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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4(2 / 2)




听,她们又说话了。



『还好吗?』



『不要怕。』



『放心吧。』



她们口口声声以温柔言词安抚我。



她们?还是他们?无法明确分辨性别。



比例比人类略大的眼,整体令人联想到人类少女的柔美四肢,没有风吹也依然飘逸的柔软头发。



动作、声音和言语,全都是那么地温柔、和善。



让我──



疏忽了。



「妖精……」



这个词,喃喃地乘上我的舌。



那经常出现在孩子看的图画书或大众取向的动画电影。



啊啊,我从小明明就见识过真正的妖精是怎样的东西!



「妖精好美喔。」



我不知不觉地向那些赝品伸手。



对那群微笑著絮语的小东西,做出「过来」的手势。



不对。不对。他们是假的。



他们和祖父带我到爱尔兰秘境所见到的真妖精完全不同。这里不是魔兽幻兽一类隐居的自然僻地,不过是「迷宫」的一部分,这些飘过来说话的东西连幻想种都称不上。现在,我一定是完全著了他们的道吧。



也许是接近至一定距离的缘故,我失去了判断力。



即使理性与知识大叫著这样不对,我也停不下来。



甚至表情陶醉地向他们伸手,来──



「请用餐。」



我居然主动要他们掠食我。



祖父那位戴眼镜的女性贵宾曾告诉我,假如见到像故事书那种少女模样的妖精,十之八九都不是「真货」,而是假货。甚至该当成魔术师所制作的使魔。



聚集到我身边的东西也是一样。



不过是至今在「迷宫」中遭遇的魔术产物。



多半是合成兽。



画面已经不只是诡异而已。他们似乎认为我这个猎物已经完全失去抵抗力,假妖精的脸大大地纵向裂开,整个头部都变成长了尖牙的嘴,向我袭来。



插图



「……!」



我出不了声。



抗拒的意念,在某种魔术效果的束缚状态下迸发。



我的姿势仍是像他们伸手,若有旁人见到了,一定会以为我是个蠢蛋吧。都在魔术世界有传说地位的「迷宫」从第一层一路攻破第三层,来到至少是最底层一部分的空间了,居然会死得这么轻易,未免也太蠢了。



没错。



我就是蠢。



全身不得动弹,只能在眼底里恐惧地大叫救命。



等到哀号响遍洞窟,这些假妖精已经把我吃掉一半了吧。



『开。』『开。』『开。』『开。』『开。』『开。』『开。』『开。』『开。』



『动。』『动。』『动。』『动。』『动。』『动。』『动。』『动。』『动。』



『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开、动、了。』



生硬的英语天真地响起。



已经能预想到他们会连同衣服撕裂我的肉、剜我的肉,还有那股剧痛。



我紧闭唯一自由的眼皮,想至少阻断视觉。



可是。



经过一秒、两秒。



都三秒了,剧痛都没袭来。



「……?」



于是我战战兢兢地缓慢睁眼。



眼眶堆满泪水而朦胧的眼,见到的不是凶残的怪物。



──不是白也不是黑。



──是灰色。







我没死。



我依然活著,看著在绝对的绝境中救了我的人。



那是一名少女,一手拿著形状特异的武器──看似变形的「枪」,有巴洛克时代绘画中的死神所肩担著的大镰刀那么大。



灰色的印象。



感觉特别强烈,是因为她头上兜帽的色调吧。



明明披著黑色斗篷,不知为何印象就是灰色。



长相看不清楚、止好被兜帽的影子遮住了。



插图



一见到她唯一能辨识的嘴,就有股莫名的安心涌上。



「谢……谢谢……」



我得救了。



她确实拯救了只差一步就要落入死亡的我。



这时的我起了些许的误会,以为是这样的事实令我安心,张开终于重获自由的唇。喉也能动了。逐渐能自由发出声音,说出言语。



然后我保持瘫坐,查看周围状况。



我不知何时又摔倒了,除了之前坠落和翻滚的余痛外,全身到处都有新的痛楚。难道是因为我即使身体不能动也被那群蜂拥的假妖精吓得绷得更紧,一屁股跌坐下来的缘故?



假妖精一只也不例外地没了动静。



一定是那把武器把他们全撂倒了。



从散落在我脚边的残骸断面便能一目瞭然。专为袭击入侵者而设置于最底层的怪物,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防御手段,她却只用我闭上眼睛这段极短的时间就处理掉了。



强力礼装?



