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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中谜(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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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二十五公尺的游泳池里以自由式来回游了八趟,实在很难维持漂亮的动作。虽然对 苗条的身材颇有自信,但离开游泳池时觉得体重似乎是平常的三倍。于是,她摘下泳帽往游泳池畔的椅子一坐,地板设有远红外线地暖系统,十二月也不怕身体受寒。



一个穿短袖的年轻男性工作人员笑盈盈地迎上前。



「辛苦了,要为您准备什么饮料吗?」



「谢谢,先不用。」津田弥生面带笑容回绝。刚入会时得知饮料免费提供,只觉得不点岂不吃亏,即使不怎么想喝也会点,现在她晓悟那样会显得没格调。



擦乾身体,望向墙上的钟。时间已过六点十八分。



大迟到。看样子,他开始对我漫不经心了――津田弥生撇下嘴角,拿毛巾用力擦头发。



她在等男友北泽孝典。虽说是男友,但不到论及婚嫁的程度。毕竟,她还不怎么瞭解这个人,只晓得他曾立志当职业高尔夫球选手,如今在这家健身俱乐部的高尔夫球教室工作。



其实,弥生能够成为这家高级俱乐部的会员,是透过他的关说,而约会时在游泳池畔碰面,则是他们的惯例。



坦白讲,弥生的时间观念并不严谨。与异性见面几乎不曾准时赴约,说「从来没有」也不算言过其实。若是男方生气,她便列为拒绝往来户。请客的、接送的、送礼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今天孝典迟到了。至今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你来接我不就好了吗……咦,法拉利送修?……讨厌,不要开那种烂车来啦,天晓得会被谁看到。」



旁边有人大声说话。一看,是个趾高气昂的女人,一身大胆的泳衣,拿著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正是传说中的大哥大。



「哦,那辆BMW,还可以。对了,餐厅你订好了吧……,又是义大利菜?吃法国菜啦……我才不管,你去想办法。啊,吃饭前我要先去香奈儿的柜位……对,拿上次订的东西。那就麻烦你喽。」



女人通完话,或许是察觉弥生的视线,瞥她一眼,露出别有深意的冷笑……那是写著「羡慕吧」的表情。



哼,弥生别开脸。那算什么?带著电话到处走,只是自找麻烦。用不著那种玩意,男人会自己想办法联络,不必我费心。虽然暗暗逞强,却不能否认确实有些羡慕。真好,有没有人会送我呢?要是有那种玩意,现在就能立刻和孝典联络。



到了六点半,弥生站起来。约会乾等三十分钟,在她的人生中是绝无仅有的事。自尊不容许她继续等下去。



冲过澡,换好衣服,她又到游泳池看了一下,仍不见孝典的人影。



弥生走进电梯,前往顶楼的高尔夫球教室。她打算不找孝典出来,请人转交字条就离开。字条上写著「你干么不在脖子上挂个钟?」



然而,柜台小姐的回答出乎预料。



「北泽先生今天还没来,似乎是请假,可是完全没和公司联络。」



「请假?」



向柜台小姐道谢后,弥生打公共电话到北泽的住处,但只听到铃响。弥生心中有些忐忑。如果是外出,他一定会开答录机。会不会是在哪里发生事故?



一离开健身俱乐部,弥生便前往孝典位于广尾的住处。那是三十层的高楼大厦,



一楼会客厅的豪华程度不输饭店。她去过好几次,手上也有备钥。



尽管有种不妙的预感,弥生其实不怎么担心。反正八成是临时有急事不得不请假,也把约会忘得一乾二净。所以,她上门的目的,并不是探望他的情况,而是要留字条,内容当然是暗示分手。不是吓唬他,弥生是认真的 原因不是他今天迟到,而是弥生打算趁机一扫犹豫,付诸行动。跟他就是合不来,感觉也不怎么有钱,况且她本来就考虑著该结束关系。结婚?免谈。要结婚,对象必须是医生或机师,若是上班族,得是证券业或广告代理商,否则不考虑。妈妈希望她找个公务员,但这年头谁要公务员?今年春天才开始上班的弟弟,领到的奖金就远比任职区公所二十几年的舅舅多。



