但是情况不对劲。找得越是投入,气息就越是分散,乱移。



“……不清楚。我觉得是有她的气息没错……”



“什么叫不清楚啊。找不到吗?”



“谁叫近似的气息有一堆在嘛!”



“……近似的?”



咚,一个女人的身影紧贴在玻璃窗上。七日和拉缇梅利娅把脸转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金发和深绿色的工作服,还有戴在脸上的防毒面具——在前方的车厢被雪生打倒的HC,她的右手正罩在巨大的黑影之下。



“Helianthus·Clone……!”



七日的呢喃声刚落,窗户便被巨大的右臂打破,响起刺耳的巨响。



窗户的玻璃被打得连渣都不剩,HC一个接一个地从那里闯了进来。



‘进 击×杀 戮——赶 尽 杀 绝’



乘客们嘶声尖叫,祈祷士们在前方、后方聚集起来。



“拔刀!拔刀!”



就连这里也打响了拔出军刀的祈祷士和HC间的战斗。



“哦噢!怎么办,阿七?要打吗?没有白雨也照打不误吗?”



“你被扣着白锭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七日让拉缇梅利娅躲到了墙边,然后冲入前方战场。四下环视,看真正的诃利安萨丝是不是在这个HC群里。



“哇啊啊!别过来!”慑于那巨大的手,年轻祈祷士后退撞到了七日。七日把手搭在那个祈祷士握着军刀的手上,从背后控制着他,挡住挥下的巨大之手。



“喂喂,好好架着,你是活腻歪了吗!”七日抓着祈祷士的手,把军刀的剑尖刺入HC的脖子。然后马上把刀刃一横,挥出一记横劈。血沫从脖子里喷出,HC颓然倒下。



七日靠那个祈祷士作支撑,飞身往从背后逼近的HC的下巴上踹了一脚。HC被吓住了,但还是挥出了手臂。



七日把祈祷士撞开,自己也跟着飞身翻了一个前滚翻,躲开了五指的横扫一击。然后顺势捡起倒地的祈祷士身边的白雨——顺势向出现在眼前的另一个HC的下身放出快如闪电的一刀。那一刀切下了她的脚腕。



而后他将刀剑刺入追过来的HC的胸口,把剑拔出来后的下一个动作就斩飞了丢了脚腕跪在地上的HC之首级。



“还真多啊……。记得好像说是有二十个来着……?”



酒吧里尖叫、悲鸣、呐喊声相混杂,七日在车厢深处看到了身披羽织的身影。



“龙之介……!”



拔出了一把白雨的龙之介也一样在斩杀朝他袭来的HC。



七日冲向龙之介。龙之介也发现了七日,并朝这里逼近。



双方挥刀斩下朝自己扑来的HC的首级,而后毫不放缓白雨的劲头,在车厢的中央交刃。



锵——。两道刀刃对撞,发出尖厉的金属音。



“……嘿,龙之介。不好意思了,要是错怪了你算我的不是。说吧,这些是不是你干的?”



“你不必赔不是,古川。这些大致上,都是我干的。”



龙之介毫不畏怯,泰然自若地如实招来。



七日越过相交刃的刀身,狞视着那张温婉的笑容。



“……好你个混蛋啊。你的目的是诃利安萨丝吗。”



“啊啊。不过目的已经达成了。”



“那就快让这帮家伙退下。已经够了吧?”



“指示装置给别人了。不在我这儿。”



“给别人了?给了谁?”



“海德兰洁尔。”



“啊!?”



两人同时把刀身推开,拉开距离。七日瞪着龙之介,问道:



“她在车上?”



“在喔。就在这辆列车的哪个地方。”



“是在驾驶座那里吧。”



七日很快就想到了。这就是列车之所以没有停下来的理由。蒸汽机火车的暴走,不作差别肆意袭击的杀戮克隆体——这些场景都正合愉快犯的胃口。



“又是那家伙……”



回忆起那只浑似新月般笑弯了的青紫色眼睛,七日轻声地咂了一舌。



× × ×



“祸津神也用上机械了,科技改变未来啊!”



海德兰洁尔一边查着厚重的说明书,一边竖起双手的食指,敲打打字机上的按钮。



这台摆在驾驶操纵台上的打字机正是给HC发送指令的指示装置。海德兰洁尔打完指令,把拉杆一拉,打字机咔嗒咔嗒作响,自动地运作,记录下HC们的行动。打印纸从打字机的后面印出,拖到了驾驶台的底下。



“大小姐,你给机器人们下了什么命令?”