不。看著她的武器,我想到另一种可能。



魔术师所运使的魔术礼装确实是威力强大,某些礼装在超一流人士手中,甚至有现代武器中飞弹规模的破坏力。然而我的眼睛告诉我,那不是那样的东西。



不确定是否有所掩饰,但基本上不会错。



若是进入这「迷宫」前的我,对,一定没这种判断力。



从第一层到第三层目睹实例的经验,让我能够如此断定。



那一定是──宝具。



使英灵成为英灵的传说具现化,穷极之幻想。



现代魔术所无法到达的至高境界──Noble Phantasm。



所以。



这个灰色少女一定是──



「你是枪兵吧……?」



一定是英灵。



我不曾听闻有哪个现代人能使用宝具。



据说这场亚圣杯战争共有四骑英灵,而剑兵他们也的确这么说。我不认为她和其他三骑会说谎,所以直到这一刻都是这么认为。不过亚圣杯突然基于某种理由而新增一骑英灵,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即使是我这种水准的人,也听过亚圣杯的背景知识。



那是以日本冬木市的大圣杯为蓝本所制造的非万能愿望机。



冬木圣杯曾以完整七骑英灵完成名为圣杯战争的魔术仪式,而亚圣杯最多只能允许五骑英灵现界。



最多五骑,所以是合理的数字。



剑兵、弓兵、刺客、术士。



再加上枪兵。



「……你怎么会觉得这是『枪』?」



「那就镰兵……?」



「────」



少女的头暧昧地偏斜。



不晓得是点头还是摇头。



如果不是枪,那么是因为不是剑也不是弓,因而归为枪兵吗?



该不会拿镰刀就是死神职阶吧,没听过这种职阶。



在这一刻,我的误会层层堆叠。



我从没想过人类有办法单枪匹马闯入「迷宫」最底层,所以觉得或许有必要对这位救了我,疑似使役者的少女,隐瞒自己曾是剑兵之主──在爱歌消失之前,这副肉体曾有过主人功能的事实。



对,我不知道第五骑英灵是如何看待剑兵。



即使我现在连令咒都没有,只要是主人就该消灭,以免夜长梦多──不能让她有这种想法。在判断条件不足的状况下,我先下如此结论。



「我是,呃……」



思考,该说什么。



思考,能说什么。



名字。



我说出始终没机会对爱歌说的话。



「我的名字叫诺玛。」



诺玛‧古菲洛。



那是使我成为我的名字。我最爱的祖父为我取的宝贵名字。



有种怪异的感觉。



我现在用直至前不久都还不属于我的肉体,说出肉体原有的名字。对象既不是爱歌,也不是剑兵,而是和她们两人一样保住了我的命,这位刚见面的少女。



「我是受魔术协会之托来这里调查的,结果……」



「……那你的目的就和我一样了。」



「这、这样啊?」



「对。我想应该差不多。」



少女又点点头。



不过是人类的我和她这个英灵应该差很多,但我还是决定少说为妙。要是说多了,不难想像粗心的我会把原本要隐瞒的事都一个个抖了出来。



再说,我插不了嘴。



光是想一字不漏地整理听觉资讯并牢记就忙不过来了。



可是,惊人的事发生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东西应该一样。」



第五骑英灵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她的目的。



她说得很直接,让我感觉顺序上有些错乱,也有听不太懂的部分,但应该还是掌握到了几个重点。嗯,大概有抓到。希望有抓到。



她说,她也是隶属于魔术协会。



她说,目的是调查并离开「迷宫」。



她说,原本并不打算单独潜入这么深。



「不打算单独潜入这么深?」我忍不住依言反问。



「对,我……」



少女显得难以启齿。



她兜帽阴影下的眼睛向上望去。指的是上层,还是有其他意思?



「……我得尽快返回师父身边才行。」



「你还有老师呀?」



「对。」



那是想早点回英灵座的意思?



那么她或许和剑兵一样,对亚圣杯是「破坏」的立场。



隶属魔术协会这部分就有听没有懂了。她没提到主人的存在,和魔术协会的直接关联恐怕不高,可是她仍因为某些缘故而听命于魔术协会?因为接触过入侵「迷宫」的魔术师?



「师父在等我,所以……」



镰刀少女这么说著伸出了手。



这瞬间,我不禁想到跌下陷阱那当时剑兵和刺客对我伸出的手,以及愚蠢至极的我中了陷阱还向食人妖精伸出的手。



啊啊,我是不是犯了决定性的错误?



当时我应该伸出手吧?