她是被免费指导高尔夫球的好处蒙了眼,才和孝典交往。既然要找会打高尔夫球的对象,下次不如找真正的职业选手。所以,字条上最好写清楚、分乾净,顺便将备钥留在屋里。



然而,她的盘算落空。大门没锁,孝典就在里面。



只不过,他已成为一具尸体――



看到孝典睁著眼倒在地毯中央,弥生顾不得尖叫就冲进厕所。



2



警方在一楼的管理室问话。室内有一小套客桌椅,弥生隔著茶几与刑警面对面。角落摆著一套高尔夫球贝,看来是管理员的私人物品。弥生对球具瞭解不多,但知道不便宜。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打高尔夫球,开价超过一亿圆的高尔夫球会员权一点也不稀奇。



蓄著小胡子的森本警部补(注),针对发现尸体的经过,反覆询问弥生好几次,只要稍有差异便追究不休。弥生不禁觉得自己遭到怀疑。



(注:日本警察制度的阶级,由下而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长、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



「那么,能不能请您更详细地说说两位的关系呢?两位是在怎样的机缘下认识?」



「谈不上什么机缘。我从事口译工作,常去一位客户家,他也经常去。」



弥生的本行是英语和法语的口译。客户以企业为主,偶尔也有个人客户,投资休闲产业的中赖兴产社长中濑公次郎,便是其中之一。以前去公司服务时,公次郎十分满意她的表现,于是私下也常获得聘用。公次郎经常在家招待欧美客户,因此需要口译。



孝典逝世的父亲是公次郎的朋友,得以出入中濑家。而且,公次郎向来看好孝典在高尔夫球方面的才能,曾赞助孝典一段时期,希望他能顺利成为职业选手。公次郎提供绝佳的环境,孝典不必工作,从早到晚只需专心练习高尔夫球。可惜,巡回赛职业选手的道路太艰险,公次郎和孝典本人都放弃了。之后,孝典便在中濑集团旗下的健身俱乐部,也就是稍早弥生游泳的那家俱乐部上班。



弥生是在今年夏天遇见孝典,当时他的志趣已转为开设高尔夫球用品专卖店。他当然没有资金,应该是打算请公次郎援助吧。



「北泽先生遭到杀害,您有没有什么线索?」



大致问完基本问题,森本补上一句。弥生只能摇头。



「我们说好,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那么,也没论及婚嫁喽?」



「是啊,从来不曾。」



弥生没提想分手的事,被追究理由会很麻烦。然而,约莫是察觉蛛丝马迹,森本的目光中带著轻蔑。最近的年轻女孩都一样,把男人视为提款机。一时兴起跟没当成高尔夫选手的人交往,看他没什么钱就放手。反正就这么回事吧――森本的想法写在脸上。对啊,那又怎样?弥生不甘示弱地回瞪。



「对了,」森本回归正题,「您也看到了,屋里被翻得很乱,代表凶手极有可能在找东西。不晓得到底在找什么?」



「我不清楚。 」弥生歪著头答道。因为尸体的气味太恶心,她立刻离开,并未仔细观察,但现场确实一片凌乱。书都不在架上,橱柜抽屉也全拉出来。



「有没有想到任何事?」



「没有,毫无头绪。会不会是强盗在找存摺之类的?」



森木摇摇头,「存摺和现金都没失窃,况且,这不是单纯的强盗杀人。不晓得您有没有发现,北泽先生并无外伤。一般情况下,强盗会使用凶器。」



「啊,,这么一提……」



孝典倒下的地方,旁边有一只打翻的咖啡杯,咖啡洒了一地。



「对了,原来他是被毒死的!」



「现在详情还不明朗。」森本的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不要大声嚷嚷。「依现况来看,熟人犯罪的机率很高。」



弥生安静下来。他是会与人结仇的人吗?



「再请教一次,您知道凶手可能是谁吗?」



「不,我完全下知道有这样的人。」弥生笃定地回答。



「很好。」刑警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似乎是用即可拍相机拍的。



「这张照片拍的是尸体旁的地毯,约莫是死前就近拿麦克笔写的。您觉得他写的是什么?」



弥生拿起照片,黑色麦克笔写在浅紫色地毯上的文字,莫名触目惊心。虽然有点扁平,但似乎是罗马字母的A。



「对,我看起来也是A。」森本点点头。「再请问您,北泽先生身边有没有与A相关的人物,或是物品?」



「A……」



弥生思索片刻,却毫无头绪。惊魂未定是原因之一 ,主要还是她对孝典的认识太少。尽管无奈,也只能这么回答。



「这样啊。」刑警并不怎么失望,接著收起照片,递出名片。「那么,要是您想起什么,请和我们联络。」



待刑警愿意放人,离开孝典的住处时,已超过九点,弥生没有去狂欢散心的力气,于是返回位于中野的公寓。一想到尸体就没食欲,她迅速冲了个澡,设定电话答录机,早早钻进被窝。一切的一切,都令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一闭上眼,恐惧便再度复苏。