一直在拼死拼活送煤炭的老伯把触手搭在竖放的铲子上,问道。为了擦去满头大汗,他的头上正搭着一条毛巾。



“那不是机器人,是克隆体。你想知道吗?我是怎么组合命令的。”



HC的每次行动都是把从十万个单词中抽取的三个词奉为圭臬,而这些命令都是操作者事先在指示装置里输入的。打进去的三个单词会形成克隆体的性格。



“我选的是‘人类×杀戮×赶尽杀绝’。”



“真不愧是大小姐,像‘杀戮’这种高竿词汇,一般的祸津神想必想都想不到!”



“咯呵呵!”



了却一桩事务的海德兰洁尔把帽子脱下,扑扇扑扇,把它当扇子用。



“好了。这下在火车一头扎进城镇之前就能有些乐子了……可是一直在这里干等着也好无聊!”



提速的列车驶入了山中。前不久还赤红的天空,现在被染成了晦暗的群青色。长庚星在混混沌沌的半月旁闪烁着。



等间隔的路灯以骇人的速度流向后方。左看右看全是清一色的杂木林,一成不变的风景已经让海德兰洁尔开始厌倦了。



她把椅子一转回看背后。紧贴在背后的就是一座从煤炭库里涌出来,一直流到驾驶席这边的煤炭之山。她对操着铲子送煤的老伯的背影说道:



“我稍微去窥伺一下喔,老伯。”



老伯停下活,用毛巾擦擦那张大脸上的额头。



“可这么做好吗,大小姐。照龙之介的话说,那可恨的古川家小子不是也在这车上吗?”



“他啊……我确实怕见他……不过我会让他找不着我的。帮我用影子做一个虫子那么大的东西出来。我把眼球埋里面。”



“不成。大小姐的依代就只剩那一个了,恳请您行动再慎重一些。眼珠万万不可离开您本身的身体。”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不都说了吗,会让他找不着我的。快做。不然我就亲身直接去窥伺了喔?”



“嗯……又耍任性……”



老伯颇有微词地操纵影子,做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甲虫。



海德兰洁尔接过独角仙,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是个啥?”



“是独角仙。雌的。”



“独角仙?可我更喜欢蝴蝶,要那种长着漂亮花纹的。”



“照蝴蝶飘来飘去的飞法太惹眼了。还请你贴在墙壁上不要动为好。”



不得已,海德兰洁尔只好取出青紫色的眼球,押进虫子的体内。在没有眼珠的“怪变神”身体的一个部位上埋入眼珠,对它“视野Jack”。



翅膀一展开,就能看见埋在背后的青紫色眼眸。



“嗯嗯。独角仙也不赖。那我去去就回。”



“路上小心。还请您不要太勉强自己。”



独角仙“啪啪啪”地振动翅膀,从海德兰洁尔的手中起飞。然而刚一离开手边,破空飞来的橡皮筋便贯穿了独角仙。磅!影子被打了个粉碎。



“嗯哦……大大大大小姐——!?”



老伯回头望去,只见一人正任凭短裙在狂风中翻飞,立于煤炭库之上架着免洗筷拼成的橡皮筋枪——此人正是大坂雪生。



“该死,你是谁……!胆敢动我大小姐……!”



“沉、沉住气,老伯。我没事。”



海德兰洁尔的身体拾起落在地上的眼球,装回原先的眼窝。虽然独角仙被打飞了,但做依代的眼球奇迹般地幸免于直击。



“怎么会……打偏了……?”雪生懊悔地咕哝着,丢去了一次性的橡皮筋枪。



“大小姐!您没受伤吧……!?”



“不要紧。嗯。一点也没事……不要紧。”



取回了眼球的海德兰洁尔淌着涔涔大汗,点了好几次头。



平复了心情后,她看向煤炭库上的雪生。



“是雪生啊。净会耍小把戏。”



“海德兰洁尔!就是你让列车暴走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问我,雪生。对我而言这个问题无异于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听不懂耶。意思是不让列车暴走,你就会死?”



“意思是:要是太无聊,我就会死!”



海德兰洁尔一脸自豪地大开双臂,雪生死死地瞪着她:



“……那就只好让你去死了。”



“库库库。别自以为是了。且不说阿七或是狮童,你又能做什么,别忘了你可是六花队最弱的。”



雪生把嘴唇一抿,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只小木槌。



“……我先声明,我可一点也不弱。是那些人太奇葩了。”



木槌弹指间巨大化,超过了雪生的身高。无数的文字“打”从立在煤炭之山上的木槌击打面上冒了出来,又随风散去。



“一起游戏吧,海德兰洁尔。如果你喜欢华丽的,我就成全你。”



× × ×



“哦噢——?这人死了?”