而后者则是相反,我不该伸手。



对于前者,我不敢断言。毕竟当时焦躁又混乱的我,不一定能取得他们的信赖。



那么现在,该如何抉择才对呢。



「谢谢你,枪兵。」



「不客气……」



「既然你救了我,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你才行。」



我抓著少女的手站了起来。



在每个角落都潜藏死亡的「迷宫」中,我想尽可能往正确方向前进。



所以,抱歉了。



光荣的骑士王,剑兵。



鹰眼的神射手,弓兵。



天使般的人物,刺客。



优美的女魔术师,术士。



我想活下去。



我──想依从祖父和父母给我的这条命,以我自己诺玛的身分活下去。



我不想要那种死法。



我回想起在人命如草芥的「迷宫」入口一带发生的事。



这样说出来,给人才刚发生不久的感觉。那冲击就是如此鲜明,令人永志难忘。在这个并非「迷宫」的遗迹也有许多类似的事,我一路上除了哭就是跑。



第一层,连接外界的出入口附近。



我以魔术协会委外人员的身分,勇闯「艾尔卡特拉斯第七迷宫」。



成员当然不只我一个。



周围还有不少人。他们都是同行,经验比我丰富得多──说得具体一点,就是不为探究神秘而使用魔术,只是用来当作工具,在秘境中搜索遗物的盗掘者。我们为了和一般世界的盗掘者区别而自称探险家,但实质上差不了多少。



不算是魔术世界的人。



也不算是一般世界的人。



大多时候是接受协会的委外任务,搜集有魔术触媒等用途的贵重物品。



事实上,我的家族代代都是以接受协会的委外任务为业。记得从第七代还是第十代之前就是这样,有很长一段历史。尤其是祖父,对于协会里比较偏离正道的人,认识得特别多。



给我这项任务的,就是祖父在协会里认识的人。



当然,我很不情愿。



我很怕这个恶名昭彰的「迷宫」。



可是我还是有那么点想成为祖父那样的人,况且这次队伍是由众多探险家所构成,算是调查圑,还听说有这方面的知名人士参加──



所以我动心了。



以为自己说不定有机会与他们共创伟业,动了贪念。



最后──



「……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



在散发微光的人造洞窟中,我对走在身旁的镰刀少女喃喃地说。



即使她没答话,从点头也能看出她有在听。



「大概是一种魔兽吧,有条和通道一样粗的大蛇窜出来,一口就把带头的吞掉,还一次缠住好几个人。」



然后是恶心的声音。



被蛇缠住的那些人全身骨折的声音。



而我,完全是丧失斗志的状态。



那位知名探险家大叔放出攻击魔术,记得是火焰之类的,但那团魔术造成的炽热却被铁块似的鳞片弹开了。现在想想,那也是当然的。魔兽是用来对付亚圣杯战争召唤的英灵,协会的魔术师或许还有机会,小小的魔术士根本不可能一击打倒那样的怪物。



愣住的大叔也被吞了。



当我回神,活命的只剩我一个了。



我恐慌地乱发魔术,没命地一路狂奔,分不清东西南北,就只是狂奔。连整套装备都掉了也没发觉,在黑暗中一股脑地跑。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



我站在通道上发呆,忽然感到右手在痛。



「你说右手?」



「啊,没什么,别在意。大概是逃跑的时候撞到了吧。」



胸口深处忽然一阵刺痛。



刺痛。罪恶感。



来自对少女说谎的自我厌恶。



右手疼痛是令咒显现时的随附现象,其实是说不得的,结果我说著说著就差点说出来了。这样不行,我得设法隐瞒剑兵的部分。



有事情想隐瞒时不要说谎,要用其他事实盖过去。



祖父是这么教我的。



可是我没那么厉害。



说得愈多,漏洞就愈多。



「我不擅魔术,在急救方面倒是有点心得。」



「谢谢。我也会一点简单的治疗,已经没事了。」



条件是背包里的礼装还在身上。



直到前不久,我简直跟废物没两样。



但现在腰上有熟悉的重量。只要有大概是爱歌替我取回的背包,无力又笨拙的我也能做好几件事。即使怎么也做不到英灵那种超乎人类想像的超常技术,还是能帮上一点点小忙。



例如这样。



我制止镰刀少女继续前进,在地面设置天秤型的礼装。



然后在一边秤皿上撒一点灌注过魔力的岩盐。另一边什么也没放,而天秤依然保持平衡。



「……天枰啊Scale,给我指示Scale、指示Scale、指示Scale……」



指示、指示、指示。



我不断重复同样的词,吟诵咒语。



这得花不少时间,听起来也很逊。魔术师见了会说魔术士就是差劲,念起咒语一点美感也没有吧。我也这么觉得。看起来不怎么帅气,同一句话反覆念将近一分钟,途中想换气也很难。



可是这的确有效。



刻划于世界的浅薄魔术基盘透过魔术回路启动了。



魔术因而成形。



吹一口气,飞出天秤的岩盐便成为散发蓝光的路标,指示安全路线。看,它在空中画出弯弯曲曲的蓝色轨迹,这里果然有魔术陷阱。



虽然不晓得陷阱有些什么效果,但应该都会致命。



「呼。」



发现陷阱了,成功!