3



第二天下午,弥生有工作。某学会在东京都内的饭店举行国际会议。昨晚她几乎彻夜未眠,只能忍著哈欠进行同步口译。



工作结束,在一楼的交谊厅喝咖啡时,一个陌生男了出现在她面前。



「不好意思,请问现在几点?我的手表停了。」



对方约三十岁,高个子,皮肤晒得很黑。身上穿的似乎是亚曼尼西装,没看到手表。



弥生瞄腕上的表一眼,回答「五点二十三分」。



「这样啊。哎,饭店太大,连个钟都找不到。」男子客气一笑,看著她的脸,微微偏头。「是我想太多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弥生缓缓摇头,「这招是行不通的。」



男子皱起眉,「我像居心不良的人?」



「我朋友太多,得要有人死了才有空缺。」



弥生学某部电影的女主角这么说,没想到男子竟应一句:



「那么,现在应该有空缺。因为昨晚死了一个。」



弥生重新望向男子,「你是谁?」



男子将名片放在桌上,上面写著「尾藤茂久」。没有任何头衔,住址在南青山。



「我和北泽是大学时代的朋友。为了调查他的死因,才在这里等你。」



「亏你能找到这里。」



「我向你口译工作的伙伴打听。你似乎接过许多学会方面的案子,真了不起。」



「你没问到我的住处?」



「问了,但我不能去。反正今天刑警一定在那边监视。」



「监视?」弥生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他们怀疑我?」



「太大声了: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不碰到我就可以。」



尾藤扬扬眉毛,清清喉咙,然后坐下。



「遭到怀疑的不仅仅是你。刑警也来找我,追根究柢问一大堆,简直把人当嫌犯。警方大概十分著急,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线索。勉强算得上提示的,就是凶手似乎在找东西。还有那个A字。」



「这些他们都问过我,可是我一无所知。」



「北泽最宝贝的会是什么?当然,除了你之外。」



弥生无力地苦笑。



「你也和刑警一样,误会我和他的关系。我们的关系没那么深入,是异性之间成熟理性的交往,而且……」她耸耸肩,「我本来打算和他分手。」



「为什么?因为他其实不怎么有钱?」



一语中的,弥生不禁睁大眼、尾藤扬起嘴角:「我似乎猜中了。」



「不光是如此,还有个性方面的问题。我渐渐觉得跟他合不来。他不像我期待的那样成熟,又有点滑头滑脑。原本感到很幸运,毕竟他长得不错,又能教我打高尔夫球,最近他却愈来愈难以捉摸。真的。」弥生颇为激动,她不希望在旁人眼中,她是为钱才和孝典交往。



「具体上是哪些情况?」



「说不上是真的有什么。只是,他想开店,这阵子开口闭口都在谈筹措资金。你不觉得,这种话题不太适合说给女性听吗?



「唔,或许吧。」



这么一提,弥生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上次见面时,他说过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资金似乎有眉目了。」



当时他们约在游泳池畔见面,孝典说――



「我的运气终于来了。无论如何,我都要靠这只手抓住成功。」他张开右手,问道:



「这只手拥有神通力,能够创造奇迹。你知道这种手叫什么吗?」



「魔法师的手?」



「魔法师啊。不错,但还有别的说法吧。动动脑,发挥你的幽默感。」



语毕,孝典就跳进游泳池,之后,他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听完这段插曲,尾藤歪著头:「魔法师的另一种说法啊,完全想不出来。我最不会玩脑筋急转弯了。不过,看来他抓到什么机会。」



「你有线索吗?」



「很遗憾,就是毫无线索才会来找你,但托你的福,我得到提示。谢谢。」



尾藤站起身。



「如果有新消息,记得告诉我。」



弥生这么一说,尾藤拿起桌上的帐单,眨一下眼。



4



孝典的葬礼在他遇害三天后举行。孝典没有家人,丧事由亲戚帮忙安排。



弥生也出席了。尽管在丧服外套上貂皮大衣,在寺内排队上香时,寒气仍从脚底窜上来。



她发著抖环顾四周,发现队伍中有不久前见过的人。中濑公之郎的长男、中濑兴产的董事,中赖雅之。他三十四、五岁就高居董事,是典型的富二代。听说他在三流大学留级不知多少年,好不容易拿到学位,董事也是挂名,平常只会打高尔夫球。