拉缇梅利娅现在仍位于酒吧里。祈祷士们和HC们正打得不可开交,被白锭扣住的拉缇梅利娅老实地待在窗边避难。



她正匍匐移动着,碰巧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冰华,她凑过去往她的脸上看。



在先前的战斗中被HC捏扁了的冰华正闭目沉睡着。可能是身体有哪里疼,她的额头浮出来豆大的汗珠。身上的制服敞开,露在外面的雪白肌肤上贴着许多歌留多牌。



拉缇梅利娅用食指戳戳她的脸蛋,正在沙发前挥舞白雨的炎华见了这一幕,连忙大叫:“哇啊啊啊!喰神!?不许吃冰华!”



她把战斗晾一边,摆正了白雨。



被炎华瞪着,拉缇梅利娅站起身,“真失礼。你当我是那种见着什么东西都照吃不误的穷小子吗?”



“你不是刚刚才把细菌给吃了吗……感冒已经治好了?”



“治好了啊!精神倍儿棒!”



“那还真是太好了呢……”



炎华的脸颊通红。在说话的时候也时不时会咳嗽。造成威胁的不仅仅只有HC的袭击,蔓延的感冒也还留存在列车内。



“你是敌人还是友军?你倒是快告诉我该怎么对待你才合适啊。”炎华架着白雨警惕周围的HC。视她的答复,白雨的刀尖有可能不得不指向她。然而拉缇梅利娅却纳闷地偏着脑袋。



“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是取决于你的吧。我就是我啊。”



“……啊啊,但是,你我是祸津神和祈祷士,所以……就是敌人了吧……?”



炎华举棋不定,这时白色的羽织从视野中闪过。龙之介避开HC的猛攻,站到了拉缇梅利娅旁边。



“局长!”



“炎华、冰华。你们能下车就赶快下。这列车不会停了。”



“……诶?”



龙之介只交代了这一句,便抱起了拉缇梅利娅。



“唔哇,欸,放开我……!”



“我不。不是说过要拐走你的吗?”



龙之介离开沙发,朝前面的车厢奔去。



七日追在那道背影的后面。在和HC错身而过时砍飞了她的头,穿过了正上演着祈祷士和HC间的鏖战的餐车和第一展望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乘客都去了后方避难,HC的袭击都集中在后方的车厢。前进到八号车厢以后,就只能看到藏在个别座位阴影处的乘客,不见祈祷士和HC的踪影。



七日一边紧盯着龙之介的背影,同时在琢磨有关诃利安萨丝的事。他原先的目的是打倒诃利安萨丝,夺回六花的右臂。



拉缇梅利娅说,牢笼是开着的。龙之介说,他已经达成了目的。能设想到的最坏的情况,就是诃利安萨丝从这辆列车逃走。以她的身体能力,即使是跳下极速的暴走列车,也不是做不到。



“……只能这么做了。”



既然没有擦身而过过,就说明诃利安萨丝在牢笼所在的后方。然而他正追着龙之介朝前方跑着。追二兔不得一兔。那就让另一只兔自己送上门好了。



七日边跑边用左手握住白雨的刀身。一口气划破了手掌。



“——‘祸引’。”



把自身的血肉用作诱饵,引诱祸津神。这是古川流独门的祈祷术。



馥郁的香甜气味充满了车厢。虽然离后方车厢有一大段距离,但如果是感官几近禽兽那样敏锐的诃利安萨丝,绝对会察觉到这个气味。



“好好追过来喔,诃利安萨丝——”



嗅嗅,诃利安萨丝吸吸鼻子。她闻到了某处传来宛若桃花般的甘甜香气。



“……阿七?是阿七吗?”



嗅嗅、嗅嗅。她四肢伏地地向前爬。那是有着香甜血肉的,古川族人的气味。



“好饿啊,好饿啊……!”



自从出了牢笼,她还什么都没下肚。也正因为这样,她无比渴求这血肉。从牢笼中重见天日的第一餐,古川七日是再合适不过的美餐了。



“阿七、阿七、阿七……!?在哪儿?”



嗅嗅、嗅嗅。追着追着,诃利安萨丝倏然停止了动作。



“……这里?”