即使没有刺客那样巧妙的技术,也无法瞬时找出陷阱,我也能像这样并用魔术,勉强达成相同结果。若是一流魔术师,也许就能使用持续侦测危险的礼装,或是用魔术视觉掌握周遭的一切吧。



而我有装备也顶多是做到这样。



但比起什么也做不到的时候、比起什么也没有──是比较好一点。



「跟著蓝色走就好了,来吧。」



「这是探索魔术吧。」



「嗯。」我对少女点点头。「跟实际魔术师比起来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在觉得可能有陷阱的地方至少能做到这样。」



「看得见路线的话,就很好躲了呢。」



「不好意思,如果能解除陷阱就更好了。可是我不认为自己做得到,所以能躲就躲,遇到不解除就无法前进的时候才会试试看……」



「我无所谓,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你可以感觉到周围……有没有陷阱?」疑问的视线、言语。



啊,那是因为──



该说是我的特性还是特质呢。



我也没磨练到称得上优点的地步,实在说不太出口。



但现在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大概吧。



──祖父说,我的眼睛叫做妖精眼Gram Sight。



在魔术世界、魔术师的世界这般充斥神秘与幻想的世界中。



「魔眼」一类是种特别的东西。



不过我的眼睛其实没什么价值,至少我这么想。



只要稍微分散现实视觉的焦点,我就能隐约感受到周围有无魔术或魔力存在。顶多能模糊地看见偏离人世的生命系统树,不具明确实体地生活在秘境深处的幻想种罢了。看不见种类或细节,也没有影响对方的力量。



以东洋的用词来说,类似「净眼」吧。



然而那还是远不及净眼。



熟练探险家大多拥有的「经验和直觉」还有用多了。



我是经验尚浅,才需要依赖这双眼睛。



「没什么特别的啦。只是名字叫妖精眼,不是真的那样,而且经过坟墓附近还会隐约看见幽灵,很恐怖。」



「看得见幽灵啊……」



少女的声音夹杂了阴影。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道个歉是不是比较好。



才这么想而开口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差点忘了。



这位似乎是枪之英灵Lancer的少女──



「……枪兵我问你喔,你这个职阶的技能里有适合用来探索这类遗迹的吗……没有吧。那你是怎么来到最底层的……?」



「我只是跟来而已。」



「?」



她答得很爽快,似乎没什么想隐瞒。



可是我听不懂。



脖子不禁大大歪斜。



若是儿童取向的卡通动画,头上应该会冒出问号那种程度。



随后,有说话的声音。不是出自少女之口,当然也不是我的口。



而是来自少女拿得一点也不显重的武装──大镰刀与柄的连接处。



「嘻嘻嘻嘻嘻嘻嘻!喂喂喂,这时候就该回答清楚吧!你这个人话真的很少耶!要是人家以为你很懂得侦测陷阱,你一下子就会死翘翘喔!所以怎么说呢,你叫诺玛是吧?我们就只是跟在你们后面慢慢过来而已。大概以慢一圈的距离,让你们察觉不到,走陷阱怪物都已经清乾净的正确路线。」



原来如此。



这样我就懂了。



等一下,慢著,男人的声音?咦?



我再蠢也不会听错,那不是少女的声音,而是带点挖苦的男性声音。



我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也不晓得是哪里的谁在说话,表情愈来愈慌张,而少女也显得很为难地看著我的脸。



「哎呀,真是好险啊。」



神秘声音又说话了。



声音说他们顺利来到第四层,到了前不久才终于中陷阱,滑到这里来。



「真是个呆瓜。话说格蕾,你还没跟这丫头报名字吧。」



「格蕾?」



咦,名字?



「不好意思,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我……」



于是,灰色少女说出她的名字。



正如同我邂逅她时怀抱的印象。



格蕾Gray。



英灵的真名?



可是我没听说过哪个拿镰刀的英雄──叫这个名字──