他身旁有一名约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弥生没见过。雅之有个妹妹叫弘惠,但弥生认得弘惠。



上完香,虽然有点冷,弥生还是留到出殡。目送灵车离去时,想到里面是孝典的遗体,她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刚走出寺庙,身后传来一句



「请问是津田小姐吗?」



一回头,只见一位顶上稀疏的矮小老人向她点头致意,感觉有些眼熟。



「您是……?」



「忘了吗?我是中濑公次郎的秘书,敝姓龟田。」他递出名片,上面印著头衔。



哦,她点点头。以前在中濑家见过面。



「其实是有点私事要找您谈,方便耽误一点时间吗?」



「有事?」



「很重要的事,与北泽先生有关。」他抬眼觑著弥生。



会是什么事?弥生提高警觉。坦白讲,她打算葬礼一结束,就将孝典忘得一乾二净。她不喜欢卷入麻烦。



「您听听也不会吃亏。」约莫是察觉她的犹豫,龟田低语。「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那么,就一下子。」弥生带著提防,点头答应。



两人走进附近一家咖啡店,龟田选了最后面的位子。大概是不愿旁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吧。



「这次真是无妄之灾,请节哀顺变。」



龟田形式上表达慰问,弥生摇摇头:



「不用客套,我也希望能早日忘记。」



龟田叹一口气,点点头:



「这样是最好的。听说最近的年轻小姐心情都转换得很快,想必是不需要多余的同情吧。只是,案子还没破,在一切落幕前,您可不能忘记。」



「怎么说?」



「我们进入正题吧。首先,中濑社长住院了。」



「他哪里不舒服吗?」



「是啊,这里不太好。」龟田指指自己的秃头。



「我不是在说笑。他罹患脑瘤,而且已是末期。」



「那么……」



「是的,」龟田神情黯然地点头,「恐怕来日无多。 十天前他陷入昏迷,一直没恢复意识,医师也束手无策,,不久的将来,报纸应该就会刊出中赖兴产社长的讣闻。」



「真可怜,社长挺年轻的吧?」



「六十八岁,以平均寿命来看,算是英年早逝。暂且不谈这些……」龟田喝一口奶茶,继续道:「社长身体仍硬朗时,曾给我一道与遗嘱有关的指示。万一他发生不测,要将放在家中书房暗格里的遗嘱交给律师,依照遗嘱处理财产。」



弥生点点头,忍不住吞一口唾沫。中濑兴产社长的总财产,究竟会是什么天文数字?



记得孝典提过一件事。银座的正中央,有一块恰恰可停一辆劳斯莱斯的土地,中濑社长便花一亿圆买下当专用停车场。然而,得知有人会趁他开走后偷偷停车,他又雇一名警卫。由于警卫开车上班,要在附近租停车位,这笔费用自然是社长支付。弥生愈听愈感到荒谬,世上就是有人钱太多。继承这种人的总财产――尽管与她无关,但光想像就够让人紧张了。



「于是,社长陷入昏迷的那天,我进书房打开抽屉暗格。尽管社长还在世,但既然没有康复的希望,最好及早做准备。」



于是,面对死期将近的主人,忠心耿耿的秘书仍冷静采取行动。



不料……龟田的话声压得更低:「暗格里没有遗嘱。」



「咦,为什么?」



「您认为呢?」龟田反问。



弥生稍加思索,喃喃道:「有人偷走?」



「我也是这么想。龟田大大点头。「这么重大的事,相信社长不会搞错。这么一



来,问题就是谁偷走的。考量到现场的状况,犯人应该就在社长的家人,或出入中濑家的人当中。这时,北泽孝典先生遭到杀害。就算不是我,也会认为他的死与此有所关联,不是吗?」