高举的右手上,罩上了巨大的“魔王之手”。诃利安萨丝把手挥向了正下方。她抓在飞驰的列车的屋顶上,将屋顶一把捏烂,整个剥了下来——。



吱嘎吱嘎、车厢的天花板上突然轧轧作响,玻璃窗应声碎裂。



“……啊?”



车厢浮了起来。七日停下脚步朝屋顶看去。屋顶被压瘪,状似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



“喂喂。原来在这里啊!”



金属摩擦声响遍整个车厢,最后屋顶终于被扒开了。夜空在头顶一览无余。



诃利安萨丝用巨大的手臂举起了天花板,从相邻的车厢屋顶上看向车厢里的七日。



“找到阿七啦……!”



诃利安萨丝向仰视着她的七日露出笑脸。虽然她比五年前长大了不少,穿着的不是白色连衣裙而是黄色的工作服,但凭她那头艳丽的金发和右手上的斑纹,一眼就能看出他就是从六花身上夺走了右臂的“腕神”诃利安萨丝。



有着不同于克隆体的不祥气氛,她就是本尊。



“我来讨回那手臂了,诃利安萨丝……!”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来讨讨试试?”



诃利安萨丝把被捏成了棒状的屋顶砸向七日。



七日在过道上前滚翻躲了过去。变成了一坨铁块的屋顶在车厢的地板上弹起,撞倒了一排排的座椅。铁板撞击的噪音响彻了夜空。



“可恶,这闹得比那个某某人还华丽啊……!”



碎片横飞之中,诃利安萨丝在座椅上着地。间不容发地高举起手掌,扑向七日。



“阿七、阿七!啊啊,你怎么这么美味啊!”



诃利安萨丝渴求着七日因祸引而更添滋味的血肉,祭出她巨大的臂腕。她耷拉着口水,双眼充血,俨然一只狩猎猎物的猛兽。



七日谨慎地闪躲她的每一击。大动作的攻击好躲,他本以为只要不被握住就造成不了威胁,谁知——



“喝啊啊啊啊!”



诃利安萨丝如同要把七日连同周围的座椅一起捞起般挥出手掌。手臂的机能不仅仅只有“握”,还可以挠、砸、甩。



七日同座椅一起被打飞,狠狠地拍在了车厢的侧面。



“啊……该死……就不能冷静点儿吗,那个混蛋……!”



一只五指折叠在一起的右臂被举到了七日的眼前。那只手不仅仅是握实了,它化作巨大的拳头,痛殴——



“去死死死死死!阿七!”



“喂喂……!”



七日一个前滚翻避开了拳头。



紧接着,破碎声轰然响起。车厢因为冲击而倾斜,车轮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音。乘客们的行李,乃至座椅本身都被弹起,四处飞散。



车厢倾斜了,一时间光靠单边车轮在行进,随后又因循重力放下了另一边的车轮。其造成的冲击又引起“嗞——”的一声巨响,撼动了车体。



七日抬起头来,顿时哑然失语。



车厢的墙壁没了。或许是因为周围的座椅全被砸飞了出去,墙壁前的一块地面上付之厥如,只有诃利安萨丝以正飞逝而去的杂木林做背景站在那里。



“……我说,你不是想吃我吗?要是吃了那样一拳,我岂不要变成肉酱了……”



“没事儿的啦——,阿七就算变肉酱了也一定照样美味。”



“哦。”



“我保证把你吃得干干净净,就像吃六花的那次一样。”



“……”



七日凝视着诃利安萨丝站起来,再次架起白雨。



压下腰会有手掌砸下来,跳起来又会有手臂伸过来。在那只不祥的巨大手臂下,猎物无所遁形。现在墙壁天花板都被扯走了,这更方便了手臂的活动。



那么就只有——七日发足直奔。奔向巨大的手臂所够不着的地方,她的腹怀——。



然而诃利安萨丝却随着七日的接近,自己也向前冲出。同时,巨大的手臂也杳然消失。就在七日的刀刃就要劈下去的前一瞬,诃利安萨丝靠着她的爆发力抱住了他。



“呵呵呵。抓住你啦!”



“……啊啊,对了。那玩意儿是可以收放自如的来着。”



就连腹怀也没有死角。



诃利安萨丝抱牢了七日,指甲刺入他的背部。



“嗯哼。我开动啦!”



她舔了舔上唇,一口咬上七日的脖颈。



对“祸引”产生反应的祸津神不止诃利安萨丝一个。



被龙之介抱着的拉缇梅利娅也同样察觉到了从后方飘来的香甜气息。



“……嗯?好甜的味道……!这是阿七的气味吧?”