「您的意思是,遗嘱是他偷的?」



「我是指,不无可能。至少,他有机会。所以,我想请教,您是否在北泽先生手边看过这类文件?」



弥生摇头,「我没看过。况且,他何必去偷中濑先生的遗嘱?他既不是家人,也不是亲戚,根本和继承遗产扯不上关系吧。」



「遗产确实与他无关。不过,他很可能受托于人。」



「有人叫他去偷遗嘱?谁会拜托别人做这种事?」



「这个嘛,多半是平常无缘出入中濑家,没办法自行偷出遗嘱,却又对内容极为关心的人吧。换句话说,就是亲戚,原本他们没继承权,但视遗嘱的内容,或许能沾上一点边。」



「可是,偷了也没意义啊。」



「不,不见得。这方面解释起来非常麻烦。」



龟田吞吞吐吐,拿手帕按著并未出汗的额头,一边看著弥生。她正面回视,打定主意要是龟田不肯说清楚,她就不提供任何协助。



或许是领会弥生的意思,龟田叹一口气。「没办法,我就说明给您听吧。只是,请千万不要泄漏出去。」



「我口风紧是出了名的。不过,在那之前……」



弥生又点一杯肉桂茶。



接著,龟田开始说明:



「由于社长夫人已逝世,按理财产是两个孩子,也就是雅之少爷、弘惠小姐继承。



社长认为,财富并非自己一个人挣来的,打算留一些给亲戚,遗嘱上应该也是这样写。」



「哦,社长好大方。」



真希望我有这样的亲戚――弥生暗暗想著。



「社长的确相当大方,不过,我猜是少爷和小姐太明目张胆地觊觎财产,惹得社长不快,才会不愿全部留给他们,考虑分一点出去。」



弥生能够理解那种心情。期待著遗产的孩子,眼巴巴等著自己死掉,身为父亲也不免心寒吧。



「一众亲戚当然高兴,但两个月前,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事?」



「社长的私生女突然出现,自称畠山清美。刚刚她也和雅之少爷一起出席葬礼。」



「哦,原来是那一位。」弥生点点头,「十分年轻美丽呢。」



「是的,她遗传到母亲的美貌,这就是一切的元凶。」



龟田清清嗓子,说出以下这番话。



二十多年前,中濑公次郎与家里的帮佣畠山芳江发生关系。社长并非风流成性的人,约莫是真心爱她。



得知此事,公次郎的妻子气坏了,哭闹著家里有那女人就没有她。公次郎一度认真考虑离婚,但毕竟得顾及名声和体面,最后选择给芳江赡养费,送芳江回故乡。



数年后,妻子一离世,公次郎随即派部下寻找芳江。他便是如此深爱芳江,不过,他想见芳江有另一个理由。听说芳江回故乡后,生下一个孩子。



部下一找到芳江,公次郎立刻去见她。她还是在替人帮佣,带著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相依为命。公次郎向芳江道歉,求芳江务必回到他身边。



然而,芳江拒绝他的请求。她不愿再想起往事,也有即将结婚的对象。



公次郎希望芳江幸福,不打算进一步干涉,只告诉她要是遇到困难,可以找他帮忙,便离开她身边。此后,他不曾与畠山母女见面,但据龟田观察,他无时不挂念她们。



两个月前,芳江的女儿清美忽然现身。



据清美说,芳江病逝前透露父亲的事。最后芳江并未结婚,独力抚养清美长大。



公次郎十分感动,当场要她住到家里。但清美不愿寄人篱下,于是公次郎安排她在健身俱乐部工作。



「到此为止都还好,接下来才是问题。」龟田喝口水,润了润喉。「社长考虑重写遗嘱。」



「哦,原来如此。」



多出一个孩子,财产继承的方式当然会有所改变。有钱人真不容易,我们家就没这种烦恼――弥生想起父母。



「于是,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如同我刚才提到的,社长原本打算留一部分给亲戚,但清美小姐的出现似乎让他改变心意。具体而一言,就是继承的对象仅限子女。换句话说,社长将遗嘱改成由雅之少爷、弘惠小姐和清美小姐三人平分。」



「这么一来,指望能分到遗产的人,想必非常失望。」



「一点也没错。」龟田一脸为难,「有些亲戚甚至吐出『又不确定清美小姐是不是社长的孩子』之类的话,搞得实在难堪。不过,社长并未对清美小姐的说词照单全收,仍进行相应的调查。依调查的结果,她真的是社长的孩子,麻烦的是,社长在得知前就病到。」



「怎么会麻烦?遗嘱不是重写了吗?」



「是啊 可是,当时情况不明朗,于是社长连同前一份遗嘱一并保管。大概是打算查明清美小姐是否为亲生女儿时,再销毁其中一份吧。不过,虽然有两份遗嘱,但遗嘱上应该都标有日期,自然是采用日期较新的,所以旧的没必要特意销毁。」