拉缇梅利娅乱蹬乱踢,从龙之介的臂腕中滚了下来。



龙之介也驻足,观察后方车厢的动静。



“……‘祸引’啊。大概是打算把诃利安萨丝引过去吧。”



有冲击从后方的车厢传过来。破碎声传入耳中。整节车厢大幅地摇晃。究竟发生了什么?拉缇梅利娅向后方的车厢飞奔而去。



被撇下的龙之介沉沉地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拉缇梅利娅一打开门,被破坏得天翻地覆的客车厢便映入眼帘。车厢的天花板被剥去,墙也被拆走,可以说变得像第二展望厅一样四面环天。车厢正中间,七日背朝着这边,被诃利安萨丝紧抱着。



“……阿七……?”



诃利安萨丝的牙陷进七日的脖颈。淌出来的血液染污了七日的西装。



“阿七!”



“怎么了,吵死人了。”七日头也不回,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你干啥让人吃你啊!”



“还没被吃好吗。”



诃利安萨丝的脸从七日的脖子上离开,冲着他的鼻头愤愤地抱怨道:



“……为什么……不乖乖地被我吃掉啊……!”



七日的左手抱在诃利安萨丝的背后,手里握着一把小刀。这把对祸津神专用小刀“小雨”不同于从其他祈祷士那里顺手牵羊过来的白雨,是在召唤拉缇梅利娅的时候让她拿在身上一起带过来的。



镌刻着独特斜线的短刀身刺入了诃利安萨丝的体内。七日用力把小刀的整个刀身都刺了进去。



“咕啊啊……!”



诃利安萨丝发出痛苦的呻吟,当场跪了下来。



七日举起了白雨:



“……别了,诃利安萨丝。”



一声道别后,他挥下白雨直取她的头颅。而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小刀高速回旋着破空飞来,弹开了白雨的刀身。



“呿……”



嗖嗖嗖——。妖刀伊塔姆在七日的头顶盘旋,像回力标一样画出弧线往回飞。而抓住伊塔姆的人,正是狮童巳月。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让你杀了她的,古川。”



“……别坏我事儿,狮童兄。你这是不害我白被她啃了吗。”



诃利安萨丝趁机发足飞奔。后方有巳月守着。那就去拉缇梅利娅所在的前方车厢——。



七日立刻反应过来,追向她。



然而纸烛龙之介却和诃利安萨丝错身而过,挡在七日前。



“让开!龙之介。”



“不让。我也不能让你杀了她。”



“……该死。你们到底是闹哪样啊!”



前有龙之介,后有巳月,七日怒火中烧。六花的右手臂明明近在咫尺,昔日的战友却在阻挠他。



诃利安萨丝被龙之介护在身后,抬起头:



“龙之介,人家后背被刺伤了……!”



“嗯。被那把小刀刺中一定很疼吧。诃利安萨丝,你快离开这列车吧。”



“咦,不要。难得有美食能吃!”



“以后还有机会啊。要是机会不来,就由我来制造机会吧。”



“我不要啦!现在就想吃!”



龙之介面带温柔的笑容,拔出诃利安萨丝背上的小雨。



其带来的疼痛让诃利安萨丝发出了轻声的哀嚎:



“呜啊啊……!”



“别太为难我了,诃利安萨丝。”



诃利安萨丝感受到那温婉口气中隐藏的魄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还有,诃利安萨丝,你能听听我的一个请求吗?”



“诶,是什么?没问题,龙之介的请求,我听!”龙之介一直顺着诃利安萨丝的任性要求,现在换他有事相求,这还是头一遭。诃利安萨丝昂首挺胸地扬言道。



龙之介把视线转向了站在车厢一角的拉缇梅利娅。



“我想要那个孩子。她是‘喰神’。你帮我把她一起带走。”



突然变成话题中心人物的拉缇梅利娅睁圆了眼睛。“……诶?”她和诃利安萨丝面面相觑。



“嚯——,这家伙就是喰神了?你要她?明明只是个小不点?”



“别这么说呀。那是你妹妹。”



“真的?”



拉缇梅利娅不知怎么回答是好,看向列车中央的七日。



“……那啥……好像是这么回事啦。不过……我——”



七日向前方的车厢努努嘴。意思是,逃。



“——我,才不认你做姐姐哩!”



拉缇梅利娅大叫一声,夺路而逃。手上还铐着白锭,奔向了前方车厢。



“啊,给我站住!”诃利安萨丝立马追了上去。



七日正要行动,但龙之介在他行动之前拔刀挡住了他。



“对不起了,古川。事情就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啊。你为什么想要那家伙?”



“我猜,理由应该是和你一样吧!”



嗖嗖嗖——



七日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向后跳开。龙之介也后退了一步。



锵——,伊塔姆赫然插在了关着的贯通门上。



“我说。两位能让一让不?”说着巳月从怀里掏出了收在金黄色剑鞘里的——新的妖刀。



× × ×



诃利安萨丝破坏车厢墙壁时的冲击,让整辆列车都震动了。



其造成的影响甚至波及到了最前面的火车头——



“呀啊!”



一起游戏吧——雪生这才刚放出豪言壮语,煤炭库便剧烈地晃动,她失足滑了一跤,一屁股跌在煤炭之山上,左手握住木槌,右手压住掀起来的短裙,一路滑了下来。



“呀啊,不要啦!”



“了结了她,吃啊,老伯!”



“遵命!”



老伯张开大口,迎接滑落下来的雪生。



雪生把脚前后伸开,抵住老伯的上唇和下颚。



“不要,哇,住手啊!”



老伯的嘴上下蠢动。他吐出舌头,伸向正在负隅顽抗的雪生的光脚丫。



大腿被“嘶溜”一舔,雪生失声尖叫“咿——!”。



“这丫头的肉嫩呀!”话音刚落,木槌便砸在了老伯的头上。



咚——老伯的脑袋被砸扁,伸出来的舌头被咬断了。



“喝啊……!”雪生向从提包里掏出来的风车吹气。然后把扇叶咕噜咕噜旋转的风车扔进老伯再次张开的血盆大口中。



“嘿——!”



那正是“爆炸风车”,其握把前端会爆炸。老伯没多想就把那东西吞了进去,紧接着——滚圆的身躯,随着爆炸声赫然迸裂。



——磅!



炸得粉身碎骨的老伯的身体在海德兰洁尔和雪生间飞洒。场面之血腥,两人都背过脸去,湿溻溻的肉片“啪塔啪塔”地打在了她们的身上。



片刻的沉静过后,雪生又重新架起了木槌。



“觉悟吧,海德兰洁尔。快把六花小姐的那只眼球还回来……!”



“……哎唷,别急嘛,雪生。”海德兰洁尔掸去黏在短裙上的老伯的肉片,就像是在好言相劝似地说道:



“你就这么想要这只眼球吗?”



“不是我想要。是要阻止。决不允许从六花小姐的眼睛里诞生的你去吃人。”



“为什么?”



“因为这是六花小姐的愿望。”



和雪生冷峻的表情相反,海德兰洁尔笑得游刃有余:



“哈哈。你的说法自相矛盾了喔,雪生。从六花的身体里诞生出来的我们就是六花本身。在我的心里,六花正哭着说‘吃啊’呢。你否定我,岂不就是否定了六花的愿望吗?”



海德兰洁尔向前踏出一步,雪生为了保持距离,后挪了一步。



“别忘了,雪生。我们‘六花的祸津神’是从六花的思念中诞生的唷?”



“这……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但……”



海德兰洁尔偷偷地觑向地面。



在正彷徨无措的雪生的脚下,老伯的肉片已经聚集了起来。



× × ×



其斩击撕裂了天穹。距离足有从车厢一端到另一端那么长,巳月挥出小太刀释放出的斩击却砍得到七日和龙之介。七日和龙之介纷纷跳向左右两边的座椅后面躲避。



被用作盾牌的座椅没有被触碰到就纵向被割裂,洒出里面的棉花。



见七日和龙之介都躲进了座椅后面,巳月便停止了斩击的乱射,自顾自说起话来:



“——这是则流传在琉球北谷的悲伤故事。从前有个农妇正在厨房切菜,咚咚咚,就这么切着。”



明明没有人在看,他还模仿出在菜板上用菜刀的姿势,



“——然后呢,在厨房边玩耍的农妇的小孩的脑袋,突然就飞出去了。明明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自然地,就‘咚’的一声。其实,农妇手里切菜的菜刀被下了诅咒。离得远远的东西也会被它切到,是把穷凶极恶的菜刀。”



七日和龙之介正在座椅的后面沟通计划。龙之介压低声音,指向巳月的方向,“你去搞定。”



“开什么玩笑,你怎么不去。”七日用手势如此传话后,龙之介指指他们身后的贯通门。



“要是我去,你不就会去追诃利安萨丝了吗。明知道这样,你觉得我可能会离开这里吗?”