「两封遗嘱都被偷了吗?」



「不,旧的还在。换句话说,万一社长早一步逝世,就会采用那份遗嘱。」



「原来如此。」弥生大大点头,约略明白事情的全貌。「那么,是新遗嘱一公开就会吃亏的人,找孝典……找北泽先生去偷遗嘱。」



在新遗嘱中占不到便宜,巴不得采用旧遗嘱的人,就是那些可望分一杯羹的亲戚。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北泽先生偷走的,但我认为有可能。这么一来……」龟田环顾四周,继续道:



「杀害北泽先生的凶手,目标也是遗嘱――这样想岂不是顺理成章?」



弥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推论。为了找出遗嘱,凶手才会将屋内翻得乱七八糟。



「龟田先生,这件事您告诉警方了吗?」



「我以保密为条件,告诉过警方。所以,从昨天起,调查对象应该会集中在中濑家的亲戚上。」



「那么,我该做些什么?」



「就是遗嘱啊。希望您能帮忙找出遗嘱。」



「可是,会不会凶手已抢走……」



「不,目前不确定遗嘱是否落入凶手的手中。从警方的说法听来,北泽先生的住处不是被翻得很乱吗?可见东西不在能够轻易找到的地方。换句话说,极有可能尚未寻获。」



弥生伸手扶额,「您的意思我明白,但……」



「拜托,津田小姐。请仔细回想北泽先生的言行,找出遗嘱。当然,顺利找到后,我会请中濑家拿出合宜的谢礼。」



「咦,我根本没把握啊。」



「请不要说泄气话,您是我们唯一的依靠。况且,在凶手眼中,您应该也是关键人物。」



「在凶手眼中也是……?」弥生当场僵住。



「当然啊。要是遗嘱还未到手,凶手恐怕也会盯上您。我不是在吓唬您,但请格外小心。」



嘴上说著不是要吓人,龟田的话声却压得特别低。弥生感到一股寒意,毫无意义地环视四周。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若您想起什么,请立刻与我联络,好吗?」



「万一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您得想起来,这是为了我们双方好。」



龟田将手举到面前,用力握紧拳头。



5



跟龟田分别后,在回公寓的路上,弥生思索著孝典的事。他是否曾露出隐藏重要物品的迹象?遗憾的是,弥生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勉强算是线索的,便是他说的「这只手拥有神通力」,但弥生根本不晓得他的言外之意。



一路绞尽脑汁,弥生回到公寓前,只见尾藤坐在花坛旁看报纸。



「葬礼早就结束,你逛到哪里去?天气这么冷,我可是等了一个多钟头。」尾藤折起报纸,不停抱怨。



「是你要等的。而且,我去哪里又不关你的事。」



「话是没错,但我很感兴趣。一个穿丧服的年轻女子,究竟晃去什么地方。」



「多谢你的鸡婆。我倒是挺好奇,你找上门有何贵干。既然等了一个多钟头,是案情上有所收获?」



「我很想说你猜对了,但十分遗憾,没半点收获。北泽的周遭我都打探过,没听到任何他开店的资金来源。跟巨额金钱有关的,顶多就是中濑公次郎重病,著手处理遗产的消息,但北泽不是亲戚,应该与他无关。」



听著尾藤的话,弥生不由得垂下目光。龟田交代她不可泄漏遗嘱的事。



「我试著思考魔法师有什么别的说法,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答案,只得放弃,过来找你,看看你有没有新的线索。」



「我也一样没进展。」



「果然。换句话说,我在天寒地冻中白等一场。」



「别一脸悲情好不好。看你可怜,请你喝杯茶吧。」



「真的吗?太感谢了。」尾藤的表情顿时一亮。



「不过,如果你敢乱来,别怪我不客气。不要看我这样,我是极真空手道二段的高手。」



「二段?那我皮得绷紧一点。放心,相信我吧。我不会走近你半径一公尺内。」尾藤后仰,微微举起双手。



弥生的住处面南,是一房一厅的格局。踏进客厅,尾藤不由得吹一声口哨,望著丢在沙发上的包包。



「Fendi 、 Salvatore Ferragamo、Gucci、Chanel、LV,简直能开品鉴会了。」



「告诉你,那些只是十分之一。」



「好夸张啊,全是你买的?」



「怎么可能,我没花自己的钱买名牌的习惯。」



这句话半真半假。虽然很多是男人送的,但每次出国旅游也会买一大堆回来。弥生对「日本尚未进货」的宣传词毫无招架之力。



一进寝室,她旋即锁门换衣服,从整理柜拿出衣服时,总觉得怪怪的。跟平常不太一样,却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是我神经过敏吗……