“……啧。但我也不想去。在我攻击那家伙的时候,后背就等于是对你门户洞开了。”



“哈哈。你是说我会从背后偷袭?简直是把我说成了人渣啊。”



“啊啊?你哪儿不是人渣了。”



两人在座椅后争执不下。巳月则继续一个人在讲话。



“——那把被诅咒的菜刀被回炉重铸,打出来的就是这把‘北谷菜切’了。虽然是把刀身只有二十三厘米的小刀,但这把妖刀可以飞出斩击。不碰到也能让人身首异处。”



龙之介好说歹说都不见七日有行动的意思,忍无可忍之下毫无防备地站了起来。



“……哎呀哎呀。别怕呀,古川。”



巳月以仿佛要脱口喊出“机会来了!”的气势,向离开了座椅的龙之介挥出北谷菜切。



“——像我这么做!”



龙之介瞥了一眼巳月,压低上半身躲开了斩击。背后的墙壁裂了开来。



“那只是单纯的飞行道具。斩哪里、怎么斩,这些事情都用挥刀的动作告诉了你,这比枪还好心呢。而且挥出刀刃到击中目标还有〇·五秒左右的时间间隔。只要把它当作刀身很长的剑,闪避起来轻而易举。”



龙之介一边看着巳月的动作,一边躲开一道又一道的斩击,来说服七日。



“烦死了,我早知道了。”七日也和他叫板似地站起来。



巳月对现身的七日也继续挥出北谷菜切。



两人一边用最小的动作躲开放出的斩击,还一边斗嘴。



“别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话。你该不会还当自己是副队长吧”



“那还真是抱歉呢。看你抖得跟个什么似的,让我不禁想起了战场呢。”



“你们倒是快被砍中呀!”巳月挥小太刀都挥累了,呼哧带喘地骂道。“我这边可是减着寿在挥这把妖刀呢。你们倒是被砍一砍啊。快把我累死了。”



“又无所谓,反正你的寿命是无限的。” 七日见龙之介打死也不会做行动,便飞身跃向了巳月。他架起白雨,笔直地穿过过道——其间,他向后方悄悄一瞥。



只见龙之介把从诃利安萨丝背后拔下来的小刀——小雨投掷过来。



“我就说吧!你个人渣!”七日扭转身体向旁边跳去,躲开小雨的刀刃。



小雨飞过了七日,冲向巳月的正面——而巳月却用手指一夹,接住了刀身。然后带着小刀转体一周,以更快的速度向七日扔过去。



“嘿!”



“!开、玩笑……!”



因为向侧面的一跳而乱了架式的七日堪堪用指尖夹住小雨,然后保持小刀原来的速度,把它拨向了龙之介。



咚!龙之介把头一偏,小刀刺进了他背后的墙壁。



缺了天花板和单边墙壁的车厢里,三人站成了三角形,刀刃相向,互相牵制。



车速飙升的列车。头顶上朦胧的半月,肃穆地融化了黑影。



“……不是,为什么发展成这么麻烦的局面了。”七日一边警惕着左右两边一边嘟哝道。现在是抢回六花手臂的绝佳机会,没有闲工夫去和前六花队的两个人干架。



龙之介把七日晾一边,对巳月说话:



“真是把我吓到了,狮童。没想到把头砍了你还能活着。就连祸津神,要是身首异处了大抵都难逃一死呢。”



“喂喂,说出来怕吓死你。这个诅咒是永恒的。我巴不得来个人杀死我嘞。”巳月大张着双臂说道,然后凝眸瞪视龙之介,“倒是你,也和古川一样执着于‘六花的祸津神’呢。你贵为关东支部的局长,竟然还是个到现在还囿于队长的阴影中的神经病混蛋啊。成了我的敌人就别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咱们再也不是战友了。你砍了我的头,就算反过来被我砍也没有怨言吧……!”



龙之介听完,只是耸了耸肩。



“狮童兄。你是为了追诃利安萨丝才跑到这里来的吧。”七日向巳月问道。



“对啊。我要捉拿诃利安萨丝。而那家伙是打算放走诃利安萨丝。”



龙之介感受来自巳月的视线,脸上更添了一分笑意:“而古川是想杀了诃利安萨丝。”



三人的目的都在于诃利安萨丝,只不过想拿她怎么办这点不同。



巳月把北谷菜切的刀尖指向七日:



“这么着好了,古川。你年纪最轻,所以给我委屈一下。给我打消了杀诃利安萨丝的念头。”



“不不,这个年纪大小没关系吧。要是真有关系,也是你这个做前辈的让让我才是。”



“那就这么办。”巳月尝试说服他:“确实,三个人的目的各不相同。但古川,我和你的目的不是有共通之处吗?就是都想越过龙之介去追诃利安萨丝。要是这样三足鼎立地胶着下去,就正中那家伙的下怀,让她给跑了。”



“我明白。”



“要是就这么让她给跑了,对你而言是最坏的状况了吧?诃利安萨丝逃走了可是会祸害人间,大杀特杀喔?想必队长也不想看这情形吧……?”



“啊啊,免了吧,别搞那出像真情流露似的发言了。我明白。你无非是想说,当务之急是抓住她,对吧。”



“真不愧是队长的弟弟。从祸津神的魔爪中保护无辜群众……太崇高了耶,古川。”



“要你烦啊,去死。反正你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别怄气了呀。我去快刀斩乱麻地把她抓住,你过后再来袭击好了。我保证奉陪你的单挑。”



七日和巳月结成临时协同作战的协定,向守着大门的龙之介摆出架势。



“哎,会这样发展也是理所当然吧。”龙之介面对着两个人,迳自点点头。



然后带着微笑,平静地吟唱道:



“Summons·Code——‘麒麟’。”



龙之介的脚下亮起金色的光芒,一只手掌大小的麒麟现出身形。那是一只有着鹿角、龙脸,身体长有金黄鳞片的四脚灵兽。



它长啸出一声美若天籁的叫声后,龙之介的身体被黄色的光晕包覆。



“啐,竟然用了‘四瑞灵兽’……”巳月深恶痛绝地低语道。那只召唤出来的灵兽不会参加战斗,但是会提高施术者的能力。麒麟强化的,是速度。



“也罢,只要同时攻过去至少能突破他的防守。你,攻左边。”



“好好好[url=]。”[/url][B1]



如同当年在战场上一样。巳月首当其冲,挥下北谷菜切。



龙之介也向前跨出一步。敏捷性已然增加了。他闪躲着斩击,用白雨挑开接近而来的巳月的北谷菜切,还躲开了从反方向飞来的七日的一击,而此时,正要从旁通过的巳月的腹部已经被他一刀切开。



“咕啊……”巳月的内脏同血沫一起飞了出来,但他仍没有停下脚步。在后背又挨下追击的一刀时同时,伸在前面的手猛地往后一甩。



插在贯通门上的伊塔姆动了起来,从巳月和龙之介的中间飞过。



趁着龙之介被吓住的当口,巳月开启了通往前方车厢的大门。



龙之介正想追过去,七日把他挡了下来。



“别走啊。来和我谈两句呗。”



“我们应该没什么可谈的吧?”



“有吧。为什么站在‘六花的祸津神’那一边?你是不是搞错了?那群家伙不是六花。”



“但那是从六花的思念中诞生的存在。”



“那是不祥的思念。是六花内负面的部分。”



“所以说啊,”



龙之介平静地回答着,向七日架起白雨,



“不管是憎恨、悲伤、亦或是深不见底的杀意。那些不祥的思念,只要是从六花心中生出来的感情,我就会全部予以肯定。”



× × ×



“六花的祸津神”是从六花的思念中诞生的——你要否定她的思念吗?被海德兰洁尔如此问到的雪生,平静地对答道:



“……我……要否定。因为战争时期,六花小姐在召唤你们的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心不变浑浊,一直、一直在拼命战斗。我们六花队就是为了扶持六花小姐而集结的。所以我要否定!否定身为六花小姐的不祥思念的你们!”



听了雪生的话,海德兰洁尔无奈地耸了耸肩。



“哼。咱可真不招你待见呢。……那就算了,吃了她,老伯!”



海德兰洁尔举起手臂一声令下,聚集在雪生脚下的影子张开大嘴,一涌而上。意欲从正下方一口吞下雪生——。



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雪生跃向了后面。



“和海德兰洁尔共同行动的‘怪变神’。我已经从古川那里有所耳闻了。从暗影中诞生的你,只要有影子在就能死而复生……。”



老伯在雪生面前又一次化作球形,向她扑去。雪生取出爆炸风车向他扔去。



“打不死就一直重复!看我把你炸得粉碎!”



“愚蠢。我才不会重蹈覆辙!”



老翁这次没有吞下扔进口中的风车。他在嘴巴的相反侧开出一个洞,没动弹就让其穿过了身体。



不过海德兰洁尔还站在老伯背后的驾驶座上。她慌慌张张地躲开,于是风车的前端插到了控制HC的打字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