弥生纳闷著走出寝室。尾藤在客厅玩音响,扩音器播放的不是音乐,而是法文朗读。



「真了不起,这些你都能译出来吧?」



「是啊,不过内容不怎么困难,也没有专门术语。」



「你也做笔译吗?」



「有时候。我也会将中濑公次郎先生写的文字,译给外国人看。坦白讲,老人家写的日文,比英文、法文都难懂。因为老人家爱用我不懂的词汇,和我不会念的汉字,让我查国语辞典的次数多了不少。」



「这一行也有这一行的辛苦啊。不过,实在教人佩服。我连英语都靠不住,真不晓得上大学要干么。」



「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弥生设定著咖啡机应道。「对了,你不太谈自己呢。名片上也没职称,你做哪一行?」



「其实不值一提啦,我是自由作家。」



「自由作家?哦,挺酷的嘛。」



「没这回事。你从小就想当口译吗?」



「大概是高中时产生这种念头的吧。之前是希望当学校老师,现在光想就觉得恐怖。」



「我根本没想过要当老师。」



听尾藤这么儿,弥生讶异地「咦」一声,重新打量他。



「可是,你是教育大学毕业的吧?不是为了当老师才念那所学校吗?」



既然和孝典上同一所大学,应该是就读教育大学。孝典曾隶属他们大学的高尔夫球。



尾藤一脸心虚,接著摇摇手。



「又不是每个进教大的人都想当老师,纯粹是考不上别所大学而已。」



「喔……」弥生总觉得不太对劲,按下咖啡机的开关。马达声响起,开始磨咖啡豆。



「他……孝典以前是怎样的学生?听说他因双亲早逝,吃了不少苦。」



「唔,是啊。不过,我想他的学生生活和大家差不多。」



「你不晓得他在高尔夫球社很出风头吗?」



「知道一点,但不十分清楚。毕竟我对高尔夫球没兴趣。」



「是喔。」



弥生听孝典提过,学生时代从早到晚都在社团练习,根本没好好上课。这样他是怎么和尾藤熟起来的?她暗忖著要追问,一边打开餐具柜拿出咖啡杯,不经意瞥见其他餐具。忍不住发出惊呼。



「怎么了?」



「好像有人碰过餐具柜……」



「咦,会不会是你多心?」尾藤走过来。



「绝对不是。你看这个盘子,边缘有点黑黑的。一定是有人碰过。」



「其他地方呢?」



「等一下。」



弥生走进寝室,查看梳妆台的抽屉,及放小东西的收纳盒。果然不是她神经过敏,物品的位置都有微妙的不同。



「真过分,居然擅自闯入别人的住处。」



「有没有少了什么?」



「当然没有,凶手要的是遗嘱啊。」



「遗嘱 。」尾藤追问。



糟糕――弥生连忙摀住嘴。



「你似乎有所隐瞒,这样不太对吧。」尾藤瞪著她。



「我答应对方要保密,可是既然说漏嘴,只好告诉你。」



弥生转述龟田的话,尾藤双臂交抱,低声沉吟。



「原来如此,那么,这下就能确定凶手还没拿到遗嘱,否则没必要搜你这里。」



「就算遗嘱是孝典偷的,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大概是认为不藏起来会有危险吧。北泽会不会是看过遗嘱,拿去和遗嘱公开后会吃亏的人做交易?简单地请,就是去要钱。好比告诉对方,要是不希望这份遗嘱公开,就拿出钱。他说开店的资金有眉目,会不会是指这笔钱?」



「简直是恐吓。」



「不是简直,根本就是。」



弥生低下头,虽然打算跟孝典分手,但曾经的男友竟做出这种事,她还是很震惊,也对自己没看人的眼光感到沮丧。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不是失望的时候。总之,要采取行动。」



「什么行动?」



「还用问吗?那个私生女,是不是叫清美?去见她一面 或许也晓得和遗嘱内容有关的线索,搞不好北泽跟她说过什么。」



「我太震惊,提不起精神。」



「振作点。中濑公次郎大概撑不了多久,要是一直找不到遗嘱,只会便宜杀害北泽的凶手。况且……」尾藤圈起大姆指和食指,「找到遗嘱不是有谢礼可收吗?毕竟是大名鼎鼎的中濑家,不会只是十万、二十万,至少会多一个零,不,搞不好更多。」



多一个零就是一百万,更多的话――



弥生跳起来,现在确实不是消沉沮丧的时候。



「喝什么咖啡?走了!」催促著喝咖啡的尾藤,她再度冲进寝室准备出门。



畠山清美在健身俱乐部里的办公室工作。弥生他们找她出来,她说「在休息室被其他职员看见会不方便」,带两人上了屋顶。屋顶设有花坛和日晷,颇富迷你公园的风情。午后天气转晴,零星可见客人的身影。



「我根本不在乎遗产。」



在花坛旁的长椅坐下,清美苦恼地表示。她容貌端整,但少了艳丽,给人朴素的印象。



「我来这里,纯粹是想见亲生父亲。母亲一直到临终前,都无法忘记中濑先生。」



「令堂没再婚吗?」



「好像考虑过,最后仍无法下定决心,恐怕她还爱著中濑先生。」



「你说不在乎遗产,但中濑先生是不是曾给你承诺?」一旁的尾藤发问。



清美略显犹豫,点点头。



「他说,让我吃了不少苦,想补偿我。」



「具体的作法呢?有没有提到要认你这个孩子,让你和其他孩子一样拥有继承权?」



「这个嘛,大致上差不多。也许应该说『更多』。」



「更多?」



「他告诉我,其他孩子过去给得够多了,遗产方面会以我为优先。」



「优先吗,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请他不必这么做。我宁愿他去母亲的墓前……」



清美放在膝上的手,时而交握,时而交叠。



「北泽跟你提过有关遗嘱的事吗?」



「北泽先生?没有,他什么都没提过。」清美抬起脸,摇摇头。



想不到其他问题,弥生他们决定收兵。



经过一间小温室时,清美开口:



北泽先生常来照顾温室。他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我有些意外。」



「这么一提,他说过在高尔夫球赛中,总会不由得注意四周的植物。他从学生时代就喜欢植物吗?」弥生问尾藤。



有吗――尾藤歪著头回道。



弥生望向温室内,只见仙人掌盆栽迎著柔和的日光,一片暖洋洋。



搭电梯下楼后,走出办公室的男人,一看到清美就横眉竖目地质问:



「你跑去哪里?社长在找你。」



「抱歉,我向田中先生报备过。」



「不管你跟谁报备,工作中开溜就是不行。挨骂的可是我。」



「以后我会注意。」



清美双手在身前并拢,行一礼。



「真是的……要不是你后台硬,早就叫你走路。」



男子骂完,快步从走廊离开。



「什么跟什么!」弥生说:「未免太过分了吧。」



「他似乎知道你是公次郎先生的女儿?」尾藤问清美。



「是的,他是中濑家的亲戚。这家健身俱乐部的主管,大部分都是中濑家的亲戚。」



「这么一提,健身俱乐部的社长是中濑弘惠小姐嘛。」弥生想起弘惠是公次郎的女儿。以前听孝典说社长不到二十岁,她很惊讶。「真好。亲戚有钱,大家都幸福。」



清美落寞地看著弥生,淡然一笑。



「你觉得那叫幸福吗?受金钱束缚,遭金钱玩弄。」



「可是,总比没钱好吧?」



清美摇摇头。



「那是程度上的问题。搜购不必要的土地,明明不打高尔夫球却到处买会员权,花几亿圆买一幅不怎么想要的画……大家都疯了,再一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这个国家会发狂。」



清美一脸严肃地发表意见,弥生忍不住打量她。



「这个国家啊……你说得好夸张。」



清美皱起眉。



「也对。抱歉,说这么多自以为是的话。那么,我先失陪。」清美行一礼,走进办公室。



「看来,清美小姐和那些亲戚处得不太融洽。」弥生步向出口。



「想也知道。在那些亲戚眼中,等于是煮熟的鸭子飞……而且,依我的调查,中濑公次郎的资产绝大部分是由祖传的不动产衍生。换句话说,亲戚非常嫉妒,认为他幸运生为直系子孙,才能继承庞大遗产。八成是想藉公次郎的死,讨回一分公道吧。」



「清美小姐似乎也挺讨厌那些为钱盲目的亲戚。」



「大家都疯了,是吗?或许真是如此。」



刚要踏出健身俱乐部正面大门时,弥生忽然回头。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